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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板(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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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用在设计成军事掩体的房间里发现的老式手电筒照亮前路,把光聚在那具尸体的脸上。尸体已经血肉模糊,但a立刻认出来了:他跳入水中,抱住纳迪亚赤裸的身体。他崩溃了。无比震惊,彻底崩溃。他原以为,这次逃亡能将他带向自己最为渴望的美好生活,但现在,顷刻之间,渴望灰飞烟灭。没了纳迪亚陪伴,他的人生已别无所求。听到有人冲厕所的声音,他抬起了头。一个穿着浴袍、瘦瘦小小的红发男子从洗漱间走出来。他看到了a,立刻用法语大叫起来,不一会儿,房间里就站满保安。那个红头发声嘶力竭地向他们说了些什么,指着a和纳迪亚的遗体。保安们跳入水中,想把a和纳迪亚分开,但a就是不肯撒手。他最后的记忆是一股混合着氯气和鲜血的浓重味道,随后眼前一黑。

愤怒与优点

醒来时,a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他在之前看到的第一间客房,就是那个他在其中找到手电筒的有军事掩体的房间里。古德曼正站在他身边。

“有人杀了n。”他呜咽着说。

“我知道。”古德曼点点头。

“我认为是那个红发男人干的,很矮……”a呻吟着。

“没关系,”古德曼说,“她是他的。”

“有关系,”a恸哭起来,“她被谋杀了!你应该叫警察……”

“要被谋杀,你首先得是个人,”古德曼说教道,“而n算不上一个人。”

“你怎敢这么说?n是个多么好的人,一位美丽的女人……”

“n是个克隆人,娜塔莉·洛罗的克隆人,她丈夫订购了她。他叫菲利普,就是你看到的那个小个子。”a想开口说话,但被勒得太紧,喘不上气。房间开始旋转,如果没被绑在椅子上,他肯定已经摔在地上。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古德曼说着,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真正的娜塔莉·洛罗活得好好的,正在不耐烦地等她丈夫菲利普结束在瑞士的短期出差后回家呢。既然菲利普把愤怒发泄在了她的克隆体身上,她迎回家的就是一个更为平静和充满爱意的丈夫了。我唯一能想到的,是回家后菲利普会更珍视娜塔莉的优点,而咱们都知道她真的是优点多多呢。”

“但他杀了她……”a喃喃道。

“不,”古德曼纠正他,“他只是毁了一个克隆体。”

“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a坚持己见。

“她看上去像个人而已,”古德曼再次纠正他,“就像你看上去像个人一样。”

“我就是人!”a尖叫,“我出生时就患了早老症,被我的双亲抛……”

但古德曼轻蔑的眼神让他没法把话说完。“难道我也是克隆体?”a抛出疑问时已眼含泪水,“是某个和我亲近又恨我入骨的人订购的?”

“不是,”古德曼笑了,说,“你的情况更复杂一些。”

“复杂?”a喃喃自语,而古德曼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举到a面前。a能看到,镜中的自己眼眶青紫,左眉骨处有干涸的血痕,厚重的胡须也被彻底剃掉了,只在鼻子下方留了小小一撮方形的髭须,他的头发则以一种奇怪而难看的方式梳向一边。现在望向镜子的时候,a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穿的是一件棕色的军装。“亲爱的a,你的名字是阿道夫,”古德曼说,“你的主人随时会来。”

白板

那个大胡子老先生仔细察看着a。“克莱因先生,你可以靠他再近一点儿。”古德曼说,“他被绑起来了,伤不到你。”

“不得不承认,他看上去真的很像他。”老先生颤声嘀咕。

“他不只是看上去像,”古德曼纠正道,“他就是他。百分百的阿道夫·希特勒。不仅是身体,还有思维:同样的知识结构,同样的性情,同样的天赋。我要给你看点儿东西。”古德曼从他的皮包中拿出一块小小的平板电脑,放到老先生面前。a看不到屏幕,但能听到电脑里传来自己的声音。他听到自己对着古德曼声嘶力竭地大吼,说他恨他,希望他去死。

“看到了吗?”古德曼自豪地说,“看到他手的动作吗?再看看这个。”a突然听到他的声音正说着他从没讲过的内容,一场关于“强大的德国人不会向任何人屈服”的演讲。古德曼暂停影片。“看到没?”他对老先生说,“他们一模一样。我们把他的意识抹掉,一片白板,再把所有东西灌进去。从他诞生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一直在为今天做准备。”

古德曼从他的包里拿出一支枪和一把刀,都递给老先生。“我不知道你更喜欢用哪一种,”他耸耸肩,说,“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对付他,我保证时刻守在外面。”

最终解决方案 [2]

老先生用枪指着a的额头。“这个时刻我等了一辈子,”他说,“早在集中营里,失去父母和兄弟的时候,我就发誓要活下来,向谋杀我全家的人复仇。”

“开枪吧。”a怂恿他,“做个了结吧。反正这世上我没什么留恋的了。”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老先生生气地说,“你现在应该哭着求我放过你。”

“我还应该是一个要对数百万人的死负责的男人,而不是一个在实验室里被创造出来、从未伤害过任何生命的克隆体。”a回答,扭曲地笑着,“我很遗憾,但一个执意要在事件发生八十年后向死人复仇的人,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

老先生的手开始颤抖。“你是希特勒,”他吼道,“你是个狡猾的恶魔,即使现在,穷途末路了,你还在耍花样……”

“我是安托万。”a低声道,闭上眼睛。他想象自己和纳迪亚站在绿草如茵的山上,站在两个配套的画架前,各自描绘血红的落日。手枪扣动的金属声此刻听来如此遥远。

[1] 原文为拉丁文“tabu rasa”,原指未经刻写的白蜡板,后被英国哲学家约翰·洛克借用来阐释认识论,他认为最初的心灵像一块没有任何记号和任何观念的白板,一切观念和记号都来自后天的经验。

[2] 最终解决方案(德语:die endl&246;sung),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纳粹德国谋杀欧洲所有犹太人的计划的代号。阿道夫·希特勒把它称作“犹太人问题的最终解决方案”(endl&246;sung der judenf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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