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瓜分(2/2)
一些渤海省以外的人,拎着用蛇皮袋装着的钞票,开始出没于渤海省各地的纺织厂和纺织品仓库。
纺织品倒手的速度,就连见惯了坐地起价的倒爷们,看的都是冷汗淋漓。但越是如此,这些人就越是飞蛾扑火似的冲上来。
但凡是纺织品,但凡是属于放开物价的范围内的产品,全部都在这些人的狩猎范围之内。
很快,渤海省的普通人就发现,改革之前是买不到衣服,改革之后就变成买不起了。一件普通的衬衫,改革前售价是15元人民币加上相应的布票。而现在虽然不需要布票了,但衬衫的售价则干脆涨到了80块钱以上!
单是一件衬衫,就相当于普通人大半个月的工资了,这还只是做工极为普通的衬衫而已。如果是针数高一些、颜色漂亮一些、做工精致一些的,早就已经涨到了天上。换成布料也是一样,哪怕是最普通的白色棉布价格都已经涨到四倍以上。
这就仿佛五千点的中国股市,哪怕已经明显背离了市场现实,但人们仍然相信价格会继续上涨。这种击鼓传花的博傻游戏,这些人还是第一次玩呢。
张鲁虽然在绣城二纺和后续的违约中吃了不小的亏,但他的特殊身份让他的行动并没有受到阻碍和干扰。
在这个年代里,能拿出六千万人民币的“玩家”也是凤毛麟角。很快,渤海省的纺织品市场上,就连连惊呼鳄鱼上岸了!
市场上可不只是张鲁这一只鳄鱼,甚至他还不是最大的那只鳄鱼!至少在明面上,有两条巨鳄甚至连省政府也不得不严阵以待。
从南方瓯市杀来的方培林,是中国第一家私人银行“方兴钱庄”的所有者。当然,这家所谓的私人银行,严格意义上只存在了一天。银行开业的第二天,就被当地的农业银行找上门来查封了。但表面上虽然方培林偃旗息鼓,可实际上他的钱庄业务一直没有停止过。
瓯市这个历来有经商传统的城市,在以这种方式进行流动的民间资金,到1986年已经高达三亿人民币。方培林背负的是年息14.4%的高额民间储蓄利息,渤海省这种投机大盛的局面,几乎是正和他的胃口。
手握一亿人民币的方培林无疑有成为庄家的资格。
不过在这个棋盘上落子的,可不只是方培林而已。还有一个人,就连他也要相型见拙。
另一个这局棋面上的庄家,则是从深土川来的王姓玉米商人。这位玉米商人的生意,早年的生意是从东北收购玉米,然后装上火车皮运到深圳,最后供应给香江。虽然过程平平无奇,但一趟生意做下来就是几倍的利润。
有人看到他赚钱容易,也想自己跟着去做。但上手就发现,看似简单的生意,却不是谁都能做的。从东北到深土川,几乎横跨中国南北的运输线,普通人谁能从铁路局手里拿到车皮指标来运玉米这位王姓商人后来出书写自传,声称是铁路段的主任看他骨骼清奇,退了他送的礼硬要给他安排的车皮。
嗯,这位主任当真高风亮节,肯定不是看在这位玉米商人的老丈人就是大吃省的、纪委书记和省委副书记三位一体才不敢收他的礼的。
从这种不要脸的气质就能看的出来,此人未来必然有一番成就啊!
只不过到了1986年,这位玉米商人早就不运玉米了,而是在深土川搞起了换汇的高级玩法。
虽然在去年,他刚卷入到一场高达4000万美元的逃汇大案之中。不过仗着过硬的关系,派出的调查组最后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用他后来自己的话说,就是“随着时间推移,案件淡化了。”。
去年损失惨重的这位骨骼清奇的王姓商人,如今也瞄准了渤海省的纺织品市场,打算要趁着这次把之前的损失弥补回来。为此,他一口气投入了三亿人民币的巨额资金,成为棋盘上当之无愧的庄家。
只是他这钱也不是白来的,王姓商人再怎么能折腾,也不可能拿出三亿人民币来。这笔钱有一部分是他从银行贷出来的,有一部分则是他挪用的客户资金,可以说是押上了全副身家来博这一铺。
在这三人之下,更有无数的大小倒爷也瞄准了渤海省的纺织品市场。他们各展神通,本钱虽然没有三人雄厚,但人数众多而路子更野。乱七八糟的关系,哪怕是渤海省府也根本管不过来。
这样一来,卡住了渤海省纺织厂的原料供给,又是漫山遍野的倒爷们到处给纺织厂清库存。一时之间,渤海省的纺织品物价改革,真有点进行不下去了的感觉。
不过渤海省既然敢接物价改革这个盘子,自然不会只有这么两把刷子。
洪武一扫之前的颓势,最近又重新振作了起来。虽然他在铁西执行庭的关系进去了,不过他在棉布上的投资可真是赚的狠了。连带着就是走路,似乎都能生出风来。他猛的推开客房的大门,兴奋的喊了起来。
“张哥,21支纱的粗棉布,价格已经涨到一百米五百块钱了!30支的高支纱棉布,现在一千二百块钱都买不到一百米了!哈哈,我们赚了,赚大了啊!”
然而等洪武走进房间,迎接他的却不是张鲁振奋的笑容,而是一张严肃的脸。
“不知道敲门吗出去!一点规矩都不懂!”
“呃——”
洪武眼光一扫,顿时尴尬的笑了笑,倒退一步弯腰点头道:“不好意思张哥,我不知道你房间里有客人,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话,洪武连忙轻轻的将房门在自己面前关上,然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连忙离开了门口。
而在门的里面,张鲁重新在房间里坐了下来,却是一言不发。
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房间里一个双下巴的三十多岁男人不自在的挪动了一下屁股,咳嗽了一声说道:“王总、张处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现在这个价格我认为已经很疯狂了,我是不打算玩下去了。不过您二位也知道,我手上进价起码一个亿的货,扔到市场上说不定市场就要崩盘了。我先找你们二位,也是不希望看到这个局面。”
张鲁叠着腿,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方总啊,你刚才也听到了,这棉布的价格可是又涨了,哪有一点要崩盘的迹象你太小看市场的承受能力了,总不是说只有你们瓯市的人才有钱吧这价格炒的越高,全国各地赶来的人才越多。来的人越多,价格就能涨的越高。你看现在多少资金在流入渤海省,还怕最后没人接盘么”
方培林摇头,不为所动的说道:“我是做钱庄的,盈利是一方面,但风险控制是更重要的准则。事情发展到现在,我觉得该是我退场的时候了。”
张鲁和王总相视一眼,知道恐怕是真的无法说服他了,只好转入了正题:“方总手里的货,肯定是不能流到市场上的,否则影响实在太大了。”
王总沉吟一番,咬牙道:“你的货,我们俩收了。方总,开个价吧。”
方培林伸出一只手张开,淡然道:“我也不多要了,一口价五亿。以现在的报价,我这可是大优惠了。”
“五亿也太多了!全中国,谁手里也没有这么多钱!”张鲁深吸一口气,回价道:“三亿,三亿我可以负担一个亿。”
张鲁别看自己没有什么钱,不过他背后可是有靠山的。他那位陈姓靠山,拿出一亿来还是没有问题的。
方培林却不为所动,仍然摇头道:“五亿,不还价。行就是行,不行我可以把这批货直接放到市场上去。”
张鲁和王总闻言不由脸上变了色,这是在裸的威胁他们了。然而方培林本人也不是没有跟脚的,除非能在瓯市的关系硬过他,否则在渤海省张鲁和王总也奈何不得他。
如果让方培林将他手上的布放出去,谁也不知道在这个脆弱的价位会发生什么。也许连个水漂也打不出来,也许市场的信心就此崩溃。
可是张鲁和王总,显然不敢赌这一铺。
“那我……”张鲁脸色难看的厉害,如果这次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惨烈的结果。
“三亿,我出三亿!”不等张鲁说话,王总就干脆的说道:“张处长拿出两亿来,我们把方总的货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