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穆阿迪布(8)(1/2)
我们现在所称的“宇宙栋梁”,其来源乃是经弗雷曼人改造的宗教,他们的齐扎拉·塔菲德带着启示、证言和预言来到我们之中。他们给我们带来了厄拉奇恩神秘的融合,它的玄妙之处被激动人心的音乐表现出来,歌曲以古老的形式传唱,但也贴上了新的觉醒的标签。谁没有听过《老人的圣歌》?谁又没有被它深深打动过?
我驱动双脚穿越沙漠,
海市蜃楼像主人一样跃动。
渴望荣耀,渴求危险,
我漫步在阿尔-库拉布的地平线,
看着时光将高山夷为平地,
它寻找我,渴求我。
我看见麻雀迅速扑近,
勇猛胜过冲锋的豺狼,
它们散布在我的幼枝上。
我听见群鸟飞来,
利嘴和爪子抓住了我的枝丫!
——摘自伊勒琅公主的《厄拉科斯的觉醒》
那人爬过沙丘顶,午后的烈日下,他就像一粒尘埃。他只穿一件破破烂烂的朱巴斗篷,碎布下露出裸露的皮肤,暴露在炽热的阳光下。斗篷的兜帽已被扯掉,但男子用一条撕烂的布制成了包头巾,上面露出几缕金色的头发,与他稀疏的胡须和浓浓的眉毛相配。一双蓝中带蓝的眼睛,脸上是残留的深色污渍。胡须处有一条乱糟糟的压痕,说明蒸馏服的管子曾在那里经过,一路从鼻子通向贮水袋。
他停在离沙丘峰顶的半途位置,手臂按在沙面上。他的后背、手臂和腿上凝结着血块,伤口上粘满了一片片黄沙。他慢慢提起手,撑着站起身,摇摇晃晃站着。从这几乎随意的动作中显出一丝严谨的作风。
“我是列特·凯恩斯。”他对着空旷的地平线说道,声音粗哑,“我是皇帝陛下的星球生态学家,”他低声道,“厄拉科斯的星球生态学家,我是这片土地的管家。”
他蹒跚而行,绊倒在迎风面粗硬的沙面上,双手虚弱地按进沙里。
我是这片土地的管家,他想。
他意识到自己有点发狂,竟然想在沙里挖个洞,找一个相对凉爽的地下层,把自己埋起来。但他还是能闻到沙地下某个香料生长地发出的苦甜的类酯臭味。他比任何弗雷曼人更清楚其中隐含的危险。如果他能闻到香料菌的气味,那就意味着沙子下的气体已经达到接近爆炸的压力,他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他在沙丘表面一阵虚弱地乱爬。
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清楚而明晰:一个星球的真正财富蕴含在它的土地中,土地是文明的基本源泉。我们的介入方式是什么?农业。
他又想到,真是奇怪,人类思想长期固定于一条轨道,便再也脱离不了它。哈克南的士兵把他丢在这里,没有水,也没有蒸馏服,他们觉得,如果沙漠没有吃掉他,那沙虫也会吃掉他。用星球的非人为的力量,让他在这里慢慢死去,他们认为这很有趣。
哈克南人发现要杀死弗雷曼人是相当困难的,他想,我们没那么容易死,但现在我该死了……我马上要死了……但我是一个生态学家。
“生态学的最大功能是理解因果关系。”
这声音使他震惊,因为他认出了这声音,且知道声音的主人已经死了。是他父亲的声音。他父亲也是这个星球的生态学家,他的前任。他父亲已经死了好久,是在普拉斯特盆地的洞穴中被杀的。
“你让自己陷入了困境,儿子,”他的父亲说,“你早该知道帮助公爵儿子的后果。”
我疯了,凯恩斯想。
声音似乎来自右方。凯恩斯抹了抹脸上的沙,扭头朝那方向看去,但只见一个蜿蜒的沙丘,在烈日的照射下,微微扭动着。
“一个系统中的生命越多,适合生命生存的区域也越多。”他父亲说,现在那声音来自他的左后方。
他为什么一直动个不停?凯恩斯问自己,难道他不想见我吗?
“生命会提高维持生命环境的容量,”他父亲说,“生命创造更容易得到的营养物,它通过从有机体到有机体的大量化学互动,把更多的能量注入系统。”
他为什么要反复唠叨同一个话题?凯恩斯暗自发问,这些东西我十岁就知道了。
沙鹰,与大多数野生动物一样是食腐动物,开始在他头顶盘旋。凯恩斯看见一团阴影从他的手旁经过,于是强使自己抬头看。那些鸟就像天蓝色天空中的模糊小块——像烟云一般飘在上空。
“我们是多面手,”他父亲说,“关于全球性的问题,你无法画出清晰的界限。星球生态学是一门分割并拼装的科学。”
他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凯恩斯犯疑,是不是有什么我没看到的因果关系?
他的脸颊又重重落在灼热的沙堆中,他能闻到香料菌气体下燃烧的岩石的气味。在他大脑中的某个逻辑角落,一个想法成形:我头顶那些是食腐鸟,也许我的弗雷曼人中会有人看见它们,他们必定会前来调查。
“对星球生态学家来说,最重要的工具是人,”他父亲说,“你必须在人中间传播生态学知识,那就是我创造了这门完全崭新的生态学符号的原因。”
他在重复我儿时他对我讲过的话,凯恩斯想。
他开始感到凉爽,但是大脑的某个逻辑角落告诉他:太阳当头,你没有穿蒸馏服,你感到热;火热的太阳正烤出你身体的水分。
他的手指虚弱地在沙地上挖着。
他们甚至不给我留一件蒸馏服!
“空气中的水分有助于防止人体内水分的迅速蒸发。”他父亲说。
他为什么要重复这些明摆着的道理?凯恩斯纳闷。
他努力思考空气中所含的水分——除却课文插图,有覆盖沙丘的青草……他身下某处的露天水源,某条暗渠的水来自天空。露天的水……灌溉水……他记得,在每一个生长季节,灌溉一公顷土地需要五千立方米的水。
“我们在厄拉科斯的第一个目标,”他父亲说,“是培养草地。我们从这些变异的瘠地草开始。当我们的草地将水分锁定,我们便开始着手培养高地森林,然后是几个露天水域,它们一开始很小。在主风道沿线,我们会安置捕风凝水器,它们按一定的间隔排列,用以重新捕获风中的水气。我们必须创造真正的热风,也就是含有潮气的风,但我们会一直使用捕风器。”
一直唠叨这些课,凯恩斯想,他为什么就不能闭上嘴呢?难道他看不见我要死了吗?
“此刻,你身下正有一个气泡在形成,如果你不从那里脱身,”他父亲说,“你也会死的。你很清楚,它就在那里。你可以闻到香料菌的气味。你知道,那些小小造物主正将水分灌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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