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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棺材里的灵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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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铁花苦笑道:“这种事莫说要我去想,就算要我再重说一遍,都困难得很。”

他盯着楚留香,道:“我真不懂你是怎么想出来的?难道你脑袋的构造和别人不同?”

楚留香失笑道:“我本来也有几点想不通,刚才在棺材里想了很久,才点点滴滴地将这件事从头到尾拼凑了起来。”

胡铁花笑道:“原来这是棺材给你的灵机。”

楚留香正色道:“这倒不假,一个人若想找个地方来静静地思索一件事,棺材里实在是个好地方。”

胡铁花道:“哦?”

楚留香道:“因为一个人若是躺进了棺材,就会忽然觉得自己与红尘隔绝,变得心静如水,许多平时想不到的地方,这时都想到了,许多平时本已忘记了的事,这时也会一一地全都重现在眼前。”

张三笑道:“如此说来,小胡就该整天躺在棺材里才对,他实在喝得太多,想得太少了。”

胡铁花瞪了他一眼,才皱着眉道:“我的确也有件事还没有想通。”

楚留香道:“是不是那张图?”

胡铁花道:“不错,云从龙临死之前,郑重其事地将那张图偷偷交给你,由此可见,那张图的关系必定很大,是不是?”

楚留香道:“是。”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但那张图上却只画着个蝙蝠。”

楚留香沉吟着,道:“这蝙蝠想必也是个关键,其中的含意必很深。”

胡铁花道:“你想出来了没有?”

楚留香道:“没有。”

他这答复的确干脆得很。

胡铁花笑了,看样子像是又想臭他两句。

突听一人道:“那蝙蝠的意思我知道。”

说话的人,是金灵芝。

张三笑了笑,悄悄道:“原来她的耳朵也很长。”

胡铁花道:“女人身上就有两样东西比男人长的,其中一样就是耳朵。”

张三道:“还有一样呢?”

胡铁花道:“舌头。”

他声音说得很低,因为金灵芝已从棺材里坐了起来,自从她给白猎碰了个大钉子之后,胡铁花就好像对她客气多了。

楚留香道:“金姑娘知道那图上蝙蝠的含意?”

金灵芝点了点头,道:“嗯。”

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偷偷地哭过。

楚留香道:“那蝙蝠是不是代表一个人?”

金灵芝道:“不是,是代表一个地方。”

楚留香道:“什么地方?”

金灵芝道:“蝙蝠岛,那‘销金窟’所在之地,就叫作蝙蝠岛。”

楚留香眼睛亮了,道:“如此说来,那些曲线正是代表海水!”

张三抢着道:“那圆圈就是太阳,指示出蝙蝠岛的方向。”

胡铁花大喜道:“如此说来,我们只要照着那方向,就能找到蝙蝠岛;只要能找到蝙蝠岛,一切问题就可解决了。”

金灵芝冷冷道:“只怕到了蝙蝠岛时,你的问题早就全都解决了!”

胡铁花道:“这是什么意思?”

金灵芝闭着嘴,不理他。

楚留香道:“人一死,所有的问题就都解决了——?金姑娘是不是这意思?”

金灵芝终于点了点头,道:“上次我们出海之后,又走了五六天才到蝙蝠岛,现在我们就算是坐船,也至少还有三四天的行程,何况……”

说到这里,她就没有再说下去。

但她的意思大家都已很明白。

就算航程很顺利,既没有遇着暴风雨,也没有迷失方向,就算他们六个人都是铁打的,也能不停地划——?

以他们最快的速度计算,也得要有七八天才能到得了蝙蝠岛。

他们还能支持得住七八天么?

这简直绝无可能。

胡铁花摸着鼻子道:“七八天不吃饭,我也许还能挺得住,但没有水喝,谁也受不了。”

张三苦笑道:“莫说再挺七八天,我现在就已渴得要命。”

胡铁花冷冷地道:“那只怕是因为你话说得太多了。”

张三板着脸,道:“渴死事小,憋死事大。就算渴死,话也不能不说的。”

英万里仰面瞧着天色,忽然笑了笑,道:“也许大家都不会渴死。”

胡铁花道:“为什么?”

英万里的笑容又苦又涩,缓缓道:“天像愈来愈低,风雨只怕很快就要来了。”

天果然很低,穹苍阴沉,似已将压到他们头上。

大家忽然都觉得很闷,闷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张三抬头望了望天色,眉锁得更紧,道:“果然像是要有风雨的样子。”

胡铁花道:“是风雨?还是暴风雨?”

张三叹了口气,道:“无论是风雨还是暴风雨,我们都很难挨过去。”

大家呆了半晌,不由自主都垂下头,瞧了瞧自己坐着的棺材。

棺材是用上好的楠木做的,做得很考究,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漏水。

但棺材毕竟是棺材,不是船。

风雨一来,这六口棺材只怕就要被大浪打成碎片。

胡铁花忽然笑了笑,说道:“我们这里有个智多星,无论遇着什么事,他都有法子对付的,大家又何必着急?”

他显然想别人都会跟着他笑一笑,但谁都没有笑。

此时此刻,就算他说的是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也没有人笑得出来,何况这句话实在一点也不好笑。

因为大家都知道楚留香毕竟不是神仙,对付敌人,他也许能百战百胜,但若要对付天,他也一样没法子。

“人力定可胜天”,这句话只不过是坐在书房里,窗子关得严严的,火炉里生着火,喝着热茶的人说出来的。

若要他坐在大海中的一口棺材里,面对着无边巨浪,漫天风雨,他就绝对不会说这句话了。

太阳不知何时已被海洋吞没,天色更暗。

只有楚留香的一双眼睛,仿佛还在闪着光。

胡铁花忍不住,又道:“你是不是已想出了什么主意?”

楚留香缓缓道:“现在我只有一个主意。”

胡铁花喜道:“快,快说出来让大家听听,是什么主意?”

楚留香道:“等着。”

胡铁花怔了怔,叫了起来道:“等着!这就是你的主意?”

楚留香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只有这主意。”

英万里长叹道:“不错,只有等着。到了现在,还有谁能想得出第二个主意?”

胡铁花大声道:“等什么?等死吗?”

楚留香和英万里都闭上了嘴,居然默认了。

胡铁花怔了半晌,忽然睡了下去,喃喃道:“既然是在等死,至少也该舒舒服服地等,你们为何还不躺下来……至少等死的滋味,并不是人人都能尝得到的。”

无论是站着,是坐着,还是躺着,等死的滋味都不好受。

但大家也只有等着,因为谁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楚留香这一生中,也不知遇到过多少可怕的对手,但无论遇到什么人,无论遇到什么事,他的勇气都始终未尝丧失过。

他从来也没有觉得绝望。

遇着的敌人愈可怕,他的勇气就愈大,脑筋也就动得愈快。他认为无论任何事,都有解决的法子。

只有这一次,他脑中竟似变成了一片空白。

风已渐渐大了,浪头也渐高。

棺材在海面上跳跃着,大家除了紧紧地抓住它之外,什么事也不能做。

他们只要一松手,整个人只怕就会被抛入海中。

但那样子也许反而痛快些——?“死”的本身并不痛苦,痛苦的只是临死前那一段等待的时候。

一个人若是还能挣扎,还能奋斗,还能抵抗,无论遇着什么事都不可怕,但若只能坐在那里等着,那就太可怕了。

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看得出一个人的勇气。

楚留香脸色虽已发白,但神色还是很镇定,几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胡铁花居然真的一直睡在那里,而且像是已经睡着了。

英万里低垂着头,金灵芝咬着嘴唇,张三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低低唱着一首渔歌。

只有白猎,始终挺着胸,坐在那里,瞪大了眼睛瞧着金灵芝,满头大汗雨点般往下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猎突然站了起来,盯着金灵芝,道:“金姑娘,我要先走一步了,我……我……”

这句话尚未说完,他的人突然跃起,竟似要往海里跳。

金灵芝惊呼一声,楚留香的手已闪电般抓住了他的腰带。

就在这时,张三也叫了起来,大叫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黑沉沉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点星光。

暴风雨将临,怎会有星光?

胡铁花喜动颜色,大呼道:“那是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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