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飞蛾扑火(1/2)
萧慕雨是禁军内殿班直统领,今日奉圣旨援助北城刘遇部,冲锋陷阵时左臂中了一箭,可他只将伤处一裹,照样巡营查哨。年纪轻轻,就能成为禁军上军,并且成为内殿班直,绝非只凭机缘和一身武艺就可以办到的,内殿侍卫的素质绝对是最高的。
虽然十步之外就难视物,萧慕雨仍提着刀,带着一队侍卫,沿着他每日走熟了的方位巡视着:“坎位第三哨!”
迷雾中传出一声回答:“坎位三哨平安无事。”
萧慕雨满意地转向离位,其实皇帝行营设在后方,距晋阳城有相当距离,前方布有庞大的军营,绝对不虞被人攻击,可是做为禁军统领,哪怕是在皇宫大内,每日该做的巡视他也是一丝不苟的,何况是在敌国战场上。
“啊!”
萧慕雨刚刚走出几步,坎位三哨突然发出一声惨呼,萧慕雨霍然转身,刀已出鞘一半,厉声喝道:“坎位三哨,什么事”
坎位三哨没有回答,萧慕雨心头急跳,可他还是不相信会有人闯进皇帝行营,如果贻误军机固然责任重大,可是如果因为一点小小误会胡乱示警惊动了官家,那罪责也绝对不小,或许大雾之中三哨栽了一跤
萧慕雨呛啷一声佩刀出鞘,伸手一挥,身后侍卫立即左右分开,纷纷做好了战斗状态,萧慕雨一步步向前摸去,沉声喝道:“坎位三哨,嬴战,快回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杀!”
回答他的是一声低喝。一个人,一杆枪,就像迷雾中扑出的一头云豹,人至枪至,快捷如飞,萧慕雨挥刀便劈,那人凌空枪头一转,这一刀劈了个空,萧慕雨欲待回转刀势,一尺半长的枪尖已“噗”地一声刺穿了他的咽喉。
“有刺客,有刺……”
萧慕雨身后的士卒惊叫起来,可他们紧接着就发现那迷雾中出现了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第十个人……,源源不绝,枪丛如林……,刺客,何止一个。
当警讯传开的时候,那些突兀出现,如同幽灵般的战士已经一言不发,紧抿着双唇扑进了皇帝行营,在他们身后,是犹自捂着胸口、小腹和咽喉,在地上抽搐流血的巡营禁军。
折家军营,前阵。
萧晨悻悻然地走出赤忠的大帐,忽听远处一阵厮杀声起,他正要返身回报,赤忠已裹着一股劲风冲出了大帐,手中仍紧紧抓着那口宝剑,厉声喝问:“出了甚么事”
萧晨忙道:“大人,恐是城中汉军藉大雾出城袭营”
赤忠冷笑道:“袭营就凭城中那些残兵败将他们倚仗地利坚守城池或可再支撑些时日,主动出战就凭他们那点人马,就算偷袭得手,撼得动我军的阵营么”
他刚说到这儿,折家营盘左阵突然传出一阵喊杀声和兵器交击声,赤忠大奇,连忙向前奔去,一边跑一边大喝:“左营人马不得惊慌,各守本阵稍安勿躁,辨识了敌我情形再说,以免为敌所趁。”
折家的大营扎在西城最北面,正与北城刘遇的大营相邻,赤忠深恐迷雾之中双方士兵听到远方厮杀之声,一时草木皆兵,误打误撞地与刘遇的兵丁战在一起,可是迷雾重重,十步之外难见人踪,旗号命令失去了作用,能听到他呼喊的不过是左近一些士兵,前方的守卒被迷雾中突如其来的一队兵马杀得莫名其妙,愤怒之下已经追出了大营。待到赤忠惊觉不妙,想起令人以乐器指挥时,他还没有找到乐队,追杀那路偷袭者的折家士兵已经冲到了刘遇的营盘之内。
刘遇的营盘面对晋阳城的方向设有壕沟、拒马和荆棘,但是侧方与折家大营毗邻的地方却只以一道矮矮的栅栏做为界限。刘遇所部主攻北城,伤亡最是惨重,今日一战虽有御林军助战,可是伤亡却也进一步扩大了,军中过半都是伤兵,这些伤兵都安置在营盘右侧,听到厮杀声起时,伤势较轻的士兵也都以刀枪为杖,一瘸一拐地爬起来探视动静。
就在这时一路枪兵踢倒栅栏,自折家大营闯了过来,大叫大嚷道:“天赐良机,趁着大雾袭杀狗皇帝,保我折家莫被吞并。”
一个小校头上缠了厚厚一层绷带,以刀指向那队人马,厉声大喝道:“混帐,你们当真反了不成”
只见头前冲来一员小枪,手中使一杆枪,二话不说,劈胸就是一枪,骇得小校亡魂皆冒,仓惶举刀相迎,那人一路疾奔,手中大枪居然还能抖出一个枪花,一个金鸡乱点头,“砰砰砰”就是三枪,上刺咽喉扎两肩,这小校一刀磕开了头一枪,又一侧身躲过了第二枪,这第三枪是说什么都躲不过去了,大枪透肩而过,痛得他惨呼一声仰面便倒。
只听那小将大叫道:“杀人、放火,乱他的军营。只待折大将军袭杀狗皇帝,我等便大功告成了!”
随他而来的那队枪兵是见人就刺,闯进帐去踢翻了油灯,摘下火把到处引火,那些伤兵惊骇莫名,但凡爬得起来的都挣扎着起身,有抓起兵器反抗的,有踉踉跄跄逃去,一路大喊“折家反了”的,那一路枪兵也不恋战,打散了这些伤兵,便举着火把杀向纵深。
这时刘遇中军听到叫声,还当是发生了营啸,一个指挥领着三百多兵仓惶跑来,一边跑一边叫:“放下兵器,各自回营,叫嚷惊慌者格杀勿乱。”
营啸一般是因为一名士兵作了恶梦,或者疑神疑鬼,看到什么树影野兽便以为敌军袭营引起的混乱。军营之中一旦在夜间发生这种浑乱,惊慌的情绪很快就会蔓延全营,将官控制不了如癫似狂的士兵,士兵们就会自相残杀起来,哪怕是军纪十分严明的军队,一旦发生营啸,后果也十分可怕。
这在现代军队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可在古代艰苦的战争条件下,这种让今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却并不希罕。所以军中对营啸者处置十分严厉,将官当机立断,斩杀几十名士兵以控制事态是很寻常的一件事。
那一路弹压营啸的军队刚刚冲到四处火起的右营,就见折家大营中冲过好多人来,一个个持刀举枪,喊打喊杀,后边影影绰绰也不知还有多少人马,而自己一方那些幸而未死的伤兵东滚西爬,却不像是发生了营啸,不禁呆在那儿。
这时那些惊魂未定的伤兵见自家援军到了,立即指着折家大营冲过来的人叫道:“折家反了,折家反了,袭我军营,刺杀皇上,快快杀了他们,快快护住大帅。”
那些刚刚赶到的士兵哪知其中底细,自家袍泽兄弟言之凿凿,信誓旦旦,那还有不相信的道理。再者说,他们这些时日奋勇攻城,可折家军却以保荐实力为主,攻城时虚张声势的多,真刀真枪的少,他们本来就一腔愤懑,这时再见折家竟然反了,当真是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下射箭的射箭,拔刀的拔刀,高呼着“杀光折家叛逆”的口号便猛扑上去。
追过来的折家士兵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砍倒了许多人,他们这些兵比禁军还要剽悍,岂肯坐以待毙,再说折家对中原政权一向是阳奉阴违,实际上自成一派,彼此间早就是矛盾重重。上层人物的顾忌还多一些,下面的士兵早就是水火不相容,谁看谁都不顺眼,这从当初广原城程世雄的兵将对待朝廷官员的态度上就可见一斑。
而上层官员也有意纵容,免得双方士兵接触太近,因此双方嫌隙日深,如今自家兄弟被砍倒了多人,对面的人又叫嚣着杀光折家军,哪还有许多顾忌。这些大头兵想的可没那么多,当下挺身就上,双方大打出手。混战在一起,这可是比营啸更难控制的局面,到了这一步,就算青天白日的也无法控制局面了,何况是泼天大雾,一场大混战登时展开。
杨浩的军营也遇到了同样的事,他的营盘挨着潘美的营盘,也有一路奇兵突然袭营,趁人不备砍倒了十几个人便仓惶逃去,杨浩的部下军纪比折家军还差,那些江洋大盗、西域浪人本来就是些无事生非的主儿,平常各路将官约束着,排好的阵形,依着号令进退作战倒还有模有样,可是这样的大雾,突然遇到袭击,将校们又无法看清各自的所部,那些骄兵悍将的个人英雄主义立即膨胀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一听说潘美的军队要灭了杨家军,许多强浪人出身的士兵穿着小衣内裤、甚至光着屁股就冲出了营帐,嗷嗷叫着便扑向潘美的大营。
“元帅,元帅!”
曹玉广只来得及穿好衣服,发髻还没来得及挽起,便跌跌撞撞冲进杨浩的营帐,到了帐中,只见帐中空空,曹玉广慌忙又跑出来,顺手抓住一名从身旁跑过的士兵,喝问道:“元帅现在何处”
那兵晕头转向,一时也认不出曹玉广的身份,只看他穿着打扮像位大人,便咋唬道:“宋军阴险,欲灭我军,杨大帅在哪”
曹玉广一呆,没好气地放了那兵,听听右侧厮杀声最近最响,便匆忙奔去。
右侧阵前,杨浩提着剑,带着穆羽等一众亲兵已然冲到阵前,因为那路突如其来的兵马是先袭杨浩大营,然后引着他们冲向潘美的军营,所以有一些老成持重的士兵还都坚守在原地,这些士兵大多都是都头、押班、虞候、指挥一类的小官,是杨浩在芦州时就训练成熟的战士,可如今他们的兵早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杀到潘美营中去了。
杨浩听他们匆匆说明情况,眉头一皱,顿时惊觉情形有疑,如果说他西北三藩生了一颗泼天的胆子,妄想刺杀赵光义,至少还有几分可能,可是赵光义攻城未下,以帝王至尊不教而诛,袭杀奉诏而来的藩军断不可能。如果他干出如此失心疯的事来,他还如何号令天下如何取信万民
此事有诈!恐有奸人从中施计。
这是杨浩得出的唯一结论。
可是待得真相大白之际,自己又如何向官家解释如果赵光义趁此藉口,不放自己回西北……
杨浩想到这里,心中焦灼万分,他忙问道:“最先是哪里响起厮杀声”
围拢过来的众将校面面相觑,忽有一人挺身而出,说道:“元帅,小将听得最初发出厮杀声的,似是南城又南,皇帝行营附近。”
杨浩听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动:“南城之南,皇帝行营谁能突然杀到那儿莫非……,东城是赵德昭的营盘,莫非赵德昭想冒险为父报仇是了是了,今日我去他营中探望,慕容求醉一直在旁相伴,他有什么话儿都不方便和我说,可是看他模样,分明有一肚子心事,真看不出来,赵德昭竟有这样的胆魄。可惜,就算你事先与我商量,我也不会冒险与你一起袭击行营,为今我能帮你的,只有让这里的混乱尽量持久一些,但愿……太祖在天有灵,护佑你马到功成……”
他刚想到这儿,曹玉广跌跌撞撞地抢到阵前来,一路高呼道:“杨元帅,杨元帅,我是曹玉广,杨元帅,你在哪儿”
杨浩眼珠一转,忽地高声道:“曹监军,本帅在此。”
曹玉广听到声音大喜过望,连忙抢到他的面前,欢喜道:“杨元帅,啊哈,我可算找到你了。杨元帅,有人夜袭我营,然后引着我营中士兵向潘将军营中去了,依我看,这必是有人行奸计想造成两军误会,元帅……元帅……”
他觑见杨浩脸色,不由讷讷止声,就见杨浩脸色铁青,神情悲戚,昂首向天道:“曹监军,你不要再说了,我都已经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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