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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3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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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上午

“他们在那里。”哈利对史密斯说。史密斯踩下刹车,把车停在两个男人前方。那两人双臂交叠,站在森林道路的中央。

“唉,”史密斯说,双手插进他那件颜色缤纷的休闲西装外套口袋里,“你说得对,我应该多穿点衣服出来的。”

“这给你。”哈利说,摘下头上的黑色羊毛帽,帽子上绣着骷髅头和交叉人骨,底下写着“圣保利”。

“谢了。”史密斯说,戴上帽子往下拉,盖住耳朵。

“霍勒,早安。”警长吉米说,他背后是车辆无法通行的积雪道路,雪地上停着两辆雪上摩托车。

“早安,”哈利说,摘下太阳眼镜,雪地反射的阳光刺痛他的双眼,“感谢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同意帮忙,这位是哈尔斯坦·史密斯。”

“你用不着谢我。”吉米说,朝一个跟他同样身穿蓝白连身裤的男子点了点头,那身穿着让他们看起来宛如巨型儿童,“阿图尔,你载这个穿休闲西装的家伙好吗?”

哈利看着雪上摩托车载着史密斯和阿图尔消失在道路彼端,雪上摩托车的引擎声宛如电锯般切开了清澈、冷冽的空气。

吉米跨上雪上摩托车的椭圆形座椅,咳了一声,转动钥匙发动:“请准许本地警长驾驶雪上摩托车。”

昨晚哈利跟吉米的对话十分简短。

“我是吉米。”

“我是哈利·霍勒,我得到我需要的了,可以请你安排雪上摩托车,明天早上载我们去黑尔家吗?”

“哦。”

“我们会有两个人去。”

“你是怎么拿到的?”

“十一点半可以吗?”

一阵静默。

“好。”

雪上摩托车沿着第一辆车留下的雪痕驶去,只见山谷下散布着小区屋舍,玻璃窗和教堂尖塔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摩托车驶入浓密的松树林,阳光顿时受到遮蔽,温度骤降。接着摩托车朝一处洼地驶去,那里有一条结冰的河川流过,气温到了此处更是笔直滑落。

这段车程只花了三四分钟,但雪上摩托车停在史密斯、阿图尔和一道冰雪覆盖的高大围墙旁边时,哈利的牙齿仍在不停打战。四人前方是一扇牢牢立于雪地之上的熟铁栅栏门。

“猪窝到了。”吉米说。

栅栏门内三十米处,矗立着一栋看起来摇摇欲坠的三层楼豪宅,四周环绕着高大松树。豪宅的木壁板看起来上过漆,但现在漆已剥落,使整栋房子呈现出不同色泽的灰色和银色,窗内的窗帘看起来则像是粗布和帆布制成的。

“竟然在这么阴暗的地方盖房子。”哈利说。

“三层楼的老哥德式建筑,”史密斯说,“这一定打破了这里的建筑规定吧?”

“黑尔家族打破过各种规定,”吉米说,“但从不犯法。”

“嗯,可以借我一些工具吗,局长?”

“阿图尔,你有撬棒吗?快点,把这件事解决。”

哈利一下车踏进雪地,半条腿就陷了进去,但他还是努力走到栅栏门前,攀爬过去,其余三人也跟了上来。

豪宅前方有一排加盖露台,面向南方,所以这栋房子在夏天正午应该晒得到一点阳光,否则怎么会有人在吸血小黑蚊肆虐的地方盖露台?哈利走到大门前,透过结霜玻璃窗往里头看了看,按下锈红色的老式电铃。

至少电铃还能用,因为大宅深处传出铃声。

哈利又按了一下门铃,另外三人陆续走到他身旁。

“如果他在家,现在一定会站在门口等候我们,”吉米说,“雪上摩托车的声音几公里外就能听到,这条路又只通到这里。”

哈利又按了一下门铃。

“伦尼·黑尔在泰国听不到啦,”吉米说,“我家人在等我一起去滑雪呢,阿图尔,把玻璃窗打破吧。”

阿图尔挥动撬棒,大门旁的窗户应声碎裂。他脱下一只手套,伸手穿过破玻璃,专心摸索了一会儿,接着哈利就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你先请。”吉米说,把门打开,做出请进的手势。

哈利踏进门内。

屋里看来没人住,这是哈利进屋后的第一印象,也许是因为屋内缺乏提供舒适感的现代化设备,才让他觉得这栋曾有当地名人居住的宅邸已变成了博物馆,就像他十四岁时父母曾带他和妹妹去莫斯科参观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故居,那是哈利见过的最死气沉沉的房子。也可能正因为这个缘故,三年后他读《罪与罚》才会受到那么大的震撼。

哈利穿过玄关,走进偌大的客厅,按了按墙上的电灯开关,但没反应。灰白色窗帘虽然遮蔽了阳光,但仍足以让他看见自己喷出的白气,以及散置在房间里的老式家具。那些本该摆在一起的成套桌椅看起来像是在激烈的继承纠纷后被分了开来。墙上挂的笨重画作歪了,可能是因为温度变化出现的歪斜。这时哈利发现伦尼不在泰国。

屋里毫无生气。

伦尼·黑尔本人,或者至少是某个神似哈利在伦尼·黑尔的照片上看过的人,坐在一张翼状靠背椅上。那人的堂皇坐姿看起来像以前哈利的爷爷喝醉后睡着的样子,不同的是那人的右脚稍微离开地面,右小臂也悬空在椅子扶手上方几厘米处。换句话说,那具尸体在尸僵现象发生后稍微倾斜了一点,而尸僵现象是在许久之前发生的,可能大概五个月前。

尸体的头部让哈利联想到复活节彩蛋,干燥、易碎,里头空无一物。那颗头看起来像是缩小了,迫使嘴巴张开,露出支撑着牙齿的又干又灰的牙龈。尸体额头上有一个黑色小孔,孔中无血,头部后仰,姿态僵硬,张口凝视着天花板。

哈利绕到椅子后方,看见螺栓穿过了靠背椅。有个黑色金属物体躺在椅子后侧的地板上,形状像是口袋型手电筒。哈利认得这种东西。在他大约十岁时,爷爷觉得最好让他知道圣诞晚餐上的猪肋排是怎么来的,于是带他到谷仓后面。那里有个奇妙的机器,爷爷称之为屠宰面具,尽管它根本不是面具。屠宰面具置于大母猪海德龙的额头上。爷爷按动开关,机器发出砰的一声,十分刺耳。海德龙突然一阵抽搐,像是被吓了一跳,然后就倒在地上。接着爷爷抽干海德龙的血液。但让哈利印象最深刻的是火药的气味,以及海德龙倒下之后还在不断抽搐的四肢。爷爷解释说海德龙已经死了,尸体都会这样。后来有好长一段时间,哈利都会做噩梦,梦见抽搐的猪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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