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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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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只和努托回到加米奈拉的小房子,这样才能使瓦利诺让我进家。可是对于努托来说,这条大路不在他控制范围内。而我时常经过那里,有时碰到钦托在小路上等我或是从芦竹丛中钻出来。他靠在矮墙上,腿向旁边叉开,让我说话。

但是在最初的那几天之后,节庆和足球赛结束了,天使旅馆又变得安静了,当我在苍蝇的嗡嗡声中一边在窗口喝咖啡一边看着空荡荡的广场时,我发现自己就像一个从市政厅的阳台上看着城市的市长。在我是个孩子时,我是不会这样说的。人们被迫远离家乡去劳动,不情愿地发财——发财也就意味着走了很远并且这样回来,富有了,大了,胖了,自由了。当我是孩子时,我还不知道这一切,尽管我经常眼睛盯着大路,盯着路过的人,盯着卡奈利的那些别墅,盯着天边的那些山丘。这就是一个命运,努托说——与我相反,他没有移动过。他没有去闯世界,没有发财。就像在这山谷里对许多人都发生的那样,对他也会发生这样的事,像一棵树一样长大,像一个女人或一头公山羊一样衰老,从不知道在波尔米达河的那一边发生了什么,从不走出由家、葡萄园、集市构成的圈子。但是,就是从来没有移动过的他也该有某种东西,一个命运——他的那种想法,也就是需要明白事物,修正事物,也就是世界被造得错了,所有的人都有义务去改变它。

我明白在小时候,甚至当我赶着羊跑,当我在冬天把脚踏在柴捆上愤怒地把它踩开时,或者玩时,我闭上眼睛,想试试看重新睁开眼睛时山丘是不是已经消失——甚至在那时我就在为我的命运而做准备,准备没有一个家地生活,准备盼望着在山丘的那边有一个更美更富有的国家。我觉得天使旅馆的这个房间——那时我根本没有在这里过——总是知道,有一个先生,一个带着装满马棱戈的口袋的人,一个农场的主人,当他坐着双轮马车出发去看世界时,一个美丽的早晨发现自己在这样一个房间里,在白色的洗脸盆中洗手,在那闪着亮的旧桌子上写一封信,一封去到城市里,去往远处的信,一些猎手,一些市长,一些拿着小阳伞的太太读它。现在发生的就是这种事。早晨我喝着咖啡,写一些信到热那亚,到美国,操纵着钱,和一些人保持着联系。也许一个月之后我又重新到了大海上,在我的那些信后面跑。

一天我与骑士在楼下,面对着灼人的广场喝咖啡。骑士是老骑士的儿子,在我小时候老骑士是城堡 (1) 的土地和许多磨坊的主人,在我还没有出生时,他甚至都在贝尔波河里筑了一条坝 (2) 。他有时坐着由仆人赶着的两匹马拉的车在大路上经过。他们在镇子里有一所小别墅,周围有花园环绕,还有些外国的植物,没有人知道它们的名字。当我在冬天跑着去学校,在栅栏前停下来时,别墅的百叶窗总是关着的。

现在,老骑士已经死了,骑士是个秃头的小律师,他不干律师的事:土地,马,磨坊,都被身为城市单身汉的他消耗光了;城堡的巨大家庭已经消失了;他只剩一小片葡萄园,一些破衣服,他拿着一根带着银的圆头的手杖在镇子里转着。他友善地与我说话;他知道我从哪里来;他问我是不是还去过法国,他翘着小指头、身子向前弯着喝咖啡。

他每天在旅馆前面停下来,和别的顾客谈话。他知道许多事情,比年轻人,比医生,比我知道得都多,但都是些与他现在过的生活不相符合的东西——只要让他说话,就足够明白老骑士死得是时候。我想到他就有点像是别墅的那个花园,满是棕榈树,异国的芦竹,带着标签的花。骑士也曾以他自己的方式逃离过家乡,去游历过世界,可是没有发到财。亲人们抛弃了他,妻子(都灵的一位女伯爵)死了,儿子,唯一的儿子,未来的骑士,还在服兵役前 (3) 就因为女人和赌博的一堆麻烦而自杀了。然而这个老人,这个与他最后的葡萄园的那些农民睡在一间小饭厅的穷人,却总是有礼貌,总是很整齐,总是个老爷,每次遇到我都摘下帽子。

从广场上可以看见他有田产的那个小山丘,在市政厅的屋顶后面,一个被维持得很糟的葡萄园,满是草,并且在上面,对着天空,是一丛松树和芦竹。在下午,那群喝咖啡的游手好闲的人常常就他的那些分益佃农和他开玩笑,佃农们都是圣格拉托半山中的那些田产主,他们留在他家里只是为了靠近镇子的便利,他们从来也记不得为他给葡萄园锄地。但是他,坚信地回答说他们,那些分益佃农,知道一座葡萄园需要什么东西,再说,过去,那些老爷,那些田产主,把一部分田地抛荒,为了去那里打猎,或是为了什么荒唐念头。

所有人都为骑士的去打猎的想法笑起来,有人对他说,他最好还是在那地里种鹰嘴豆 (4) 。

“我种了树。”他带着突然的发怒和热情说道,声音颤抖了。他由于那样有礼貌,都不知道为自己辩护,于是我也插进来说点什么东西,以改变话题。谈话改变了,但是看得出老骑士并没有完全死去,因为这个穷人理解我。当我站起身来时,他请求对我说一句话,于是我们在其他人的眼睛下在广场上走远。他告诉我说他老了,太孤单了,他的家不是个能接待任何人的地方,不过,如果我上去造访他,如果方便的话,他将会非常高兴。他知道我已经到别的人家看过地,所以,如果我有一刻……我又弄错了:我对自己说,看起来,这一位也想卖地。我回答他说我在镇子里不是为了做交易。“不不,”他急忙说,“我不说这个。一次简单的访问……我要让你看看,如果你许可,这些树……”

我立即就去了,以免除他为准备接待我的麻烦,于是,在那条高于那些暗黑的屋顶,在那些人家的院子之上的小路上,他向我说,由于许多原因,他不能卖葡萄园——因为这是带着他的姓的最后一块地,因为不然的话它就将会落到别人的家里,因为这对于分益佃农是合适的,因为他很孤单……

“您,”他对我说,“不知道在这一带地方没有一块地生活是什么东西。您,您死去的家人在哪里?”

我对他说我不知道。他沉默了一刻,觉得有趣,感到惊讶,摇摇头。

“我感到,”他慢慢地说,“这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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