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鬼足迷案(1/2)
我经常会把我和福尔摩斯一起经历过的奇闻怪事记录起来。因为他自己对抛头露面十二分地厌恶,所以我在记录过程中经常要面对他给我带来的各种有形或者无形的困难。他性格独僻,很内向,不合群。他每次成功破获案件后,最使他高兴的莫过于将侦破的最后结果交给那些正规的警察官员,然后带着一丝嘲讽的微笑听着那些夸张的恭维话语。正是因为我的老朋友的这种独特性格,才使我在这几年里极少发表案情实录,我必须再三重复申明的是,我并不缺乏奇趣的素材以及曲折的故事情节。我十分荣幸地参加了其中的几次历险,对于这种珍贵的机会我不得不小心行事,三思而后行。
上个礼拜二,我出乎意料地收到了福尔摩斯寄来的一封电报——福尔摩斯的习惯就是这样的,干净利索,只要有地方发电报,他从来就不写信——电文是这样的:
为何不发表可尼西恐怖案?那是我办的最奇特的案件。
我搞不清楚我的这位老朋友怎么会突然想起这起案件的,我也不明白他的脑子现在又在想些什么东西,他现在竟然允许我发表这起案件。于是我飞快地赶在他来反悔电报之前找到了那个有点灰尘的笔记簿——里面记录了案件的详细情节——我匆匆忙忙地整理了一下。
1897 年春天。福尔摩斯因为不分白天黑夜地工作,原本健康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但是他自己却经常随心所欲、我行我素,这样他的身体已经快要病到极点了。那年三月,哈里街的黑·阿噶医生和福尔摩斯的第一次戏剧性见面,我在后面会再作补充。黑·阿噶说,如果这位著名侦探想让身体回到原来的健康状态的话,那一定要先放弃一段工作时间,老老实实地疗养。但是福尔摩斯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体状况,因为他的思维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后来他也意识到如果再这样下去,将来可能真会无法再工作了,于是他作了一点让步,同意改变环境,换换空气。事情就这么顺理成章,那年的早春,我们一起来到了可尼西半岛,住在坡尔都海湾的一座小别墅里。
这个地方有点奇怪,它非常适合福尔摩斯那冷傲的性格。我们住的这幢小别墅刷得非常白,高高矗立在有茂密树林的海岬上。我们可以俯视蒙兹湾那险恶的半圆形海湾,黑黑的悬崖和海浪拍打的暗礁是船只的死亡陷阱,无数水手在这个海湾丢了性命。可是当北风轻轻吹来的时候,它又是那么出奇的平静,像一块天然的屏障吸引着被海上大风暴折腾的船只前来避难停泊。紧接着,海湾会突然掀起一阵狂暴的西南风,拖起船只的铁锚,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展开了。这是一个阴森的半圆形海湾,它潜在的危机总是让那些精明的海员早早地远离这个邪恶的地方。
我们的房子靠近陆地的这面也和那个半圆形海湾一样阴森险恶。这一块地方沼泽到处都是,非常冷清昏暗。因为有一些高耸的教堂钟楼,所以能够证明这里是一个古老的村庄。沼泽的周围保存着某个早已灭绝的种族的遗址。只有这些古怪的石碑和埋着死人骨灰的土丘以及喻示着史前战斗的奇特土工事,才能够证明它们或者他们曾经存在过。这个地方的内在魅力和外在神秘,再加上那些被遗忘民族的邪恶气氛激起了福尔摩斯无比丰富的想象。他经常在沼泽地这一带长途漫步,独自沉思。可尼西古语也强烈吸引着他的注意力。我非常清晰地记得他曾经推断过某种语言和加勒底语有着某种联系,他推断的根据是那些做锡器生意的腓尼基商人。他买了很多哲学方面的书籍,打算全力研究这些哲学理论。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使我感到十分遗憾而福尔摩斯却感到无比高兴的事情——就在我们住的地方附近发生的这起案件,它远比让我们离开伦敦的原因更加紧迫更加神秘莫测更加引人入胜。我们平时简朴、平静而有利于健康的生活被严重地破坏了,我们卷入了这一系列事件之中去了。这些事情不仅在科瓦尔地区引起了震惊,而且还轰动了整个英格兰西部。我的读者们对当时被称之为“可尼西恐怖事件”的案子可能还有点印象,不过当时伦敦新闻界对这件事情的报道很不全面。现在,在这起案件过去了十三年后的今天,让我来向各位披露这一起惊人案件的详细情节吧。
我已经说过了,科瓦尔一带散布着很多标志古老村落的教堂钟楼。雀丹尼可·沃尔思是离我们最近的一个村庄。几百个村民住在这些长满青苔的古教堂四周,教区的牧师名字叫朗黑。因为他也喜爱考古,所以福尔摩斯才结识了他。他是个神态慈祥、身体发胖的中年人,非常喜欢研究当地民俗。他曾经邀请我们到他的牧师住宅喝茶,在他的住宅里面,我们又认识了摩提墨·特瑞庚尼思先生。他没有结婚,一直一个人生活,他在牧师那宽敞而陈旧的房子里租了几间,这样帮助了这位穷困的牧师。朗黑跟他的房客交情不是很好,但是他愿意租房子给摩提墨·特瑞庚尼思。摩提墨身体十分消瘦,皮肤黑黑的,戴着一副眼镜,一直都躬着身子,给人一种畸形佝偻的印象。我们在朗黑牧师住宅里喝茶的时候,牧师不停地说个没完没了,但是他的房客却显得格外内向忧郁——他神色凄然、沉默不语,显然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
三月十六日星期二那天早晨,我们刚吃完早餐,正在抽烟,准备像平常一样到沼泽地去长途漫步。这时,朗黑牧师和摩提墨·特瑞庚尼思先生神色匆匆地闯进我们的房间。
“福尔摩斯先生,”朗黑牧师的声音异常激动,他说,“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件十分奇怪而又凄惨的事情。我从来没有碰到或听说过这种事情,幸好你还在这里,要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我有点生气地瞪着这个不打一声招呼就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但是福尔摩斯却好像一只听到了追捕命令的老猎犬,充满斗志地坐在那里,他从口中抽出了烟斗,移了移身子,坐直了。他的手朝沙发上一指,我们这位惊魂未定的牧师和他那位神色焦虑的房客一起肩并肩地坐在沙发上。摩提墨·特瑞庚尼思先生看上去要比朗黑克制些,但从他那颤抖的瘦手和那双发亮的眼睛可以看出他们俩的心情是一样的。
摩提墨·特瑞庚尼思问朗黑:“我先说还是你先说?”
福尔摩斯说:“嗯,这件事情是你先发现的,不管这是一件什么事情,牧师是从你那儿听来的,还是由你来说吧。”
我瞥了他们一眼,看得出来牧师的衣服是急急忙忙穿上的。而摩提墨·特瑞庚尼思却穿戴整齐。他俩听了福尔摩斯简单的推理后表现出来的十分惊讶的神态把我逗乐了。
朗黑说:“还是我先说几句吧,这样你既可以决定要不要听特瑞庚尼思先生的详细说明和补充,也可以决定有没有必要先去案发现场调查一番。我首先说明,我们这位朋友昨天夜里是和他的两个兄弟欧文和乔治以及妹妹布仁妲一起在家里度过的。他们家住在雀丹尼瓦沃萨,就是靠近沼泽地那个古老的石头十字架的那一幢。十点刚过他就离开了,但他的兄弟和妹妹还在餐桌上玩扑克。他的身体很棒,精神也很好。他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所以今天早晨还没有吃早饭,他就朝那个方向散步去了。他在路上恰好碰到了里查德医生的马车。里查德医生对他说有人请他去雀丹尼可沃萨看急诊。摩提墨·特瑞庚尼思先生就自然而然地跟他一起去了。等他到了雀丹尼可沃萨村,他立刻发现情况异常。他那两个兄弟和妹妹坐在桌边,坐姿和他走的时候一模一样,扑克也还摊在面前,但是蜡烛已经烧到了尽头。布仁妲已经死得硬梆梆了,她身边的两个哥哥却坐在椅子上又笑又叫又唱的,都疯了。死了的女人和疯了的男人,三个人的脸上显现的都是十分恐惧的表情,那种惊恐万分的样子让人简直不敢正视。房里面除了老厨娘兼管家潘特太太来过外,再也没有留下任何外人来过的痕迹。她说她整个晚上睡得很熟,不知道房里发生什么事情,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她一直睡在床上,没有离开半步。我们根本无法解释到底是什么可怕恐怖的东西,居然吓死了一个女人,吓疯了两个健壮的男人。我除了知道这些情况外,再也不知道其他什么事情了。福尔摩斯先生,如果你能把这件事情查一个水落石出、真相大白,那就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了。”
我是不想让身体还没有恢复健康状况的福尔摩斯参与这件事情的,因为这样对他的健康没有一点好处。但是一看到他那副紧锁眉头、一丝不苟、全神贯注的神态,我就知道我的希望又落空了。他坐在那里,一声不响地思索着这起的确很奇怪的案件。他终于开口说话了:“我答应你们,我的朋友,我会调查这件案子的。从表面上看,这起案件的性质的确是非常罕见的。你亲自到了现场没有,朗黑?”
“很抱歉,我没有到案发现场。摩提墨·特瑞庚尼思先生一到我家说完这件事情,我就拉着他往你这儿来了。”
“案发现场离我们这儿有多远?”
“从笔直的小路上走大概一英里左右吧。”
“我们不要再坐在这里了,让我们一起去瞧瞧吧!喔,等等,我还要问摩提墨·特瑞庚尼思先生几个问题。”特瑞庚尼思先生虽然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但是我看得出来,他表面上很镇静,其实内心很混乱。他坐在朗黑的身边,浑身都很不自在。他的脸色苍白,忧虑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福尔摩斯,他那双枯瘦的手相互交叉在一起,他在听朗黑讲述自己家人惨遭横祸的时候,没有血色的嘴唇在不断地颤抖,目光中折射出对现场的恐惧和惊慌。
“你随便问吧,福尔摩斯先生,”他迫切地说,“虽然说起来很伤痛,但是我会毫不保留地把我所知道的东西告诉你。”
“那你就讲讲昨天晚上的情况吧。”
“好。我昨天晚上在那里和他们一起吃了晚饭,紧接着我又和我哥哥乔治他们一起玩了一局扑克牌,我们差不多是从九点左右开始打起扑克来的,十点过十五分我就走了。离开的时候,他们还坐在桌边玩扑克,像平常一样高兴愉快。”
“谁打开门送你出来的?”
“潘特太太早就睡了,我是自己出来的。在离开的时候我还关上了房门。乔治他们玩扑克的那个房间的窗户都是关着的,不过没有拉上窗帘。我今天早上看的时候,窗户依然是关着的,应该没有人进过房子里面。但是他们坐在那里被什么给吓疯了,而布仁妲妹妹竟给吓死了,她的脑袋还靠在扶手椅上。我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那里面的情形。真是太吓人了,恐怖得让人窒息。”
“按你讲的这些,表明这起案件确实是非比寻常。你难道没有想过这件事的真正原因吗?”福尔摩斯说。
“这肯定是见鬼了,福尔摩斯先生,这肯定是见鬼了!一定是有什么恐怖到了极点的东西进了房子,把他们吓成那个样子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也是无能为力了。但是我们还是应该尽力去找真正的原因、真正的作案凶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不应该接受这样草率的答案。特瑞庚尼思先生,你和你的家人是分开过的吧,他们是住在一起的,而你却另外有房子?”
“喔,我应该事先告诉你,福尔摩斯先生。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家原来是瑞德路斯锡矿厂的主人,我们后来把厂子卖给了一家公司,卖掉锡矿厂的钱足够让我们再也不用干活了。我并不否认为了分财产我们曾经发生了争吵。但是后来我们都原谅了对方,我们都忘了我们曾经不愉快的争吵,我们一家人又和好如初了。”
“你再好好地回忆一下,你们一同度过的那个晚上,看还能想起什么,这或许能够解开这一惨案的秘密。再仔细想想,再回忆一下,我的朋友,还有没有其他有利于我们调查这起惨案的准确详细的线索?”
“很遗憾,我只知道这些。”
“你家人的情绪一直都很正常吗?”
“他们应该不是神经病患者吧?他们有没有早先就表现出了对马上就要来临的危险的恐惧?”
“没有。”
“难道你没有其他什么要补充的吗?你难道没有什么可以帮助我的吗?”
“哦,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我们坐在桌边玩扑克的时候,我是背朝窗户的,而我哥哥乔治是面对着窗户的,他是我玩扑克的搭档。有一次我看见他死死地看着窗外,我也忍不住回头往窗外看了一眼。窗户是关着的,窗帘没有拉上,我能够看见窗外草地上的树丛。有一次我看见树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我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人还是动物,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树丛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我问他在看什么,他告诉我他看到了我看到的那些东西。这就是我知道的最后一点线索了。”
“你没有出去查看一下吗?你离开的时候没有想到其他什么不安全的事情会发生吗?”
“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些。”
“你怎么这么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早起是我的习惯,我喜欢在吃早餐前到外面散会儿步。今天早上我刚走出门,医生的马车赶上了我。他告诉我老潘特太太让一个少年带来了急信。就这样我上了医生的马车,我坐在他的旁边一同赶往现场。我们一到那里,就往那间恐怖的房间望了又望。桌上的蜡烛和炉火早就熄了,他们就那样在黑暗中坐着。天亮的时候,他们还保持着那种姿势。医生说布仁妲已经死了有足足六个小时了,房间里面没有任何暴力的痕迹。布仁妲就是那样倚在扶手椅上的,恐怖的神情凝固在她的脸上;乔治和欧文不断地哼着听不懂的歌儿,胡说八道着,很像两只大猩猩。他们那个凄惨的样子,真让人难受。医生的脸也苍白起来。我不骗你,他差一点就要晕倒在椅子上了。”
“这真是太奇怪了!我不能再坐在这里了。走吧,我们一起去雀丹尼可沃萨村,一起到案发现场,这可是我第一次碰到的刚刚开始就这么出奇的惨案。”福尔摩斯边说边从桌子上拿起了帽子。
第一天上午的调查我们什么线索也没有得到。不过那天一开始我们就碰到了一件怪事,它使我们有种不祥的预感。去案发现场的路是一条乡村小路。我们在小路上走着,这时听到后面有辆马车驶过来的声音,于是我们为马车让了道。马车从我们身边经过的时候,我往关着的车窗看了一眼,这时我看见了一张凶恶的脸正在盯着我们。那双瞪着我们的恶毒眼睛以及那张万分恐怖的面孔像恶鬼煞魔一样从我们的眼前一晃而过。
“朋友们!”摩提墨·特瑞庚尼思愤怒地喊道:“这一定是要把他们送到黑尔斯敦去!”
我们惊慌地目送着那辆黑色的马车慢慢离去,然后我们继续往前走,赶往出事现场。
这是一座豪华的大宅院,它不像一般的民房,倒更像别墅。屋旁的花园大得出奇,在可尼西的春天里它已经是百花开放了。客厅的窗户对着花园。按照摩提墨·特瑞庚尼思所说的,那恶魔应该是从花园里过来的,用描述不了的恐怖在很短的时间里抢走了他们的理智。我们走进了门廊里,福尔摩斯在花盆和林荫小路上若有所思地走着。我看到他踩翻了洒水壶,但是他却不知道,他的精神太集中了。洒水壶里面的水流了出来,我们的脚和花园里的路都被水打湿了。福尔摩斯仍然在思考着他的问题。我们走进屋后,潘特太太接待了我们。她是管家,还有一个小姑娘当她的助手。她很爽快地回答了福尔摩斯提的问题。她说她一直都睡得很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那天晚上什么也没有看见,对那天晚上的事一无所知。她的主人们近来身体一直都很好,早晨她推开门的时候,看到桌旁那个恐怖的场景时简直吓得老命都没有了。她先推开了窗户,然后才跑到门外,到村里找了一个少年吩咐他尽快去请医生来救命。她再也不敢到那个恐怖的房间去了。四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把那两兄弟抬到了疯人院的马车上,潘特太太再也不愿意在这个凶宅呆下去了,她说她下午就回她原来的家里。
我们一起上了楼,来到了出事地点的二楼。布仁妲·特瑞庚尼思小姐虽然已经死去了,但她的外貌依然非常美丽,她的整张脸长得十分精致;只是脸上还保存着恐怖的神态,那是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表现出来的人类情感。我们又回到了客厅里,惨案就是在这里发生的。宽大的壁炉里还残留着昨晚烧过的炭烬木灰;桌上摊着纸牌和四支已经烧完的蜡烛。除了被子摆回到墙边外,其余的摆设仍然是出事那天晚上的样子。福尔摩斯在客厅里小心翼翼地走来走去,他非常谨慎地在那几张椅子上坐了几下,然后把它们挪出来又搬回去。他作了到底能够看见花园多宽多远的动作;又非常仔细地观察了地板、天花板和壁炉。但是我没有看到他眼睛突然发亮、眉头紧皱、嘴唇紧闭的神情。他在一丝不苟地调查这客厅里的蛛丝马迹时所表现出来的神情,说明了他对这起奇特的惨案有了眉目。
“怎么会生火呢?”有一次他问道,“他们在这样季节的夜晚,在这么一个小房里也总是燃着壁炉吗?”
摩提墨·特瑞庚尼思回答说这个地方一到晚上就阴冷潮湿,所以他来之后就把壁炉里的火生起来了。“你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没有,福尔摩斯先生?”他又忍不住地问了一句。
福尔摩斯微笑着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华生,你经常批评我吸烟吸得太厉害,但是我已经养成了思考问题时必须吸烟的习惯。我们还是回去吧,回到我们的房间里面去。”他又说,“各位,在这里看来不会再发现什么新线索了。如果你们同意的话,那我们就告辞了,我和我的朋友华生先走一步。我答应你们,我会全心全意去调查这件事情的,特瑞庚尼思先生,如果我们有了最新的发现,我会马上告诉你和朗黑牧师。好了,各位再见。”
我们回到别墅里,福尔摩斯还在全神贯注地沉思。他躺在扶手椅上,烟斗叼在嘴边,浓浓的烟雾差点要把他掩藏起来。他那张疲惫庄重的脸,一直眉头紧锁、额头紧皱,两只眼睛全神贯注地凝望着远方。他这种姿态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放下了烟斗,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说:“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华生。我们不能老是呆在这里,在这里极有可能会让我原来保留在脑子里的线索弄乱的。我们还是到外面去走一走吧!悬崖是一个不错的地方,我们去那里放松一下紧张而又疲倦的大脑吧。在那里我们能够看到汹涌澎湃的海浪、狂暴的海风以及其他我们没有见过的东西,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们刚刚在悬崖上绕了一圈,这时他又开始了刚刚才结束的话题,“趁这个头脑清醒的机会,我们不妨冷静地分析一下眼前的情况吧。华生,我们必须整理我们已经掌握的线索。这样,只要一有新线索,我就可以马上将它们对号入座了。第一我要确定的是:我们根本就不相信魔鬼闯入人世间的荒诞说法。我们必须把这个说法排除。现在有三个无辜的人遭到人为的伤害,这是有证据的。这个惨案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呢?如果摩提墨·特瑞庚尼思先生没说错的话,那也就是说在他刚离开的时候惨案就发生了。这一点至关重要。假定案发的时间是他走后的几分钟,这也有可能。纸牌还摊在桌上,早已经过了他们平常睡觉休息的时间,但是他们并没有改换姿势,也没有把椅子放回到原来的位置。准确一点,案发时间在那天晚上十一点左右,他离开的时间也就是在十一点左右。”
他又紧接着说了下去,“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我们要查清楚摩提墨·特瑞庚尼思先生离开房间后的行踪。我今天在花园里观察的时候特地踩翻那个洒水壶,这样我很方便地取到了他的脚印。用其他办法还不一定能够办到呢。湿润的沙地上留下了他清晰的脚印,你别忘了,昨天晚上沙地也是湿润的,我很容易就辨出了他的脚印。并从他的脚印步行方向发现了他的行踪。他好像是急匆匆地往牧师住宅方向走去的。”
福尔摩斯又做了另一番案情分析,他说:“假设摩提墨·特瑞庚尼思不在作案现场,而是另外有一个人惊扰了正在打扑克的人,那么这个人又是谁呢?他所做的这种耸人听闻的恐怖印象又是采用什么方法传递给屋里面的人呢?首先我们可以排除潘特太太,很明显她不是杀人凶手。那么会不会有人爬到花园对面的窗户上,通过某种方法制造了恐怖效果,让看见的人神经失常、精神失控呢?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这方面的唯一线索是摩提墨·特瑞庚尼思提供的。他说他哥哥看见花园有什么东西在走动。这就奇怪了,因为那天晚上下了雨,云也浓,夜黑得很,凶手要想惊动屋里面的人就必须把脸紧贴在窗户上才能让里面的人看见。这扇窗户外面有三英尺宽的种花范围,但是在这三英尺宽的种花范围上没有留下任何脚印啊。我们很难想象这个杀人凶手是用什么方法制造了那种耸人听闻的恐怖印象,而且我们也没有发现什么迹象能够说明这种煞费苦心的杀人动机。你现在应该清楚我们目前的处境了吧,华生?”
“我非常明白。”我回答得信心十足。
“但是,如果我们再多一些线索,情况或许会好得多。”福尔摩斯说道,“我想,华生,在你那些千奇百怪的案件记录中可能也找不出和这个一样模糊不清的案子吧。既然这样,我们先暂时不管这件案子,等我们有了更充足的线索再来研究吧。让我们在剩下这一点美好的上午时光里去找找新石器时代的人类遗迹吧。”
在剩下两个小时美好的上午时光里,福尔摩斯没干有关于惨案调查的事情,他向我讲述的是那些破碎的石头和烂瓷片,他表现得十分愉快和欣慰,他好像把这件大惨案忘记了。我搞不懂他这样做的真正目的。我们重新回到小屋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屋里有一个客人在等我们。他的存在马上把我们的思路又拉回眼前这个案件里来了。他给我们的印象就是这样的:他身材高大,五官端正,头发已经全白了。他脸上的皱纹比他的白头发还要多,一双恶狠狠的眼睛,鼻子是鹰钩鼻,胡子长得很奇怪——中间一片是白色的,周围的一圈却是金色的。可能是雪茄烟抽得太多了吧,在嘴角边留下了烟斑。他就是我们的客人——猎狮人、冒险家里奥·司登戴尔。
我们以前听说过他在这一带出没,我们也有那么一两次在沼泽地的小路上看见过他。他一直独来独往,我行我素。这跟他的性格有关,他是一个愿意甘守寂寞的人。除了旅行之外,他一直都把自己藏到没有人烟的博向·阿里昂斯森林里的一间小木屋里面。一个人看书,闭门不出,过着绝对隐居的生活。因此,我们都不知道他的近况。至于他的突然来访,我们也弄不清他的真实来意。他的解释让我们对他有了一点了解,他对我们说:“你们别这样吃惊,我绝没有其他意思。我忘了告诉你们,我是这个地方的常客。我的母亲是可尼西人,按照辈份排下来,我和乔治·特瑞庚尼思还是表兄弟呢!他们的不幸就是我的不幸,我必须来看看情况。虽然我一直一个人独来独往,但我和他们还是亲戚,我们小时候非常要好。在没有收到这个消息之前,我正准备去非洲旅行呢,我是今天早上才听到这个可怕消息的,看看我能不能帮助你们。”
福尔摩斯问他:“这会耽误你去非洲旅行的,你不在乎吗?”
“我不在乎,我可以搭下一班船,依然可以愉快地到非洲旅行。”
“我想乔治和欧文以及死去的布仁妲会感激你的。”
“但愿如此。我跟你说过我们是亲戚。”
“不错,你讲得很正确。你的行李都搬到船上去了吗?”
“还没有,先生。我是收到了电报才知道这个噩耗的。”
“请问,是谁发给你的?”
福尔摩斯疲倦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阴影。
“连这个问题你也要问吗?”
“对不起,我想我应该问这个问题。”
司登戴尔怒视着福尔摩斯,但他最后还是心平气和了下来。因为福尔摩斯的眼神确实比他怒视别人更有震慑力,司登戴尔不得不佩服福尔摩斯洞察秋毫的能力。但是他仍然不愿意放下他那副高傲的架子。他口气很粗鲁地说:“我愿意告诉你,福尔摩斯先生,电报是朗黑牧师发给我的。我接到他的电报,我就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福尔摩斯说:“非常感谢,司登戴尔先生,有你的帮助,我想这个案子应该会真相大白的。我希望你能够一直帮助我们,直到这个案件最后结局。现在我还不能为这起惨案划上圆满的句号。”
“神探先生,以你的侦探水平,现在应该有了一个主要的怀疑对象了吧?”
“很抱歉,我想我有权暂时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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