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一家五口(1/2)
付亲王府,当高卓他们抵达的时候,发现这里一片漆黑。为此,他们在宅邸附近找了一遍,确信地址没有错误以后,重新回到了大门口。
“没人在。”顺武小声看着前头站在大门口好像腿有点发抖的主子说,“可能都已经走了。”
“不会。”高卓努力地撑着那在鹤唳风声中显得细微哆嗦的声音,“我必须进去看看。”
“看什么”顺武像是很有耐心地劝说他,“主子要想好了,这隶王妃遭遇行刺之后都死了。现在兴州城里出了变化,隶王妃的人,应该是趁乱带着隶王妃的遗体送回北燕去了。虽然说人死了,尸体可能都不在了,可是这里头有可能闹鬼。”
伴随闹鬼这两个字,大门被风一刮,发出沉重的低鸣的咿呀声。高卓瞪大一双眼珠子,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要冒起来,两条鼻水随之控制不住从他伤感的鼻孔里流出来。他都不知道他这是为谁感到可怜或是可恨。
“我很讨厌她,你知道吗”
顺武听着他的这句话,觉得理所当然:“从一开始,你就很讨厌她,主子。不过,主子,你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高卓没有办法对他后面那句话反驳。从小,不知道熹妃怎么教育的他,大概在这个皇宫之中,由于斗争十分激烈的缘故,国王又是一直病着,使得每个人好像都有机会能登上皇位的样子。熹妃给他灌输的思想同样不过于如此,或许他排行老三,却是最有机会登基的。既然他是未来的帝王了,何必屈服于任何人之下。
有了这个前提,他无论做什么事儿,哪怕是对自己的生母熹妃,都觉得没有必要尊敬。而大部分的人,必然没有像熹妃对他灌输的观念那样,对他像对待未来帝王那样看待。包括熹妃本人,当他从来是一只软柿子,一只玩偶。更别说闻良辅直接当他是随时利用随时丢弃的棋子了。
受不到真正的尊重,他感觉内心里受尽了屈辱,为此讨厌身边所有的人。
“她从不尊敬我,我知道,她看我的眼神,像看着一只老鼠。”
顺武想,他口里说的她,不一定是指李敏。李敏看他的目光,其实更像是看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像上回他差点对三爷做出毙命的事来,李敏对着他,最多也不过口角上冷嘲热讽,实际上正是知道他心里其实很虚。
“主子,既然你都讨厌她,何必来找她”
“我只想确信一件事。”或许是这句话给了高卓勇气,高卓迈开腿,伸手在大门上一推。
沉重的木门并没有锁上或是闩上,但是推的时候有重量肯定有些费力,打开的门声,很是沉闷,像是锤子打在人的心头。高卓吸口气,宛如在负担这个沉重的压力。然后,带着顺武走进了黑漆漆的院子里。
风里,貌似传来一种残留的血腥味的味道。高卓和顺武一边走,一边毛发都可以竖立起来。
“这里发生过什么事吗”高卓小声问。
这里确实是发生过激烈的械斗,哪怕有人之后清理的现场,残留的血腥味,却是实在地存在着的。
顺武借着头上那点月色,在王府里的石头路边上,查看那些沿边的植被。冬天万木凋零,枯竭的草被,被白雪覆盖着,偶尔漏出一些黑泥。残留的血,渗入黑泥里好像一双双恐怖物体的红眼睛一样,幽幽地看着来往的人。
高卓摸住胸口,感觉里面的心脏都揪了起来。
前面,忽然咿呀一声,貌似有什么飞影闪过,高卓直接发出了一声尖叫。
男人叫起来的声音,真的是,比起女人,更加令人觉得恐怖。
是前面的屋门打开以后,从里头走出来了一个人。
高卓瞬间蹲到了地上,采取一种好像孩子似的自我保护形式,叫:“你是谁”
“来找我们家少奶奶的吗”
夜里黑漆漆的,没有灯笼,都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唯一可以确定的,只能是对方的声音,女的,一个丫鬟。
高卓嘴巴里吸了吸自己脸上流下来的液体,不知道鼻水还是泪水,问:“你活着”
“奴婢当然是活着的。”其实说话的人是紫叶。紫叶不解地眨着眼睛看眼前这个蹲在地上的高卑国三皇子。
当这对主仆来到付亲王府时,他们的人,都第一时间发现了。为此,内部还众说纷纭了老半天,想这个三皇子突然跑到这里来干嘛。谁不知道,高卓在充当使臣带他们从大明到高卑的路上,对李敏的爱马使过坏,明显,对李敏的感情不怎么样。
讨厌李敏,那是,想趁乱来付亲王府杀人了可李敏不是死了吗他来这里杀什么人
更何况,高卓身边只带了一个顺武,凭他们两个的身手,实话实说,都不足以应付李敏的侍卫。
古怪的人。原先只觉得这个人好像针对李敏,让人厌恶。如今,这个人打着哆嗦不知道在怕什么,却执意走进来王府里,让人只能益发怀疑这人的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
紫叶由此想起了李敏之前嘲笑这位三皇子说的话:不过和皇太子说的一样的一个小屁孩,成不了气候,不需为惧。
“三皇子来做什么想找我们家少奶奶说话吗我们家少奶奶在木板上躺着呢。”紫叶脑子里灵机一动,说。
高卓俨然被她这话吓了一跳,脸上的惊恐之色暴露无遗。
百分百的小屁孩。只有小屁孩,才会一听这种话都怕的要死,因为相信了鬼。
为此,在紫叶忍不住憋着嘴里的笑时,尚姑姑从后面的门接着走出来,说了下这个坏丫头:“主子让你把人带进去,你倒好,在这里做什么吹冷风吗”
紫叶连忙敛住笑,答是的,转身对高卓说:“三皇子请吧。我们家少奶奶知道三皇子迟早要来找的,已经给三皇子备好茶水了。”
高卓并没有因为她这句话从内心里感到松解,是反而心头一紧,声音微促:“你说什么”
“三皇子不是来找我们家少奶奶吗”
“是,是的。”高卓站了起身,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成年的勇士,于是,整理衣冠。
顺武帮他打理脚上穿的靴子。
高卓在要尾随紫叶进屋的时候,迟疑地问:“隶王妃还好吗”
“我们家少奶奶好不好三皇子不是要来王府这里亲眼所见,不想听信任何人的谣言吗”紫叶按照李敏教的话说着。
几个人进了屋内,到达深处的隔间。
在穿过一串王府里头本来固有的一面海洋珍珠门帘时,清脆的,互相敲击的珍珠碰撞声,让高卓仿佛回想起了皇宫里的奢华生活。这里,曾经,和皇宫一样的奢靡,可以说这里的主子,相当于享受和皇室一样的生活,却终有一天,终于是什么都没有得到,消失的一干二净。
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做皇家的人,不一定都是好事。或许在这一刻,在高卓的心里,第一次觉得,当帝王也不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屋里亮起了一支蜡烛,微渺的烛光,透不出厚重的棉帘,所以,整个付亲王府在动乱之中,保持着黑暗的寂静。
烛光照出坐在暖阁炕上的人影,一如既往的那样清丽,冷傲,宛如一只开在幽谷里的秘兰。
高卓走近以后,看的更清楚了一些,辨认清楚对方的侧脸以后,怔在了原地。
李敏吩咐:“给三皇子一张椅子坐吧。”
王德胜挪来一张椅子。
高卓没有坐,好像呆站着,神情是一阵阵恍惚。恍惚的,不是她有没有死。而是,她真的没有死。
没有死,貌似意味的东西太多了。为什么她没有死。如果她假死,目的是为了什么。她是大明人,她身边能带进高卑的人并不多。所以,如果出什么事的话,也不太可能是大明作祟。
性格犹如小屁孩,聪明却是有的,思维并不糊涂。
李敏从高卓脸上扫过一下,基本清清楚楚了。
高卓迅速地转身。
顺武问他:“主子想去哪里”
“她没有死。”高卓有些紧张地说,“肯定是皇太子安排的诡计。接下来,皇太子要对付我母妃了。”
顺武摇头:“不可能是皇太子。”
“你怎么知道!”
李敏的声音,这时候清冷地插进来:“别为难他了,三皇子。就凭他上回替你挨的那鞭子,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他恐怕比三皇子的母妃,更在乎三皇子。”
“那当然。”高卓转回头,像是和她辩论,“他是我母妃给我找的最好的侍卫,当然要遵从我母妃的命令好好保护我了。”
“可是,他并不是完全按照你的命令行事。总是会最大限度地为你考虑,为你着想,帮你把你做的有危害的事,把恶劣的效果降低到最低。这一些,溺爱你的熹妃,有可能这样吩咐他吗”
高卓像是傻住了一样,半晌不知道如何反应。他自己的母亲熹妃,最喜欢做的事,当然是在他做出蠢事以后,给她添了麻烦以后,不分青红皂白,对他狂喷。至于事前,他要做事之前,可真的是一点语言行为都没有。完全放任他的一个姿态。其实这样的长辈,并不合格,等于是无限娇惯他了。
没有事前告诉他哪些不能做哪些能做,只知道事后责骂他,原因还是因为牵累到了熹妃自己。只能说,熹妃不仅不合格,是根本不负责任的一个娘。熹妃是不爱他这个儿子,还是说不懂的怎么爱儿子,这就不得而知了。
李敏接着指出:“如果,他不能先取得闻家人信任,怎么留在你身边代替那个人照顾你。要知道,你年纪还小,你娘的娘家势力又那么强大,其余人根本没有什么机会可以突破闻家人的防守来接近你。”
“你,你——”高卓的眼珠,慢慢的,转回到身边顺武的脸上,“你们,你们究竟是怎么,怎么回事——顺武!”
“主子。”顺武低着头弯着腰,但是很显然根本没有任何歉意的表现,只是说,“奴才当然是奉了想保护三皇子的那个人的心意,时刻跟在三皇子身边。”
“不不不,不可能!”高卓猛然眼珠子一瞪,甩开袖管,急退两步,连声否认。
这个事实太可怕了,他没有办法接受!在他固有的印象里,在他母亲给他灌输的观念里,从来都不是这样的!
“主子。”顺武像是早能预料到他的这种反应,为此叹口气说,“熹妃娘娘为了一己私利,不惜诋毁主子的其他亲人,试图掌控主子全部来成为她的完整的棋子。可是——”
“可是,无论谁说话说的最美妙都好,事实上谎言都是美丽的,让人感到表面上的愉快的。人的眼睛却是分明的。谁好谁坏,不是听谁说的话美,而是看谁真正是为了自己在做事。”
高卓掉回头,看着发出声音的李敏,忿然一声质问:“你能知道什么!”
“你当初,答应了皇太后,到高卑来接我。其实,很显然,不是因为皇太后要求,只是你自己喜欢。你想着,找到我的话,可以找到一个比你更可怜的,以显得你没有那样可怜,你不是一个遭他抛弃的孩子。”李敏点着头,“没有错。现在事情清清楚楚了,他从来没有抛弃过我,也没有抛弃过你。固然他病着,病的很严重,身陷囹圄,随时可能被人害死的艰难境界里,还是很想去保全自己那些无辜的孩子。”
“不,不是,不是——”高卓看着他们两个,脚一路往后退,拼命退,直退到背部靠上了墙,无路可退的时候。
屋外,顺着风声,吹来了一串宛如牛铃的叮当。
这铃铛声在夜里是那样的干脆,伴随沉重的车舆压在青石板上的重量,可以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存在感正由远而近。
高卓的眸子里顿时闪发出了惊恐:“怎么回事”
“牛铃。如果本妃没有记错的话——”李敏的声音低吟道,“当年高卑建国的时候,高卑国王,是驾着牛车进入皇宫的。不是汗血宝马,而是牛。因为高卑有东胡大明都没有的一种动物,叫做牦牛。它们身材庞大,雄壮,力量强大,宛如雄狮,体积已经可以威胁到上百头骏马。靠着这样特殊的一支队伍,高卑国王是战无不胜,从此,把牦牛奉为高卑皇室神明一般的存在。在高卑国,有规定,只有那个九五之尊的男子,可以乘坐并驾驭牦牛牵拉的车舆。”
这些,在国子监念书的时候,高卓都听老师说过的。关于高卑国的这段历史以及皇室的礼俗,高卓以前听了也不过是莞尔一笑。因为,他从小到大,压根都没有见过什么国王坐着牛车的样子。
坐牛车,哪有骑着东胡人的宝马来的帅气。早就该淘汰的东西。
现在,听到这个牛铃声的时候,高卓的脸色慢慢地一层层往下掉。
小屁孩,也知道什么叫威胁危机。有些事情,根本不用说,只要感受,都知道强大的力量究竟是什么样的。
他之前是在做梦吗一定是都在做梦。如今,是要被这个铃声惊醒了一场做了十几年的,被熹妃培育起来的梦。
李敏只要扫过他的脸色,都知道他内心里肯定在想的这些。转头,竖耳,能倾听见风里传来的声音,不仅仅是一只牛铃而已。在领头的牛铃身后,庞大的,宛如排山倒海的牛铃声,正一涌进来,好像要踏平整个兴州城。
国王归来的本色,在兴州城内宣告,将会很快遍及高卑国土,震荡到周近所有邻国。
终于,铃声在一个节点上停止了。
是在王府的大门口。
尚姑姑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件披帛。不是大明的服饰,是高卑国的服饰。
“请二姑娘穿上吧。”尚姑姑冲李敏跪下,请求道。
高卓的眼珠子圆瞪着,那样用力地盯着那件高卑国的女子凤披。那样的衣服,貌似他都没有见过他母妃熹妃穿过。
李敏下炕,两个丫鬟走上来,帮她更换上外衣。
随之,那从门口走来的脚步声,一直从门口走到了她屋前。
高卓由于盯着李敏,都没有留意到,等听见海洋珍珠相碰的声音在屋内激荡地响起时,他猛然醒悟,回过头一看,那男子已是伫立在了屋内,在他们面前。
紫色的帝服,上面的金线勾勒着大朵大朵的梅花。梅花是高卑国的国花,这是李敏后来才知道的。
同样绣满金线梅花的尖头龙靴,底下的厚底是犹如女人的高跟鞋,因为高卑常年在冬季,天冷,被厚雪覆盖,为方便出行,导致这里的人,所穿的鞋子,要比大明人的鞋跟高出许多。皇室的服饰,一样不例外。
腰间高束的玉带,镶嵌了名贵的高卑国矿石,红蓝绿紫,颜色丰富,五彩缤纷。
很显然,高卑国的服饰,比起大明略显拘谨的服装,设计更为华丽,颜色使用上更为大胆,连男子的衣服,都显得和女子一样的五彩斑斓。
这是个常年被雪覆盖的国家,但是,这里人的内心,永远不是只有冰封的白色。
高束的墨发上冠戴的龙冠,更是难以想象的美,简直是五光十色,把男子那张本就很妖艳的五官,映照得好比电影明星。
李敏想,如果她这个古代的爹,去到现代,单靠这张脸,在好莱坞混一口饭吃,都绝对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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