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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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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村伦子同x光技师泽田两人单独会面,是在花城纯子做完手术三天后周六的傍晚。私人开办的医院,不管规模有多大,周六这天都和常日一样对外诊病,东方医院也不例外。他们两人相见是在下午五点下班之后,地点在伦子多次同直江相会过的道玄坂路上的“凤凰”咖啡馆。

伦子同泽田各自从医院出来,伦子到达后,没等上五分钟,泽田便来到咖啡馆了。

“您要点什么?”

“我要杯红茶吧。”

“再来杯柠檬茶。”

伦子亲自向侍者说,然后面对泽田:

“没让医院的任何人发现吧?”

“放心吧。”

“是吗,那我就放心啦。”

伦子从手提包里取出香烟和打火机,点着了火。伦子抽烟是直江教的。护士吸烟并不稀奇,连年轻的宇野薰最近也常在休息室里抽烟。做完长时间的手术或值完夜班,她们才从白大褂里解放出来,这时抽上一支烟,别有风味!

从前,伦子常见同伴们吸烟,自己也曾试着放到嘴里抽过。可是吸了两三口之后,便让它给噎住,呛得嗓子火辣辣的,以后再也不敢问津了。

然而,自从直江认识了伦子之后,便劝她吸烟。他说:“我每逢看见女人高雅地吸着烟,就觉得开心。”

风流韵事之后,直江趴在床上一边吸烟一边劝说。

伦子正式吸烟就是从那时开始的。直江乐呵呵地望着伦子忍耐烟草苦味的情景和因烟呛而咳嗽的窘态。

“把嘴唇向前噘起来,像要把烟向前吐出去一样就妥。”

自从直江教会她吸烟以后,伦子现在虽然还没达到不吸不行的程度,但每天也要吸上四五支。

x光技师泽田惊奇地望着伦子吸烟,待了一会儿好像想起来了似的问道:

“你说有事,是什么事?”

昨天下午,伦子约他五点三十分到这个咖啡馆来,说是有事要问。

泽田是x光技师培训夜校的学生,所以还没有取得x光技师的资格。由于医师允许他担任这项工作,所以表面上称是医师拍照的,而实际上却是泽田操作的。这在私人医院里倒是一条司空见惯的捷径。培训班在代代木,晚上七点上课。下班后到去学校之前,还能挤出在咖啡馆里喝杯茶的时间,因为昨天是期末考试,所以伦子才把约会延迟到今天。

“这倒是一个很奇妙的恳求……”伦子用她的细手指磕掉了烟灰,像探索什么似的看着泽田的脸,说,“是关于直江医师的事。”

泽田比伦子小三岁,他对正式护士的伦子也得遇事让三分。

“直江医师常到你那里拍x光片吧。”霎时间泽田的脸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你也用不着隐瞒。因为我知道他每隔二十天要拍一次x光片。”

泽田为难地低垂了眼睛。看了这情景,伦子更有把握了。

“因此,我想问你,直江医师为什么专给自己的腰骨拍x光片?”

“……”

“希望你能说真话,我已经看过那些x光片了。”

“真的?”

“那当然,你吃惊啦?”

“在哪里?”

“在哪里……某处。”伦子想说是在直江房间壁橱里看到的,但没说。

“太奇怪啦。”

“不过,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这么说,是直江医师对你说的?”

“他没说,是我凭直觉。”

泽田喝了一大口柠檬茶,又一次惊愕地望着伦子。

“我拍的底片都放在别处保存着,你绝对看不到。”

“我不是在x光室看的,你尽管放心。”

“叫我太为难啦。”

“有什么为难的?只要你告诉我一声就行了。”看着叉起双臂陷入沉思的泽田,伦子更想问出个究竟了,“那是为研究,还是为治病?”

“……”

“求求你啦,告诉我。拍x光片的事我已经全知道啦,如今你想隐瞒也不成。”

“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哪。”

“当然,我发誓。”

“直江医师严肃地告诫我,绝对不许对外人说。”

“这我知道。”

“那是一项研究。”

“真的?”

“这是我直接听他说的,没错。”

“不过,那都是拍他自己的骨头,而且光是脊骨呀。”

“不,肋骨也有,腿骨、臂骨也有。”

“真的?”

“我可没说谎,因为都是我拍的。”

伦子回忆了一下装着底片的纸箱子,同样的箱子有好几个。

如果泽田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也许拍有臂、腿的x光片藏在别的箱子里。

“但是,这算得上是奇妙的研究喽。”

“据医师说,这是件非常有趣的研究。”

专拍自己的骨头,哪里有趣呢?伦子无法理解直江的动机。

“每隔二十天拍一次吧。每次都拍全身吗?”

“大体如此。”

“使用那么多的胶片,能行吗?”

“胶片费用由他自己支付。”

“就是说,自费购买?”

“我以批发价从生产厂家买来,不与医院的掺和到一起。”

这种研究也太过火了。伦子越发糊涂起来。

“那么,都在什么时候拍呢?”

“他值夜班的时候,或是周日。”

“值夜班的时候?”

“是的,都是我从夜校回来之后拍的。”

单身汉的泽田住在医院后院护士宿舍的一个角落里。

“这我可不知啦。”

“拍片时,为了不让外人进去,x光室要锁上门的。”

“这么说来,直江医师在值夜班时,时常不知去向。”

“一般是说喝酒去了。”泽田笑着回答。

“难道不是真喝酒去啦?”

“一般是喝酒去了,但是,有时是在x光室里。”

“原来是这样!”伦子半惊呆半赞叹,但始终弄不清直江为什么要这么做。

“总之,这事千万不要说出去。他告诉我多次绝对不许对外人说。”

“我知道。”

伦子好像想起了还有杯凉了的咖啡,于是端起来一饮而尽。

花城纯子的病情很快好转了。

记者招待会上的休克不过是因为手术后立即剧烈运动所引起的一时性流血而已,只要打上止血针,保持身体安静,就能治愈。

昏倒后的第二天,即从手术后的第三天起,她就能自己上厕所、去洗脸了。当然,洗漱间和厕所都在卧室旁边,无需出屋,免去了和其他患者见面的麻烦。这就是每日住院费一万五千日元病房的优势。

从第四天起,纯子薄施脂粉,涂了口红,仅此一个举动就使得她那已失去生气的脸顿时恢复了活力,全屋都增添了光辉。纯子穿着粉红色睡衣半躺半坐在床上,一边吸着烟一边看着周刊杂志和漫画之类。原来食欲不振的她,现在吃的也日渐增多了。早餐是牛奶和半个甜瓜,中午是烤面包、火腿鸡蛋外加柠檬鲜果汁。

那天午后,纯子手术后第一次下楼来到门诊的妇产科诊疗室。

平常的查房是在上午,只有纯子的私处诊察定在下午。这是因为妇产科的诊察台只有门诊一处,又因为上午门诊的一般患者拥挤不堪,为了避人耳目才这么做的。

下午两点,纯子穿着睡衣,外面罩着棉睡衣,戴着浅色太阳镜下楼到门诊来了。从六楼到二楼是乘电梯去的,然后,她又从二楼到一楼门诊部,这是顺着楼梯走下来的。在候诊室候诊的三个患者没有察觉到她,她安然地到了妇产科诊疗室。

来到诊疗室以后,纯子不待护士吩咐便立即脱掉了棉睡衣和衬裤,只剩下了单睡衣和乳罩。护理姑娘樱井把纯子脱掉的衣服叠好放进衣筐里。屋里暖气很强,并不感到寒冷。

“请吧!”

妇产科的亚纪子说。

纯子手扶台边登上铺着黑色漆布的诊察台以后,便仰面躺在上面。

“请把身子再向前探出些!”

纯子按照要求把下半身向台边挪了挪,自动分开了两腿,纯子的皮肤不是白润而是近于苍白。

直江拿掉棉塞,观察内部,子宫口处还有轻微充血,但无出血。

为她消毒后仍塞进了棉塞。当冰冷的消毒棉碰到她时,纯子的腰部猛地抖动了一下。这倒不是第一次,而是每次都这样。消毒后塞棉塞时,纯子说:“大夫!”直江把棉塞塞进,抬起头来。“我还害有痔疮,能不能顺便治一下?”

直江用手指尖试探了一下棉塞的位置是否合适。

“疼得厉害,上厕所时总得花很长时间。”

“从什么时候起?”

“三年前念高中时就不好。”

纯子仍两腿分开,答道。

“以前治过吗?”

“总想去治,可没有机会,拖延至今。曾经用过治疗痔疮的药物。”

治疗完毕,躺在手术台上的纯子缓缓并拢起她美丽的两腿。

“这一阵特别厉害,上一次去厕所时,花了三十分钟,经纪人见我不在屋里,引起了一场大混乱。”说着,纯子独自笑了。

“给我拿指套来!”

直江命令亚纪子给他拿来诊察肛门用的手指胶套。

“好吧,顺便诊察一下吧。”

“我怎么办呢?要俯下身子吗?”

“不,就这样躺着,把手放在膝窝,抱紧两腿。”

“真烦人,拿这架势。”

“但比现在这个姿势好吧?”

“是吗?”

“那还用说!”

亚纪子拿来指套和凡士林油,纯子慢吞吞地抬起腿。

“抱起腿来!”

“这样?”纯子把两手放到膝下抱起两腿。

“再高些。”直江从后面捺了一下,纯子的膝盖差不多贴到脸上了。亚纪子从旁边压住她的腿向上身靠拢。扶在膝窝的纯子左手中指上,有个又圆又大的蓝宝石戒指闪闪发光。

“好,要用肚子呼吸。”

纯子按照要求张开嘴向肚里吸气。灯光下那圆滚滚的白屁股朝天撅着,既细润娇嫩,又圆滑丰腴。

直江把戴着胶皮指套的食指轻轻向肛门深处插进。

“好疼!”

“刚插进时是这样。”

亚纪子安慰说。

纯子微微张开口,皱着眉头,不时发出哎哟哎哟的喊叫声。

直江全然不理,只顾把插进的手指向左右转动。

痔疮是用时针表示法指示位置的,她在三时和六时处明显有内痔疙瘩,顶端充血,部分糜烂破损,胶指套上沾有血污。八时的位置上肛门黏膜的皱襞有吊钟状突出物,即外痔核也已形成,想不到这可爱的屁股上竟有这样严重的病症。

“好啦!”

亚纪子告诉她之后,纯子这才把手松开,放下两腿。

“糟透啦。”直江把沾有血污的指套从指头上扒掉扔进垃圾筒里。

“不动手术不行吗?”

纯子因疼痛眨巴着湿润的眼睛。

“不行。”

“一定需要很多天吧?”

“要做根治手术的话,必须用一个月的时间。”

“没有更简单的方法了吗?”纯子从床上坐起来,放下睡衣下摆。

“若是光摘除痔核的手术,倒用不了那么多天。”

“半个月左右?”

“唔,差不多。”

“治它一下子?”

“不治你可太可怜啦。”

“厉害时,大声说话都感到震颤。”

“时常出血吧?”

“是的。”

“你的脸色苍白、贫血,就是因为这痔疮。”

“我该怎么办呢?”

纯子用她那秋水般的诱人双眸盯着直江。

“这得同经纪人商量一下,今天暂且给你放进痤药。”

于是,她又坐上诊察台,采取了抱腿姿势。

花城纯子住院的消息登在周刊杂志上是她昏倒的四天之后。

标题鲜明:

花城纯子终于病倒

因阑尾炎紧急住院动手术

苍白的记者招待会

身着蝴蝶晚礼服倒下

几行大字点缀着女性周刊杂志的刊头。

内容详尽地记述了病倒前的过度疲劳状态以及病倒后的实况,并用照片细致地补充了细节。各个杂志的报道虽然各有不同,但关于在记者招待会上突然昏倒及送到医院进行阑尾炎手术等却是相同的。

其中只有一家杂志社从标题到消息内容的格调大不相同,这就是妇女周刊。

第一行大标题同其他各报截然不同。

花城纯子住院之谜

接着是:

到底是不是阑尾炎?

消息详细记述了在p旅馆的记者招待会的情景及送到东方医院后的情况,然后,又提出医院n医师的说明和k医师的谈话有分歧。最后以k医师的话做结论说:从前几天住院的情报中我就对因阑尾炎住院一事表示怀疑,而且,在堕胎后第二天便去参加正式录像和记者招待会等更是毫无道理!

n医师指的是直江,k医师指的是小桥,在医院工作人员眼里已经十分明显。

第五天早晨,直江去查房,经纪人立刻递过来妇女周刊说:

“那位大夫真的这么说了吗?”一兴奋就快嘴快舌的经纪人问道。直江接过妇女周刊,把这条消息大略地看了一遍。

“从医生嘴里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是无法挽救了。”

“可能是个差错。”

“不过,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事呢?”

“我来调查一下。”

两人谈话期间,花城纯子怄气地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那天,直江查完房,在住院患者的病历上写好医嘱以后,利用到门诊前的仅有时间,把小桥叫到了医务部。小桥右手提着听诊器来到医务部。

“你知不知道妇女周刊上登载了你的谈话消息?”

“今天早上护士告诉我了。”小桥坦然作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直江站起来,走到窗台边,俯视大厦环抱中的庭院。

“她昏倒后被送到医院的当夜,有个自称是她的挚友的人来了电话。”

“于是你就说了那样的话?”

“我可没说这么清楚……”小桥坐在沙发上,两手扶膝,低垂着头。

“不管对方怎么说,关于患者的病情,必须在直接会面后才能说出。只凭电话来问就做回答是轻率的举动。”

“……”

“医院的医师把患者的秘密亲口说出去,你知道这影响多坏!”

“但是……”小桥抬头说,“我只是说了真话,没说一句错话。”

“真话?”直江从窗台回头看着小桥,说,“你是说只要是真话,什么都可以说喽?”

“我没讲可以说。但是,像您那样,对患者对周围的人大撒其谎的行为,我倒不认为是好事!”

“大撒其谎,指的是什么?”

“例如,像对石仓老人那样。”小桥带着挑战的神态盯视直江。

“那是对待癌症患者时我们的想法不同而已。石仓老人和花城小姐的情况不可相提并论。”

“是这样吗?”

“患者有患者的私生活,我们做医师的应该为他们保密!”

“……”

“总而言之,她不是普通的人,是世间以好奇的眼光注视着的歌星。杂志社要来刨根问底,事先在思想上就该有所准备。”

“这一点,我是知道的,只是……”

“只是什么?”直江反问。

“倘若是这么重大的事,您如果事先对我说一声就好了。”

“我该对你说些什么呢?”

“花城纯子虽然堕胎了,但对外要说阑尾炎手术。如果我知道这些事,就不会那么说了。”

直江在窗前从右向左缓缓移动了一下。

“您虽然对护士们说了,可对我什么也没说。如果您能郑重告诉我,我也不会信口开河了。”

直江停在窗户的右端,重新转过身来朝小桥说:

“你大概知道自己是个医生吧?”

“当然知道。”

“你既不是护理员也不是见习护士。你站在可以了解所有患者秘密的医生的立场上。”

“……”

“花城纯子堕胎一事,该不该对外人说你自己难道判断不出来吗?”

“不,这个……”

“医生这一职业在此种意义上不同于其他职业。”

“这一点我也知道。不过,只因为她是歌星就给予特殊待遇,是否有点过分了?”

“你是不是在认识问题方面有些偏激?”

“为什么呢?”

“为患者保守秘密,与她是不是歌星毫无关系。只要是医生就有义务为所有患者这样做。”

“……”

“我倒不想特别对你进行说教。”直江从窗台边走回来坐到椅子上,继续说,“你读过《医师法》吗?”

“嗯。”小桥暧昧地回答,他只知道有《医师法》,却没读过。

“大学的教授和院部的职员们尽管都读文献、读论文,可读过《医师法》和《健康保险法》的人却寥寥无几。你也没读过。”

小桥被击中要害,马上低头回避。

“为患者保守秘密是《医师法》的基础。即使没读过《医师法》,医生也该知道,这是常识。”

直江所说的小桥完全懂得,但他可不想正式道歉。他深知,直江所说的是正确的,然而,患者不过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小姑娘。

她也不过是歌唱得好些才被捧为歌星的。虽然小桥内心也承认她的私生活很重要,但也觉得她不就是个流行歌手吗?小桥轻视她,而直江似乎并不在乎这些。

“总之,关于花城纯子的事今后不管问到什么,希望你不要对外人说。”

“我知道啦。”

小桥也觉得像这种麻烦事,自己还是离得远些为好。

“还有关于报上的报道,你可以改口说:‘对方问到是不是堕胎了时,我只做过啊的回答而已。’”

“这事会带来严重后果吗?”

“这个医院有很多知名人士来住院。如果内部的医生不能为他们保守秘密,那么患者就会敬而远之,不光顾了。”

“知名人士那么重要吗?”

“他们会住进高级病房来。既然我们有那么多高价病房,来住这样病房的人自然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啊。”

“我对于搞病房差价,即像咱们医院的这种做法很反感。”小桥的眼里表现出愤怒,“同样是病人,偏要按金钱来定义治疗差别。我不赞成院长‘发财至上’的做法。”

“我说,这同发财至上可不一样。”

直江把茶几中央的烟灰缸拉过来,磕落了烟灰。

“院长想发财倒是事实,但是,给病房定等级却不是院长的责任。”

“这是为什么呢?发疯似的设置特等、一等那种豪华病房和靠着它发财的不都是院长所为吗?”

“一点不错,那是院长设置的。然而,仅仅看到这些还不够。”

“这是什么意思呢?”

“设置豪华病房,是因为有人需要它!”

“需要?”

“正是。是因为有那么一些患者说一天一万五千日元也行,他们想住进一个比别人好的病房里。为此,院长才设置了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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