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命中注定(1/2)
关于移动的石头和爷爷没告诉我的事
太阳从西边出来
不久以前有一次,我被邀请去爱丁堡的阿尔摩酒店做一场演讲,听众是一些投资经理和他们最富有的客户。当我在富丽堂皇的会议室里面准备我的投影仪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有些渺小。我禁不住问自己,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最有势力的金融机构会希望他们的客户来听一个瑞典的全球健康学教授的演讲呢?虽然几周前主办方就已经和我沟通过,但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在最后一次彩排的时候又提出了这个问题。组织者给了我一个直截了当的回答。他表示自己很难让客户们理解,新的投资机会不再存在于这些遍布着鹅卵石街道和中世纪城堡的欧洲大城市,而是存在于一些新兴的市场,比如非洲和亚洲。他说:“我们绝大多数客户无法看到或者接受非洲国家的进步。在他们的心目中,非洲就是一个永远都不可能进步的大陆。我们希望你能通过图表和数据改变他们僵化的思维。”
我的演讲进行得很顺利,我展示了过去几十年间亚洲国家,像韩国、中国、越南、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菲律宾、新加坡等国家所获得的令世界震惊的经济进步。我也展示了同样的进步在非洲的一部分地区也显现了出来。我告诉大家现在最佳的投资机会就是去投资那些在进步中的非洲国家。比如尼日利亚、埃塞俄比亚和加纳,在过去的几十年间,无论是儿童生存率还是基础教育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听众努力地倾听,睁大了双眼,并且也问了一些很好的问题。
演讲结束后,在我收拾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的时候,一位穿着体面的传统三件套西服的白发苍苍的绅士缓慢地走了过来。他有礼貌地向我微笑,并且对我说:“我看了你的这些数字,我也听到了你演讲的内容,但是我认为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否则非洲根本不可能取得什么进步。我在尼日利亚待过,所以我知道这些,这是他们的文化,他们的文化根本就不允许他们建造一个现代的社会,永远不会。”我刚刚想用一些数据和事实来回应他,他却转身蹒跚地走开了。
命中注定
所谓命中注定本能,就是我们认为一些事物内在的属性将决定其命运,无论是人民、国家、宗教还是文化。这种思想认为所有的落后都是他们的内在本质造成的,而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这种思维方式会使得我们以为:我们在第六章讨论的以偏概全的分类方法,以及在第一章中讨论的一分为二的错误思维都是正确且永远正确的。
我们可以很容易地找到这种本能的进化史根源。在历史上,人类生活在相对稳定、很少改变的环境中。认识到环境的稳定性,并且假设这种稳定性会持续存在,对于人类的生存是很重要的。
同时为你所处的特定群体宣称一种所谓的命运,也将有利于将这个群体团结在一起,并且产生一种优越感。所以这种命中注定的本能对于强权部落和独裁统治都是很重要的。但是在当今社会,这种认为事情一成不变的本能将阻止我们学习新的知识,并且会使我们忽视在现实社会中发生的天翻地覆的变化。
社会和文化并不像岩石一样不可改变。它们是在持续变化中的。以西方社会为例,我们的社会和文化也改变了很多。非西方的社会和文化也在持续变化当中,只是所有的这些变化都是逐渐发生的,因而不值得被媒体大肆渲染报道。比如互联网、智能手机和社交媒体的普及,已经给我们的社会和文化带来了巨大的变化,但是我们却很少能够从媒体上看到太多的报道。
对于命中注定本能的最普遍的表达方式,就是我提到的这位爱丁堡的老绅士的说法,非洲只是一个破箩筐,永远不可能追上欧洲。另外比较普遍的说法就是伊斯兰世界和基督教的世界在本质上是不同的。或者由于价值观和文化传统的不同,某个国家、某种文化、某个宗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乍看起来,这些说法似乎是有道理的,但是当你仔细分析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我们的本能通常都会欺骗我们。上面这些高傲的说法,其实只是人们的一种感觉,而不是事实。
事实问题10:
在全世界范围内,30岁的男性平均学习的时间超过10年。请问30岁的女性,平均在学校接受教育的时间是多少年?
□ a9年
□ b6年
□ c3年
现在我相信你已经发现了规律,要想答对问题,你就选择最积极的答案。全世界平均来看,30岁的妇女平均在学校接受了9年的教育,仅仅比男人少一年。
我的很多欧洲同僚都有一种自以为是的情绪,他们认为欧洲的文化不光比非洲和亚洲的文化更加先进,也比美国的消费文化更加优越。从结果来看,26的美国公众选对了答案,而西班牙和比利时只有13的人选对了,芬兰答对这题的比例是10,挪威回答正确的人数只占了8。
这是一个关于性别平等的问题。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媒体上,几乎每天都在讨论这个问题。我们经常可以在媒体上看到西方国家以外的世界各地发生的对女性暴力侵犯的案例。我们也经常会看到在阿富汗这样的国家,很多女孩没有机会上学。这些报道使得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人们认为性别不平等的问题在世界上的其他地方没有得到改善,而且世界上其他地方的文化并没有发生进步和改变。
岩石是怎么移动的
文化、国家、宗教和人民都不是岩石,它们都处在持续的变化中。
非洲可以赶上我们
那种非洲命中注定要贫穷的思想是非常普遍的,这种想法其实仅仅是基于一种感觉而已。如果你希望你的观点是建立在事实基础上的,那么下面就是你需要知道的事实。
是的,非洲普遍来讲是比其他的大陆更加落后。非洲人的平均预期寿命是65岁,比西欧国家要少17岁。
但是首先你已经知道平均数是非常具有误导性的,而且在非洲,不同的国家之间的区别也是非常巨大的,并不是所有的非洲国家都是落后国家。在非洲五个最大的国家,突尼斯、阿尔及利亚、摩洛哥、利比亚和埃及,它们的人均预期寿命是高于世界平均水平72岁的。这也是瑞典在1970年的水平。
那些对非洲不抱希望的人,通常不会认可我上面举的几个例子。他们会说这几个是靠近非洲北部海岸的阿拉伯国家,而不是他们所说的典型的非洲国家。当我小的时候,人们普遍认为这些国家是典型的非洲国家。当这几个国家获得了巨大的进步之后,它们却成了非洲国家的例外,而不再被认为是典型的非洲国家了。那么好吧,就让我们把这些北部非洲的国家放在一边,只来看一看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国家吧!
在过去的60年间,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国家从落后的殖民地变成了独立的国家。在这期间,这些国家发展了它们的教育、电力、水利和卫生系统。它们发展进步的速度并不比当年欧洲国家取得这些进步的速度慢。而且撒哈拉以南的50个非洲国家中,每个国家的婴儿死亡率都显著地降低了,降低的速度比当年瑞典还要快。难道这还不算进步吗?
也许是由于,尽管它们已经比以前进步了很多,但是仍然处在比较差的状态,所以人们总会感觉它们并没有进步。你要是刻意去非洲找穷人,当然就能发现很多穷人。
但是90年前,在瑞典也有极度贫困的人。在我年轻的时候,大约50年前,中国、印度和韩国在大多数方面都比今天的非洲国家更差。那个时候人们也认为亚洲是命中注定不会发展起来的。那时候人们总会说它们绝对不可能养活40亿人口。
今天在非洲几乎有5亿人口生活在极度贫困状态中。如果要说这是他们命中注定的,他们会持续贫困下去,那么我们就必须找到这个人群所具有的某种独一无二的特征,使得他们不能像世界上其他地区曾经的贫困人口一样脱离贫困。我不认为非洲的穷人和世界上其他地区曾经穷困而现在已经脱贫的人,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我认为,最后脱离贫困的人将是那些生活在偏远、极其贫瘠的土地上,同时又受到战争困扰的农民。在今天,这样的人口有两亿。在他们之中,只有一半的人是生活在非洲的。他们想要脱贫,当然会面临非常大的困难,但并不是因为他们无法改变的文化,而是因为土壤和战争。
但是我对如今世界上最贫穷的人和最不幸的人仍然抱有希望,他们与以往那些极度贫困的人没什么不同。中国、孟加拉国和越南都经历了可怕的饥荒和战争,进步对它们来说似乎是不可能的。而今天这几个国家生产的服装,几乎充满了你的衣橱。35年前,印度的贫穷程度就和今天的莫桑比克一样。所以莫桑比克在30年后也完全有可能把自己变成一个收入水平在第二级的国家。沿着印度洋,莫桑比克有着长长的、美丽的海岸线,而印度洋将是未来世界贸易的中心。难道莫桑比克不应该变得繁荣吗?
没有人可以百分之百准确地预测未来。我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非洲一定会追上欧洲。但我是可能主义者,而我看到的事实使我相信这一切都是可能的。
命中注定的本能使得我们很难接受“非洲可以追得上西方世界的生活水平”这一观点。而对于今天非洲所取得的进步,人们要么视而不见,要么就认为这是由贫穷落后的命运中偶然的好运气带来的。
同样地,命中注定的本能使得我们认为西方世界的进步是必然的,当今西方世界经济陷入停滞状态只是一个临时性的插曲,很快就会恢复过来。在2008年经济危机之后的很多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连续预测收入水平在第四级的国家经济增长将维持在3左右。而这些国家在过去的五年间,每一年都没有达到这样的增长水平。每一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都会说,下一年它们的经济就会回到正轨,而最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终于认识到,对这些国家而言已经没有正常的轨道了。所以它把增长预期调低至2。与此同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认识到,那些收入水平在第二级的国家,正在经历着快速的经济增长(每年超过5),比如加纳、尼日利亚、埃塞俄比亚、肯尼亚和孟加拉国。
为什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预测很重要呢?这是因为他们的预测在全世界范围内影响了你的养老金的投资方向。欧洲和北美的国家曾经经历了快速的增长,使得它们对投资者非常有吸引力。然而当这些国家不再快速增长的时候,这些退休基金的投资也不再会获得增长了。原来预想中的低风险高回报的国家,变成了高风险低回报的国家。与此同时,非洲那些正在高速增长的国家,却极度缺乏投资。
这个预测很重要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如果你在一家西方的大公司工作的话,你将有可能错失人类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中产阶级消费市场。而这个市场正在亚洲和非洲形成。亚洲和非洲的本地品牌已经逐步站稳脚跟,有了一定的品牌认可度,并且在世界范围内扩展业务,这时你却仍然对非洲和亚洲所发生的进步一无所知。相比非洲和亚洲的新兴市场而言,西方的消费市场几乎只是一个零头。
出生人数和宗教
1998年,我做了一场关于全球健康的演讲。在演讲结束的时候,我注意到大多数学生都去拿咖啡,只有一个女生没有动。我看见她的眼中含着泪水,缓缓地走到了房间的前面。等她发现我在注意她的时候,她就故意转过脸,看着窗外。很明显她在哭。我以为她会跟我讲一个自己的伤心故事,来说明她不能参与这个课程的原因。但是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已经平静了下来,并且很沉着、很镇定地对我说:“我的家庭来自伊朗。你刚才谈到伊朗取得了教育和公共卫生领域的快速进步。这是我第一次在瑞典听到有人说伊朗的好话。”
这位同学和我交谈的时候用的是标准的瑞典语,而且有明显的斯德哥尔摩的口音。很显然,她已经在瑞典生活了很多年。我被震惊了。我仅仅是给大家看了联合国的一些数据,介绍了伊朗在人均寿命方面取得的进步,以及妇女人均生育人数的下降。我也提到了,这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从1984年妇女人均生育6个婴儿到15年后少于三个。
这在20世纪90年代,是中等收入国家几项正在发生的快速变化之一,而对于西方世界,这样的变化是鲜为人知的。
“这是不可能的,”我回答道,“不可能没有人说伊朗的好话。”
“这是真的。你说妇女人均生育人数的下降意味着公共卫生水平和教育水平的提升,特别是对伊朗妇女而言。你也很正确地指出,很多伊朗的年轻人已经有了现代的价值观,并且会采用避孕措施。我从来没听到任何瑞典人说这些。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瑞典人也对伊朗发生的变化一无所知。他们不知道发生的这些进步,这些现代化的进程,他们仍然认为伊朗和阿富汗处于差不多的生活水平。”
伊朗妇女人均生育人数的快速下降在西方媒体中从未得到报道。伊朗在20世纪90年代建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安全套生产厂,并且进行了强制性的婚前性教育。他们有着非常好的教育系统和公共卫生系统。夫妇们都会采取避孕措施来减少生育人数。另外,当他们遇到生育困难的时候,他们就会去专门的不孕不育诊所进行治疗。我在1990年就去德黑兰拜访过这样一家诊所。诊所的主人是马来克·阿夫扎里教授。是他在帮助伊朗的家庭做生育规划。
在西方国家有谁能猜得到伊朗的妇女人均生育人数甚至比美国和瑞典还要低呢?我们西方人不是提倡言论自由吗?那么我们怎么能够仅仅因为我们不喜欢一个政府就对这整个国家的进步视而不见呢?至少我们可以发现,言论自由并不能帮助我们了解到世界上正在发生的最快速的文化转变。
几乎所有的宗教传统都对性行为有一定的规定。所以,人们很自然地会假设有某些宗教信仰的妇女将会生育更多的孩子。而事实上宗教和妇女人均生育人数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反而是收入水平和妇女人均生育人数有非常强的相关性。
在20世纪60年代,这种关系似乎并不明显。在1960年,有40多个国家的妇女平均生育人数低于35人,而它们几乎都是基督教国家,唯一的例外就是日本。似乎人均生育率低的国家,要么是信奉基督教的,要么就是日本人。然而即使在这个年代,我们也可以发现一些例外,比如墨西哥和埃塞俄比亚,它们都是基督教国家,但是它们的人均生育率却很高。
那么今天的情形是什么样的?在下面的气泡图中,我们可以很清晰地把这个世界依据不同的宗教信仰分成三个组别:基督教、伊斯兰教或其他。我会向大家展示每个组别的人均妇女生育率和收入水平。像往常一样,气泡的大小代表了人口的规模。我们可以发现基督教国家的人口分布在不同的收入等级。我们也可以看到在收入水平第一级的基督教国家平均有更多的孩子。现在我们再看另外两张图。规律非常明显,无论宗教信仰有多么不同,收入水平在第一级,也就是极度贫困状态的妇女就会生更多的孩子。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