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百年修得共枕眠(1/2)
小花厅中,江四郎虽是被人好茶好水地招待着,可他却仍是有些坐立不安。要说他年纪不大,在族里也不过是一个旁支子弟,读书科举不成,便担着这管理产业的差事,如今已经在扬州府独当一面四五年了,手底下掌柜伙计林林总总不下上百人,若是要紧时候,手头上能调动的人甚至可以达到数百。居移体,养易气,如今的他早已不再是刚刚离开南京时的那个愣头青。可应付过无数大局面的他,却没能从旁边那个笑容可掬的妈妈口中套出一句话来。
在这种被动的情况下,他只得沉下心来等。当里间传来一阵响动时,他终于知道自己一直等着的人应当到了,慌忙站起身来。果然,下一刻就有一个声音开口说道:“江四公子,我家夫人已经到了。外间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到里头来。”
随着一阵环佩叮当的声响,陈澜便从后门进了屋子。眼见前头是四扇黄花梨雕刻山水大屏风,个中几乎没留什么缝隙,她方才坐了下来。待到长镝往外头又言语了那一声,她就只听屏风前一阵响动,竟似乎是那人进了屋,随即正在跪下行礼。她起初还有些吃惊,随即便明白了对方眼下把姿态放得那般低是何缘由。
“四公子无需如此多礼,请起吧。”
外间的江四郎却压根连动都没有动,只是低着头说:“那四公子云云只是外间的闲汉们胡乱叫叫而已,在下只是江氏一族的旁支子弟,万当不起夫人如此称呼。原本昨日相见时就该报名拜见的,只那会儿在下失了方寸,竟是对夫人失了礼数。今日前来,一来是为了全昨日之礼,二来则是小桃源之事,江四毕竟在扬州颇有些日子,所以略知一二。”
他这话说完,便沉下心等着,果然,没过多久,上首就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声音:“全礼也罢,知情也好,要说话也不必一直跪着。你起来吧,云姑姑,给他看座。”
杨夫人陈氏不但获封海宁县主,而且身边有先皇后赐下的两名宫人,这消息江四郎一早就知道,但直到如今才明白刚刚不动声色陪侍着自个的竟然就是其中一个,因而见云姑姑搬了锦墩过来,他起身之后慌忙又是一揖道谢,继而才斜签着身子在锦墩上坐了。
“小桃源之事,你知道多少”
见陈澜绝口不提江氏一族的事情,江四郎心中一凝,知道族里那些大佬们的谋划也好苦心也罢,都未必能有派上用场的机会。只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整理了一下表情,这才低下头恭恭敬敬地说:“回禀夫人,起头此事在下只是听许公子提起过,因为小桃源主人与世无争很少露面,所以并不曾放在心上,但昨日之后立刻命人仔仔细细打探了一番,这才得知,原来那毕先生卖了产业,是因为一名侍妾不知道被人用什么法子扣下了。”
此话一出,陈澜因已经从骏儿那里得知了此事,因而倒并不吃惊,可却听到外间传来了云姑姑的惊呼。情知此事应当另有蹊跷,她不觉放下了手里捧着的茶盏:“那后来呢”
江四郎疑惑地斜睨了云姑姑一眼,见其已经恢复了起初的淡然,连忙垂下了头去:“后来毕先生曾经求助过府衙县衙,可派出去的人却在门口就被拦了。不但如此,那老苍头甚至因口出不逊,险些被人打死在城里。后来许公子恰好到了扬州府,又恰好要买小桃源,去了两回毕先生就签了契书,二话不说搬了走。”
他有意加重了那“恰好”两个字,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看上去就是这么一回事,但在下昨日又着力打探了一下背后隐情,灌醉了两个府衙的门子之后得知,他们是拿了人好处,有意为难那老苍头,而县衙那边想来也差不多。至于给好处的人,据说是许家门下。听说许公子回去之后大发雷霆,大板子打折了两个管事的腿,紧跟着城里因为某些事情,府衙县衙发动衙差满城大索,直到现在四边城门仍然紧闭,进出极为不便。”
许家人许家人怎么会有那样的胆子,不会是被人指使做了马前卒吧!
陈澜脑海中瞬息转过了众多念头,捏着扶手想要起身,最终还是忍住了:“能特意过来知会这些消息,你果然仔细。”
尽管只是吝啬的仔细两字评语,但江四郎还是露出了十分喜色,慌忙欠身连道不敢,旋即又毕恭毕敬地说:“还有一件事要报夫人得知。今日在下出城到偶园来之前,曾经在大街上撞见一个女子慌慌张张地四处找人,似乎失口冒出要找的人姓毕,但之后就立时缄口不言了。在下多了一个心眼,让一个心腹伙计跟在人后头,若有消息一定立时知会夫人。”
这一次,陈澜才货真价实吃了一惊。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突然站起身,竟是带着长镝就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此时再无东西遮掩,她索性毫不顾忌地上上下下打量了江四郎一番,见其衣着朴素,品貌虽算不得十分出众,可却予人一种深有成算的观感。当江四郎在乍见她的惊讶之后连忙深深低下了头,那坐姿变得更加谨慎,她这才微微颔首。
“你有心了。”
这四个字比刚刚那二字评价更加让江四郎振奋,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长身一揖就一字一句地说道:“多谢夫人谬赞,在下一定尽心竭力。夫人事务繁忙,在下不敢多加搅扰,先行告退,若有消息一定尽早禀报。”
陈澜应了一声,见江四郎在云姑姑指引下头也不抬地出了屋子,不禁攥着手绢眯了眯眼睛。直到旁边长镝轻轻咳嗽了一声,她才扭过了头去。
“夫人,这江四实在是太会钻营,心思重的很,他不会是想要借着夫人您谋夺江氏族里的大权吧先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江氏一族的旁支子弟,然后又是紧赶着打听您最想知道的事,末了又是尽心竭力什么的,分明是顺杆子爬了上来。这样的人不能随便相信,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不是挂羊头卖狗肉,亦或是只想借您成事!”
“哟,长镝你越来越聪明了!”陈澜见长镝闻言一愣,忍不住冲着这个大丫头一笑,“你说得兴许没错,但要知道,无论是在扬州府还是整个江南,我们都是人生地不熟,而他则是地主,没有这样的人通报消息,我们和聋子瞎子也差不了多少。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样的人只要可用,而且付出的代价又不是太大,更不会犯了律例伦理,那就不妨用一用。”
见长镝恍然大悟,随即有些扭捏地赔了罪,陈澜不禁摇了摇手:“你的提醒又没错,赔什么罪呢倒是等云姑姑回来了,得好好问问她起头的惊呼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向来是稳重的人,怎会这般失态。待会还得去瞧瞧娘可起来了,还有那一位的伤势如何。”
然而,等到云姑姑回来,陈澜原本的轻松却一下子无影无踪。原因很简单,云姑姑一进屋子遣开了人就是开门见山的一通话:“夫人,毕先生身边的那位姨娘……是几年前他上京的时候,皇后娘娘送给他的。因是毕先生那时候丧偶快十年了,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服侍,娘娘身边正好要给几个宫女找人家,便把芳草给了毕先生。毕先生并不是好女色的,当年收了芳草也是却不过娘娘一片好意,如果我没料错,应当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这么说那芳草就是骏儿口中的小奶奶可要是如此,毕先生身边明明有那样的金牌,为何不亮出来让衙门帮助找人
越想越觉得这一池水赫然深不见底,陈澜皱着眉头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放弃了一个人独自动脑筋的打算。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回头等杨进周回来,再拉上萧朗一块好好动动脑子,集思广益之下总胜过她一个人在这儿费神。
仿佛是说曹操曹操到,她才想到那两个人,就只听芸儿在外间嚷嚷道:“夫人,夫人,老爷回来了,眼下正在……公子那儿,说是您若有空眼下就过去一趟,有要紧事!”
陈澜闻讯出了屋子,问了芸儿方才得知是萧朗身边的小厮巨阙,自然是立时就往那边赶去。只走在路上,想到萧朗身边只有小厮没有丫头,落在别人眼里简直就是如假包换的只好男色不爱红颜,她忍不住就笑了起来,直到进了那屋子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仍然没有退去。
偏生内中那位主人公并没有什么自觉,一见她竟是一扬手中的信笺,竟罕有地露出了笑容:“杨夫人,南京来信了,是荆王殿下捎来的!”
只笑过之后,萧朗终于回过神来,随即立时脸色一正,没好气地弹了弹信笺:“这家伙实在是太会支使人……就没见过像他这样会折腾的,他以为我们闲得发慌么”
京城鼓楼下大街,威国公府宜园。
十几个护卫簇拥着两辆马车进了西角门,绕过大影壁之后,顺着甬道往东走了一箭之地,又往北过了一座小厅,这才在二门停了下来。门上两个看门的婆子不等车停稳就急急忙忙上了前,见车帘一掀,为首先踩着车镫子下来的竟不是什么妈妈丫头,而赫然是少主母,慌忙齐齐矮下身子去。
“大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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