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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往事不必再提(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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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时装图片听着浪漫唯美,其实是很累人而单调的工作,摄影师不停地吆喝、指挥模特,模特不停地换装、卡位摆各种姿势,化妆师不停地补妆,助理不停地调整灯光整理衣服置换背景道具。辛辰要做的则是不停地对比拍好的一张张照片,随时做着调整修改。照例忙到深夜,所有人都精疲力竭,严旭晖才宣布收工,放大家休息。

四月花园离辛笛的住处不算远,辛辰谢绝严旭晖送她,也懒得叫车,一个人顺着老城区的街道往回走,这一片街区治安良好,交错的道路她早就烂熟于心,她很喜欢在凉爽的夜晚慢慢独行的感觉。

走到一间即将打烊的饼屋前,她停下来,买了蛋挞和哈斗,这两样甜食是她和辛笛都喜欢吃的。她拎在手里,再到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个巧克力蛋筒边走边吃,转过一个街道,她一抬头,停住了脚步。

路非正站在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下,他的脸半隐在黑暗中,身影被斜斜拉长,投射在人行道上,这个景象分明是她熟悉的,从前他曾站在相同的位置等她,然而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停住脚步,惘然回想。

当然过去得太久了,不知道是记忆模糊还是眼前的情形有点恍惚,所有的一切都显得不够真切,简直如同转过拐角走上回家的路,却突然误入了某个梦境。

辛辰先走到一边,将还剩一半的蛋筒扔进路边的垃圾箱里,然后转身走向他,“你好,路非,有什么事吗”

路非看着她,薄薄的嘴唇紧紧闭着不说话,下颌的线条明显咬着牙,似乎在努力克制着某种激烈的情绪,她有点吃惊,疑惑地问:“怎么了”没得到回答,她想了想,还是说:“本来我不打算专门去说那些多余的话了,不过你既然来了,我想还是讲清楚一点比较好。”

她认真看着他,“可能乐清跟你讲的话让你误会了。他跟你讲的那些是事实,但请不要漏掉一个前提,在太白山上那会儿,我正在发高烧,大概一般人碰到那种倒霉情况会叫妈妈,偏偏我没妈妈可叫,当时说了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我不用为病中说的胡话负责,所以千万别把那个当真好不好”

路非仍然不说话,只紧盯着她。辛辰无可奈何地继续说:“我从读大学时就开始徒步,决定去秦岭和你没有关系,生病只是一个意外。在那以前和以后,我都碰到过更危险的情况,比如这次去西藏,路上爆胎,车子险些失控冲下盘山公路,难道也要找人来认账不成不用我解释你也该知道,玩户外,这些情况不可避免,也是刺激人投入的乐趣之一。你要为此负疚,我觉得就有点没事找事了,毕竟我们分开很久,大家都是成年人,为各自的行为负责就好。至于你和你未婚妻的事,请不要牵扯到我,我可不喜欢被不认识的人找上门来谈判。”

“三年前你去北京,为什么不肯见我”路非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

辛辰烦恼地皱起眉,“我为什么要见你好吧,我再多余解释一下,我是去北京求职,工作倒是找好了,可我讨厌北方的气候,又干燥又多风沙,就回来了,我说得够清楚吧!”

路非盯着她,他的眼神犀利得完全不同于平时,而辛辰不避不让,同样看着他,那双眼睛没有一丝波澜。良久,路非长叹,“小辰,为什么要这样居然面对面也不肯叫我一声。”

辛辰的脸蓦地变得苍白,停了好一会儿,她笑了,那个笑容冷漠而疏离,“真是个奇迹,隔了三年时间,突然记起我曾和你面对面了,可是已经过去的事,再翻出来没什么意思。”

“你的脸全蒙着,我确实没认出你来,如果不是看严旭晖的博客,我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你去北京找过我。哪怕你只喊一下我的名字,一切都不一样了,少年时说的赌气话,真的那么重要吗”

“很好,你就当我一直赌气好了。”辛辰转身要走,路非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拉住她。

“小辰,当时我和若栎只是普通朋友。”

“这个倒不用跟我交代了,我们分开那么久,我交过不止一个男朋友,你有普通朋友、女朋友和未婚妻都是完全正常的。”辛辰淡淡地说。

“我确实该受惩罚,小辰,但你不应该用自己一个人不声不响地离开来惩罚我。”

辛辰微微眯起眼睛笑,带着几分嘲讽,“你一定要逼得我在你面前彻底坦白自己的那一点卑微吗,路非那么好吧,我跑去找你了,还神经质地误会了你和别人的纯洁友谊,然后放弃找好的工作,灰溜溜地回了家。不仅如此,听到你回来,我又跑了,这次跑得更离谱,差点把命丢在外面,这个版本足够狗血有趣,而且戏剧化了吧”

没等她说完,路非手臂一带,伸手抱住她,他用的力道猛烈,她猝不及防地被拖入了他的怀抱中,他一只手紧紧地搂住她,另一只手将她的头按在他胸前,这个姿势正是他以前抱她时的习惯动作。他的声音沙哑而痛楚地从她头上传来,“别说了小辰,一切都怪我,我没有一拿到学位就回国找你,伤了你的心。”

辛辰的脸贴在他的胸口,隔着衬衫都能感受到那里激烈的跳动。她一阵失神,往日记忆如同潮水般翻涌袭来,从心头到指尖掠过一阵酥麻,让她突然没了挣扎行动的力气,只能软软地靠在他身上。

然而充满她呼吸的,是他身上混合着须后水、沐浴露的清淡味道。这是属于一个成熟男人散发的气息,并不是她少年时熟悉并愿意安心沉醉的大男孩的怀抱,意识到这一点,她调整出一个笑意,努力仰起头看着他,他的手仍然扶在她后脑上,手指插入她发丝内,固定住她。

几年来两人头次隔得如此近对视着,他深邃的眼里情绪复杂,痛楚、怜惜、无奈是如此深切,让她再无法维持嘲弄的表情,那个笑意像片残破的叶子被风吹离枝头,一点点离开了她的面孔。

“对不起,路非,我忘了你一向爱揽责任上身。我现在有很恶劣的幽默感,喜欢乱开根本不好笑的玩笑,请别当真。”她心平气和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承认,我的确去找过你,只是知道当时你也在北京,想见见你。等真的看到你以后,我有点尴尬了,突然意识到,我们早分了手,几年没见,算是陌生人了。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我没权利在说了不用再见后,又去任性地当别人生活中的不速之客,于是我走开了,就这么简单。之前不说,不过是不想把事情弄复杂。”

路非深深地看着她,路灯下,她的面孔清瘦,下巴尖尖,褪尽了少女时期的一点婴儿肥,再没有那份如刚成熟桃子般的饱满圆润。此刻她坦然迎着他的目光,眼睛依然清澈如水,不带从前在他面前惯常流露的那份爱娇色彩。她的声音清脆柔和,显得镇定而平静,没有任何负气意味。路非只觉得心中那份疼痛更甚,他扣着她后脑的手指不自觉收紧,她能感受到那修长的手指突然施加的压力,却只一动不动地站着。

“你不愿意再提这个就算了,小辰。”他轻声说。

他完全明白,她这一番条理清晰的回答看似言之成理,其实是在回避,在轻描淡写,在搪塞。

伫立北京的风沙中一动不动几个小时,面对他和纪若栎时保持缄默,独自离开北京返回老家,又避开他独自去徒步,这当然不是简单的生气或者赌气,她大概只是死心了。他有很多问题堵在心头:你一个人站在那里时想的是什么你对我真的已经失望了吗那天你俯在我车头写了什么你终于从心上抹掉我了吗但他清楚地知道他没权利再问什么,更不忍心触动她可能已经愈合的伤口。

辛辰看上去松了口气,似乎满意于这样将事情交代过去,她轻轻挣开他的怀抱,退开一点距离,“我们讲好,都别再提以前的事了,尤其不要把我扯进你和你未婚妻的纠葛里面,我的修养始终说不上好,恐怕没多少耐心这样跟人反复解释。”

“没什么再需要你来解释,我惹出的麻烦我会全收拾好。”

辛辰点点头,“那就好,不早了,我先回家,再见。”

不等她转身,路非伸一只手再度拦住她,“等我能够再来面对你,小辰,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辛辰睁大眼睛看着他,良久她礼貌地笑了,“这不是一个好提议,路非,我都说了往事不必再提。”

“你不愿意提的事,我保证再不会追问探究。”

“可是说到重新开始了,我们能当作从前不认识,什么也没发生,若无其事再来一次吗”她耸耸肩,“不,路非,你大概没什么变化,还跟以前一样,不过我可真扮不来天真少女了。”

“你当我有恋童癖喜欢小女孩吗我爱的是你,小辰,以前的你,现在的你,只是你。”

辛辰微微一震,提着食品袋的手指无意识地握拢抓紧,她清楚地记得,从前他们在一起时,那个内敛得超出年龄的男孩子从没对她说到过爱,他只是那样爱恋地注视她、呵护她,而她当时自信满满,坦然享受他的温柔,并不需要索取语言来肯定自己的拥有。在一切都已经改变了的今天,却迎来了一个迟到的表白,她的指甲不知不觉嵌入了掌心。

路非继续说:“我一向沉闷,把自己的感情看得太过矜持,总以为有些话不必说出来。如果不是你在15岁时吻我,我不知道我这一生要错过什么,现在我也没资格再对你有更多的要求,我只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你也许不恋童,可你对我的认识确实停留在15岁了。”辛辰再度眯起眼睛笑了,“对呀,我那会儿是够疯的。只要我喜欢,我就没一点犹豫地断定别人跟我有同样的感受。我不后悔那么疯过,但是你不能当我一直活在15岁呀。我今年25岁了,路非,谈过好多次恋爱,甚至跟人讨论过结婚的可能性。我们七年多没见面,北京那一次可不算数。你现在对我说爱,我只能说谢谢,对不起,我的爱没那么强悍,经不起时间和距离的考验。而且你该记得,有一点我倒是一直没变,我还是没有停在原地等人回头的习惯。”

“小辰,看看现在的我,快30岁的男人,一直爱着一个女孩子,却一再弄丢了她,同时又辜负了另一个人,把别人和自己的生活弄得狼狈不堪,你觉得我会狂妄到要求你在原地等我”

辛辰注视着他,他的面部轮廓清朗依旧,英挺的五官有了成熟的韵味,然而神情焦灼苦涩,眉头微蹙,下巴上有隐隐的青色胡茬儿,她没法将这张面孔和记忆中那个温润如玉的大男孩重合起来,只能微笑,“你让你的负疚感泛滥,把自己弄混乱了,甚至不惜取消婚约来补偿我。可我不认为你有需要负疚的地方,更不认为我需要补偿。你这样对你的未婚妻算不算公平不关我的事,不过拿一份我不需要的感情来补偿我,对我也算不上公平。”

“负疚我承认我有,可你以为我对你的感情只是一点负疚那么简单吗”路非看着她,轻声说,“不要急着对我的感情下结论,小辰,也不要急着拒绝我,给我一点时间。”

辛辰哑声一笑,“别找我要时间,路非,我给不了你。你的建议对我没吸引力,我的年纪并没白活,我再不是那个太需要抓紧一个人求得安全感的小姑娘了。如今和人恋爱,我图的是开心和快乐。对着你,这个感觉太沉重了,我负担不起,还是算了。”

路非握住她的手,将她紧紧握拢的手指一一拉开,拿过那个食品袋,注视着她的手,依然纤细,但掌心有几个深深的月牙形指甲印痕,他抬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不管你要的是什么,我尽我的努力来给,如果我努力后,达不到你的要求,你可以拒绝我,什么时候,什么理由,我都接受。”

“我刚才说过,我长大以后,再没让自己去当别人生活里的不速之客,同样,我也不欢迎我生活里出现不速之客。”辛辰往回抽自己的手,疲惫而无可奈何地说,“你的决定,我管不了,不过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不会为你改变我的计划,你要怎么样,对不起,那都是你的事了。”

路非敲门进来时,显得意态消沉,辛笛本来积攒了不少问题,可看到他的样子,只能叹气,“辰子在四月花园加班还没回,她去北京找你,你竟然不知道吗”

“我没认出她来。”路非沉默一会儿,只简单地说。

辛笛回想严旭晖博客上的照片,一时无话可说,当然,北京每年三月底都有一次大的服装博览会加时装周,她从读大二一直到工作,年年都去,赶上过两次沙尘暴,街上到处是黄土,所有的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戴着大口罩和墨镜,用索美设计部小姑娘出门前对镜自怜的话说就是:“亲娘也未见得能认出女儿我了。”她们住的酒店前面是个风口,出来等出租车的工夫,个子娇小的她猝不及防,被风吹得啪的一声贴到墙上,旁边同事看得狂笑,然后掩口不迭,已经是满嘴沙子了。

如果那张蒙面的照片不是挂在严旭晖的日志里,她也认不出是辛辰。下午她给路非打过电话后,马上打严旭晖的电话兴师问罪:“老严,三年前那会儿明明我也在北京出差,我们在国展、时装周发布会差不多天天碰面,你怎么没告诉我辰子去了北京”

严旭晖弄清她说的是什么后叫屈:“辛辰不让我说啊,她一来就到处面试,说一定要找好工作再跟你说。哪知道她找好了工作又突然说要回去,还让我别跟你提她来过北京。”

辛笛哑然,她当然知道辛辰平时开朗背后的那点不声不响的倔强,严旭晖在电话那边长叹一声,“老实跟你讲,辛笛,当时我是真想留住她,都跟她表白了,我喜欢她,希望她做我女朋友,留在北京,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她,可她只是摇头,说她如果付不出同样的感情,就再不会随便敷衍别人的真心了。”

放下电话,辛笛自然说不上心情好,戴维凡打电话说要接她去吃饭,也被她没好气地推掉了。

路非在她这略坐了一会儿就要走,辛笛知道他肯定是出去等辛辰,并不挽留,“我现在不大确定翻出严旭晖三年前的博客给你看算不算做对了,很明显,辰子并不愿意别人再提这事。”

路非黯然,“我知道,可我想求的不是她的原谅,她一个人背负了这么久,不管怎么样,该轮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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