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与生活(1/1)
四叔是去年国庆走离这个世界的,我不知道他选这个日子离开,是蓄意还是无意。四叔离开我们时,周岁还不到七十岁。这个年龄说不上大,也说不上小,但想到四叔的一生,想到我四叔一生的生活时,我很少想到生命、生存那样的事,而更多想到的,是活在这个社会上的生活和幸福。
我很想借助我四叔的一生,去弄明白什么是生活,什么是幸福。
城里人把“日子”叫“生活”,乡村人把“生活”叫“日子”。这似乎是对同一人生状态的不同说法,但其本质的差异,却有着天壤的不同。“日子”更多的含义是,“一天加一天,天天都是那样儿”,它单调、乏味、无奈,消耗人的生命,而你又无力去改变;可“生活”,却给人的感觉是丰饶,它有色彩,有人气,有宽阔的马路,有明亮的路灯。也许,你一生不去公园,不进图书馆,不下游泳池,可图书馆、游泳池和美丽的或哪怕是废弃的公园,却在你的生活中依然如故地生成存在着。生活似乎是可以改变的,似乎是可以以人的意志去转移变化的,尽管在许多时候不是这样。但日子,却似乎是冥顽不化、恒久不变的,历朝历代、祖祖辈辈都是那样,尽管在许多景况中,事实也不是那样。对于生活而言,日子是一种贫乏和愚昧;对日子而言,生活是一种向往和未来。日子是一种被遗弃在宽广山野而又冥顽固牢的荒石;生活是被养育成长、四季有变的花草树木。如果日子是一棵草,那么,生活就是一株花;如果日子是一棵树,那么,生活就是一处坐落在城街中心、四季常绿的公园了。当然,花草、公园都易于损害和废弃,而荒野的石头和旷野中的树,则更为坚牢并有抗拒性。正因为这样,我们这个社会,面对“生活”时,总是那样小心翼翼,精心呵护;而面对“日子”时,却刀砍斧凿,大手大脚,随心所欲。说生活是我们这个社会的亲儿子,日子是这个社会后娘养育的,仿佛有些庸俗和过界。但是如果说,生活是被父母喜爱,并总是穿得花枝招展的漂亮女儿,而日子却是被父母依靠,并总是被打发出去做工挣钱的儿子,也许就平正真实、恰如其分了。
我们不能说,是日子养育了生活,但我们是否可以说,在父母只有一个馒头时,面对日子和生活这一双儿女,他们没有一分为二地把馒头平均分开来,一半给日子,一半给生活,而是分成了一多半和一少半,或者三分之二和三分之一,再或者,是四分之三和四分之一,多的给了生活,少的给了日子。甚或有时候,因为只有一个苹果,也就习惯地、不假思索地把苹果给了生活,而日子口干舌燥、焦渴难耐了,只就顺手递给了它一口水。
这样的分配和养育,这样的成长和劳作,这样的同在一轮日月下,却无法获得同样的日光、月色及和风与细雨,自然,生活成了日子的幸福,而日子成了生活的厌烦和唾弃。于是,生活成了一种轻松与快乐、明媚和期冀;而日子,则标志着沉重、烦闷和无休止的日复一日的无意义与别无选择的无奈和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