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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兵戈近,空奈何(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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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夭一直坐到中午,突然跳起来,拿起弓箭,冲到山里,恶狠狠地练了两个多时辰的箭术。累极时,她爬到榻上,倒头就睡。

颛顼晚上来时,小夭依旧在睡。颛顼陪黄帝用完饭,叮嘱了苗莆几句后,就离去了。

小夭一直睡到第二日清晨。起身后,告诉苗莆她以后晚上歇在章莪殿,晚饭也单独在章莪殿吃。

每日,颛顼来,都见不到小夭。也不见他生气、失望,看上去和以前一样,陪黄帝说会儿话,神色如常地离去。

轩辕和高辛的战事真如璟所说,一时半会儿根本分不出胜负。

颛顼在发兵之日,就昭告了天下,不伤百姓。刚开始,一直是轩辕占上风,可随着轩辕军队进入高辛腹地,遭到了高辛百姓的激烈反抗。不管丰隆、禺疆、献他们麾下的军队多么勇猛,手中的兵器多么锋利,都不能伤及高辛百姓,所以一边倒的情形立即扭转。

颛顼显然也做好了打长期战争的准备,对丰隆早有交代,所以丰隆并未让大军继续推进,而是好好治理起已经攻下的城池。

盛夏是高辛的汛期,会普降暴雨,免不了洪涝灾害。丰隆自小生长在赤水,亲眼目睹过决堤时,洪水刹那间毁灭了整个村庄,他曾在爷爷的教导下,认真学习过如何疏通河水、修建堤坝、防洪抗涝。

在高辛的汛期来临前,丰隆从赤水家抽调了善于治水的子弟,把他们分派到各处驻守城池的军队里,带领着轩辕的士兵帮各地百姓去疏通河水、维护堤坝。高辛百姓刚开始很排斥,可这帮轩辕士兵不杀人、不放火,干活卖力,除了说的话听不懂,别的和一般人没啥两样。眼看着汛期就要来了,为了地里的庄稼和一家老小的性命,他们无法拒绝人家的帮助。

轩辕军队虽然深入高辛腹地,可背靠赤水,又有荆渡,通过船运,粮草物资的补给源源不断,高辛的军队没有办法夺回被轩辕占领的城池;但越往南,气候越闷热潮湿,雨季也即将到来,虽然丰隆很适应潮湿的气候,可有很多轩辕士兵不适应,轩辕也无法继续攻打,两军只能僵持对峙。

小夭一直躲着颛顼,却不可能躲开外面那场正在进行的战争,明明清楚自己知不知道都不会改变结果,却总会忍不住地打听:“丰隆如今在哪里最近可有大战”

璟打趣她:“你仔细被人听到了,说你现在悔不当初,心心念念惦记着丰隆。”

小夭被璟弄得哭笑不得,扑上去要打璟,璟一边躲,一边故作正经地说:“现在丰隆是大将军,前程不可限量,远比我这小族长有权有势,你倒是和我说句实话,心里可有后悔丰隆还没有娶妻,你若真反悔,也不见得没有机会。”

小夭恨不得在璟嘴上抓几下,却压根儿抓不到,她咬牙切齿地说:“以前总听人说青丘公子反应机敏、言辞笑谑,我还傻傻地觉得,他们不是欺负你吧!如今我是后悔了,可不是因为丰隆前程不可限量,而是发现你是个大坏蛋!”

璟凑到小夭身边:“那怎么才算是好人,我让你打一下”

小夭扭头,仰头望着另一侧的天:“不稀罕!”

璟转到小夭面前:“那打两下”

“哼!”小夭扭过头,看着另一边的天上。

“三下”

黄帝的笑声突然传来,小夭和璟忙站开了一些,黄帝咳嗽了两声,说道:“我来喝口水,你们继续玩你们的。”

“谁跟他玩了是他在欺负我!”小夭脸色发红,跑到廊下倒了杯水,端给黄帝。

黄帝看着小夭,笑道:“我看倒欺负得好,璟不在时,你蔫搭搭的,璟一来,有生气了许多。”

小夭看了璟一眼,什么都没说。

仲夏来临,高辛进入雨季,对轩辕和高辛的军人而言,意味着暂时不用打仗。对璟而言,他为“亡妻”服丧一年的丧期已满,按照风俗,可以议亲。

一日下午,璟去小月顶探望小夭时,说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小夭正在整理前人的医术笔记,刚好整理得累了,说道:“好啊!”

小夭跟着璟走出药谷,璟召来了他的坐骑白鹤,请小夭上去。

小夭笑道:“我以为就在小月顶走一走呢,你打算带我去哪里”

璟笑而不语,白鹤载着他们飞掠在山峰间。

没有多久,小夭看到了草凹岭,云雾缭绕,山峰陡峭。

白鹤停在潭水边,小夭跃下白鹤,看着茅草屋,说道:“有时候觉得冥冥中自有注定。”

璟拉着小夭坐下:“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小夭弯下身子掬水玩,漫不经心地说:“你说啊!”

“汉水的民谣里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每个少年在听得懂这句歌词后,都会忍不住憧憬一下未来的妻子是什么样。我年少时也一样,想着她该有花容月貌,性子温柔娴静,会琴棋书画,略懂烹饪和女红,不沉默寡言,也不多嘴饶舌,会治家理事,进退得宜,最好还懂一些如何做生意,这样也不至于我提起家族里的事务时,她完全听不懂……”

小夭心里一条条和自己比对,脸色难看了起来。

“母亲为我选亲时,询问我有什么想法,我就把我的憧憬告诉了母亲。”

小夭期待地问:“你娘有没有说你痴心妄想”

璟含着笑说:“母亲说‘这些都不难,除去姿容是天生,别的那些,不要说世家大族,就是一般的家族,只要想让女儿嫁得好,都会悉心栽培,难的是她是否会真心待你’。”

小夭静静想了一想,璟说的那些要求听着很高,可的确不难满足,毕竟璟要求的只是“会和略懂”,没有要求像他一样闻名天下、惊才绝艳。

璟说:“可没想到……我遇见了你!”

小夭皱鼻子,不屑地说:“遇见了又怎么样反正我没有花容月貌,不温柔娴静,不会琴棋书画,女红一窍不通,倒是很精通如何毒死人,话多聒噪,自言自语都能说一两个时辰,我不会穿衣打扮,不懂得如何治家,讨厌交际应酬,更不会谈生意……”

璟点点头:“你的确是这样!”

小夭鼓着腮帮子,手握成拳头,气鼓鼓地盯着地面。

“可是,当我遇见了你时,才明白不管以前想过多少,当碰到喜欢的那个人时,一切的条件都不再是条件。”璟温柔地看着小夭,“你不娴静,可我已经很静了,正好需要聒噪好动的你;你不温柔,一言不合就想动手,可你帮我洗头、喂我吃药时,无比细致耐心;你不会琴棋书画,但我都会,恰好方便我卖弄;你不懂女红,但我又不是娶织女,一百个玉贝币就可以买到大荒内最手巧的织女了;你不会做生意,我会,养你绰绰有余;你不懂做生意,可有了你的聒噪,再过一千年,我和你也不怕没话说,压根儿不需要和你提起家族里的事务;你懒于人情往来,我求之不得,因为我巴不得把你藏在深宅,不要人看到,不要人抢去……”

小夭脸色好转,歪头看着璟。

璟微笑着说:“小夭,你刚才说得很对,你的确不是花容月貌,你是……”小夭的鼻子刚刚皱起,璟点了一下她的鼻头,“纵世间万紫千红,都不抵你这一抹风流。”

小夭霎时间脸通红,站起身要走:“真不知道你今日发什么疯,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璟抓住了小夭的手,不知何时,他们四周已是白雾缭绕,在弥漫的白雾中,桃树一株株拔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成花骨朵,开出了娇艳的花。不过一会儿,千朵万朵的桃花,缤纷地怒放着,灿如晚霞、绚如胭脂,微风过处,落英缤纷。

小夭明知道这只是璟结出的幻境,仍旧忍不住伸出了手,去感受那缤纷绚烂。

璟说:“这里是你爹爹曾经住过的地方。我今日带你来这里,是想当着你爹娘的面告诉你,青丘涂山璟想求娶西陵玖瑶。”

小夭的身子僵住。

璟问:“小夭,你愿意嫁给我吗”

当年,小夭和丰隆孤男寡女在密室议亲,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现在却是又羞又臊,恨不得立即跑掉。她低声嘟囔:“你想求娶,应该去问外祖父和颛顼。”

“我当然会和他们提,但在征询他们的意见前,我想先问你。小夭,你愿意嫁给我吗”

漫天桃花簌簌而落,犹如江南的雨,小夭好似又看到了爹和娘,正含笑看着她。

“我愿意!”小夭甩掉璟的手,逃进了茅屋,觉得脸颊滚烫,心怦怦直跳。在镜子前照了照,如同饮了酒,整张脸都是酡红色,她双手捂住脸颊,对镜子里的自己说:“真没出息!”

晚上,颛顼来小月顶时,看到小夭也在,分外惊喜。

他笑对璟点点头,坐在了黄帝下首,和小夭相对。

璟对黄帝和颛顼恭敬地行礼,说道:“我想求娶小夭,恳请二位陛下恩准。”

颛顼心里咯噔一下,看向小夭。上一次丰隆求婚时,小夭满面惊诧茫然,而现在,她低着头,眉梢眼角三分喜、三分羞,还有四分是心甘情愿。

颛顼觉得自己好像坐在一个人都没有的荒凉山顶,身还在,心却飞了出去,穿行在漫长的光阴中,看着一幕幕的过去——因为小时的经历,他早慧早熟,偶尔也会享受逢场作戏的鱼水之欢,可是一颗冷硬的心从未动过。被人调侃地问究竟想要个什么样的女人时,他总会想起小时候,小夭抱着他说“我不嫁给别人,我嫁给你,永远陪着你”!

陪着小夭,从瑶池归来的那一夜,他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眼前全是小夭,小时的她、现在的她,身着男装的小夭、穿着女装的小夭,不管哪个她,都让他时而欢喜,时而心酸。他不是毛头小伙子,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可是,他能怎么办一个连睡觉的屋子都是别人赐予的人有什么资格一个朝不保夕,随时会被刺杀的人有什么资格

他一直都记得,姑姑送小夭去玉山时,他恳求姑姑留下小夭,诚心诚意地应诺“我会照顾小夭,不怕牵累”,姑姑却微笑着说“可是你现在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更没有能力保护她,只是不怕可不够”!

他曾立志,要快快长大,等能照顾好小夭时,就去玉山接她,可几百年过去了,她再次回到他身边时,他依旧没有能力照顾她,只能告诉自己:你连保护她都做不到,你没有资格!

那时,小夭对璟有心动,却还没有情,对丰隆则完全无意,可因为那些男人是涂山氏,是赤水氏,每一个都比他更有资格,所以,他一半是退让,一半是利用,由着他们接近小夭。

轩辕城中,危机四伏,璟万里迢迢而来,小夭却和璟闹翻了,压根儿不肯见璟。

轩辕山上,他抓住小夭的天马缰绳,请她去见璟。这一辈子,他曾被很多人羞辱过,可从没有为自己感到过羞耻,但那一次,他觉得羞耻和屈辱。

小夭不仅见了璟,还和璟在屋中待了通宵,他凝视着大荒的地图,枯坐了一夜。无数次他想冲进去,把璟赶走,可他知道不行,倕梁府邸前,小夭用身体保护他的一幕就在眼前,他没有资格!

那一次,他如愿得到了丰隆和璟的鼎力支持,做了他这一生最重要的决定,选择神农山,放弃轩辕山。当他放浪形骸、醉酒吃药,和倕梁他们一起半疯半癫、哭哭笑笑时,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不是在做戏,他是真的很痛苦,在麻痹和宣泄,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他放弃的不仅仅是轩辕山,还有他的小夭!

来到神农山,璟和小夭的交往越来越频繁,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只做兄长!只要两个人都活着,只要小夭快乐,别的都不重要!

那一天,小夭从青丘回来,软倒在他怀里,一口血吐在他衣襟上时,他觉得自己的心在被一刀刀凌迟。

小夭为璟重病,卧榻不起,他夜夜守着她。无数个深夜,看着她在昏睡中哭泣,他痛恨得到却不珍惜的涂山璟,可更痛恨自己。

黄帝巡视中原,轩辕上下人心惶惶,王叔和他已经彻底撕破了脸。他站在一个生死关口,上一步乾坤在握、俯瞰天下,下一步则一败涂地、粉身碎骨,连馨悦都开始和他有意地保持距离,小夭却在最微妙的时刻,同意嫁给丰隆。

一夕之间,四世家全站在了他这一边。虽然小夭一直笑着说“丰隆是最适合的人选”,可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为了他,纵然小夭因为璟心灰意冷,也不会同意嫁给丰隆。

丰隆和小夭的婚期定了,他心内有头躁动的猛兽在咆哮,爷爷语带劝告地说:“小夭想要平静安稳的生活,用你的权势守护她一生安宁,才是真正对小夭好。”

为了小夭吗他紧紧地勒住了猛兽,不让它跑出来。

小夭出嫁那日,他在小月顶的凤凰林内坐了一夜,凤凰花随风摇曳,秋千架完好如新,那个赏花、荡秋千的人却走了。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丰隆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他可以守护她一辈子,只要他在一日,丰隆绝不敢轻慢小夭一分。

可是,当小夭逃婚的消息传来时,满天的阴翳刹那全散了,他竟然忍不住欢喜地在凤凰林内大叫大笑。

颛顼微笑着看向身周,黄帝和璟都在看着他,显然黄帝已经答应,只等他的答复了。

小夭抬起了头,看向他,眼含期冀。

颛顼微笑着对璟说:“你让族中长老去和西陵族长提亲,把亲事定下来吧!”

璟悬着的心放下,躬身行礼,真心实意地说:“谢陛下。”

年末,涂山氏、西陵氏一起宣布涂山族长和西陵玖瑶定亲。

大荒内,自然又是沸沸扬扬,但璟和小夭都不会去理会。

亲事定下后,就是商议婚期了。

璟想越快越好,看着璟长大的钺长老笑着打趣:“你自小就从容有度,不管做什么都不慌不忙,怎么现在这么急躁”

璟说道:“别人看着我着急,可其实,我已经等了几十年了。”

钺长老也知道璟对小夭情根深种,不再取笑他,呵呵笑道:“别着急,这事也急不来!族长和西陵小姐的婚礼名义上是续娶,依照礼仪来说不该越过了那个女人,可族长舍得吗就算族长舍得,老头子我也不答应!婚礼倒罢了,以我们涂山氏的能力,一年的准备时间足够了。可你算算,屋子要不要重建家具器物要不要重新置办要不要为西陵小姐开个药园子反正照我的意思,但凡那个女人住过、用过的都拆了、扔了,一切按照族长和西陵小姐的喜好重新弄过。这可是个大工程,也是个精细活,族长,真急不来!”

璟不吭声,钺长老说的话很有道理,明媒正娶,本该如此。

钺长老说:“就是因为知道族长在意西陵小姐,我这个过来人才提醒你,一辈子一次的事,千万别因为一时心急,留下个一辈子的遗憾。”

璟颔首:“钺长老说的是。”

钺长老笑道:“不过,族长放心,以涂山氏的财力,全力准备,不会让族长久等,到时,保管族长满意。”

璟不好意思地说:“关键是要小夭喜欢。”

钺长老大笑:“好!我一定把西陵小姐的喜好都打听清楚。”

黄帝询问小夭对婚期的想法。

小夭看着窗外忙忙碌碌的医师,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想等编纂医书的事情有了眉目后,再确定婚期。”

黄帝说:“这可不是两三年的事,你确定吗”

小夭点点头:“《神农本草经》在我手里已经四百多年,它救过我的命,我却从没有为它做过什么,或者说,我想为那位遍尝百草、中毒身亡的炎帝做点什么。他耗费一生心血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该只成为几个医师换取钱财名望的工具。”

黄帝叹道:“小夭,你一直说你不像你娘,其实,你和你娘很像!”

小夭皱着眉头:“我不像她!”

黄帝笑道:“好,不像,不像!”

傍晚,颛顼来小月顶时,听到小夭对婚期的决定,笑道:“很好。”

也许因为和璟定亲了,小夭开始意识到,她在小月顶的日子有限,和颛顼相聚的时光并不是无限;也许因为轩辕和高辛的战争虽然互有伤亡,可并没有小夭认识的人死亡,如果不去刻意打听,几乎感受不到万里之外的战争,小夭不再躲避颛顼。

两人之间恢复了以前的相处,每日傍晚,颛顼会来,和小夭说说笑笑,消磨一段时光。

寒来暑往,安宁的日子过得分外快,不知不觉中,八年过去了。

不管是巫王,还是小夭,都没有找到解除情人蛊的方法。

小夭虽然有些失望,可并不在意,这个蛊在她身上已经八十来年了,似乎早已习惯,实在紧张不起来。

璟却很在意,每次解蛊失败时,他的失望都难以掩饰。

小夭笑嘻嘻地安慰他:“那个心意相通没那么‘亲密’了,实际只是相柳能感觉到我的一些痛苦,我完全感受不到他,这根本算不得心意相通。”

其实,璟并不是在意小夭和相柳“心意相通”,他不安的是“命脉相连”,可这种不安,他没有办法讲给小夭听,只能任由小夭误会他的“在意”。

一日,小夭从医馆出来,一边走,一边和苗莆说话。

天色将黑,大街上都是脚步匆匆的归家人,格外热闹。茫茫人海中,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夭一眼就看到了一个锦衣男子。她一直盯着男子,男子却没看她,两人擦肩而过,男子径直往前走了,小夭却渐渐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去张望。

苗莆奇怪地问:“小姐看到什么了”

小夭怔怔站了会儿,突然跑去追,可大街上,熙来攘往,再找不到那个男子。她不肯罢休,依旧边跑,边四处张望。

苗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边寸步不离地追着小夭,一边问:“小姐在找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小夭倒不是骗苗莆,她是真不知道。

无头苍蝇般地乱转了一圈,正准备离开,突然看到阴暗的巷子里,一扇紧闭的门上有离戎族的地下赌场的标记。

小夭走到门前,静静看了一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然敲了敲门。

“小姐想赌钱”苗莆问。

“随便看看。”

地下赌场只对熟客开放,守门的侍者想赶小夭走,苗莆拿出一个令牌晃了晃,侍者竟然恭敬地行了一礼,将两个狗头面具递给苗莆。

小夭戴上面具,在赌场里慢慢地逛着。

大概因为天才刚黑,赌场里的人并不算多,小夭走了一大圈后,要了几杯烈酒,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喝着。苗莆看出来她有心事,也不出声打扰,安静地陪在一旁。

夜色渐深,赌场里越来越热闹,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小夭又看到了那个锦衣男子,因为戴了面具,他变得狗头人身,可小夭依旧认出了他。

小夭急急地追了过去,灯光迷离,衣香鬓影,跑过好几条长廊,好几层台阶,终于追到了锦衣男子。

锦衣男子站在一面半圆形的琉璃墙边,也不知道离戎族用了什么法术,琉璃墙外就是星空,漫天星斗璀璨,流星时不时坠落,让人觉得就站在天空中。

锦衣男子含笑问:“你追了我这么久,所为何事”

小夭迟疑着问:“你不认识我吗”

“我应该认识你吗”

小夭摘下了面具。

锦衣男子仔细瞅了几眼,吹了声口哨:“如果我认识你,应该不会忘记!抱歉!”他说完,就要离开。

小夭一把抓住了他:“相柳!我知道是你,你别装了!”

锦衣男子想甩开小夭,可小夭如章鱼一般难缠,就是不放开,锦衣男子似有些不耐烦:“再不放开,休怪我不客气了!”

“那你不客气啊!反正我痛了,你也别想好受!”

锦衣男子叹了口气,摘下面具,徐徐回过身,漫天星光下,他的面容渐渐变幻,露出了真实的五官。

小夭盯着他,笑了起来,眼中尽是得意。

相柳无奈地问:“西陵姑娘,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我……”小夭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张口结舌了一会儿,说道:“帮我解掉蛊,条件你提!”

相柳笑:“半个时辰前,涂山璟刚对我说过这句话。”

“你来这里,是和璟见面”

“准确地说是涂山璟约我谈点生意。”

小夭明白了,肯定是璟看她解不了蛊,只好去找相柳谈判,“你答应璟了吗”

“他给的条件很诱人,我非常想答应,但不是我不想解掉蛊,而是我真的解不掉!”

“你骗人!当年你帮颛顼解了蛊,怎么可能现在解不了”

相柳啧啧叹气,摇着头说:“你真应该让涂山璟教教你如何和人谈生意,谈生意可不是吵架,尤其有求于人时,更不能随意指责对方。你的目的是让我帮你,不是激怒我。”

小夭瞪着相柳:“你明明就是骗人!”

“你觉得我会撒这么拙劣的谎言吗涂山璟可比你聪明得多,虚心询问的是‘为什么以前能解,现在却不能解了’。”

“为什么”

“蛊虫是活物,此一时、彼一时!难道你能打死刚出生的小老虎,就代表着你也能打死上千年的虎妖吗”

小夭觉得相柳说得有点道理,可又觉得他并没完全说真话,悻悻地说:“我是不行,可你也不行吗”

“你不相信我,何必问我”

小夭不吭声,沉默了一瞬,问:“你来轵邑就是为了见璟吗什么时候离开”

“如果不是你拉住我,我已经离开了。”

小夭才反应过来,她一直拽着相柳的胳膊,几分羞赧,忙松开了,“璟呢他还在赌场吗”

相柳似笑非笑地看着幽暗的长廊:“一直在你身后。”

璟走过来,握住了小夭的手。

小夭想叮嘱相柳小心,尽早离去,可又说不出口,只能沉默。

相柳扫了一眼璟和小夭交握的手,对璟微笑着说:“告辞!”说完,立即转身离去,不一会儿,人就隐入了黑暗中。

璟对小夭说:“我和相柳谈完事,为了避人耳目,各自离开,可我看到你竟然在,就跟了过来,顺便把苗莆引到了别处。”

小夭不想再提起相柳,摇了摇璟的手,笑道:“我可没介意这个,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走吧,我还没吃晚饭呢!”

两人携着手,并肩而行。小夭说:“别再担心蛊的事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解决。”

“好!”璟颔首答应了,心里想着,既然蛊无法可解,唯一庆幸的就是颛顼和小夭感情很好,如果有朝一日,真到了那一步,颛顼应该会为了小夭,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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