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娃娃(2/2)
“眼下闹成这样,死者家属哭着喊着说陶师傅畏罪潜逃,还是我们衙役过去问,才知道陶师傅是来了红尘小姐这里,您看这事儿弄得!”李捕快也有点儿别扭,毕竟从人家红尘小姐的茶馆里逮人,还是有点儿不给人家面子。
陶师傅整个人都傻住:“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们老陶家的人,绝不能干那种事儿,再说,我就是个做木匠活的,经手的东西,有个几十文大钱就算贵的,为了这么几十文,我值当毁了自家的名声么”
而且什么以假换真,又不是古董玉器,一堆木头玩意儿罢了。
他是满头雾水,但衙门既然接了案子,这位怎么也要跟李捕快走一趟。
“哎,因为秋家三兄弟,老大瘸腿,老二目盲,老三乃天哑之人,都身患残疾,这事儿反而要小心处理,要不然于我们县太爷的名声上或者有些妨碍。”
一时间,茶馆里好些客人都很同情,惹上官非并不是小事儿,也不知道陶师傅能不能度过这一劫。原告还如此特殊。
红尘他们多多少少都为他担着心,不过。陶师傅只去了半日,就轻轻松松从衙门回来,又到茶馆做活儿。
“幸亏县太爷明察秋毫,要不我可要做一个冤死鬼了。”
陶师傅是忠厚人,可再忠厚,碰上这等倒霉事也要生气。他吃一场官司,成了冤死鬼或许不至于,但若真陷进去,陶家家风败坏不说,说不定还得有牢狱之灾。
“整个都是糊涂人办了糊涂事。幸亏秋家那老太太醒了,否则我可真说不清楚。”
陶师傅叹气。
“老太太醒过来,跟县太爷派去问话的师爷说,她抱着真的娃娃睡觉,她家老头子就会来与她说话,拿了我给修补过的娃娃,老头子根本没出现。所以,娃娃必然就是假的。”
客人们一听都笑叹,老太太糊涂了。
可不是糊涂,这般分出来的真假可不能作数。
闹了个大乌龙,李捕快怕红尘介怀,还特意来跟她说了说始末。
‘苦主’秋老太太今年六十五岁,早年丈夫失踪。不知去了哪里逍遥快活。她一个人把三个儿子拉扯大,到如今四世同堂。儿子们身子有些不好,可都被养得不错,经营了不小的买卖,还置办了好些田地,她也是时候安享晚年了。
可她年岁一到,就想着把家业分一分,自己的嫁妆分一分,提前做身寿衣,她也能挑挑颜色,再打造一口棺材,生前就进去躺一下,不舒坦还可以改,等死了再进去,舒服不舒服的也没办法告诉别人。
老太太家里的儿孙都孝顺得很,她老人家说什么是什么,就依着她的意思操办起来,大家都有商有量,半点儿也没因为产业而有芥蒂,反而互相推让。
那日,老太太把东西分好,心里有了盘算,一时松心,就又想起她家老头子,忽然要找一个娃娃摆件。
这东西是老太太的心头好,他老头子新婚时送给她的,当年老爷子不见之后,整整一个月,她老人家日日抱着那个物件以泪洗面,还是为了孩子们擦干眼泪,把东西藏了,再也没去看一眼,今天却不知为何,忽然想看。
她大儿子就亲自去库房翻找,结果找出来傻了眼,那木雕娃娃居然从中间截断,男女之间分裂开来。
家里人立时就不知该如何是好,要知道这东西可是老太太的宝贝,这些年来虽然不看,可即便是举家逃难时,也没给丢掉,老了之后更时时絮叨,但凡有空就说她和老爷子的事儿,说起来就要提一提这个东西,那是二人定情之物,十分要紧。
虽然孩子们都觉得,自家那个爹抛弃妻子,着实不靠谱,当儿子的不好说爹的不是,可娘如此惦念一个绝情人,实在是让人不能理解。
只是老太太年纪不小,孩子们都怕她伤心,便想了个法子,先让孙子过去闹腾,闹着她讲古,看看能不能让老太太把这个给忘了,他们再想办法把东西修好。
这办法到是不差,一切很顺利,几个大孙子缠了老太太好几日,那摆件也被复原如初,却不曾想,老太太一拿到东西,当场就变了脸色,仔细看了半天,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哭着厥过去,非说这是假的!
一下子把秋家人都给吓得发蒙,尤其是老大,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耳刮子,立时就连夜跑去找陶师傅。
当时陶师傅正在茶馆干活,在红尘这儿,吃得好,喝得好,又热闹,他都有些乐不思蜀,那秋家老大去找了两次没有找到,再加上大夫说他娘可能中了风,一时气愤,竟去报官。
他报了官也有点儿后悔,老百姓显少愿意和衙门打交道的,幸亏县太爷是个明理之人,念在他们母亲生病,不是故意戏弄的份上,并不曾为难。
“不幸中的大幸,没出乱子。”
陶师傅一脸的心有余悸。
客人们讨论几句就去说别的新鲜事,一个老太太的呓语,没什么好在意。
夏日里暴雨过后,园子里的花花草草落了一地,红尘抱着小茉莉出来晒晒太阳。
老参也似模似样地躺在地上。眯着眼睛享受阳光,他是一副老仙翁的扮相。哪怕这么躺着,乍看上去也如那位太白金星一般有派头,红尘笑了笑,就拿出笔墨画了一幅画。
这是书院童先生留的作业。
后来这份作业交上去,还变成书院财产,挂在山长的书房受人瞻仰。
山长给它取了个名字,就叫学生眼中的最好山长!
郭老从此留起一嘴漂亮的胡须,因为不是白的,还恨不得去找来白色染料染上一染。
当然,让他夫人强烈镇压了。
此时此刻。红尘却不知道这幅画后来的名气,只有一笔没一笔地画。
最近那些先生们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一下子紧迫起来,给学生们加了好些功课,一时间怨声载道的,连红尘这茶馆都被带累的少了不少客人。
常来茶馆的客人里面,阑珊书院的学生们可占了百分之三十。
“小姐。秋大夫人来了。”
小猫提着衣摆,穿过园子,走到红尘眼前小声道。
秋家的人
“找陶师傅的”陶师傅受了一番惊吓,心情不定,怕自己手抖,再雕坏了东西,又工作了两天便回家休养。打算养精蓄锐一阵子。这会儿却是没在。
“不是,说他们让小姐受惊。特来赔礼。”
礼多人不怪,人家来赔礼的,红尘怎么也要见一见。
小狸把人送到客厅,上了茶,粗粗一看,秋大夫人面容白净,手脚纤细,指尖略有些茧子,想来常做针线活,是个勤快的,打扮得干干净净,显得斯文懂礼。
见了红尘,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致歉,再奉上一份礼,略坐了坐便告辞。
“这秋家还真是讲究人家!”罗娘她们都失笑。
后来有个客人说起,大家才知道,不只是他们茶馆,还去了人家陶师傅的左邻右舍家,当初秋家找人时,没少喧闹,搅了那些人家的清净,他们老太太一回过神,就强令他们速速去赔礼。
却说这本不是什么坏事儿,只说明秋家的人谨小慎微,陶师傅却一连好几天心神不定,甚至还过来亲自跟红尘他们赔了不是,退了订金,推掉手中的活儿。
“我这心乱了,雕出来的东西不能看,实在不能敷衍小姐。”
秋家这般客气,那老太太也不像是无理取闹之辈,还听说她老人家几十年茹素礼佛,不见荤腥,近年来条件好了,更是时常捐赠香油钱,又每年都放生。
这样一个老太太,偏偏对这件事不肯松口,只说娃娃不对,陶师傅又是个仔细的,越来越觉得可能是自己修补的不好,才让秋家老太太有这般错觉,一时间竟否定其自己。
他说什么也不愿意做了,红尘没辙,只是略有些失望,又换了个会做娃娃的师傅给做了个,但总觉得不如意,像归像,却没有之前的灵气。
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红尘晚上没睡踏实,老看见那个损坏了的娃娃摆件。
一男一女,两个娃娃裂开,断口平滑,隐约带着一股杀气。
第二日,红尘醒后便托老参打听了打听,当年秋家那位老太爷究竟是为了什么失踪的。
看老太太的样子,夫妻两个感情应该很好才对。
因为年代久远,这事儿已经湮没在时光中,就是植物的记忆恒久,对时间也不敏感,还是不大容易打听得出来。
不过也知道了一点儿,那个秋老爷的失踪是个谜团,连具体的确定的时间都没有,秋家失去当家人一团乱,又是那么个年景,也没人去追究。
当年的杞县可不是现在,那阵子战乱频频,举国闹饥荒,旱涝灾害,加上蝗虫,真是不知多少个村子变得十室九空。
那种情况下,秋家没了个人,还有谁有力气去管秋老太太竟一个人把三个儿子都平平安安地带大了,着实不容易。
“人家老太太本来就是能耐人,他们家东边的老槐树说,老太太把日子过得很好,甚至还积攒了一布袋的肉干,最困难的时候,连树皮都没了,她那三个儿子又都有残疾,想逃荒都难,愣是让她靠着肉干,野菜杂草给养到这么大。”
线索特别的少,红尘却骤然想起曾经见过的那个娃娃,有了一个有些恐怖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