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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杀人金环(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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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门外风景如画。

暗褐色的道路,从这里开始蜿蜒伸展,穿过翠绿的树林,沿着湛蓝的湖水,伸展向闹市。

远山在阴暝的天色中看来,仿佛在雾中,显得更美丽神秘。

这里距离市镇并不远,但这一泓湖水,一带绿林,却似已将红尘隔绝在远山外。

白玉京长长地呼吸着,空气潮湿而甜润,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喜欢这地方。”

方龙香道:“有很多人都喜欢这地方。”

白玉京道:“有活人,也有死人。”

方龙香道:“这里通常都不欢迎死人的。”

白玉京道:“今天为什么例外?”

方龙香道:“无论谁只要是住进了这里的客人,客人无论要做什么,都不能反对的。”

白玉京道:“若要杀人呢?”

方龙香笑了笑,道:“那就得看是谁要杀人,杀的是谁了。”

白玉京冷冷地道:“这倒真是标准生意人说的话。”

方龙香道:“我本来就是个生意人。”

白玉京往前面走了几步,又走了回来,道:“我看他们好像并没有不让我走的意思,我走出来,也没有人想拦住我。”

方龙香道:“嗯。”

白玉京又道:“也许,他们并不是为了我而来的。”

方龙香道:“也许。”

白玉京忽然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这次算你运气。”

方龙香道:“什么运气?”

白玉京道:“这次你不必怕被我吃穷,明天我一早就走。”

方龙香道:“今天晚上你……”

白玉京道:“今天晚上我还想喝你柜子里藏着的女儿红。”

方龙香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忧郁,遥视着阴暝的远山,缓缓道:“今天晚上一定很长。”

白玉京道:“哦。”

方龙香道:“这么长的一个晚上,已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白玉京道:“哦。”

方龙香道:“也已足够杀死很多人。”

白玉京道:“哦。”

方龙香忽然转过头,凝视着他,道:“你是不是一定要等那个人来了才肯走?”

白玉京道:“那个人是谁?”

方龙香道:“青龙会也在等的人。”

白玉京微笑着,眼睛里却带着种很奇特的表情,过了很久,才缓缓道:“老实说,我的确已渐渐觉得这个人很有趣了。”

方龙香道:“但你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还不知道。”

白玉京道:“就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更觉得有趣。”

方龙香道:“只要是有趣的事,你就一定要去做?”

白玉京道:“通常都是的。”

方龙香道:“有没有人使你改变过主意?”

白玉京道:“没有。”

方龙香叹了口气,道:“好,我去拿酒,带你的女醉侠下来喝吧。”

白玉京道:“我还要去换套新衣服。”

方龙香道:“现在?”

白玉京道:“喝好酒的时候,我总喜欢穿新衣服。”

方龙香目光闪动,道:“杀人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喜欢换上套新衣服?”

白玉京笑了笑,淡淡道:“那就得看我要杀的是谁了。”

袁紫霞坐在床上,抱着棉被,道:“我们为什么不把酒拿上来,就在这屋里喝?”

白玉京微笑道:“喝酒有喝酒的地方,地方若不对,好酒也会变淡的。”

袁紫霞道:“这地方有什么不对?”

白玉京道:“这是睡觉的地方。”

袁紫霞道:“可是……楼下一定有很多人,我又没新衣服换,怎么下楼?”

白玉京道:“我就是你的新衣服。”

袁紫霞道:“你?”

白玉京道:“跟我在一起,你用不着穿新衣服,别人也一样会看你。”

袁紫霞笑了,嫣然道:“你是不是一向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白玉京道:“通常都是的。”

袁紫霞道:“你有没有脸红过?”

白玉京道:“没有。”

他忽然转身,道:“我在楼下等你。”

袁紫霞道:“为什么?”

白玉京道:“因为我现在已经脸红了,我脸红的时候,一向不愿被人看见的。”

袁紫霞打开随身带着的箱子,拿出套衣服。

衣服虽不是全新的,但却艳丽如彩霞。她喜欢色彩鲜艳的衣服,喜欢色彩鲜艳的人。

白玉京好像就是这种人。

他骄傲、任性,有时冲动得像是个孩子,有时却又深沉得像是条狐狸。

她知道这种男人不是好对付的,女人想要俘虏他,实在不容易。

可是她决心要试一试。

02

这里吃饭的地方并不大,但却很精致。

桌子是红木的,还镶着白云石,墙上挂着适当的书画,架上摆着刚开的花,让人一走进来,就会觉得自己能在这种地方吃饭是种荣幸。所以价钱就算比别的地方贵,也没有人在乎了。

青龙会的三个人,占据了靠门最近的一张桌子,眼睛还是在盯着门。

他们显然还在等人。

朱大少的桌子靠近窗户,他已经开始大吃大喝,那黑衣人却还是影子般站在他身后。

“这位客官不用饭?”

“他可以等我吃完了再吃。”

让人走在前面,等人吃完了再吃,这就是某种人自己选择的命运。

法事已做完了,那两个和尚居然也在这里吃饭,灯光照着他们的头,亮得就像是葫芦。

他们好像刚刮了头。

风中隐隐还可以听到那位老太太的哭声,究竟是谁死了?她为什么哭得如此伤心?

打破金鱼缸的人还没有露面?他为什么一直躲在屋子里不敢见人?

茶不错,酒也是好酒。

白玉京换上件宝蓝色的新衣服,喝了几杯酒,似已将所有不愉快的事全都忘了。

方龙香却显得有些没精打采的样子,酒喝得很少,菜也吃得不多。

袁紫霞嫣然道:“你吃起东西来,怎么比小姑娘还秀气?”

方龙香苦笑道:“因为我是自己吃自己的,总难免有些心疼。”

白玉京道:“我不心疼。”

他忽然招手叫了个伙计过来,道:“替我送几样最好的酒菜到后面巷子里去,送给一个戴红缨帽的官差,和一个卖藕粉的。”

方龙香冷冷道:“还有个戴毡帽的呢?”

白玉京道:“据说他们自己随时随地都可以找得到东西吃。譬如蜈蚣、壁虎、小蛇。”

袁紫霞脸色忽然苍白,像是已忍不住要呕吐。

屋子里每个人好像都在偷偷地看着她,甚至连那两个和尚都不例外。

他们的嘴吃素,眼睛并不吃素。

突听蹄声急响,健马长嘶,就停在门外。

青龙会的三个人立刻霍然飞身而起,脸上露出了喜色。

他们等的人终于来了。

方龙香看了白玉京一眼,举起酒杯,道:“我敬你一杯。”

白玉京道:“为什么忽然敬我?”

方龙香叹了口气,道:“我只怕再不敬你以后就没机会了。”

白玉京笑了笑,道:“你不妨先看看来的是谁,再敬我也不迟。”

用不着他说,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盯着门口。

健马长嘶不绝,已有个人匆匆赶了进来。

一个青衣劲装的壮汉,满头大汗,大步而入。

青龙会的三个人看见他,面上却又露出失望之色,有两个人已坐了下来。

来的显然并不是他们等的人。

只见一个人迎了上去,皱眉道:“为什么……”

别人能听见的只有这三个字,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如耳语。

刚进来的那个人声音更低,只说了几句话,就又匆匆而去。

青龙会的三个人对望了一眼,又坐下开始喝酒,脸上的焦躁不安之色却已看不见了。

他们等的人虽然没有来,却显然已有了消息。

是什么消息?

朱大少皱起了眉,别人的焦躁不安,现在似已到了他脸上。

两个和尚同时站起,合十道:“贫僧的账,请记在郭老太太账上。”

出家人专吃四方,当然是一毛不拔的。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白玉京总觉得这两个和尚看着不像是出家人。

他眼睛带着深思的表情,看着他们走出去,忽然笑道:“听说你天生有双比狐狸还厉害的眼睛,我想考考你。”

方龙香道:“考什么?”

白玉京道:“两件事。”

方龙香叹了口气,道:“考吧。”

白玉京道:“你看刚才那两个和尚,身上少了样什么?”

袁紫霞正觉得奇怪,这两个和尚五官俱全,又不是残废,怎么会少了样东西?

方龙香却连想都没有想,就已脱口道:“戒疤。”

袁紫霞忍不住叹道:“你的眼睛果然厉害,他们头上好像真的没有戒疤。”

白玉京道:“连一个都没有。”

袁紫霞道:“他们……他们难道不是真的和尚?”

白玉京笑了笑,道:“真就是假,假就是真,真真假假,何必认真?”

袁紫霞抿嘴一笑,道:“你几时也变成和尚?怎么打起机锋来了?”

方龙香道:“他不但跟和尚一样会打机锋,而且也会白吃。”

他不让白玉京开口,又道:“你已考过了一样,还有一样呢?”

白玉京压低声音,道:“你知不知道青龙会的人究竟在等谁?”

方龙香摇摇头。

白玉京道:“他们在等卫天鹰!”

方龙香立刻皱起了眉,道:“卫天鹰?‘魔刀’卫天鹰?”

白玉京点点头。

方龙香动容道:“这人岂非已经被仇家逼到东瀛扶桑去了?”

白玉京道:“扶桑不是地狱,去了还可以再回来的。”

方龙香眉皱得更紧,道:“据说这人不但刀法可怕,而且还学会了扶桑的‘忍术’,他既已入了青龙会,想必就是传说中的‘青龙十二煞’其中之一。”

白玉京淡淡道:“想必是的。”

袁紫霞瞪着眼,道:“什么叫忍术?”

白玉京道:“忍术就是种专门教你怎么去偷偷摸摸害人的武功,你最好还是不要听的好。”

袁紫霞道:“可是我想听。”

白玉京道:“想听我也不能说。”

袁紫霞道:“为什么?”

白玉京道:“因为我也不懂。”

其实他当然并不是真的不懂。

忍术传自久米仙人,到了德川幕府时,又经当代的名人“猿飞佐助”和“雾隐才藏”发扬光大,而雄霸扶桑武林。

这种武功传说虽神秘,其实也不过是轻功、易容、气功、潜水——这些武功的变形而已。比较特别的是他们能利用天上地下的各种禽兽器物,来躲避敌人的追踪,其中又分为七派。

伊贺、甲贺、芥川、根来、那黑、武田、秋叶。

甲贺善于用猫,伊贺善于用鼠。

这些事白玉京虽然懂,却懒得说,因为说起来实在太麻烦了。

你若想跟女人解释一件很麻烦的事,那么不是太有耐性,就是太笨。

方龙香沉思着,忽又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等的是卫天鹰?”

白玉京道:“刚才他们自己说的。”

方龙香道:“他们说的话你能听见?”

白玉京道:“听不见,却看得见。”

袁紫霞又不懂了,忍不住问道:“说话也能看见?怎么看?”

白玉京道:“看他们的嘴唇。”

袁紫霞叹了口气,道:“你真是个可怕的人,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白玉京道:“你怕我?”

袁紫霞道:“嗯。”

白玉京道:“你怕我,是不是就应该听我的话?”

袁紫霞笑了,这句话正是她问过白玉京的,她轻轻笑着道:“你真不是个好人。”

朱大少已大摇大摆地走了。

“你在这里吃,吃完了立刻就回去。”

黑衣人匆匆扒了碗饭,就真的要匆匆赶回去。

白玉京忽然道:“朋友等一等!”

黑衣人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白玉京笑道:“这里的酒不错,为何不过来共饮三杯?”

黑衣人终于慢慢地转过身,脸上虽然还是全无表情,但目中的悲哀之色却更深沉。

他的双拳已握紧,一字字道:“我也很想喝酒,只可惜我家里还有八个人要吃饭。”

这虽然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但其中却带着种说不出的沉痛之意。

白玉京道:“你怕朱大少叫你走?”

黑衣人的回答更简单:“我怕。”

白玉京道:“你不想做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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