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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波涛(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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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九月到十月,三郎一直是在焦躁不安中度过的。

不安的原因,自然是为了田坂亚希子的事。还没有拆线,她就被父亲带回去了,不知现在情况怎么样。一想到这个,三郎就心烦意乱。

后来没有再出血吧?胡乱缝合的输卵管和子宫不知怎么样了?亚希子说,回东京后还要去妇产科医院复查一下,不知医生会说什么,三郎越想越担心。

他甚至想到,万一根据术后情况,判断出是没有医生执照的人做的,如何是好?于是他越发坐立不安起来。

他也想过,干脆自己主动给亚希子写封信吧,可十天来,亚希子只来过一封信。信里除了表示感谢外,只说了两天前拆了线,一切都好。

亚希子的父亲寄来了感谢信,随信还寄来了高级火腿礼盒,对所长和三郎,以及诊所的职员们表示感谢之意。

信里也写了,女儿两天前拆了线,一切都好。关于后遗症或再次手术等均没有提及。

既然没有什么特别不好的反馈,似乎可以放心了。可是,即使如此,三郎还是放心不下。

人家不详细写,大概是觉得写了,他也不明白吧。也许把他看成是乡下医生,只不过是在礼节上表示一下感谢罢了……这就叫疑心生暗鬼。

“真的没有问题吗?”

三郎总是不放心,就去问了所长。

胡子所长一向是乐天派,对三郎说:“你就放宽心吧。对方得到救治已经很满意了。正因为感谢,才寄火腿来的。你也吃点吧。”

说完,继续大嚼火腿。

但是,比起火腿来,三郎更想看到亚希子的来信,而且想看到有血有肉的话,而不是那种“你好吗”“谢谢”之类的客套话。想要听到她把那个浣熊玩具送给自己时,诉说“不要忘了我啊”那样真实的声音。

可是,到了十月份,亚希子也没有来信。

分别时那么紧紧握手,一回东京,就把他给忘了吗?东京有钱人家的小姐,难道都是这样的人吗?

她只是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才说出那样的绵绵情话,一旦得救了,就转脸不认人了。一恢复了健康,就又去六本木或赤坂那样的地方,跟那些男孩子们玩乐了吧。

如此看来,亚希子身上原本有着恶女的天性吧。只在她需要你时,才会对你好,不需要了,就弃你而去。城市里的女人差不多都是这种势利眼。

随便你吧,忘恩负义的人……那种破烂不堪、不知羞耻的女人,去死吧!

不过,冷静下来一想,说她“忘恩负义”还是太武断了。

出院之后,亚希子和她母亲一起写来感谢信,还寄来贵重的东西,礼数很周全,怎么能说是忘恩负义呢?后来她没有写信告知术后的情况,也是怕自己担心,这么一想,就能够理解了。

说她是“忘恩负义”,完全是自己的主观看法。首先,这样生气本身就很可笑。

换作是男的大学生或老太太,自己肯定不会生气,不但不生气,还会感慨患者这么客气呢。唯独对亚希子这么苛求,实在不太正常。

看来自己对亚希子怀有特殊的感情,似乎超过了医生和患者关系,抱有好感了。

以前听所长说过,医生是不会对患者产生感情的。理由是,医生对于患者的羞耻样子,以及哭泣声都亲眼目睹了。倘若对每个患者都产生感情的话,就不能采取冷静的处置措施了。好感先行的话,该做的手术也不会做,从而导致延误病情。

“患者会喜欢上医生,但医生绝对不可能喜欢上患者。即使喜欢上了,也是不可以的。”

“对方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女人。”三郎对自己这样说。可是,他却总是放不下,越是想要忘记,就越是想见到她。

十月中旬,三郎鼓起勇气给亚希子写了一封信。

“后来,你的情况怎么样……”这样开了头,接下来写了对她大病初愈的身体的种种担忧。

一边写,三郎意识到,医生对患者的身体感到担心是理所应当的,不禁有些羞愧起来。

只是在最后一行,他写道:“你送给我的浣熊,我还珍藏着呢。”该不该写这一句,他犹豫了一个多小时,最终还是决定写上。

从小岛寄往东京的信,最快三天,多则五天。回信的话,差不多要一个星期或十天的样子。

寄出一个星期之后,三郎每天下班一回来,都会问楼下的房东大婶,来信了没有。

可是,每次大婶都说一句“没有”。

会不会寄到所里去了呢?他在所里的邮件里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半个月过去了,转眼到了十一月。

看来还是把我忘到脑后,游山玩水去了。索性把和她有关的一切都彻底忘掉吧。

三郎又重新感受到了明子的好。

和城市里的女孩子比起来,还是明子实惠得多。

当三郎思念亚希子的这段时间,明子照常来给三郎打扫房间、洗衣服。有时候还自己买菜来给他做沙拉,告诉他“偶尔也要吃点蔬菜”。

不但如此,三郎想要她的时候,她从不拒绝。

和明子亲热的时候,三郎会一边觉得很内疚,一边思念起亚希子来。

但是,明子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

她在诊所里工作时,一如既往地干脆利落,一有空就来照料三郎的生活起居。

对于没有结婚,就老往男人住的地方跑的明子,岛上的人说了不少闲话,但明子根本不理睬,依然我行我素。她还有着这么固执的一面。

仔细看的话,明子虽然肤色黑点,但肌肉紧实,身条也不错。

比起那种都市的大小姐来,还是乡下的纯洁女子更好。

三郎发誓再也不去想亚希子了。

虽说这么想,可“亚希子”和“明子”这两位女性,都叫“akiko”,名字的发音完全一样,让他觉得很有趣。

嘴里念叨“akiko”时,也搞不清是哪个“akiko”了。

也许我和名叫“akiko”的女人有缘吧。这么一想,三郎更觉得不可思议了。

三郎对亚希子不再抱希望的半个月后,一个星期日的中午,他正在住处睡觉,明子来了。

由于昨夜开始下雨刮风,所以快到中午了,他还赖在床上。

明子依旧是敲了两下门,如果是楼下的大婶或她儿子的话,敲门要重得多,门都会跟着晃动,所以肯定是明子。

“请进。”

只有一个房间,躺在被子里答应,就能够听到。三郎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锁门,明子推门进来,站在门口收起了伞。

“还下雨吗?”

“好像越下越大了。”

明子说完,把右手提着的塑料袋放在木地板上,用手帕擦拭头发上的雨水。明子今天穿着藏蓝色毛衣,下面是同色的裙子,虽朴实无华,紧裹腰身的裙子,看着很性感。

“你先过来一下吧。”

三郎叫她,明子好像没听见似的问:

“还没吃饭吧?我现在就做。”

“不着急,先过来一下吧。”

三郎又重复了一遍。这时,明子突然想起来似的说:“这个,寄来了。”

三郎接过来一看,是一张风景明信片。

以前在外国影集里看到过的白色大理石神殿,辉映在夜晚的灯光下。他赶紧翻过背面一看,是柔和的女人字体。

你好吗?我现在到希腊的雅典来了。收到你的来信后,本想回信,但是在日本总是觉得定不下心,就没有写。关于我的身体情况,后来只去了四五次医院,已经完全康复了。但是心情还没有复原,所以出来旅行散心了。正所谓伤心之旅。你要是和我一起就好了。明天去意大利。

亚希子

三郎看完,问明子:“这个,怎么会……”

明子围着自己带来的围裙,站在水槽前,正从塑料袋往外拿蔬菜。

“我上来的时候,楼下的大婶给我的。”

可能是昨天寄来的,大婶忘了给我了。愚蠢的家伙。三郎心想,可是抱怨也没有用。

又看了一遍明信片,三郎不知该怎么办了。

看完什么也不说,当然也可以,但他又觉得这样对明子不太好。还是跟她说两句什么比较合适吧。

“这个,就是那个东京来的患者的信,说她现在去了希腊。”

“是吗?”

“有钱人的女孩,就是这样。还自己美其名曰是什么伤心之旅。”

“我看你也别太勉强了。”明子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三郎回头一看,明子仍然背对着他,站在水槽前,好像在切什么东西,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肩膀也在微微晃悠着。

从楼下上来的时候,她应该已经看过内容了。如果看了的话,就会知道三郎给亚希子写过信,还对她有好感。

“我给她写信,只是想问问手术后情况怎么样。”

“还真是够热情的啊。”

“因为担心啊。医生了解患者的情况也是应该的呀。”

“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你喜欢她,还知道,书架上的浣熊就是她送给你的……”

三郎赶忙从床上爬起来。

“那个女人很漂亮,没法子。”

“不是的,我对那样的女人,根本就……”

他想说真的没有什么想法,可是却没能顺利地说出来。

到现在为止,三郎的确是没有想什么,但是一看到这张明信片,决心就动摇了。哪里是没有什么想法,又开始想要见到她了。

“这点事,别太在意了好不好?”改变了想法的三郎用哀求的口吻说道,“不过是旅途中的心血来潮罢了。”

“她或许是心血来潮,你可不是心血来潮。”

说完,明子更加用力地切起菜来。

和明子之间虽然发生了小风波,但三郎在诊所里的工作还比较顺利。

从东京回来以后,所长对三郎越来越倚重了。以前,三郎只看复诊病患或容易医治的住院患者,而现在即使是新患者,所长也很随意地交给三郎了。查房所长也是一周只去两三次,其他日子让三郎去。

自从给亚希子做完手术以来,所长似乎更加信任三郎了,而且不仅仅表现在这些方面。

所长近来好像突然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年龄,按说还不到六十岁,没到衰老的年龄呢,或许是失去了好友,受到打击的缘故吧。尤其是所长原本血压有点高,而好友正是由于血压高引发的脑溢血而去世的。也许是同病相怜吧,自然更加感同身受了。

他常常一边说些“我可能也没有多少日子了”的丧气话,一边让三郎给他量血压。

尽管他给无数的患者量过血压,可到了自己这儿,还是很不安。

三郎戴着听诊器,捏着血压泵的时候,所长一直盯着血压计看。

所长的血压是170左右,以五十五岁的年龄来说,的确高了些。而且有时候达到将近200。如果照实告诉他,会惹他不快,所以,三郎总是少说一点。即使如此,他还是会瞪着三郎问:“有那么高吗?再测一遍。”

测几遍都是一样的,三郎又减少了一些,他这才点点头,说:“对吧,我觉得这个差不多。”

“不过,您还是要多休息。”

“我知道。”

没有比对医生说明病情更难的了。尤其是对方是老医生,自己是没有执照的医生。虽说如此,但所长也会征求三郎的意见。

“你看吃什么药好啊?”

“一般的药,您觉得不行吗?”

给一般的患者,所长可以轻松开药,给自己开药好像就没有自信了。

以前所长从来没有这样过,凡事都是自己决断。两年前,他扭了腰的时候,也是自己准备注射液,命令护士长“把这个打进这里”的。可是,现在连开药都要和别人商量,可见精神头儿大不如前了。

事实上,这半年来,所长显得一下子衰老了。也说不定是由于以前太有精神了吧,反正最近手术时间稍微长一点,就直喘气。

以前他经常带着护士和职员们去海水浴或开车兜风,最近一次也没有去过。除了在家里以外,也不怎么喝酒了。

据说,说“嗨哟嗬”的次数越多,就越说明人上岁数了,最近所长就比较多。门诊时,每看完一个人,就会说一声“嗨哟嗬”。

从今年春天开始,他把更多的工作交给三郎去做,恐怕不光是为了让三郎学习技术,最主要的还是他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的缘故。

当然,正是由于这个机会,三郎也学到了许多医疗知识。这么说可能不大合适,但所长身体日渐衰弱,反而让三郎得到了更多的学习机会。如今,在这个岛上,三郎已经成了不可或缺的代理医生了。

十二月初,三郎收到了一个小包裹。一看寄出者,写的是田坂亚希子。

他赶紧打开一看,里面有个小盒子。打开小盒子,是一个镶银的登喜路打火机。

小盒子里还放着一张折叠着的印花信纸。

你好吗?

我三天前从欧洲回来了。虽然很愉快,但也感觉很疲劳。不过身体没有出现异常。

寄给你一个礼物。本来打算直接去岛上当面送给你的……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请使用它。

先生什么时候可以来东京?如果来的话,请跟我联系。我家的电话号码是481-5142。不过,这是家里的电话,有时候妈妈和女佣会来接电话。我房间里的电话是481-4120,只要我在家,肯定会接的。

学校晚去了一些日子,好在学分已经差不多了,没有什么影响。现在要开始写论文了。我的论文题目是《欧洲中世纪的医疗制度》,但现在真后悔,要是选择离岛的医疗现状就好了。这样就可以经常去先生所在的岛上了。

有时间的话,请给我回信。当然打电话也可以。

多保重!

写给我的救命恩人,相川先生。

亚希子

三郎拿起打火机把玩起来。这是最新款的s型,在日本怎么也得七八万。轻轻一打,就打着了。虽说是同样的火苗,可一想到是亚希子送给自己的,就觉得连火苗都是那么灿烂。

一直以来,三郎使用的都是一百元的一次性打火机,手感完全不一样。拿着它去所里的话,不知大家会怎么说。这样的高级打火机在岛上绝对没有卖的。

明子会不会起疑心……

还有把信放在哪里好呢?明子经常来打扫房间,她做事认真,犄角旮旯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抽屉应该不会整理的吧?万一被她看到就麻烦了。

上次那张明信片,就放在橱柜抽屉的最下面。这次也放在那里比较好吧。

不管怎么说,这个打火机证明了亚希子上次说的都是真的。即使去外国旅行散心,也没有忘记自己。

三郎突然渴望见到亚希子了。可能的话,真想坐今天晚上的船去东京。

可是,眼下诊所很忙。一年前姑且不说,如今患者众多,以至于三郎不在就不能正常运转了。如果跟所长请假,也会被允许,但要把周末都加进去才行,毕竟东京太远了。

不过,想去的话随时可以去,问题是以后怎么办。亚希子在信里一口一个“先生”,最后甚至还称呼他“我的救命恩人”,她这样写,三郎当然高兴,但每次看到“先生”两个字,三郎就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

亚希子仍然把他当成是真的医生了。认为自己是医生,才送给自己这样的礼物,还写了信。

如果知道自己是冒牌医生的话……一想到这个问题,三郎就哆嗦,仿佛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

第二天,三郎带着亚希子送给他的打火机去了诊所。使用它抽烟时,三郎的心情很复杂,又想显摆,又觉得难为情。最先发现的是门诊的川合护士。

“先生,你的打火机真好看啊。让我看看。”

三郎递给了她,川合翻来覆去地细细端详起来。

“这不是登喜路的吗?哪儿来的?”

“什么哪儿来的……”

“是别人送的吗?明子小姐送的?”

三郎吓了一跳。由于发音一样,他误以为川合说的是亚希子了。

“怎么会……”

“真漂亮啊。很贵吧?”

川合护士一会儿打开,一会儿关上的,啪啪地玩着。

“喂,给我吧。”

恰好这时,明子进来了。

“唉,这个真不错啊,是明子小姐送的礼物吧?”

明子只是盯着打火机看,并没有伸手拿的意思,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先生,是谁送的呀?太可疑了。”

“朋友去外国,给我买的。”

“哪个朋友?不会是女的吧?”

“那怎么可能呢?”

川合护士突然凑近三郎的耳朵说:“这可不行啊。不能欺负明子小姐哦。”

说心里话,最近,三郎对于明子的存在感到有些烦。

当然明子不是个坏女人,工作上经常帮助他,生活上也很关心他。而且对于亚希子,自给他明信片以来,什么也没有说过,对三郎依旧是那样亲切而忠实。不过,她的忠实反而让三郎感到有些压力。

其实对于亚希子的事,三郎倒希望明子发泄一通,或是痛骂他一顿,这样的话,三郎也会感觉痛快些。可是她这样一味隐忍,反倒更让他难受。

岛上的女性是不是都是这样呢?也并非如此。川合护士或村濑护士都比较阳光,而护士长也很爽快。如此看来,只有明子比较内向一些。

虽说内向,但不等于明子就是个老实人。表面上很稳重,但实际上很要强。从她那对固执的单眼皮就能看出来。即便受到护士长的刁难,她也坚定地站在三郎一边。

只要是她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由于知道她的这种个性,三郎才会感到有压力。因为一旦惹怒了她,还不知道她会干出什么来,这令他害怕。

三郎被所长叫去,是三天后的一个傍晚。五点多,他正琢磨去找药剂师下围棋时,所长让他去他的办公室。

三郎去的时候,看见所长正在吃药,嘴边沾了很多白沫子,所长随手抹去了白沫后,说道:“我想问问你,你对铃木小姐到底怎么想的?”

突然被问到这个,三郎一时答不上来。铃木是明子的姓,所长一向这么称呼她。

“什么怎么想的……”

“直说吧,就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当然不讨厌了。”

“嗯。”

所长喝干了玻璃杯里剩下的水,又问:

“那么,有没有和她结婚的打算呢?”

即使这么单刀直入地问,三郎也回答不了。他不明白,所长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问起这个的。

“看来是马上回答不了啊。可是,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

“不喜欢的话就说不喜欢,没有关系。这是你的自由。”

“也不是不喜欢,但是结婚的话……”

“明白了。也就是说,没有结婚的打算了?”

“是……”

“我也不喜欢打听这方面的事,但老婆子让我问一问你。”

“所长夫人吗?”

“前几天,铃木小姐来我家,说是喜欢你。老婆子也很同情她,不过,你还挺受欢迎的嘛。”

“没有的事。”

“男人嘛,当然有女人喜欢,总比没有人喜欢的好啊。不过,太招人喜欢了,往往找不到好老婆,我就是个好例子。”

三郎忍不住想笑。

“选择老婆,还是越慎重越好。”

这时所长突然问道:“你和铃木小姐上床了吗?”

“什么?”

“就是男女关系的事。”

三郎慌忙低下头。

“看你表情是有关系啦。年轻人嘛,不让做也不可能的,不过,这就有些棘手啦。”

“您指的什么?”

“这个岛很小,无论逃到哪儿,都会马上被找到的。”

说到这儿,所长张开胡须环绕的嘴,哈哈大笑起来。

岛的确很小,人们虽然很悠闲,但彼此之间也非常敏感。所长虽然半开玩笑地说在岛上无处可逃,但自己和明子的关系,确实不能一直这么拖下去。要结婚的话就结婚,不结婚的话,就要对她说清楚。

这些不用所长提醒,三郎也知道。他一直想要找机会对她说,可是一见到明子,三郎实在说不出口。

现在跟她说这些话,她可能会哭起来的,也可能会歇斯底里大闹一场。平时虽然很老实,但她的个性很较真,认死理,一旦发怒,不知会干出什么来。而且,三郎也觉得这么说于心不忍。

原本三郎对明子并不讨厌。虽说也并非特别喜欢,但觉得她是个诚实而热情的女性,脑子聪明,又爱干净,一直以来对他都特别好。

明子的好处,三郎自认为充分认识到了,尽管这样,他也并不打算跟她结婚。

他预感到如果跟她结了婚,自己就得在这个小岛上永远住下去了。岛上生活虽然宁静而悠闲,但他不想把一生都埋没在这里。

虽说即使和明子结了婚,将来也可以回东京去,但眼下他还是打算一个人生活。

三郎才二十八岁,结婚至少到三十岁以后再说。现在结婚的话,感觉就像背负了沉重的负担似的。

如果是在东京的话,根本不是个问题。像三郎和明子那样的情侣很多,彼此不合了就分手,再去找别的恋人。

可是,在岛上就不能这么轻易换恋人了。而且即便想换,也很难找到年轻女性。岛上为数不多的女子被外来的男人独占,而且还不结婚,岛上的男人们对于三郎的这种做法恐怕也抱有反感。

岛上的确和平而稳定,但也因此难以居住。

也许自己在岛上住的时间已经太久了……

三郎忽然萌生了这个念头,可是,又不知该去哪里。

首先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是东京,但即使回去,一个二十八岁的高中毕业的男人,根本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也就是干干老本行,去酒吧当调酒师或是餐厅服务生。

与其那样,还不如在这儿当医生呢。三郎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维持现状。

随着冬季的到来,海上风浪更大了。岛屿北面的千叠敷,夏天的时候,可以往海里走一百米远,但现在浪大,走二三十米都危险。

浪高风也大,渡船摇晃得很厉害。有的客人晕船,一到码头就被送到诊所来。也有时候会停止摆渡。此时的岛屿就如同在白浪里漂浮的小船一样。

诊所由于是町立,所以年底和公务员一样,二十九日结束工作,三十日开始放假。一直到三日都休诊。从四日到七日,只是上午有门诊。虽说是休诊,但岛上的人如果得了急病,也不能拒之门外。在城市里的话,还可以推一推,在这里想推也没有其他医院。

以前,正月假期,都是所长守在岛上。说是休诊,实际上,跟值班差不多。从今年开始,由于三郎也能够看病了,所以分担了一些值班。

前一半,即三十到三十一日,是三郎值班,从一日到七日是所长。

所以,三郎从一日到七日可以休假一周。

元旦一早,三郎离开小岛,先去了亲岛,在那里换乘飞机去东京。在羽田机场下了飞机后,回到小岩的家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家里有母亲和妹妹。元旦之夜,母子三人难得一起吃了年夜饭。

“你也该娶个媳妇啦。”吃完晚饭,母亲突然说道。

“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没有……”

三郎摇摇头,脑子里浮现出了明子的脸。

“再说岛上也没有太合适的女人。”

母亲虽然已经五十二岁了,身体很好,每天都去炼油厂工作。三郎觉得母亲与其在脏乱的街道干活,不如到安静的岛上来住更好,可是怎么叫她去,她也不去。母亲土生土长在东京,而且三郎的父亲去世后,出去工作后认识了一些人,也许是这个缘故,母亲死也不肯离开这里。

“我可不想去那种鸟都不拉屎的地方。”

在母亲的印象里,三郎住的小岛,就和被流放的罪犯住的孤岛一样。

“差不多就行了,赶紧找一个媳妇,回东京来。”

嘴里说无所谓,但母亲好像还是想跟三郎一起住。

“我还要在那边待一段时间。”

“那个小岛有什么好的?”

“在那儿,我可以当医生。”

“你怎么可能干医生的工作啊?”

“是真的,所长教给我的。前几天,我还做了宫外孕手术呢。”

“太可怕了。把那个人治好了吗?”

“当然了,还活蹦乱跳地去外国旅行了呢。”

“你疯了吧。要是干这个,马上就会被警察抓去坐牢的。求你了,不要再干那种事了。”

“那个所长,也是脑子有毛病吧。”

妹妹也吃惊地瞧着三郎。

“不要紧的。不用担心了。”

三郎笑着回答,却说不清楚不用担心的理由。

正月二三日,三郎是和过去的朋友一起度过的,但他的脑子里总是想着亚希子。

要不给她打个电话吧……他这么想着,好几次走到电话旁边,可是一旦拿起电话,又害怕得不行。她既然告诉了自己电话号码,应该可以给她打,可又觉得会听到冷淡的声音。

第三天的傍晚,三郎下决心拿起了电话——当然是拨亚希子说的肯定会接的那个电话号码。

他把听筒紧贴在耳朵上等着,没有人接。铃声响了五次后,三郎挂断了电话。

正月假期里,她可能是和朋友去旅行了吧。早知这样,从岛上出发之前,就应该事先打个电话,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三郎这次回东京,名义上是看母亲和妹妹,和朋友喝酒,但真正的目的是见亚希子。想见到的人不在的话,回来的意义就减少了一半。

心神不定的三郎,熬到晚上,再次拨通了电话。虽然已经十一点多了,但已经打过一次,胆子多少大了一点。

铃声响了两次,有个女人接了电话。

“喂喂。”

三郎以为亚希子不在,对方突然接了电话,三郎吓了一跳。

“那个……是田坂亚希子小姐吗?”

“是的。您是哪位?”

“我是,那个岛上的……”

“哎呀,是先生啊。”

亚希子听出来了,声音突然变得兴奋起来。

“现在,您在哪里?”

“来东京了。一日到的,住在母亲家。”

“是吗?我一点也不知道。你好吗?”

三郎的额头和手心都冒出了汗,努力让自己呼吸平稳下来。

“好想跟你见个面啊。你待到几日?”

“七日回去。”

“那之前有时间吗?”

“有的是时间。”

“那就明天晚上,一起吃饭吧。”

“好的,谢谢!”

尽管觉得这么回答有些怪怪的,三郎还是对着听筒低头致谢。

次日晚上,六点之前,三郎就如约来到六本木街角的咖啡店。不用说,指定这个见面地点的是亚希子。

三郎等了一会儿,六点整亚希子来了。她穿着红色短外衣,酒红色的长筒靴,一头长长的卷发披在肩头。苗条的身材,白皙标致的脸蛋儿,与红色外衣非常协调。

漂亮的女孩子一出现,咖啡店里的客人都一齐朝入口望去。亚希子朝三郎微微招招手,在客人们的注视下,走到三郎身边。

“等了半天吗?”

“没有,一小会儿。”

三郎慌忙站起来,合拢西服的前襟。

“那时候给您添麻烦了。”

一见到亚希子,三郎连想好的感谢打火机的话也忘了说了,只是深深鞠了个躬。

“肚子饿了吧?可以的话,咱们出去吃饭吧。”

三郎顺从地跟着亚希子走出了咖啡店。

出来后,三郎被亚希子领到一个朝向六本木主路的大厦地下餐厅。亚希子好像是这里的常客,一进门,服务生就说了句“好久没见了”并帮她脱去外衣,请入店内。

餐厅主打菜好像是牛排,有三张配着铁板的台子,他们被带到靠中央的一个餐桌边。店内所有摆设都是清一色的茶色,一看就知道档次不低。

“您想吃什么?”亚希子翻开菜单,边看边问。

三郎没有来过这么高级的餐厅,也不知道点什么菜好。

“我觉得鱼翅还不错,还有虾和鲍鱼。”

“那就要鱼翅吧。”

“先生,喝葡萄酒吗?”

“什么都行……”

“梅德克怎么样?”

亚希子马上喊来服务生,点了菜。

三郎身穿廉价西服,打着领带,而亚希子大衣里面穿的是白色丝绸连衣裙,胸前戴着一串金项链。看她的打扮,根本不像是大学生。

“谢谢你送给我打火机。”

三郎再次表示感谢,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给她看。

“有很多患者会给先生送礼物,我还觉得您可能不需要呢……”

“哪里,第一次有人送我这么好的。”

服务生给他们斟满红酒,两人拿起酒杯。

“那么,就庆祝咱们久别重逢吧。”

在亚希子的注视下,三郎的脸一直红到耳根。

“干杯!”

清脆地碰了杯后,三郎喝了一小口。

“有四个月没见了吧?”

“是啊。”

“先生还是那么忙吗?”

好容易见到亚希子的欢喜,以及初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的紧张感,使三郎只是一味地点头。

“难得回来一次,和朋友聚会什么的,一定很忙吧?”

“也没有多忙。”

“大学的先生们也去拜见了吧?”

“是的……”

每当亚希子叫他先生,或是提到大学的时候,三郎都格外紧张,但亚希子继续问着:“先生还打算在那个岛上待下去吗?”

“暂时是这么打算……”

“前几天,我对在医学部工作的堂哥说起了先生的事,那么年轻,就去了离东京十个小时远的小岛,为偏远地区的医疗做贡献。现在的年轻医生们不是都愿意在大城市工作吗?我回到东京以后,才感到先生真是了不起!”

“哪里。”

“不过,恕我冒昧,我还是希望先生能够回到东京的大学这边来。因为这样的话,咱们就能经常见面了,对吧?”

“……”

三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低头不语。

吃完牛排,喝了红酒,他们走出六本木的餐厅时已经八点了。三郎打算结账。

“我来吧。”亚希子拿出了信用卡说。

“今天是我邀请你呀。”

亚希子这么一说,三郎便收回了钱包。不知道这顿饭多少钱,但一定很贵。

虽说是正月的四日,主路上霓虹灯闪烁,到处都是人。三天假日过后,好像不少人今天上班。

“去喝一杯吧。”

三郎一发出邀请,亚希子马上就答应了。

“这一带我不太熟悉。新宿的话,以前经常去喝酒。”刚说到这儿,三郎立刻打住了。

去岛上之前,三郎曾经一度在涩谷和新宿干过调酒师,所以知道几处新宿的歌舞伎町一带的酒吧和歌厅,但是带亚希子去的话,就会暴露自己的过去。

“是上学的时候吗?”

“是啊,去得不多……不过,已经好久没去了。”

“我总觉得新宿太杂乱,不太喜欢。”

的确,新宿的土气不适合亚希子,还是原宿或六本木比较对路。

“我哪里都可以的。”

“那就去个有特色的地方吧。就在这附近。”

亚希子在前面领路,两人朝着十字路口方向走去。

由于是正月,穿和服的人很多。也许是去过明治神宫吧,有人还拿着神箭和不倒翁。

擦肩而过的行人都会看亚希子。即使在城市的闹市区,亚希子的美貌和身材也很惹人注意。三郎越发感到自己的寒酸:藏蓝色的西服,驼色外套,作为上班族的打扮还过得去,可是走在亚希子身边,就显得特别土气了。

过了六本木的十字路口,朝饭仓方向走了大约一百米,有一座白色的建筑物。其地下一层就是亚希子要带三郎去的那个店。店面不算太大,铺着紫色的地毯,墙壁和桌子都是大理石的。照明的灯光也都是蓝色的,有种诡异的氛围。

“这个店名叫‘蓝色的毒’。”

店刚刚开门,只有几个女客。两个人在包厢里一坐下,立刻有一位长发披肩、身材高挑、戴着长耳环的女性送来了湿巾。

“想要点什么?”

“我要人头马白兰地。”

等亚希子说完,三郎要了啤酒。

女子走后,又过来一位浓妆艳抹的女人,裹着一袭和她那厚实的身材不大协调的闪闪发光的长裙。

“哎哟,欢迎亚希子小姐大驾光临!新年快乐!今年也请多关照啦!”

亚希子站起来,一边和女人握手,一边给她介绍三郎。

“妈妈桑,这位是医生相川先生,在岛上救过我的命。”

“原来是医生啊。哎呀,好可爱哟。”

妈妈桑说完,快速地在三郎的额头亲了一口。

“我说,先生,下次可得自己一个人来哟。”

“妈妈桑,这位先生不行。”

“说什么呢。是吧,先生?比起亚希子小姐来,我更有魅力呢!勾引我吧……”

“妈妈桑,今天就不用陪着我们了。”

“好的好的。不过,马上就会来打扰的。”

妈妈桑说完,夸张地使了个飞眼,扭转腰身走了。

“是男人吧?”

“你看出来了?”亚希子笑着点点头,“这里的女招待都是男人。一开始会觉得不习惯,但这些人都特别爽快,而且很体贴,也不会纠缠女孩子,所以感觉很舒服。不过,那个妈妈桑好像对先生很有意思呢。”

“我对这方面没有兴趣,让我来我也不会来的。”

做调酒师的时候,三郎就遇到过几个这样的男人,但他不感兴趣。

“艺人和时尚圈的人经常光顾这里。十二点以后最热闹,现在刚刚开门。”

六本木和赤坂一带,最热闹的时间是夜里一两点。难道亚希子会喝到那么晚吗?三郎倒是更担心这一点。

“你常常来这里吗?”

“偶尔来。带爸爸来过一次,没待十分钟就逃掉了。”

在蓝色灯光下,拿着白兰地酒杯的亚希子的纤纤玉指十分撩人。

“先生,明天来我家吧。”

“你家……”

“当然是我的家。医院也可以,但爸爸说也想见见你。”

“你今天晚上跟我见面,告诉你父亲了?”

“是啊。上次的事要感谢你,而且爸爸好像很喜欢先生,还赞赏地说,如今在岛上工作,真是难得的年轻人。明天到底行不行啊?”

可以的话,他希望和亚希子一起去医院,在那儿拜见她的父亲。一想到冒牌医生的事被揭穿,三郎就恐惧得不得了。

“明天有点事……”

“那后天呢?”

“后天也不行……”

“难得来东京,一个小时也抽不出来吗?”

“对不起!”

“您可真忙啊。”

其实明天没有什么安排,只是打算带母亲去热海玩玩,但并没有定下来。

“下次什么时候回东京?”

“可能是春天或是夏天了。”

“我去岛上找你好吗?”

“当然可以,随时都欢迎。”

在岛上的话,假医生的身份不会暴露,三郎觉得轻松一些。

“可是,去岛上还是夏天最好吧?”

“不是的,夏天人多反而不好。二三月份开始就已经暖和了。”

“那也没有多久啦。毕业论文一完成,我就去吧。”

“请一定来。”

一瞬间,三郎的脑海里闪过明子的面孔,现在他要把她忘掉。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来了三拨客人,店里热闹起来。对面包厢里的两个客人,紧紧靠在一起,女人主动去吻男人。开始时的紧张感松弛下来,三郎感觉有些醉意了,亚希子却很能喝,现在已经在喝第四杯白兰地了。

“先生,先生喜欢过患者吗?”

“……”

“都说医生不会喜欢上患者的,是真的吗?”

“我觉得也不一定。”

“哇,太高兴了!”

“先生想不想看看疤痕?”

“疤痕?”

“先生切开的刀口啊。”

三郎没有回答,亚希子直视着三郎说道:

“先生想看的话,我可以给您看啊。”

两人走出店外是三十分钟之后。已经快十点了,街上的行人一点也不见少。

“喂,带我去个地方吧。”

亚希子好像有些醉了,脚步蹒跚。她在餐厅喝了葡萄酒,刚才又喝了白兰地,两种酒一掺和,还能不醉?

“你想去哪儿?”

“哪儿都行。我想休息一下。”

她既然这么说了,带到旅馆去也可以的,可是亚希子真是这么想的吗?把正经人家的女儿带到旅馆去合适吗?

“快点啊,你磨蹭什么呢?”

在亚希子的催促下,三郎下定了决心,从马路边探出身子,叫了一辆出租车。

他自己先迅速上了车,对司机说:“随便去个旅馆。”

司机一看两个人的样子就大致明白了。

“千驮谷可以吗?”

“哪儿都行……”

车穿过六本木的十字路口,朝乃木坂方向开去,亚希子根本不问去哪里。

带她去旅馆真的没问题吗?到了门口,她会不会发火,扭头就走了呢?三郎自然是想跟她上床。和这样的时尚女性共度销魂时刻,是他梦寐以求的。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今天刚见面就能够得到这样的机会。他以为要过个一年半载的,说不定要花几年的工夫,才能够接吻,那就不错了。可是,这么快就得到她,也太顺利了。这是不是在做梦啊?三郎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脸。

然而,亚希子千真万确坐在自己的身边。她稍稍歪着身子,头靠在自己的肩头,对自己完全信赖的样子。

她也许是觉得对方是医生,就可以信赖吧。因为对方是曾经看到自己全裸地躺在手术台上,也曾看过自己肚子里的东西,因而不设防吧。可是,刚见面马上就上床,未免也太快了。女性不是应该稍微反抗一下,或表现得矜持一些吗?

说不定亚希子一向是这样和其他男人交往的吧……

从大学生怀孕这件事来看,她就不像一般女孩子。亚希子漂亮,所以追求者众多,可是也太放浪了。无论是六本木的餐厅,还是同性恋酒吧,都不是大学生靠零花钱能够去得起的地方。美女加上有钱,亚希子从学生时代起,想必就是个风流女郎吧。

现在,她和自己去旅馆,恐怕也不过是玩一玩吧……

可是,她说的“给你看看疤痕”是什么意思呢?

虽然三郎觉得这可能是表示愿意以身相许,但也可能只是单纯想让做手术的医生看看疤痕。如果是这样,就和自己猜想的相距甚远了。

无论怎样,能够看看美丽的亚希子的肌肤也不是坏事。

三郎再次朝身边的亚希子看去,她的头靠在三郎的肩上,闭着眼睛。

不久,车开进了千驮谷僻静的住宅街区。在一个闪烁着“流水旅馆”霓虹灯的地方停下来。

“到了,下车吧。”三郎说道。

亚希子慢慢坐直了身体,三郎轻轻拉着她的手下了车。

“这是哪儿啊?”

“我也不知道是哪儿,你累了吧?”

亚希子没有回答,紧紧靠在三郎身上。

“好冷……”

三郎搂着亚希子的肩膀走进了大门。经过一些低矮的植物,一走到前面的入口,门自动打开了。

一个女招待立刻出来迎接。

“住厢房,还是上房?”

“安静些的就行……”

女招待心领神会,立刻带着他们沿着踏脚石去了厢房。

一进门有个起居室,里面是一间八叠的日式房间。床好像在那里面。因为刚才已经开启了暖气,所以房间里很暖和。

“要不要准备洗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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