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晨祷(2/2)
明镜般展现在眼前。’
他思索着浩瀚无边的象征符号,上帝借助这些符号,通过他创造的天地万物向我们昭示永恒的生命。但是宇宙远比阿兰想象的要雄辩,它不仅仅谈论新近的事物(这种情况下它往往以一种隐晦的方式表达),还论及将来的事物,而且说得十分透彻。我不太好意思反复叮嘱你应该懂得这些知识。在三岔路口覆盖着新雪的地面上,明显有一串马蹄印,朝我们左边的小路远去。蹄印整齐而又均匀,表明了那匹马的四蹄又小又圆,奔跑的步幅均匀——这样我就推断出马的特征,也推断出它并非像一头野性发作的动物那样狂奔乱跑。那边像构成一道自然屏障的松树,有些树枝正好在离地面五英尺的高度刚刚被折断。一片桑葚树丛的枝杈上挂着几缕又长又黑的鬃毛,说明黑色骏马准是得意地甩动着它那美丽的尾巴,掉转身想窜入小路的右边……你最后该不会说,你并不知道那条小路是通往烂草堆吧?我们沿着最底下的那段山道往上爬时,看见了倾倒在东侧角楼底下雪地上狼藉一片的废渣污物;这样,从三岔路口的地形来看,小路只能通往那个方向。”
“是的,”我说,“可您说那匹马小脑袋、尖耳朵、大眼睛……”
“我并不知道那匹马是否长得那样,但我肯定僧侣们对此是坚信不疑的。塞维利亚的圣依西多尔 [2] 说过,一匹骏马必须是:干瘪的小脑袋,尖而短的耳朵,大大的眼睛,宽大的鼻孔,挺直的脖颈、头部和尾部鬃毛浓密,脚蹄圆润而坚实。如果我推测去向的那匹马不是马厩里面最精良的,你就无法解释,为何出来搜寻的不仅仅是马夫,竟然还惊动了修道院的总管。而作为一个僧侣,他评价一匹精良的马匹时,除了注重天然的模样特征之外,还不能不像骚人墨客那样去描述,尤其是,”说到这里,他诡秘地冲我微微一笑,“如果那描述者是一位学问渊博的本笃会修士的话……”
“好吧,”我说道,“可为什么您知道那匹马叫勃鲁内罗呢?”
“让圣灵多给你一些智慧吧,我的孩子!”导师惊叹道,“你还能叫它什么呢?即将出任巴黎大学校长、声名显赫的比里当 [3] 谈论一匹骏马时,不也随口称它为勃鲁内罗吗?”
我的导师就是这样。他不仅通晓大自然这部巨著,还知道僧侣们是如何读《圣经》,以及他们是如何通过《圣经》来思考的。在以后我们所经历的日子里,这种才能让他受益良多,这我们将会看到。另外,在那种时刻,我觉得他的解释是那么顺理成章,以至于我并不为自己没能独自找到这种解释而感到羞涩,反而为自己如今已经成为他的同路人而感到自豪,我简直庆幸自己竟然有如此的洞察力。真理的力量实为强大,如同善行美德,自行发扬光大。我赞美上帝,他启迪了我,赐予我非凡的才能,他神圣的名字是耶稣基督。
啊,让我言归正传吧,我这个上了年岁的老僧未免东拉西扯得太多,耽误了说我的故事。我们抵达修道院时,修道院院长已站立在门口静候,他身旁有两位见习僧替他捧着一只盛满水的小金钵。我们从骡子上下来后,他用圣水浇洒威廉的双手,然后拥抱并亲吻了他,对他表示热烈欢迎,那位总管则一直照应着我。
“感谢院长,”威廉说道,“能踏进贵修道院的大门带给我极大的快乐,贵院的盛名远扬,已越过了这群山峻岭。我以主的名义来此朝圣,您也是以主的名义厚待我。不过同时,我也是以这片土地君主的名义来到这里,我交给您的这封信会向您说明,我也以他的名义感谢您的欢迎。”
修道院院长接过密封了的信件。不管怎么说,威廉来到之前,已有其修士兄弟来信通报过了(为此,我不禁带着某种自豪的心情自语道,要让一位本笃会的修道院院长感到意外并非易事)。而后,我让总管把我们带到住处,同时马夫们也来牵走我们的坐骑。修道院院长又答应晚些时候,等我们休息过后再来看望我们。我们走进了宽敞的庭院,这里是山巅——或者说是山脊的最高处,它骤然变得平坦,成为一片缓坡围绕的台地。修道院的建筑群沿着整个台地向四周延伸,错落有致。
有关修道院的布局,后面我还将有机会更为详细地说明。走进大门(那是围墙唯一的出入口),是一条通往修道院教堂的林荫道。林荫道左边是一大片菜园子。后来我知道,沿着围墙的曲线有两座建筑,里面有浴室、医务所和草药铺,周围是植物园。在教堂的左边,耸立着修道院的楼堡,一片平整的墓地把它与教堂分隔开。教堂的北门朝向楼堡的南角楼,迎面映入来访者眼帘的是西角楼,它左边连接着围墙,角楼向深渊倾斜,放眼望去,看得见北角楼突出在悬崖上。教堂的右边是一些隐蔽的建筑物,庭院四周当然是寝室、修道院院长的住宅和我们正朝那边走去的朝圣者的宿舍。我们穿过一座美丽的花园到达了那里。在右边宽阔的平地那一头,沿着南墙朝东一直走去,在教堂后面,有一排佃农住宅,还有马厩、磨房、榨油机房、谷仓和地窖,我看似乎还有见习僧住的房子。略有起伏的平整的土地使得那个神圣之地的古代建筑家们能够遵循完美的方位标准,把这里的建筑群分布得比欧坦的洪诺留 [4] ,或者说比纪尧姆·迪朗 [5] 奢望的好得多。从白天太阳在的那个时辰的位置,我瞥见教堂的正门正对西边,这样一来,唱诗堂和祭台就正对东方;而清晨的阳光可以唤醒寝室里的僧侣和马厩里的牲口。我从未见过布局如此漂亮如此完美的修道院,即使后来我见过圣加伦、克吕尼、丰特奈,以及别的修道院,也许它们规模大些,但都没有这座修道院的布局那么匀称。不过,跟别的修道院不同的是,这座修道院的楼堡出奇的庞大。我没有当土木工程师的经验,但我也能一下就看出那楼堡比周围其他建筑物更加古老,也许是当初因为另有它用而建造,而修道院的总体建筑群都是在后来围绕这座楼堡而建的,这样,宏大的楼堡建筑恰好与教堂的走向相适应,或者说,教堂的走向顺应了庞大的楼堡建筑。因为在所有的艺术中,建筑是节奏最大胆的艺术,往往竭力营造古人称之为kosos [6] 的次序,也就是匀称的次序。就像一只光彩照人的完美动物,它的四肢比例必定很匀称。赞美我们创造天地万物的上帝,因为正像奥古斯丁所说,上帝把世间万物的数量、重量和尺寸都设定好了。
[1] a de lille(约1128—1203),法国神学家和诗人。
[2] isidoro di siviglia(约560—636),西班牙神学家。
[3] jean buridan(1300—1358),法国亚里士多德学派哲学家、逻辑学家和伦理学家。
[4] honori of autun(?—1151),中世纪神学家,哲学家。
[5] guglielo durando(约1230—1296),宗教法规和礼拜仪式的学者。
[6] 拉丁语,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