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穆阿迪布(14)(1/2)
穆阿迪布在《反思的年代》中告诉我们,他第一次与厄拉奇恩的必需品起冲突时,他的教育才真正开始。那时,他学会了通过竖沙杆来判断天气,通过皮肤的刺痛来判断风力,也学会了在沙暴中如何用鼻声交谈,如何收集从身体散发在周围的水,并守护它,保存它。当他的眼睛呈现成伊巴德蓝时,他学会了恰科博萨人的生活方式。
——摘自斯第尔格为伊勒琅公主《穆阿迪布其人》所作的前言
斯第尔格的队伍在沙漠里走错了两次路,最后终于在一号月亮暗淡的光线下爬出了盆地,回到了穴地。当闻到家园的气息后,一个个穿长袍的身影加快了脚步。在他们身后,灰色的曙光在地平线的峡谷上方闪亮,按弗雷曼人的历法,现在正值仲秋,他们称之为帽岩月。
被风刮落的枯叶散落在悬崖脚下,应该是穴地的孩子堆集在那儿的,但队伍行进的声音(除了保罗和他母亲不时发出的笨拙声)完全与夜幕下大自然的声音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保罗擦擦额头上被汗浸湿的沙尘,感到有人拉了拉他的手臂,接着听到了契尼的低语:“照我说的做:把你兜帽的帽檐放下来,盖着额头!只把眼睛露在外面。你在浪费水分。”
身后传来小声的命令,要求保持安静。“沙漠听见你们了!”
上方高高的岩石上响起一声鸟鸣。
队伍停了下来,保罗感觉到突如其来的紧张感。
从岩石那儿响起一声轻微的敲击声,轻得就跟耗子在沙地上跳的声音差不多。
又一声鸟鸣。
队列一阵骚动。耗子跳动的声音继续,一点点蹦到沙地另一边去了。
又一声鸟鸣。
队伍重新开始攀爬,钻进了岩石中的一条裂缝。但现在弗雷曼人都屏住了呼吸,这让保罗更加小心。他发现大家都在偷偷瞧着契尼,她似乎有些畏缩。
现在,脚下踩着岩石了,周围出现了微弱的衣袍拂动的声音。保罗感觉到纪律有点松懈,但契尼和其他人仍然保持着沉默。他跟着一个人影,爬上几级台阶,转过一个弯,走过更多台阶,进入一条地道,穿过两道密封水汽的门,最后走进一个被球形灯照亮的狭长走廊,岩壁和岩顶是黄色的。
保罗看见四周的弗雷曼人纷纷把兜帽放到了脑后,摘掉鼻塞,大口呼着气。有人在叹息。保罗扭头寻找契尼,发现她已经从他身边离开。他被一群穿着长袍的人围着,有人撞了他一下,说着:“对不起,友索。挤死了!总是这样。”
在他左边,一个长着满面腮胡的瘦长脸转过来看着他。他名叫法鲁克。染上污迹的眼窝里,有着一双深蓝的眼眸,在黄色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幽深了。“摘掉你的兜帽,友索,”法鲁克说,“到家了。”他帮保罗解开兜帽的挂钩,用胳膊肘在人群中挤出一块空地。
保罗取掉鼻塞,把口罩转到一边。各种异味向他袭来:没洗澡的汗臭味,蒸馏回收水分产生的酸味,还有人体散发出的臭味。最强烈的是一股香料和类似香料混合物的味道。
“为什么还要等,法鲁克?”保罗问。
“我想,是为圣母吧。你也听到消息了吧——可怜的契尼。”
可怜的契尼?保罗暗问。他看了看四周,在这拥挤的人群中,她究竟去哪儿了,母亲去哪儿了?
法鲁克深深吸了口气。“家的味道。”他说。
保罗发现这个人居然在享受空气里的这股恶臭,他的话音中没有任何讽刺的意思。就在这时,他听见了母亲的咳嗽声,她的话穿过拥挤的人群,传到他耳中:“你们穴地的气味真浓,斯第尔格。我知道你们用香料造了许多东西……造纸……塑料……这是化学爆炸物的味道吗?”
“你闻一闻就知道这些事了?”是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保罗意识到她说这些是为他好,她希望他快点接受这种恶臭对嗅觉的侵袭。
队伍前方传来一阵低声的骚动,整个队列似乎长长地倒抽一口冷气,然后传来几声窃窃私语:“那么,是真的了,列特死了。”
列特,保罗想。然后是:契尼,列特的女儿。这些碎片在他脑中拼了起来。列特是那个行星生态学家的弗雷曼名字。
保罗看着法鲁克,问道:“是那个名叫凯恩斯的列特?”
“只有一个列特。”法鲁克说。
保罗转过身,盯着他前面一个弗雷曼人的背影。那么,列特·凯恩斯已经死了,他想。
“是哈克南人耍的诡计,”有人小声说,“弄得像一次意外事故……在沙漠里迷路……一次扑翼飞机坠毁事件……”
保罗感到怒火中烧,这个人把他们当朋友,助他们逃脱哈克南人的追捕,又派出弗雷曼军队在沙漠中寻找两个迷路的人……又一个哈克南人的受害者。
“友索还渴望报仇吗?”法鲁克问。
保罗还没来得及回答,便传来一声低沉的召唤,整个队伍迅速前行,卷着保罗一起进入了一个更大的空间。这是一块开阔的空地,对面站着斯第尔格和一个奇怪的女人,她全身裹着一件亮丽的袍服,橙色和绿色相间。手臂裸露在外,一直到肩膀。皮肤呈淡褐色,高高的额头上,黑色的头发向后梳起,更突显出她那尖尖的颧骨和深色双眼间的鹰勾鼻。
她转身面对着他,保罗看到她耳垂上挂着金色的耳环,上面还穿着计水环。
“就是他打败了我的詹米?”她问。
“请安静,哈拉,”斯第尔格说,“是詹米要求的——他发起了泰哈迪-阿尔布汗。”
“他只不过是个孩子!”她说着,猛地摇了摇头,计水环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我的孩子竟被另一个孩子弄得没有了父亲!肯定是意外!”
“友索,你多大了?”斯第尔格问。
“十五标准岁。”保罗说。
斯第尔格的眼睛扫过整个队伍。“你们中有人敢向我挑战吗?”
沉默。
斯第尔格看着这个女人。“在我学会他那神奇的格斗术之前,我也不会向他挑战。”
她回望着他。“但是……”
“你看见那个与契尼一起去见圣母的陌生女人了吗?”斯第尔格问,“她是一个来自外星的萨亚迪娜,也是这个孩子的母亲。她和这孩子都会这种神奇的格斗术。”
“李桑·阿尔-盖布。”那女人小声说。当转过来望向保罗的时候,她的眼中流露出了敬畏。
又是那个传说,保罗想。
“也许吧,”斯第尔格说,“但还没得到验证。”他重新看向保罗。“友索,按照我们的规矩,你现在要为詹米的女人和他的两个儿子负起责任。他的牙帐……他的住所,是你的了,他的咖啡用具也是你的……还有这个,他的女人,也是你的。”
保罗打量着这个女人,暗自思忖:为什么她不为自己的男人哀悼?为什么看不出她有恨我的意思?突然,他发现所有的弗雷曼人正盯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应。
有人轻声道:“还有事要做呢。快说吧,你如何接受她。”
斯第尔格说道:“你接受哈拉作为你的女人,还是仆人?”
哈拉举起双臂,单脚着地,缓缓转身。“我还年轻,友索。别人说,我看起来还像当年我和乔弗在一起时那么年轻……在詹米打败他之前。”
这么说,詹米打败了乔弗,赢得了她,保罗想。
保罗说:“如果我接受她作为我的仆人,之后我可以改变主意吗?”
“在一年的时间内,你可以改变你的决定,”斯第尔格说,“在那之后,她就自由了,可以凭她的心愿作出选择……或者,你也可以随时还给她自由的权利。但不管怎样,照顾她是你的责任,为期一年……而且,对詹米的儿子,你始终负有责任。”
“我接受她作为我的仆人。”保罗说。
哈拉跺着脚,气愤地晃动肩膀。“可我还年轻!”
斯第尔格看着保罗,说道:“谨慎,是一名首领身上有价值的特点。”
“可我还年轻!”哈拉重复着。
“安静!”斯第尔格命令道,“是金子总会发光。带友索去他的住所,负责好他的衣食起居。”
“哦!!”她说。
保罗已经记录下她的许多信息,对她有了初步的评估。他能感觉到队伍的不耐烦,知道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他很想壮胆问问他母亲和契尼去哪儿了,但从斯第尔格紧张的样子看,这么做是一个错误。
他面对哈拉,抬高嗓门,加上颤音,以加重她的恐惧和敬畏,他说道:“带我去住所,哈拉!我们下回再谈你的青春。”
她后退两步,向斯第尔格投去恐惧的一瞥。“他有着古怪的声音。”她嘶哑地说道。
“斯第尔格,”保罗说,“我欠契尼父亲很重一笔债,如果有任何……”
“这将在会议上决定,”斯第尔格说,“你到那时再说吧。”他点点头,示意众人解散,接着转身离开,队伍中其他人跟在他后面一起离去。
保罗抓住哈拉的手臂,感觉到她冰凉的皮肤,她在发抖。“我不会伤害你,哈拉,”他说,“带我去我们的住所。”他用平和宽慰的声音说道。
“一年结束之后,你不会把我赶走吧?”她说,“我知道,我没过去那么年轻了。”
“只要我活着,我这里就有你的一席之地,”他松开她的手臂,“现在走吧。我们的住所在哪儿?”
她转过身,带着保罗走过长廊,向右转了一个弯,进入一个宽阔的地道,头顶上一个个分布均匀的黄色球形灯照亮整个通道。岩石地面光滑平整,很干净,没有一点沙。
保罗走在她的旁边,一边走,一边打量她那鹰一般的轮廓。“你不恨我,哈拉?”
“我为什么要恨你?”
一群孩子在一条岔道的岩台瞧着他们,哈拉朝他们点点头。保罗看到孩子们身后隐约露出几个成年人的身影,半掩在朦胧的挂帘后。
“我……打败了詹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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