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典文学 > 邻人之妻 >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1/2)

目录

他觉得,生活的平衡和秩序全毁了。约翰·布拉洛燃起了复仇之火,悄悄策划杀死约翰·威廉森,同时也考虑自杀。让威廉森死很容易,趁他在卧室、脸埋在朱迪斯双腿中间的时候,往他背上打两枪就行了,妻子的命倒是可以饶过,还需要她来带孩子。至于自杀方式,他想象着自己去参加马里布的潜水课程,在最后一节课上慢慢沉没到海浪之下。他每次开车往返保险公司的时候,都会在脑中一遍遍放映这场景。

布拉洛在车里听着新闻,得到了些许安慰,知道不止自己一个人这样混乱——实际上,1968年,整个美国都充斥着暴力、疯狂和自我毁灭的行为。马丁·路德·金在孟菲斯被刺,罗伯特·肯尼迪也在洛杉矶被射杀,在布拉洛居住的芝加哥,一边是挥舞着棍棒的警察,一边是几千名反战游行者,加上被民主党全国大会吸引来的嬉皮士,流血冲突时有发生。成群的警察横冲直撞,粗暴推搡着无辜的行人,休·海夫纳就是这些旁观者中的一个。

越南又死了几千个美国士兵,战争谁也不想要,又似乎无法停止,林登·b约翰逊总统支持率惨淡,决定不再参加下次大选。和平示威的人围住了全国的校园,为公民权利抗争的人则试图在南卡罗来纳州奥兰治堡设立无种族隔离的保龄球馆,结果与警察冲突时死了3名黑人学生,37人受伤。墨西哥城举办的奥运会上,两个黑人短跑运动员赢得了金牌,在《星条旗永不落》的乐声中举起了黑色的拳头,随即被国家队开除。美国史上威力最大的氢弹在内华达州爆炸,震动从偏远的沙漠传到了100英里外拉斯维加斯的赌桌上。

菲德尔·卡斯特罗的崇拜者劫持了数架美国商用飞机,转移到古巴。杰奎琳·肯尼迪,这个全国最妖娆的寡妇,坐着私人飞机到伊奥尼亚海的私人岛屿,嫁给了希腊船王亚里士多德·奥纳西斯。俄勒冈州监狱的700名犯人发起了暴动,造成200万美元的经济损失,最后连典狱长也换了人。波士顿的联邦大陪审团指控儿科医生本杰明·斯波克和威廉·斯隆·科芬神父阴谋教唆年轻人逃避征兵。美国海军在“二战”中经过惨烈战斗得来的硫黄岛,在23年后归还了日本。缉毒警察在纽约码头发现了246磅海洛因,价值2240万美元,藏在从法国海运来的一辆汽车里。

纸币预期走低,投资者都争着买黄金。阿拉伯酋长从石油矿区使用费里拿了大笔美元,是最为活跃的黄金交易商。加利福尼亚的实业家、艺术收藏家诺顿·西蒙为一幅雷诺阿的画出价150万美元。几个城市里都开起了人体彩绘工作室,芝加哥市里的某一家就是由28岁的哈罗德·鲁宾经营的。该年度最有名的文学形象是菲利普·罗斯 [70] 的《波特诺伊的怨诉》中长期自慰的角色。

亚特兰大举办的美国小姐选美大赛上,抗议的女权主义者烧掉了胸罩。由于避孕药的普及,生育率比大萧条时期还低。纽约上演的音乐剧《毛发》和进口自瑞典的电影《我好奇(黄色)》都正面展现了男性和女性裸体。美国人选出的新总统承诺会打击色情淫秽产品,打压团伙犯罪,就在他上任前一天,某个全部内容都是性和色情的低俗小报出版了第一期,名字叫《搞》。

该刊物认为只要成年人之间互相同意,任何行为都不算淫秽,色情作品——一点不输给其他表现形式——也是了解自然的途径,那些看了对开放性关系的描绘觉得受冒犯的人,其实是因为看到了裸露的自我。本着以上原则,《搞》很快对尼克松时代的小资产阶级文化发起了攻击,其对当代美国生活的观点,任何一家主流刊物都难以接受。

《搞》每周发行,35美分一份,报纸照片上的人们炫耀着生殖器、朝上流社会竖中指,标题和文章里遍布脏字,被外界认为反映了普通人对政府的愤怒和失望。漫画描绘的政客和法官如同禽兽、荒淫无德,四星上将们在越南投下炸弹之后互相搞来搞去。某篇文章批评了联邦调查局局长,标题明目张胆地问出了很多人憋在心里的问题:“约翰·埃德加·胡佛到底是不是基佬?”报纸虽然无视公民权利运动领导人的政治言论,却报道了一个黑人因为在内华达州若干家合法妓院里招妓被拒、抗议种族歧视的新闻。

登在《搞》上的照片里的女人几乎都不是美女,不过刊物的本意就是要呈现不加修饰的真实,长相普通的女人、身上有各种瑕疵和缺陷——她们就是现代的莫莉·布鲁姆 [71] 和康斯坦丝·查泰莱,而不是《花花公子》里那些塑料假人一样的完美玩伴。通过详细报道男性新兴市场上人工阴道、充气塑胶娃娃和女性用按摩棒销量的增长,《搞》记录了美国社会中非个性化的过程;广告栏登的是妓女拉客、孤独老姑娘的内心渴望和单身男人不寻常的欲望:“足部专家,长相英俊,寻脚底敏感的姑娘。来函请寄:纽约市2428信箱,艾德收,邮编10001。”

《搞》的社论尖锐,热爱挖掘社会阴暗面,嘲骂多管闲事的政府一边美化战争,一边抓捕情色书刊出版商,比如《厄洛斯》的出版者拉尔夫·金兹伯格;纽约警方叫停《切·格瓦拉》的舞台剧,逮捕了十个演员,连剧场的清洁工也被抓了起来,因为该剧中有一场口交的戏,会给戏剧观众造成道德风险。《搞》随即发文章质问,既然纽约市本周有145人被谋杀,为什么警方不干脆在这期间戒严所有街道。对于警方突袭纽约市的性用品店、成人书店和情色剧场的行为,《搞》也含讥带讽地表达了担忧,认为每个拿着警棍的愤怒警察身后都有个性冷淡、爱尔兰天主教徒的母亲,酗酒的父亲,以及一位内心是同性恋的神父,坐在忏悔室里谴责男女之间的肉体乐趣。教区如果挨着色情产品盛行的地区,比如达菲神父 [72] 曾经住过的爱尔兰裔聚居地,就在时报广场西侧,那里支持个人自由的人和支持宗教管制的人就会没完没了地打仗;各大日报都支持最近时报广场上的反淫秽宣传(此类活动会消灭投币西洋镜一类的大众色情,对《噢!加尔各答!》这样合法舞台上的高价性感表演却网开一面),《搞》的员工却在为老色鬼们享受快乐的权利辩护,拥护站街妓女的生存权,看到贫民窟出身的“黑魔鬼” [73] 开着玫瑰紫色的拉皮条专用豪华轿车招摇过市,也不会大惊小怪。

有人认为自从性产业近些年开始繁盛以来,时报广场不再安全怡人,《搞》反驳了这种说法,指出时报广场向来是个浮华艳俗的所在,昙花一现的天才和没教养的游客扎堆,人们会来这儿找他们不想在家附近见到的东西;而且,现在的时报广场警备更完善,也更安全了;在达菲神父的时代,贫穷的年轻人拉帮结伙,从附近的地狱厨房 [74] 涌入这里,抢劫案、谋杀案频发,20世纪早期,四十二街南边也是妓女成群,住在当地的主教曾说,妓女比城里的卫理公会教徒还多。

为了向读者提供历史视角,《搞》经常重印褪色的老照片,都是过去妓女和歌舞女郎的照片,她们一度是迂腐的“小花”市长菲奥雷洛·拉瓜迪亚 [75] 的眼中钉;在一期名为“过往风尘”的特辑里,《搞》刊登了尺度极大的私人老照片,是年逾古稀的老人们匿名寄来的,他们想为子孙后代留下当年情欲的影像见证,而且并不在乎左邻右舍会怎么看,因为邻居们已经先赴黄泉。

警察第一次突袭《搞》的编辑部,是在1969年5月30日的报纸出版之后,那一期印了张合成照片,是纽约市长约翰·林赛展示着巨大的阳具,题图写着,市长的政治才能显然不如床上本事,不过他也只会传教士式这一招。《搞》的高级编辑被指控犯了淫秽罪,在警察局留了指纹、拘留了几天,却不耽误报纸每周出版,风格还一如既往地无耻。因为报纸突然热销,公司便能请得起顶级律师,能在法庭上争取宪法第一修正案中的权利,能赢回编辑们的自由。出版一年后——警察仍旧会围堵在路边公开贩卖《搞》的报摊,其中一些摊主还是盲人——报纸每周的发行量达到14万份,小说家戈尔·维达尔 [76] 称赞其是美国唯一一份真正服务读者的报纸。

编辑认为,报纸的大部分读者对纽约各色各样的性爱亚文化很感兴趣,还有很多人会亲身参与,《搞》会介绍各类酒吧,列出地址,以适应交换伴侣的夫妇、女同性恋、男同性恋和迷恋施虐受虐人们的需求;读者也能看到假阳具、异形避孕套、高级避孕套和壮阳药的优惠信息。考虑到邮购“婚姻辅助工具”的读者大多较为害羞,有抗拒心理,即使买到假货和没价值的商品也不会投诉,《搞》还设立了专门的实验室,购买、测试这类邮购商品。有些产品名不符实,比如某个有名的阳具增大器;或是价格虚高,比如维持勃起的油膏,效果和药店里卖的几款脱敏乳液差不多,价格却高出十倍;经过实验检测,此类产品会被负面评价。

《搞》的评论家观察到,色情电影在报纸上做广告,往往会夸大影片中的色情内容,于是他在新写的每篇性爱电影评论里都注明自己看的时候勃起了几次,对每部电影,都有这项叫作“彼得尺” [77] 的标准化测评。报纸还明察暗访了某些诈骗性质的男女交友俱乐部和相亲机构;对有露骨性描写的小说和非虚构作品,报纸不仅会刊登书评,还会大段摘录作品中的激情片段,供读者了解作者的风格和大胆程度。

维京公司新出了《詹姆斯·乔伊斯书信选集》的平装本,《搞》是唯一一家故意在书评里引用乔伊斯和妻子诺拉淫猥通信的报纸。那时乔伊斯离家很久——这些信件可能会吓到守规矩的刊物,因为乔伊斯对受虐(“诺拉,我渴望被你鞭打”)、恋物癖和肛交的兴趣在信中一览无遗:“最细小的事也会令我勃起——你嘴唇淫荡的动作,白色内裤裆部一点点棕色的污迹……想感受你充满火热情欲的嘴唇吮吸着我,想趴在那对粉红色乳头的乳房中间干你,想在你脸上高潮,体液喷到你滚烫的脸颊和眼睛上,想把它塞进你屁股中间,从后面上你。”

“这是相当典型的意淫文字,”《搞》评论道,不过它对维京出版社的态度倒是很友好,证实了很久之前hl蒙肯 [78] 说的话:“世界上伟大的艺术家从来都不是清教徒,也很少有体面人。”

《搞》的内容和哲学主要来自其总编兼创始人之一,阿尔·戈尔茨坦。他没什么改造世界的野心,只想要如实反映自己了解的世界,他认为,世界就是成千上万像他一样无名普通人的日常生活。32岁时的戈尔茨坦怕生、肥胖、性生活不顺心、坐立不宁。他第一次结婚,是和一个娇生惯养的犹太女人,她父母从一开始就反对,离婚的过程也很痛苦;第二任妻子是个清秀的空姐,也是女权主义者,两人的婚姻生活注定不能长久。戈尔茨坦从纽约的佩斯大学退学之后,卖过保险、开过出租、打包过玻璃、领过救济、在纽约世博会的嘉年华上摆过摊、为奔德士公司当过工人间谍,还为耸人听闻的八卦周刊《美国之鉴》写过奇奇怪怪的故事。他创作的故事描写的都是享乐之后痛苦和惩罚紧接而来,是典型的犹太——基督教模式,这类故事他写了相当多,并不光是凭想象力,更多是来自过去的回忆。

戈尔茨坦生长在布鲁克林一个条件艰苦的犹太人聚居地,年轻人之间的霸凌现象十分猖獗,流行的游戏是到商店里偷东西。那时,他是个口吃、虚胖、总担惊受怕的小屁孩,十几岁还在尿床。公立学校里的犹太女教师总阴沉着脸,为了避免和老师的眼神对上,戈尔茨坦上课就总垂着眼睛、趴在桌上无休无止地画“二战”时的飞行员,画他们在空战中对射的场面。五年级,他考试不及格,被送到教育局指定的儿童心理学家处接受治疗;可他的功课并未长进,连学习热情也一落千丈。他留了级,和比自己小的孩子们坐在一起,觉得很丢人,同龄的孩子又排斥、无视他,结果在他的不合群里,慢慢掺进了敌意,放了学走在街上,比他大的孩子总是揍他,特别是黑人。很快,他几乎有点喜欢被打了;至少他吸引了这些人的注意,通过一次次主动接受惩罚,他甚至赢得了某种奇怪的尊敬。他看到小混混们站在街角,有学校里的体育生、有拦路抢劫的、有手段厉害的小偷,他就做手势挑衅这些人,他们便照例抓住他,用拳头一顿暴打,他也疯狂地反抗、嘴里骂着脏话,激他们继续打他。

戈尔茨坦的母亲比他口吃还严重,她富有激情,却很软弱,是俄国移民的后代;他父亲在下东区的小学也没毕业,就辍学做了赫斯特 [79] 旗下《国际新闻图片》的通讯记者,骑着摩托搜寻新闻,最终他做了摄影记者,和一大群新闻猎犬到处跑,脖子上只要没挂着相机带子,就像丢了魂似的,全身僵硬。和家人一起去中餐馆吃饭的时候,父亲会温顺地坐在一旁,还管华人服务员叫“先生”;在家里,他要么一脸不赞成地静静待着,要么就对家庭事务漠不关心。阿尔对父亲唯一好奇的地方,是他衣柜抽屉里有大尺度的裸女照片,有些是东方人,是他“二战”时作为赫斯特太平洋战场的摄影记者拍下来的,还有些照片是他从纽约警察局的朋友那儿弄来的,警方突袭时报广场扫黄之后,就会有这类东西。

戈尔茨坦家族里,阿尔唯一崇拜的男性是乔治舅舅,他块头大、长相英俊,就是达蒙·鲁尼恩 [80] 笔下的那号人物,他离了婚,住在百老汇剧院区附近的酒店式公寓里,开了一家业务繁忙的停车场,接待的车主有不少名人。虽然乔治和这些人并无深交,只是熟悉他们的车子,他还是向侄子阿尔成功传达出自己认识百老汇大多数顶级制作人和明星、赌徒和皮条客;乔治能言善辩,他对阿尔的父母说,侄子到了16岁还是处男,真是愁人,老实巴交的夫妻俩信以为真,承认儿子本来就麻烦不断,现在又出了新问题,还同意了乔治提出的解决办法。很快,阿尔接到舅舅的电话,叫他第二天晚上10点去乔治的酒店套房,说有个女人会在那儿等他。

阿尔·戈尔茨坦穿上成人礼服,提前半小时到了酒店。舅舅和他打了招呼,给他倒了杯威士忌,然后带他到街对面的药店买了安全套,是很贵的羊皮带润滑剂安全套,福雷克斯牌,舅舅觉得这牌子是安全套中的劳斯莱斯。然后他让阿尔先绕着街区散会儿步,等那位女士到了再回酒店。

20分钟后,阿尔返回酒店,看到709套房的门半开着,起居室里黑着灯,舅舅正坐在电视机前看摔跤比赛。他招手让阿尔进屋,叫他脱掉外套,指着卧室的门,祝他好运。

阿尔紧张地推开房门,听到女人沙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你好,我叫海伦。很高兴你来这儿。”他紧抓着门把手,女人又说道,“进来吧,关上门。没什么可怕的。”她似乎很友好、很温柔,虽然他还看不见她,却能清晰地闻见香水味。

“你紧张了?”她问。

“不。”他说。

“你愿意脱下衣服,到我这儿来吗?”

“愿意。”

屋里虽然暗,但他渐渐也能看到她了,她坐在床上,盖着被单。好像是金发。他小心地解下领带、脱掉衬衫,接着脱下裤子,搭在椅子上,听到兜里的硬币和地铁代币叮当作响。他慢慢爬上床,感觉到她伸出了手;很快她便开始慈爱地抚摸他,轻柔地引导他的手到达自己的身体,让他抚摸她的大胸、肚子,和两腿中间的毛发。她很高大,可是并不胖,他把嘴唇按上她的胸,她便鼓励地说:“这就对了——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接着,他感到她的手也在探索自己,用一种奇特而美妙的方式令他兴奋。她问他有没有带安全套,他回答说带了;可等他站起身去拿,街对面百老汇高楼里的灯光照出了他勃起的下体,他尴尬极了,转身不看她,笨手笨脚地在衣服里乱找。他把裤兜翻了一遍,然后是衬衫口袋,然后又翻了一次裤兜,才找到;他爬回床上,迟疑着,她从他手里拿过安全套,拆开,熟练地套上,又说:“一切都会好的。”他太兴奋了,说不出话。

她舔湿指尖,爱抚着自己双腿中间的部分,之后便拉他到自己身上,让他插了进去,开始有节奏地上下运动,他也跟着她的节奏。他感到身心都被这个高大的女人包裹了起来,舒服地安坐在她沉重的大腿和长长的手臂之中,达到高潮后,她拥抱了他,说:“噢,刚才真是舒服。”他从没这样快乐过。

后来,他懒洋洋地躺在她身边,她便问他喜不喜欢上学之类的问题,可是完全不说自己的事;他也不好意思问。他很想同她在舅舅的床上多躺一会儿,可是已经很晚了,第二天一早还要上课,他最后便说自己该回家了。他穿衣服的时候,她还在床上,他谢过她、道晚安的时候,她吻了他。

舅舅还在起居室里看摔跤,看到他进来,站起身问是否顺利,听到他说是,舅舅似乎真心为他高兴。阿尔与舅舅握手,感谢他的好意。很快,他乘电梯下楼,百老汇夜晚的空气扑面而来,周围全是人、喧闹的声音、流光溢彩的灯火;他感到有些长大了。

没过几个月,戈尔茨坦满17岁,辍学参了军。父亲在赫斯特集团的朋友给五角大楼写了封信,介绍阿尔·戈尔茨坦加入了通信兵部队,接下来的两年,他在各个基地里做摄影师,拍摄过几百次阅兵和授勋仪式——还有一次,他服从长官的要求,拍下了妓女为长官口交的照片。

当兵时,无论在欧洲还是美国,戈尔茨坦都是妓女的常客,直到1958年冬天退伍后,根据安置法案进了佩斯大学,他才消除必须为性爱付钱的观念——这也是第一次,他不再觉得自己的社会地位和头脑是周围人里最差的。在军队里,他变得成熟了,军营里无数孤独的夜晚让他读了很多书,在佩斯大学里,他比班里大多数人年长两三岁,比他们去的地方多,作为退伍老兵还有些威望。他的成绩很好,也给学校报纸写稿,每天课后还会跟着父亲去《国际新闻图片》做实习摄影师。他克服了口吃的毛病,加入了学校的辩论队,被选为队长。

他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已经被人接受,可他对别人的态度一点没改;要说有变化,现在他有了自信和地位,能更多表达长期以来的敌意和愤怒。既然如今有人肯听他说话,他就要发泄多年来因为口吃被人模仿、嘲笑而积攒的怒火;如果获得成功,他就证明了昔日的小学老师和同学没能发现他成功的潜力,而这一点是他最想要的。

对辩手阿尔·戈尔茨坦来说,胜利就是一切,尤其是现在佩斯大学要和常青藤大学的各个辩论队比赛了。他觉得常青藤的辩手肯定都是社会地位高的有钱人,所以就应该被他鄙视。为了赢过他们,戈尔茨坦可以无所不为:造假也好、歪曲事实也好、说各种谎话也好——他都愿意做,良心丝毫不受谴责,因为在他看来,常青藤的人活该 被人骗。

很快,他这种粗鲁无礼的冲劲就转向了学校。他开始和教授们结仇,写社论谴责学校政策,抗议学生得穿正装、打领带上课的规定。作为一名21岁的年轻人,戈尔茨坦留起络腮胡,成了学校最初的反传统主义者;他不学课本,读凯鲁亚克的小说和艾伦·金斯堡的诗,成绩也下降了,不过这也有别的原因,就是他把大量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了辩论队里一个心思难以捉摸的漂亮女生身上。

她是他的第一个恋爱对象,戈尔茨坦满心都是浪漫的激情和天真的期望,而且她喜爱性冒险、受人欢迎,从一开始就声明,决不会为了他的夜生活而限制自己的社交活动。她时不时就同其他男人约会,有时让他知道,有时背着他——不算很频繁,可正好够让戈尔茨坦一直处在不确定和绝望的状态。没有和她睡觉的晚上,他就想着她自慰,在想象中,她那苗条、优雅的身体异常清晰,简直让人发疯,她漂亮的长腿环着其他男人的身体,都是比他更优秀的男人。

他虽然胖,却很嫌恶胖女人;他母亲胸很大,也许正因为这样,戈尔茨坦才喜欢辩论队女孩那不大却坚实的乳房;从两人开始约会起,她便让他十分痛苦,从前的自我怀疑卷土重来,可她同时也燃起了他的战斗精神和冷酷的征服欲望——她就像一场辩论赛,他相信自己最终能赢,只要用上聪明的头脑、善辩的嘴巴。特别是这一回,还要用到舌头。

要想通往她的心,一定得用大师级的技巧经过她的下身。一天晚上,她轻轻把他的头按到自己两腿之间,说这是她最爱的快感,戈尔茨坦便初步得出了以上结论。在这之前,他都没怎么听说过这事儿,听到的只言片语也绝没有这样直白。在军队或者布鲁克林偶尔有人提到这事儿的时候,用的都是令人恶心、干巴巴的说法,其中最委婉的一个是“暖手笼 [81] 潜水”,而且他认识的那些大男子主义、自高自大的小流氓,没有一个肯承认干过这种事的。这样不够男人,没准还不卫生。它让男人变成了女人的仆从。只有变态才这么干。

的确,戈尔茨坦在好几个图书馆的性百科全书里查过相关条目以后发现,只要用到舌头都被政府正式定义为淫秽行为,属于鸡奸的一种,即使夫妻之间私下里这么做,在美国大多数州也是违法的。在康涅狄克州,口交犯罪可被判处服刑30年;在俄亥俄州是20年。在佐治亚州,这种“违背自然的犯罪”可能会导致终身监禁和苦工——比和动物性交的处罚严重许多,后者在佐治亚州只会被判刑5年。

禁止口交的法律显然是从宗教法令发展而来。自中世纪起,基督教法律就认定这些与繁衍无关的活动是不自然的,而实际上,从有文字记载以来,就有无数人自然地实践着这一行为。公元前200年的中国卷轴上就有此类图画,在古代东方的饭碗、花瓶和鼻烟壶上也都有类似绘画。印度古代的神庙里就发现了呈此姿势的雕像;生活在公元1世纪的罗马讽刺作家尤维纳利斯也多次提到,认为这些行为在异性恋和同性恋中都十分常见。中世纪的教会对那些承认口交的人施以严厉的处罚,也促使没承认的人感到罪恶,可背地里,人们对此的爱好几百年来有增无减,不过很少有人公开描绘这种行为,除了被禁的绘画和文学,比如18世纪的小说《芬妮·希尔》以及亨利·米勒饱受审查的作品。

戈尔茨坦读了米勒的大部分作品,不仅对书中有关舔阴的生动描绘印象深刻,而且也相信米勒自己就十分享受这样为女人带来快乐的过程——阿尔·戈尔茨坦也是这样,他从年轻的女友那里得到了很多锻炼和鼓励。他的头埋在她两腿中间,他第一次感到对她拥有了权力。舌头是比阳具更有力的武器,至少对当时的他是这样;舌头更可靠、更可控,能随心调遣——阳具可能会疲软、不举,可是舌头总能深入、卷曲、搅动,博得她的欢心;嘴贴在她身上,他不仅见到了她下身的华丽景象,也感到自己和亨利·米勒有了文学上的联系。

不上床的时候,她态度冷淡,后来她选了晚上的课程,就更是如此,渐渐地,到了1960年秋天,这段恋爱终结了。他很快找了另一个女孩,没她那样老于世故,对他更上心;可他也没有特别关注她。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书页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