第2章 驸马(1/2)
我震惊不已,当下夺门而出。
秋桃见我出来,欣喜地道:“姑娘可是吃饱了”我打断她的话,问:“刚刚那个小二呢”
秋桃愣了会,才道:“往楼下走了。”
话音未落,我便急急地下了楼。此时正值午时,正是食肆人多的时候,我左右环望,却不见方才小二的踪影。我皱下眉头,唤来了掌柜,与掌柜细细一说,描述了小二的大致容貌后,掌柜露出一头雾水的模样。
他道:“容姑娘,兴许您是认错人了。我们这儿并没有您所说的小二。”
我道:“你有让人给我送了一盘瓜果吗”
掌柜连忙摇头,他道:“不曾,姑娘若想要的话,小的便给你送一盘。”
秋桃此时跟了上来,问:“姑娘,发生何事了”
我又环望周遭,再次确认没有我要找的人后才低声道:“没事,回去吧。”我回了雅间,君青琰正站在窗边,似是在听说书,又似是在凝望着什么。
我刚站稳脚步,他就望向我,眼神波澜不惊。
他道:“你想要找的人已经离开这家食肆了。”
我想起君青琰的本事,顿时一喜,问道:“师父可知他去哪儿了”
君青琰道:“不知。”
一场欢喜一场空,我轻叹一声,如今我的心跟猫爪一样。那张字条并非偶然,定是什么人有意让我看到的。想起方才的事情,我又问:“师父是如何知晓方才的小二是新来的”
君青琰道:“之前上菜时的几个小二皆是在上菜后将端盘垂在右手边,唯独他抱在怀中。”
听他一说,我也想起来了。
没想到君青琰竟观察得如此细微!
只不过有关我的驸马之事,我不愿与君青琰提及,虽不知方才那人到底意图何在,但对方选择在葡萄里传话也必定是只想让我一人知道。
我正犹豫着要如何一笔带过在葡萄里见到字条一事,君青琰就开口说道:“公主不必向我说些什么,我没兴趣,也不想知道。”
话音顿时噎在喉咙间。
君青琰此人有几分傲气,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我说话。我想着定是君青琰隐于山林太久了,是以如今来了京城也不知何为说话的规矩。如今的高官子弟和名门贵女哪个说话不都是拐弯抹角的,哪敢这么直接对着本宫更是万分谨慎。当然本宫性子随和,君青琰刚刚说话的语气是令我有些不愉悦,不过也罢了,谁让我有求于人,我、不、与、他、计、较。
兴许是我威仪不足,镇不住这位世外高人。
等入了宫,对着气势恢宏的宫城,再见到不怒而威的皇兄,君青琰身上的傲气定会被磨得所剩无几。
我偷偷地瞥了眼君青琰。
他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我摸了摸下巴,越是有傲气的人,我越想看他被磨平傲气后的样子。尤其是他现在这副清心寡欲的模样,真让我有种往他嘴里塞满五花肉的冲动呀。
马车辘辘,我回到宫里时黄昏已经将至。
为了展示宫城的大气磅礴,我特地下了马车,与君青琰一同行走。我原以为会见到君青琰震撼的神情,毕竟宫中殿宇的华美委实能震慑人心。
可是君青琰却半点表情也没有。
我道:“师父觉得我们大安王朝的宫城如何”
琉璃瓦漫上金黄的光,与漫天朝霞相互映衬,我最喜欢宫里的黄昏,美得如同蓬莱仙境,即便住在宫中,可我每次看都忍不住要醉心在里头,天上的云朵就像是灶头上烧得滚烫流油的红烧肉。
君青琰说道:“嗯,不错。”
好吧,宫城不能震慑他,我还有皇兄。皇兄年少登基,如今在位已有十数年,帝王威仪十足,只要皇兄一生气,我就像是遇到猫的老鼠,吓得浑身颤抖。
我就不信君青琰见到皇兄后还能如此淡定自若。
君青琰留在了殿外。
我衣裳也未换便直接进去,皇兄一身墨蓝常服坐在御案前,手中握着一本奏折,正在仔细地批阅。我笑吟吟地上前,随意地行了一礼,说道:“皇兄,阿妩回来了。”
皇兄搁下奏折,眼中有笑意溢出。
他道:“又去那家食肆了”
我笑道:“还是皇兄懂我,刚好路过嘴里馋便耽搁了回宫的时间。”
“你是朕的阿妹,你的性子朕哪能不知。与你说过好几回了,既然喜欢那家食肆的吃食,朕便让人将厨子招进宫里,天天给你做爱吃的菜肴,如此一来你也无需跑出宫去。”
我道:“可是在外头吃着阿妩才会觉得香呀,不是有句话说家花不如野花香么成家花了就没那个味道了。”我顿了下,又道:“对了,皇兄,阿妩此回去福华寺还给皇兄求了一道平安符,是正道大师开过光的。”
我从衣襟里摸出平安符,笑眯眯地说道:“皇兄定要随身带着,这可是阿妩的心意。”
皇兄睨我一眼,道:“说罢,是不是在福华寺闯祸了你呀,从小到大都是一闯祸就给朕求平安符,平安平安,你是想朕保你平安吧。当初就该给你一个‘平安’的封号,而非明玉。”
我说道:“皇兄不经常说阿妩玲珑剔透玉一样的人么所以才给阿妩赐了明玉的封号。”
皇兄含笑道:“阿妩如玉,明玉这个封号最适合你不过了。”皇兄的眸色微深,似有涟漪在荡漾,他忽然伸手轻拍身边,道:“别站着了,坐朕身边来。”
我与皇兄打小就亲密无间,皇兄登基十几年来,虽有皇帝的架子,但是对我也一如当初。我一挪臀便与皇兄并肩坐在龙座之上,皇兄又睨着我,道:“你带了个人回宫”
我嘿笑一声,说道:“果真什么都瞒不过皇兄的法眼!”
皇兄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
我就晓得皇兄不喜我带人入宫,我的心一抖,连忙道:“皇兄,此人乃是正道大师的友人。”果不其然,信佛的皇兄听到正道大师四字面色就有所松缓,我暗自松了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与皇兄道明。
末了,我轻叹一声:“阿妩倒是不怕克夫之说,只是阿妩就怕终有一日会克到自己的亲人。我的几位驸马死得离奇,我怕有一日连皇兄你……”我抿了抿唇,又道:“所以阿妩才去福华寺祈福,向正道大师求解救之法。如今有了法子,阿妩也是信得过正道大师的,且……”
我睁大双眼,说道:“正道大师这位友人也非寻常人等,乃是世外高人,比以往皇兄让我见的奇人还要厉害呢。”
皇兄剑眉一挑,道:“哦如此厉害”
我忙不迭地点头,说道:“他就在外边候着,皇兄一见自然就晓得阿妩所说的是真是假。”
皇兄问:“当真行了拜师礼”
我道:“刚好那一日是个拜师吉日,又有正道大师在一旁……”
皇兄叹道:“此回你行事委实鲁莽,只是事已如此无可奈何了。以后你若再有拜师认义兄义妹的念头,必须得问过朕,知道了吗”
我如小鸡啄米式地点头。
“阿妩知道了。”
皇兄这才对一旁侍候着的内侍道:“传吧。”
我心中微喜,这么说来,皇兄是等于默认我这个师父了。
片刻后,内侍将君青琰带进。他不卑不亢地给皇兄行礼,面容沉静,丝毫没有面圣的畏惧。虽然之前我挺想见到君青琰被皇兄威仪折服的模样,但一到皇兄面前,我就恨不得君青琰越淡定越好,如此一来才能显得我的眼光好,师父是万里挑一才寻到的。
至于之前塞五花肉的冲动,此刻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哎,五花肉如此美味,瞧师父就像是个不爱吃肉了,还是莫要浪费了。今日在皇兄面前给我长了脸,什么傲气不傲气的,只要能压得住我体内的阴气便好,其余都是次要。
方才我与皇兄所说的话不假,我不怕克夫,也不怕孤寡一生,我只怕皇兄会因我而暴毙。
父皇与母后早已薨逝,皇兄登基前的明争暗斗即便我记不太清了,可当时的步步惊心于我而言仍是心有余悸,这世间能对我好的人也只剩皇兄一人了。
我宁愿克了自己也不愿克了与我亲密无间的皇兄。
对于那一日在食肆里吃出的字条,我至今还是耿耿于怀。
我让秋桃出宫去食肆附近寻找那天我遇到的小二。打从我记事起,秋桃与冬桃两人便跟了我,两人对我忠心耿耿,皆是我的心腹。
秋桃也是见过小二的模样的,此事交给她去办再适宜不过。
冬桃诧异地问:“为何公主要寻一个小二”
我瞥她们一眼,说道:“别问这么多,去做便是了,我自有我的打算。此事尽快去办,本宫定要查清那个小二的身份。”他定是冲着我来的,且对我也有一定的了解。那一日众人皆以为我回宫了,哪会知真正的明玉公主还在后头可小二却知我的身份。
想到那天小二畏畏缩缩的神情,我不由得陷入沉思。
为何小二要怕我呢
在我的印象中,第三位驸马便是住在西街的倒数第二间房屋,字条上的字迹分明是驸马的,也许驸马的家人会知道这个小二也不一定。
我道:“若是没有打听到,便去西街那儿看看。”
我又吩咐道:“另外此事不得向任何人声张。”
秋桃与冬桃低声应“是”。
几日后,秋桃沮丧地回来了。她道:“禀告公主,奴婢拿着画像四处打听,可是并没有一个人见过他。西街奴婢也去过了,还刚好遇到第三位驸马爷的阿娘。”
第三位驸马家中只有阿娘一个亲人,两母子相依为命多年,驸马苦读寒窗多年,始终没有高中,在又一次名落孙山时,驸马失意,去了我常去的那家食肆里,我便是那时一眼相中了他。能得公主的青睐,于他而言本身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只可惜我这克夫的命数神仙也无法阻挡,原本可以飞黄腾达的驸马如今只能在地府里暗自垂泪。
驸马被馒头噎死后,他的阿娘也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轻叹一声。
都是我不好,当时怎么就一眼相中了第三位驸马
我道:“她……过得可好”
秋桃道:“公主不必愧疚,驸马爷死后陛下补偿了她黄金百两,还赐了良田数倾及婢女小厮若干,足以让她此生衣食无忧。”
我又叹了声,其实我知道这些赏赐也是于事无补,好端端的儿子说没就没了,这以后的日子哪能过得好我道:“可有向她打听”
秋桃道:“回公主的话,西街里家家户户都问过了,皆说不曾见过。”
我听罢,摆摆手让秋桃退下。
我从袖袋里摸出那张字条,里边的字迹我绝对不会认错的,因为第三位驸马写的字不太好看,丑得让人难以模仿。
只是秋桃打听了数日都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以后再去寻人,怕是更加困难了。
窗外碧云连天,日头颇好,我每回烦心时便爱唤冬桃做上几个小菜,再去皇兄的酒窖里摸一坛美酒解忧。御花园里有个五角琉璃瓦凉亭,我平日里最爱在里头摆上一张美人榻,卧榻赏花吃肉,亦是我人生的快事之一。
冬桃烧了几个肉菜,放在美人榻旁的石桌上。
秋桃戳了一块鹿肉递到我嘴边,我张嘴咬下。阳光懒懒散散地洒下,舒服得让我不禁眯起了眼。
皇兄的后宫人极少,登基多年也仅仅有三位妃嫔,且这三位妃嫔也是信佛之人,经常在各自宫中抄写经书烧香拜佛,先帝在世时后宫中的勾心斗角到了皇兄这儿连渣滓都不剩。
是以我在后宫中亦过得悠哉游哉的,偌大的皇宫里常常就只有我一个主子四处行走。
不过说来也怪,皇兄登基这么久了,对于几位妃嫔也是雨露均沾,可如今我却连个皇侄的影子都见不着。朝中为了皇嗣一事,亦是操碎了心。本来以前还在劝皇兄立后的,现在个个都在担忧皇储之事。
吃饱喝足后,我的心情果真好了不少。
有两个宫娥手捧红木雕花托盘经过凉亭,我瞥了眼,是几盘瓜果。我叫住了两个宫娥,问:“你们是哪个宫的看着倒是眼生。”
一宫娥回道:“回公主的话,奴婢是竹秀阁的人。”
听宫娥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这几日我忙着第三位驸马的事情,险些都忘了这回事。唉,我这记性果真不好,竟把君青琰给忘到一边去了。
那天皇兄应承了我,答应了让君青琰在宫中住上一段时日。
宫中掌管六宫事宜的是秦妃,君青琰是男子,住在后宫自是不适宜。秦妃思来想去,最后才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
恰好宫中有十里竹林,竹林深处有个偏阁,唤作竹秀阁,竹林刚好与后宫妃嫔以及各宫宫女的住处都分隔开来,让君青琰去竹秀阁住是再适合不过。
我从美人榻上坐起,对宫娥道:“瓜果都留下吧,本宫的人会送过去。”
拜师这么久,结果却把人给忘到一边了,委实有些对不住君青琰呀。我吩咐道:“秋桃,带上瓜果,我要去竹秀阁一趟。”
还未到竹秀阁时,我便听到一阵悠扬悦耳的笛音。
我微微一怔,示意其余宫娥噤声。我迈开步伐无声地走进,刚好见到君青琰临窗而坐,手持玉笛,指骨分明的十指翻飞,指间泻出清幽之音。
他还是穿着那件淡青衣袍,袖上所绣的青竹早已泛白。
他闭目吹笛,窗边竹林沙沙作响,就像是一幅水墨画卷,安静得仿佛他的世间里只有自己一人。良久,他方停下。
我含笑道:“原来师父喜欢吹笛,我……”正想说我也颇通音律以后可以切磋切磋时,君青琰就淡淡地道:“不喜欢。”
我的话音戛然而止。
君青琰这厮委实不会说话,每次都能呛得我想往他嘴里塞五花肉。不过看在这几天我冷落了他的份上,本宫不与他计较。
我道:“既然不喜欢为何要随身带着玉笛”
他道:“有人喜欢。”
我一听,下意识地便看了看周遭,只不过哪有什么人影,连只鬼影都不曾有。我愣了一会,方道:“是师父要寻的人吗”所以才借笛抒情
君青琰说道:“不是。”
说起这个,我又道:“师父要寻什么人这几日可有什么头绪上回师父说是要寻一个姑娘吧那姑娘多大了长什么模样师父可有画像宫里的宫娥将至千人,若师父没有画像寻起人来也有些困难。”
君青琰说道:“没有画像。”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我头一回听到君青琰的语气里会有苦涩的意味,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不知道。”
我一怔:“不知道什么”
他说:“我不知她长什么模样。”
我不由咋舌,连相貌都不知,这比我找小二还难。我道:“那师父要如何寻她”
他道:“待我见到她了便能认出来。”
“凭什么而认”
君青琰道:“我自有我的法子。”
听他这么说,我也不欲多问。横竖能不能找着也是他的事情,我今日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我笑吟吟地说道:“师父一定能寻到她的。”
话锋一转,我又道:“师父认了我为徒,是不是也该传授徒儿本领了”
我弯眉一笑,双眼贼亮贼亮地盯着君青琰。那天君青琰在福华寺里露的那一手,我一直记在脑子里。君青琰瞥我一眼,又看了看我身后的秋桃与冬桃。
我立即明了,让她们两人退下。
待竹秀阁里只剩我与君青琰两人后,我方道:“师父那一日身上发出的银光到底是何物”
我记得十分清楚,银光没入我的身体时我心中顿有异物感,只是很快就消失了。我好奇地道:“莫非是银针”
“不。”君青琰摊开手掌,他道:“是此物。”
我定睛一看。
竟是一条拇指粗的银白虫子。
君青琰缓缓地道:“南疆有蛊师,养虫为蛊,蛊有万千,可控人亦可杀人。有根骨之人方能习蛊术,你恰恰有天赋,我愿意教你,只是需与虫为伍,你可考虑清楚了”
我知道寻常姑娘家都怕极了虫子,可我不一样。
他手掌上的虫子白白嫩嫩的,肉多!
一切肉多之物我都喜欢!
我没有任何犹豫,便道:“请师父教习徒儿蛊术。”
对于南疆蛊术,我也曾有所耳闻。
蛊之一字,由虫皿组成,说的便是在重阳时节寻不同的十二爬虫放入器皿,再埋入土中,皿中爬虫相互厮杀,最后剩下的一虫便为蛊。
我将我在书上所看到的与君青琰显摆了一番。
本宫虽身居深宫,从未离开过京城,但宫中藏书无数,我闲暇时的消遣便是看书和吃肉。说来也怪,我的记性的确不怎么好,可我所看过的一字一句基本上从未忘过。
君青琰瞥我一眼,道:“南疆蛊术已经盛行千年,有四十九门派。”
我一听,好奇地问:“师父是哪个门派的”
君青琰道:“为师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是以为师要教你的与一般蛊术并不相同。不过蛊术万变不离其宗,皆离不开‘养’字。”
“所以现在是要先去找爬虫吗”蛇肉也很是美味呢,尤其是制成蛇羹。我咽了口唾沫,兴奋地看着君青琰,又道:“比如蝎子青蛙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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