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通判厅(2/2)
“岂有此理!竖子欺人太甚!”正在树下闲坐的曹克明拍案而起。
他已经憋了几天了,本以为徐平闹闹脾气过几天就算了,没想到竟然变本加厉,军资库再也不允许他插手,公使库实际上也封掉了,这些天他的平日用度都成了问题。
虽然俸禄比徐平高,曹克明却要养活一大家子人,比不得徐平,家里完全不用他操心,有多少花多,时不时还能补贴一下。
宋朝官员舒适的生活大多都是在任职的时候,除非做到了朝中高官,不然也攒不下太多的钱。平时看着舒适那是有大量的公家补贴撑着,真正拿到自己手里的现钱并不多,连俸禄都有一大部分是实物发放,哪里有闲钱。尤其是地方官,不许放贷,自己和亲属不许在管地置办产业,不许在管地娶妻妾,还能剩下什么来钱路子要知道放贷是包括出钱入股投资的,实际上就是不许官员在地方从事商业活动,干拿工资的公务员罢了。
地方官花天酒地的生活全靠公使钱撑着,广南西路以桂州最多,一年四千贯,邕州沿边,一年也有三千贯。这是朝廷拨下来的钱,紧紧巴巴地也够公务活动费用,但大头不在这里,地方上用钱再生钱才是主要来源。像邕州这种下州,如果是在江淮或者中原,酒醋加上其它商业活动可以翻上一番,有的富裕的州甚至一年能达到一万多贯,做什么都够了。官员的合法贪污就是用公使钱互相赠送,我送给你,你送给我,就把公家的钱漂白成自己的了。此时这种象还不普遍,到了南宋泛滥成灾,到任把公使库席卷一空的也大有人在。
说到底,还是怪曹克明不会经营,只知道把钱放在库里坐吃山空,但凡脑筋灵活一点,找个可靠的人用公使钱做些生意,也不会面临这种窘境。两广不禁酒,最大头的醋息钱打了折扣,还可以做其它生意吗。
在院中来回踱了一会步,曹克明再也忍不下心中怒火。身为武将,曹克明嗜酒贪杯,尤其喜欢附近宾州和横州产的一种名酒“古辣泉”,一天不喝就觉得浑身难受。没了公使钱,这些日子“古辣泉”也喝不起了,只能在邕州城里买点平常的酒顶着,由于徐平作梗,眼看着平常的酒也喝不起了。
自己堂堂一州之主,被徐平一个毛头小子如此欺负,曹克明的怒气再也不可遏制,迈开大步出了房门。
见知州怒气冲冲地走来,州衙里的人都远远绕开,不敢自寻晦气。
到了通判厅,曹克明完全不理徐平的随身兵士,噔噔噔闯了进去。
徐平正在指导应在司的李孔目画图表,见到曹克明进来,起身行礼道:“知州怎么有空闲到我这里来有什么事要吩咐派个下人过来就是了。”
曹克明冷哼一声:“这邕州城里,哪个人入得了通判法眼我又能派哪个人来我自己过来,还怕你不给我面子呢!”
一众正在办公的吏人全都站了起来,大气都不敢吭一声,生怕引来长官的怒火。
徐平沉声道:“知州好盛的怒气,有事只管说好了。”
曹克明看看左右,喝道:“我和通判有话要说,其他人都给我滚出去!”
看着众人都出了房门,徐平坐了下来,对曹克明道:“没有外人了,知州尽管坐下说话。”
曹克明一脚踩在凳子上,厉声道:“你封了公使库,意欲何为!”
“知州何来此言你批的钱物,我可有一次驳回去”
“一派胡言!你批了又如何领出来就被理欠司收走了,批与不批有什么区别你是根本不给我活路!”
徐平慢悠悠地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有什么可说的”
“你,你——”曹克明指着徐平,“就是要还钱,你不能等到转过年来新的公使钱发下来再催债青黄不接的时候朝廷还不允许催租呢!”
徐平叹了口气:“漕使巡视可不管时间!我们在柳州分开,想来用不了多少日子王漕使就要到邕州,我不能不预做准备啊!这些日子,我可没动过公使库里的一文钱,知州也忍耐一下才好。”
曹克明一下怔住,是啊,徐平从没向公使库伸手,甚至连安家费都还没着落呢。人比人气死人,这种事怎么计较,强咬着牙道:“人与人不同,我担着安抚峒蛮的大任,怎么比较再说漕使怎么了来了出事自然有我担着!”
徐平站起身来,看着曹克明笑了笑:“知州有这份担当,早说不就好了!来,写个字据画了押,我立即吩咐理欠司先不收公使库欠账!”
曹克明两眼冒火,知州向通判写保证书,不得被人笑死。可惜到了这一步,再不低头手下有人要吃不上饭了,他不像徐平那么有钱,可以一个劲向里面垫,全靠公使钱撑着场面。
虽然胸膛都快要气炸了,曹克明还是乖乖在字据上签名画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