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一日(周日)(1/1)
今天是“余白俳句诗友会”集会的日子,不知为何,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坐立不安。午饭前我去了饭田桥,在车站附近吃了点儿金枪鱼三明治面包填了填肚子,再出来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雨。今天的会场在后乐园内的涵德亭,以会长小泽信男(雅号巷儿)为首,木坂凉(雅号纸子)、有动薰(雅号水门)、清水哲男(雅号赤帆)、井川博年(雅号骚骚子)、八木干夫(雅号山羊)等齐聚一堂,已经从塑料袋中取出啤酒摆好了。稍后国井克彦(雅号里通)、白川宗道(雅号宗道)也到了,但还是有七个人没有到场。我是差不多三年前由好友介绍入会的,今天是第八次参加,但我并没有很想正经地写俳句,而是特别喜欢这种大家齐聚一堂互相贬低或互相称赞各人写的俳句的“场合”。
虽然我们的平均年龄并不是很大,但是我们的话题首先是谁谁谁的病情,比如说今天缺席的元老多田道太郎马上就要做白内障手术了,辻征夫因为某种麻烦的病才刚出院,国井克彦据说也患上了青光眼之类的。我现如今身体还没什么毛病,不过之后什么时候患上什么病就不好说了。闲话少叙,我们一齐将目光转向放在眼前的六十多句俳句上,大家都暂时集中注意力从中选出天字三句、地字二句、人字三句。四十分钟后一统计,得票大都很分散,由于某些得票相同,最后选出了天字三句、地字二句、人字五句。
“潮落捕拾去,军舰倏尔来”和“灰头土脸和衣睡,正是春夜少年时”两句是未出席集会的八木忠荣(雅号蝉息)写的,我们讨论着诗中的“军舰”到底是美国军舰还是自卫队军舰,又或者是原日本海军军舰,我们还推测“军舰”应该不是航空母舰而是驱逐舰,我们的讨论很具体、很细致,十分有趣。像这样一字一句地解读诗句的韧劲儿,在读现代诗时是很难看到的。当有人讥讽说在“春夜”“灰头土脸和衣睡”的少年一定是个男孩儿时,有动女士证明说是浑身脏兮兮的男孩儿,大家齐声嘲笑。另一个天字级获奖作品是赤帆先生的“何处煮饴糖,熏香勾人眼”,对此,我也投了赞成票。清水哲男先生据说从小学就开始写俳句,而我也早在小学的时候写过“吾爱绣线菊,花光何灼灼”的句子,当时的雅号“俊水”我如今依然在使用。
地字二句是加藤温子(雅号花绪)的“太宰府中神牛卧,引目忧思文曲眠”和巷儿会长的“龟鸣新月瘦,慷慨似汝乡”。我不知道龟到底会不会叫,但是这个季语 [3] 隐含着丰富多彩的内涵,让我不由得感叹会长的俳句真是高雅。顺便一提,我写的是“母龟背上小龟鸣,咿呀学语闹不停”,有点儿班门弄斧,谁都没有投票支持,但是骚骚子安慰我说,旨在模仿小学生的笔触写俳句也是不错的。会场从一开始的热闹欢快,慢慢变得基本上只剩下喧闹了,这也许是我带来的单一麦芽威士忌的作用吧。那是我去年在某个机场买的。
我还写了其他几句俳句,合计得票并不多,但是所写的三句分别都得到了一张天字级投票,我非常满意。会长的天字句是“金乌玉兔一相逢,辉光堪得频瞻顾”,小泽先生将这一句同稻垣足穗的《一千零一夜物语》联系起来,出人意表。因为我是想到了更加风流的东西才写出这一句的。而连我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拿出手的那句“忆昔少年时,归葬虹生处”却得到了专业俳句诗人宗道的肯定,投了我一个天字票,令我欣喜不已,有人提出意见说没有助词“を” [4] 更好,我却觉得此意见不足一听,太严格地遵守“五七五”的格律要求的话就太无趣了。我自认为的得意之作“潮落捕拾去,白寿老母淘”得到了未出席集会的辻征夫的天字赞成票。他真是有眼光啊,而且还注意到了其中的音韵。辻先生(雅号货物船)的“先生脸颊饭粒沾,引目流转忍俊看”被清水赤帆批评说不符合俳句诗人的品格,作为初学者的我倒是不懂这些复杂的讲究。
冒着冷雨回到家中,天气冷得让人丝毫不觉得已经到春天了。然后看了根据中西礼的原作小说改编,由北野武、丰川悦司主演的电视剧《兄弟》。主人公以翻译法国歌词以及作词为生。其中有个场景,主人公的女友数落他说“你最好还是写些真正意义上的诗吧”“我希望你能以纯粹的诗来和别人竞争”。所谓的真正意义上的诗、纯粹的诗,指的是我们所写的现代诗吗?依靠作词而出人头地的主人公,却被可以说是心智疯魔、脑子有病的兄长榨取了几亿日元的财产,半生坎坷,充满戏剧性,这不禁让我感叹:真正意义上的诗、纯粹的诗是不能为作者带来如此多的财富的。不知为什么突然想笑。
睡前读须贺敦子翻译的翁贝尔托·萨巴 [5] 诗集,发现了这样一节诗,被其打动:“……想要逃离自己的躯体/过和普通人一样的人生/想要和大家一样/和正常人一样/过正常的日子/这是我的一个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