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2)
在国际空间站里,一切看起来就像其他宇航员刚外出了一会儿:机器仍在运作,吃了一半的食物包装袋飘浮在厨房区。唯一缺少的东西是“联盟号”返回舱—原本有三个,其中的两个已经不见了。相较于“以太号”上的设施,空间站里的装备显得老旧,但机组人员却对此很熟悉,毕竟他们所有人都曾在国际空间站生活过。苏利好奇地检查着空间站中的通信站,将这里的安静与“以太号”上的安静进行比对。两处通信站听到的是同样的信号,都是一无所获。她密切关注之前锁定的那个北极男人的无线电频率,但始终没有他的回应,最后她不得不继续扫描其他幸存者。她不确定能否再找到他。
“以太号”的成员搜寻了整个空间站,既没有找到留驻人员,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他们在返回舱集合。最后一个舱体有三个座位。在他们之中,三个人将回到地球,两个人将留在国际空间站,永远绕着地球转动。这两种选择都前途未卜:没有陆上团队的接应,他们面对的是着陆在海洋或沙漠的致命可能性。下面的地球现状如何也未知。也许泥土、空气和水都被污染了,也许并没有。也许还有幸存者,也许已经没有了。在太空里,有限量的资源储备,但不确定能维持多久。没有哪一种选择是确定的,也没有哪一种是安全的。但大家还没准备好做出决定。他们挤在一起,讨论着对接程序、物资用品和设备设施—除了谁去谁留的问题,其他一切都谈。只要不是那个问题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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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晚饭时,他们漫无目的地闲聊琐事,之后睡在了“以太号”上。在太阳系漫游两年后,他们终于快到家了。经过这两年,他们中的一些人将完成最后这段旅程,另一些则无法完成。所有的等待和磨人的不确定导向了这样一场令人难以置信却尚未说破的分别。苏利清醒地躺在自己的隔间,她猜想其他人也一样,权衡着各种选择,却一遍又一遍地得出同一个结论:无解。她辗转反侧,平躺着、趴着,把手臂放在枕头下面,放在身侧,又捂住脸。要睡着是不可能的了。她想起女儿,摸了摸固定在墙上的照片,那不过是黑暗中一个模糊的小方块,但她还是可以看到露西的脸颊、衣服和金灰色的波浪鬈发—她弯弯的微笑深深烙印在苏利的脑海中,仿若一座灯塔。
如果最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呢?如果她的女儿已是飘浮于晴空的温热灰烬,甚或更可怕—已经成为一堆待归泥土的腐烂身躯了呢?她努力不去想这些事情,可是,是她放弃了整个家庭,她无法思考其他的事情。如果她能成为一个更好的母亲、更好的妻子、更好的人,那么现在躺在隔间里悔恨不已的就是其他人。她会留在加拿大,她一定不会申请这个太空计划或是去休斯敦。温哥华那扇树莓红色的大门依旧会为她而开,挂在炉子上的铜锅也依然是她的,而女儿的小衬衫也将继续由她负责折叠。不会有离婚,不会有分别,当她想要一张露西的近照时也不会找不到。苏利躺在黑暗中,这一幅本可以展开的生活图景看起来如此完美,却再也没有意义了。她不是为了过那样的生活而成长起来的。她从来都不是杰克想要的那种女人,也不是他需要的那种女人,她从来没有以正确的方式爱过露西—她甚至不确定什么才是正确的方式,只晓得其他母亲跟她做得不一样,而她似乎从来无法说正确的话、做正确的事或是成为那个守候在他们父女身边的正确的人。事实是,对她而言,拥有家庭甚至比失去它更难。总是少了些什么。也只有现在,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她才渐渐明白到底少了什么:是温暖,是真诚。那些不曾有机会成长起来的东西,是这些缺失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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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型地球”现在看来很迷你,因为巨大的蓝色地球已经填满了从穹顶望出去的空间。但他们在自己熟悉的离心舱、在这旋转的小世界里感到心安。他们熟悉这里,倒是地球家园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成了一个谜团。穿越未知之后,迎接他们的反而是更多的未知。他们吃着真空密封的燕麦粥,喝着热咖啡,气氛却是沉重的。是时候讨论一下返回事宜了。
“这事必须随机决定,”哈珀终于说,“抽签,抽吸管吧。类似这样的方式。我不晓得还能怎么做。”
其他人一致点头同意。
哈珀与每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判断他们是否支持这一想法,而后目光回到桌上。他舔了舔嘴唇,咽了下口水。苏利看着他的喉结缓慢地沉下去又升起来,仿佛这动作令他痛苦。“那好,”他说,“大家记住,谁都不知道下面等着我们的会是什么。我们甚至可能无法着陆,但是如果我们可以,谁说我们不能发射另一个‘联盟号’返回舱呢?那么,我觉得就抽吸管吧。这就开始吧。”
厨房里有一堆吸管。哈珀拿了五根,底比斯用多功能刀切短了其中两根。哈珀把吸管摊在桌上,然后握在手里。短吸管代表漂流太空的无期徒刑,长吸管代表前途未卜的降落。
“好了,”他继续说,“谁第一个来?”
过了一会儿,泰尔屏住呼吸,隔着桌子从哈珀手里抽了一根,当他看到是长的之后,舒了一口气,把吸管放在自己面前。泰尔的右侧是底比斯,他是下一个,也抽了一根长吸管,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盯着吸管。伊万诺夫挑了一根,是短的。其他人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凉气,紧张起来,等着他的反应,但经过长时间的沉默后,他笑了。阴郁的伊万诺夫,笑了起来,像是一座大理石雕像突然变换了姿势。
“没关系,”他说,“我觉得我自由了。”
底比斯用自己宽大的手掌拍了拍伊万诺夫的肩。哈珀又咽了一下口水,把手上剩余的两根吸管转向苏利。她抽了一根,是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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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签后,他们花了两天时间安排返回事宜。泰尔需要时间来弄明白舱体的运行轨迹、进入大气层的角度,以及他们希望着陆的坐标。没有陆上团队的协助,这一切都复杂得不可思议。宇航员们最终决定将返回舱瞄准得克萨斯大平原,那里气候温和,空间开阔,适宜降落,他们也希望能从休斯敦那里找到一些答案。这似乎是他们最好的选择—然而,这是两年来第一次,他们将分开行动。三个人着陆,两个人留驻。突然之间,他们的未来分道扬镳了。
会后,苏利去了“以太号”的穹顶,透过旋转着的羽状云层望下去,看到了绿意盎然的中美洲、泛着深蓝色波光的大西洋和北非的茶色沙漠。她在那里待了很久,看着大陆飞驰而过—久到可以看见太阳沿着朦胧的大气层边缘反复升降。也许留在这里才是最好的。也许她已不再属于那片土地了。她想起露西,想起她满脸阳光的笑容。想起杰克,想起离婚前的那个他—调皮捣蛋、忧郁聪明,也爱着她。她还想起琼,想起在她小时候,琼指着天空、星星、沙漠,向她介绍电磁波谱及其魔力。他们都是她的家人。她望着太阳升起后降落,降落后又升起,起起落落。当她第四次望着日出的光亮铺满昏黑的地球时,她放手了。在太平洋上空的某处,丝丝缕缕的粉色云朵飘荡在蓝色海洋的上空,她放下了自己的回忆和对未来的计划—让它们飘出穹顶,沉入大气层,与地球朦胧的蓝色外壳咝咝摩擦,而她,将再也无法回到那里。
那天晚上苏利回到离心舱时,其他人早就拉上隔帘,熄灭了阅读灯。这么多年来,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她刷了牙,沿着离心舱的环形道走向自己的隔间,双脚轻声踩在地板上。经过哈珀的隔间时,她听到他翻身时被褥摩擦的声响,以及一听就知道是他的沮丧叹息声。她突然停下来,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不是在思考,只是停顿了一下,然后转了个方向。她的双腿向前移动,她跟随着它们,在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对前,就钻进了他的隔间。在黑暗之中,她几乎看不见他的脸,但没有关系。她不需要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这种联结曾让她心感不安,让她保持距离,但不再如此了—现在不一样了,这是她靠近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他挪了挪身子,让她躺在身边。她可以闻到他的气息:助眠麝香、遮掩汗臭的老香料牌除臭剂、抗菌肥皂、番茄植株的汁液,还有另一种她叫不出名字也形容不出来的香气,但她知道那是他的味道。
“嗨。”她低声说。
“嗨。”他把手放在她腰间,她把头靠在他的脸旁。他们在黑暗中望着彼此,尽管什么也看不见。她明白,是所有的一切,甚至包括挫败和孤独,让她来到这里—是曾经历过的一切让她做好了准备,教导并引导她来到这里。她感到一股暖意渐渐升起,从脚趾开始,流遍全身,仿佛一千扇门同时打开。她瞬间想起他们二人曾经设想过的蒙大拿州的房子,还有他的狗—在门廊上等候着的贝丝,这些她也放手了,和其他的一切一起放下了。此时此刻,包裹住她的只有这温暖、这敞开的心扉,一股渐渐舒展开来的安静直觉,以及从未被触及过的满满爱意。她靠近他,直到自己的嘴贴上他凸出的喉结。她用嘴唇感受他脉搏的跳动和喉结的起伏。他们没有说话,没有睡着,也没有移动,只是两具身躯彼此依偎,融化在温暖里,沉浸在共同的生命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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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在模拟太阳升起前,苏利溜回自己的隔间睡下。在她半梦半醒时,听到有人起身活动的低语声,但她闭上眼睛继续睡觉。直到底比斯拉开她的隔帘,把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她才醒过来。
“我们必须讨论一些事情,”他说,“关于抽签。”
苏利揉了揉眼睛:“还有什么可讨论的?”
“很多,”他回答道,“你可以来一下吗?”
“等我穿上衣服。”
当她从自己的铺位爬出来,她意外地看到其他四个人已经集合了,默默地等在桌旁。她一脸困惑。
“我不太明白,”她说,跟他们一起坐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底比斯十指交叉,下巴抵在紧紧交缠的指节上。“我会留在这儿,”他说,“留在‘以太号’上。留在空间站里。”
她环顾桌边的人,看到其他人都在看她。他们已经知道了。她看着哈珀。他点了点头。
“所以你是让我回去吗?”她问,“可是,伊万诺夫呢?”
伊万诺夫耸耸肩。“我也会留下来的,”他说,“我已经决定了。”
“可为什么呢?”她说,“你的家人—你比我们任何人都更想回去。”
他摇摇头:“我想要一切如初。但这不是我们可以选择的。关于下面,我们只知道一件事:它已经不是我们离开时的那个样子了。一切都变了。我的家人并没有在等我—现在没时间自欺欺人了。底比斯和我是最年长的。我们累了。我们是—你们是怎么说的来着—老东西了。”
苏利张嘴想说话,但什么也说不出来。底比斯伸手将她搂住。
“我们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做,”哈珀说,“底比斯,请你检查一下‘联盟号’返回舱的密封装置。泰尔,我知道你忙着琢磨我们的返航轨道,所以,伊万诺夫,也许你能帮一下忙。今天结束前,我们一起演练一次模拟着陆,然后第二天早晨出发前,再模拟一次。我会检查‘联盟号’上的生存装备。苏利,你能最后再试一次通信系统吗?我有没有忘了什么?”
“我觉得没有,”泰尔说,“我们开始吧。”
大家离开后,苏利仍坐在桌旁,等着像沙尘暴一般席卷全身的思绪消停下来。她知道自己应该吃点东西,但吃不下去。她在口袋里放了一根蛋白质棒,留着之后吃,然后离开了空荡荡的离心舱。当她穿过出口,进入温室走廊后,发现哈珀在那儿等她,假装在检查植株的情况。
“你没事吧?”他问。
“没事,”她说,“只是很惊讶。有一点儿……我想,是害怕。”
“因为什么?”
“我猜是因为下面的情况。我本来已经决定放下一切了,你知道的,只想着吃饭,睡觉,每天看十五次日出,可现在—现在,一切都将改变。”
他抚摸她的手臂,握住她的胳膊肘。又是一阵暖意:那一千扇门又敞开了一点儿。他抬起手腕看表,那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让她心乱如麻。她凝视他手臂上凸出的蓝色静脉紧贴皮肤,想象着再次感受他跳动的脉搏。
“我得走了,”他说,“有很多事要做。”
她点了点头,转过身去。“那是自然。”她说道。然后他离开了走廊。她在番茄植株前待了一会儿,思索着。她摘了其中一颗黄色的番茄,尝起来像是幸福的味道。
在通信舱内,她设置接收器进行扫描。她听着起起伏伏的静电声和大气干扰的呼呼声,想到明天这个时候,她要么已经在回地球的路上,要么已经在地球表面了—如果一切进展顺利的话,她这样提醒自己。她昨天感受到的那种轻松,那种放下她曾经历过的一切、所做过的决定和爱过的人所带来的自由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重。它像逐渐积聚的重力那样,慢慢潜回她的四肢。未来,几个小时前还如此美丽而空洞,现在却充满了未知的可能性。她那驻留太空的单调命运像一道流动的暗影那般消失了。她想到哈珀,昨晚苦乐参半的告别突然之间裂开缝隙,变成一种开端—这是一种未知而飘摇的状态。
她继续扫描着,希望那个在北极的男人能听到她的声音,但他们之间的频率已经好几天毫无回应了。与他交谈具有特别的意义—它能融化她,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消融了自任务开始以来一直冰冻的那部分自己,甚或更久之前的自己:自从她意识到失去了家人,而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自己。她与那个在北极的男人相隔如此遥远的距离,却还能维持这样似有似无的联络,这让她觉得,哪怕是稍纵即逝的东西,于悲伤而言也自有其分量。即使是只言片语,也自有其意义。除了大气干扰和白噪声外,接收器什么都没捕捉到。最终,她把设备全部关闭,最后一次飘回“微型地球”。
大家一起吃了一顿安静的晚餐。没人有心情说话。苏利很早就睡了,哈珀和底比斯则回到国际空间站处理着陆模拟事宜。泰尔和伊万诺夫最后一次一起打游戏。她关闭阅读灯,清醒地躺了许久,思考着。隔帘外,她听到伙伴们正在准备就寝:盥洗室的门开开合合,隔帘被轻轻地拉上,床褥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底比斯清了清嗓子,泰尔咳嗽了,伊万诺夫静静地啜泣着,哈珀则在书写日志。很容易辨别哪种声音属于哪个人,他们又分别在离心舱的哪个位置—但时间已经不多了,她提醒着自己。
那天晚上,她梦到自己飘浮在地球上空,没有穿太空服,也没有穿戴推进装置,只穿着那身藏蓝色的连身衣,衣袖绑在腰间,灰色t恤掖在衣服里。她转头望向国际空间站,看到穹顶那里簇拥着一张张脸,正望着她,向她挥手告别。她看到了黛维,她微笑着,棕色的手掌平贴在玻璃上。她看到露西坐在杰克的肩头。她看到了母亲,琼。大家都替她开心,所有人都祝福她。苏利转身,朝地球俯冲下去,在真空中加速,双手举过头顶,双脚绷直,准备像跳水运动员破开水面一般穿越大气层。她的身体变得温暖,继而滚烫,突然之间,她意识到自己燃烧起来,像一颗彗星划过天空那般刺破大气层。在砸向地面前,她惊醒过来,口干舌燥,脖颈酸痛。她看了看闹钟。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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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太号”的五位宇航员聚集在仅剩的“联盟号”返回舱入口处。他们互相拥抱,在舱门处停留的时间,比平常所需的更长。最后,泰尔宣布,若要赶上返回窗口,最好现在就开始脱离程序。他进入舱内,将自己绑紧。哈珀最后一次与底比斯和伊万诺夫握手,分别在他们耳边低语了几句。苏利犹豫着。她又拥抱了一下伊万诺夫,这是五分钟内第三个拥抱了,伊万诺夫则亲了亲她的脸颊。他们之间飘浮着一小滴一小滴的水—是眼泪,她不确定到底是谁的。她转向底比斯。
“你确定吗?”当他再次拥抱她时,她在他耳边低声问。
“当然。”他低声回答,然后轻轻地将她推进返回舱。
“一路平安,我的朋友们。”底比斯说道,伊万诺夫挥挥手,他们二人合力将舱门关闭。
苏利坐在哈珀左侧,将自己绑紧在剩下的座位上。他们听到门外舱体密封的声音,然后四下安静,只听得到他们自己身体发出的声响:焦灼的呼吸声、无处安放的四肢发出的声音。泰尔开始设置返回舱系统。他拿出返回程序手册,塞在双腿中间,对照着调校仪器。他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确定一切准备就绪。泰尔拨下了面罩。
“我们出发吧。”他说。他按下一个按钮,苏利感觉到“联盟号”从对接端口滑出,轻轻地与之脱离。他们结束了一段旅程,又开始了下一段。泰尔将引擎启动了一小会儿,让他们与空间站脱离,移动到平行轨道上。然后,他再次启动引擎。这次启动的时间更长,使他们更加远离空间站,开始绕地飞行。他们下降得越来越低,直到以一个倾斜的角度撞入大气层。这一切都比苏利记忆中的更缓慢,她不停从小窗口望出去,确认他们的确在飞行。最后,泰尔分离了“联盟号”的轨道舱和仪表板组件。在返回舱内,他们可以感觉到上下的螺栓爆裂开来,使得“联盟号”的其他部件飞了出去。几分钟后,他们开始穿越更为厚实的大气层。窗外,等离子热流覆盖在玻璃上,热量使玻璃变得灰暗。重力攫住他们,一开始是缓慢积聚,而随着他们急剧下落穿过大气层,重力的影响越来越大。苏利开始担心他们成功不了—担心“联盟号”已经太久没用了,担心隔热罩会出故障,降落伞会打不开。她迫切渴望成功,迫切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想都没想就伸手抓住哈珀的手臂。泰尔正专心致志地使返回舱瞄准目的地,而哈珀则盯着她看。他翻开面罩,将戴着手套的手覆在她的手上。
“你没事吧?”他问道。第一个降落伞打开了,它发力猛烈,使得舱体来回晃动。在寂静无声的太空漂流过后,现在他们耳边的风声简直震耳欲聋。重力的拉扯力度越来越强,她几乎无法点头。过了一会儿,气流平息了,第二个降落伞也打开了,这次的拖曳较为温柔,降落也变得更为平稳。他们朝地表坠落。苏利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巨大无垠的手掌托着、捧着。他们穿过大气层,风声逐渐减弱,肌肉中的恐惧终于逐渐退去。她已经准备好生存下去了—撞击地表,打开舱体—哪怕他们对即将抵达的世界一无所知,她也已准备好一探究竟。返回舱继续下坠,透过几乎全黑的窗户,她瞥见一抹天空,清澈而透蓝。即使一切终结,即使他们经过一路坎坷后现在就死去,那一抹天空让这一切都值了。他们回家了。她望向哈珀,而他依旧凝视着她,就在那一秒钟,她爱他,爱得超乎想象。那一千扇门,现在已经全然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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