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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振衣飞石(18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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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圆与皇三子谢沃、皇四子谢泽一样,都是自幼养在宫中。论血脉亲近,谢圆的祖父是文皇帝,比曾祖父是仁宗的谢沃、高祖父是太宗的谢泽都要强得多。

一旦皇帝想要立谢圆为储君,也就是去太庙祭拜祖先,再让宗正寺给他换个玉牒,多简单不来

衣飞石对此十分忧虑。

旁人只以为皇帝想立谢圆,只有他知道,皇帝这是在给谢团儿寻找臂助。

——黎洵有个极有才华的女儿黎簪云,曾在宫中负责三位郡主的教养,哪怕太后离宫之后,皇帝也没有把黎夫人放回家去,反而命她守着东皇阁,偶尔去给两位皇嗣讲诗经。

论身份,黎夫人与经筵日讲的太傅们完全不能比,然而,但凡皇嗣老师们有的待遇,黎夫人一样不缺。有个当阁老的亲爹在朝,己身又是寡居,朝野上下很少有人对皇帝给她的待遇表示抗议。

早些年就有人浑叫黎簪云为“女太傅”,抬她讽刺鄙薄听事司的龙幼株——

衣飞石看得明白,不管是黎簪云还是龙幼株,都是皇帝安排入朝为嗣女铺路的棋子。

黎簪云有出身有家族,走的是坦途正路,龙幼株则行阴私鬼域,剑走偏锋。

二女一正一奇,黎簪云在上书房的地位已经可与太傅比肩,龙幼株的听事司借着打击贩奴遍植天下,又凭着各地兴办的作坊渐成声势。

不管朝臣抬谁踩谁,有了黎簪云与龙幼株的高居朝堂之上,女子入朝已成定局。

嗣皇帝的合法身份来自于嗣女,谢茂不喜欢嗣女太强势,可嗣女本身立不住,继承她血统的嗣皇帝也就是个笑话了。所以,谢茂欲立嗣皇帝,首先要做的,还是得给立嗣女造势。

扶龙幼株入朝确实很难,可龙幼株只是谢茂撕开举业垄断的一道口子,黎簪云也没有通过科考吏部选官,直接就走后门混成了太傅级别,甚至还有极其痛恨龙幼株的朝臣,甘愿为黎簪云举旗呐喊——

好男不跟女斗,皇帝偏心龙妃,咱们是斗不过了,这不是还有个黎妃吗让妇人打妇人去。

这群人脑子里只有男女之间那一点儿事,自然就更想不到皇帝的真正图谋了。

他们在借黎簪云打压龙幼株的同时,必然就会强调黎簪云身份的正统,给黎簪云无数补丁光环,阁老府的千金与亡国的罪女如何相比守贞的寡妇与失身的如何相比才华横溢博古通今的才女和出身蛮虏国的野蛮人如何相比一个女太傅,一个皇帝私奴,真是天壤之别啊!

谢茂也无所谓朝臣抬举哪个,打压哪个,反正都是妇人,和嗣女一样性别的妇人。

替谢圆纳黎洵长孙女为世子妃,确实一场联姻。

不过,这场联姻的重点不是黎洵,而是皇帝要替谢团儿拉住那位住在东皇阁的女太傅,黎簪云。

衣飞石什么都看得明白,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两边都在窃窃私语时,长信宫大宫女林秀品悄悄进来,在太后耳畔低语一句。太后咽了半口茶,将茶碗放下,耳力惊人的衣飞石立刻就转过头来,顺便扯了皇帝一下。

“娴儿递了牌子,说聪儿病了,发热,哭着要找皇爷爷。”太后觉得谢娴这要求挺没谱,若找的不是皇爷爷而是太奶奶,太后就敢把谢娴的宫牌撂回去。找皇帝么,她就不好代为做主了。

衣飞石脸上也挂不住。

孩子病了想找皇帝,当妈的就真的递牌子进宫来,这算怎么回事

历来宫中生了病的孩子都不许靠近皇帝,若是烈性传染病,哪怕是太子都得直接挪出宫去,好了才能回来,好不了就死在外头。天大地大,皇帝最大。病了不好好养病,还叫皇帝去看你身子贵重还是龙体贵重

太后没有让人训斥谢娴,十成里八成都是看着皇帝的面子,怕得罪了衣飞石。

——谢娴毕竟是衣飞石的嗣子媳妇。

谢茂已笑道:“聪儿病了可宣了太医去看”直接吩咐大宫女,“传朕旨意,叫太医署拨三名精擅小儿科的太医去长公主府,好好照顾聪儿。退了热不算,要确认不再发热了,再回来缴旨。”

刚回京城时,衣明聪还在宫中住了一日,皇帝对他一直都是亲热无比的样子。

如今衣明聪才出去了几个月,听说他发热找人,哪怕皇帝表现得再是温柔和善,马上就给衣明聪拨了太医,赐了药材,然而,仔细咂摸一下,皇帝的态度很明确,就是“生病不找大夫,找朕干嘛”

大宫女离去不久,就有醒春山房的女官钱氏匆忙赶来,禀报道:“崇慧郡主发动了!”

又汇报醒春山房派了谁去哪个衙门报信,如今方方面面的准备都好了,有经验的女官嬷嬷也都在,太医署医正赵云霞一直都在醒春山房,林林总总说了一堆。

谢茂与衣飞石当然不好前去探望,太后连忙吩咐:“准备排驾醒春山房,我亲自去盯着。”

太后前脚走了不久,谢茂与衣飞石也不放心,跟着在醒春山房附近的清荷月轩守着,宫人们一趟一趟地来往报信。

谢团儿这一胎怀得凶险,起初赵云霞给她看了脉,私底下告诉衣飞石,说谢团儿身体太差,五个月的胎落在肚子里,生也是死,不生也是死,横竖都是死,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后来谢团儿心头郁结松动,精神一天比一天好,身体也日益健康起来,赵云霞才改口说,好好养着大概能生下来。

她不敢打包票,太医署其他太医每回给谢团儿请脉也都是愁眉紧锁,左眼一个“要”字,右眼一个“完”字,反正没人看好谢团儿这一胎。

这会儿生起来也确实惊心动魄,一会儿说胎不正,一会儿说宫口不开,从下午一直折腾到晚上,太后使人来递话,叫皇帝早些回去休息,预备明日早朝。头胎都艰难,生个一天两夜是寻常事,还有倒霉催的疼了三天三夜都生不出来呢。

谢茂想想也是,他又不是谢团儿丈夫,搁这儿守着干嘛有皇帝守郡主生产的么

当即打发朱雨、银雷去醒春山房待命,他自己则与衣飞石回太极殿休息。

回驾途中谢茂突然想起,不对呀,太后年纪也不轻了,难道还能禁得起这样折腾又立刻叫郁从华出宫传口谕,叫黎王妃立马进宫来照顾谢团儿。

“小衣咱们早些歇了,明日朕去上朝,你再去醒春山房。”谢茂道。衣飞石没他那么扎眼,又是婆家唯一的代表,去看看也无所谓。

朱雨、银雷、郁从华都不在,衣飞石亲自服侍皇帝更衣,才洗漱上了榻,还没睡明白,就有醒春山房的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道:“回圣人,崇慧郡、郡主……生……”

“生了”衣飞石问道。

“生了。是位小公子。赵医正说,小公子症候颇凶险,她熬了两日精力不济,请旨叫陆太医回来开方子守着。”

消息报到长信宫说谢团儿要生了是中午,其实在此之前,谢团儿就开始了宫缩阵痛,只因孩子还未足月,赵云霞一直试图让孩子保在腹中,晚一些出来,和谢团儿是确确实实折腾了两日都没合眼。

谢茂听说是个儿子,心思就放下了一半。这要是扶嗣女的女儿,难度又大一半。

“这事儿还要请旨她做医正的找不来人”谢茂没好气地说,被打断了好事,哪里能痛快

来人回禀道:“下午圣人有旨意,让太医署里最擅儿科的三位太医都去长公主府了,陆太医也跟着出了宫……”

“传朕口谕,叫陆太医回宫。所有太医署不当值的官员全都进宫来,听候差遣。”

衣明聪哭得嗓子都哑了,口口声声喊皇爷爷。

谢娴守在他身边,看着他粉雕玉琢的小脸儿,似乎都因发热的病痛折磨削瘦了一圈,越看越觉得心痛。她的长子曾经是多么地优秀和神气啊,打落地就漂亮,好看,比所有小孩儿都聪明。不管是笑,说话,走路,衣明聪样样都比寻常孩子更快一步。

谢娴有三个孩子,衣明聪的脾气是最好的一个。

他从来不哭鼻子,遇到任何事都会试图与人沟通,不用哇哇大哭解决问题。

可是,孩子病了,瘦了,不讲道理了。想起儿子下午在屋子里撒泼打滚,仇恨地盯着自己,怪自己把他和皇爷爷分开,甚至发脾气砸东西,一拳捶上她的胸口时,她才知道什么叫疼痛。

自从被抱回长公主府生活之后,衣明聪就一直闹着要找爷爷和皇爷爷。

谢娴被他吵得没有办法,见公公镇国公也不在乎衣明聪是否倾近皇室,立刻就递了牌子,想要带着儿子去宫中见一见皇帝。

——衣长宁养了快半年伤了,始终没能获得衣飞石的原谅,谢娴的感觉越发不妙了。

哪晓得她鼓起勇气带儿子进宫,却遭到了拒绝,皇帝根本“无暇”接见她,叫她直接去拜见太后。被皇帝软钉子戳了两次,谢娴就知道此路不通了。她倒也不想博取可怜,只是很为丈夫焦急。

如今衣明聪发热哭着要找皇爷爷,谢娴只觉得天赐良机,一时欣喜若狂。

哪晓得,结果竟然还是不见!

希望与失望在谢娴心中反复践踏煎熬,就在她渐渐地念着“儿女都是债”的时候,宫中又来了一道圣旨。太医院中最会医小儿病的陆太医被召回了醒春山房,——因为,谢团儿生了!

谢团儿生了,谢团儿的儿子生病了,所以,她谢娴的儿子就得靠边站!

就得乖乖把最好的大夫让出去!

谢娴咬着牙看着匆匆离去的陆太医,长长的指甲无声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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