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寒(2/2)
“明天的工作几点开始?”
“我和他约好明天上午八点在楼下的餐厅会合。”
“我在那之前离开就是了。”
松永把烟揉熄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
“我五点走,来得及吧?”
“那么早,你起得来吗?”
“起得来!不,我不睡就是了!”
松永说完之后又问了一遍:
“你其实是想让我回去吧?”
房子打开了桌子上咖啡壶的开关。
“不是没有电车了吗?”
“但是有出租车……”
松永把话说完之后又看了一眼房子。
“我还是回去比较好吧?”
“对不起。”
房子点了点头。松永见此情景长叹了口气,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第二天早晨,房子七点起床开始化妆。她只需和泽田见面,其实没有必要特意化妆的,不过既然要出门,她就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特别是昨晚松永来过,她有些睡眠不足。
虽然松永恋恋不舍,但还是在凌晨两点的时候回去了。
所幸如此,房子安安心心地睡了个好觉。不过,事后她还是有些后悔。
他好不容易赶来京都跟自己约会,实在不应该再让他深夜回去,正如松永所说,起码要让他等到有头班电车的时候再走。
当然,如果房子出言挽留,松永一定会很高兴地留下来。
可是两个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根本就休息不好。已经是快四十岁的人了,一旦睡眠不好,皱纹马上就会现在脸上。让松永回去,除了不方便,还有就是考虑到美容的需要。
不过和松永在同一间屋子里过上一个晚上,也确实让她觉得麻烦。
睡单人床本来就很麻烦,如果两个人睡的话还要担心身体靠得太近。
两个人本是你情我愿,现在却又嫌太过亲近,这让人听起来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如果两个人一起待到天亮,身体里就会渗透进松永的气息。
房子喜欢被抱在怀里,可是又不喜欢沾染上男人的气息,不知道松永能不能理解她这种微妙的感觉。从他离开时恨恨的表情看来,他肯定是没有领会到。
不过,也许会有些矛盾,昨晚只有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才想要留住他。
房子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一边化着妆。这时,电话铃响了。房子拿起听筒,原来是松永。
“你已经起来了吗?”
松永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他告诉房子,昨天晚上,他叫了辆出租车,将近三点才回到了旅馆。
“我很想留到天亮的,可是没有办法……”
松永还很留恋的样子。
“一会儿要和泽田出去工作了吧?”
“嗯……”
“到东京还能再见面吧?”
“是啊。”
房子点了点头,发现自己的声音过于平静了。
“不过昨天能跟你见上一面,也算没白来大阪。”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呢?”房子完全是答非所问。
“我打算中午到姬路去一趟,傍晚搭新干线回去。”
挂掉电话之后,房子赶紧化好了妆。等她来到楼下食堂的时候,泽田已经坐在位子上等候了。
“早上好!”
泽田明朗的笑容里,没有丝毫对房子昨夜行动起疑的迹象。
他们一边吃饭,一边商量工作安排,饭后按计划叫了辆车,来到了鸭川岸边和西芳寺附近的竹林。
现在还没有严冬时节的寒冷,空气中薄雾弥漫,反而衬托出了冬天的萧条凄美。
拍完照片之后,他们来到了京都车站,乘上新干线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房子觉得和泽田并排坐在一起有些不自在,正好车里的人不多,等过了名古屋之后,她就坐到过道对面的位子上去了。
泽田似乎也乐得轻松,看起了报纸。
房子望着窗外无尽的荒野,很快就昏昏欲睡了。
察觉到轻轻晃动,房子睁开眼睛一看,列车已经驶过热海了。
波光粼粼的大海已经从眼前消失,穿过隧道之后,台地上连绵着一排排小房子。
不过四点而已,云已经积得很厚,天也很快黑了下来。
在那暮色之中,房子终于想起了丈夫。
昨天房子出门之前已经通知了丈夫出差京都的事情,当时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而已。
房子本以为修平起码会问一问,没想到他完全不放在心上,继续看他的报纸。
一会儿就要回到丈夫身边了,这个想法一下子激起了房子心中对修平的想念。
默默送自己出门的丈夫正在等待着自己,房子觉得那是弥足珍贵的,她一时沉浸在这种满足感中。
后来,房子站起了身,穿过后面两节车厢,来到7号车厢的电话台,按下了丈夫医院的电话号码。一阵杂音之后,接线员接通了电话,不一会儿就传来了丈夫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
“我现在在新干线上呢,还有二三十分钟就到东京了。”
“工作结束了吗?”
“当然喽,今晚晚饭怎么解决?”
“想在家吃,不过你来得及准备吗?”
“顺利的话六点就能到家,应该来得及的。那我做好饭等你喽?”
“好啊……”
房子没有再说话,这时丈夫问道:
“就这件事吗?”
“嗯,就这件事!”
打电话只是为了晚饭的事,这似乎让丈夫有些不可思议。房子想象着丈夫的表情,苦笑着放下了电话。
房子回到了座位,这时泽田问道:
“有急事吗?”
“没什么……”
房子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忽然想给丈夫打电话,不过,她的心里现在十分满足。
将近五点时,新干线到达了东京车站。
“这次承蒙多方照顾,如果以后还有机会,还请多多帮忙。”
泽田虽然礼数周到,但是也有不少圆滑之处。
房子交代一下照片的事情就和泽田分开,来到了山手线的站台。在涩谷和自由之丘换了两次车,到等等力下车的时候是六点钟。房子在车站附近的商店买了金枪鱼生鱼片和鲽鱼。丈夫修平是个十足的日本料理拥护者,再加上房子今天旅途劳顿也想吃些清淡的东西,于是又买了些豆腐和青葱。
从昨天早上算起,不过离开了一天半而已,回到家的房子却有种久违的感觉。
“还好吗?”
房子不禁问出了声,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回音。
客厅的桌子上摆着丈夫用过的茶碗,烟灰缸里丢着几个烟头,厨房旁边的餐桌上还摆着早餐吃剩下的烤面包和黄油,而榨汁机里还剩了些蔬菜汁。房子捡起地板上的报纸走进卧室一看,丈夫的被子还没有叠,旁边放着脱下来的睡衣。
看样子丈夫昨晚应该是老老实实回家休息的。
当然房子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家的,也不知道他回家前都做了些什么,不过她现在并不想去追究。
房子换上了毛衣和裙子。把被子叠起来之后,又打开客厅的窗子通风,用吸尘器打扫了一番之后,才坐到沙发上舒了口气。
经过这么一番整理,房间终于焕然一新了。
在干净的房间里喝着茶,望着窗外的夜景,房子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松永。
他说今天会去姬路,那么现在应该还没到东京。
他那身穿黑夹克、肩扛摄像机的身影浮现在房子的眼前,大概是因为回到了家里,房子竟觉得他十分遥远。
仔细想来,刚才是自昨夜和松永分别以来第一次想起他。从今早起床到和泽田出门工作,再乘新干线回东京的这段时间里,她把松永忘得一干二净。
房子有些惊讶自己的冷淡,不过这样也许会让自己的心灵纯洁起来。
为了转换一下心情,房子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向了厨房。
丈夫所在的医院是五点半下班,不过下班之后他好像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所以一般会到七点多才到家。
房子把买来的鱼和蔬菜放到桌上,然后烧上开水,又把袋子里的生鱼片摆到了盘子里。在她正准备盛出鱼干汤的时候,电话铃忽然响起来。
房子穿着拖鞋急急忙忙地跑去接电话,拿起来一听,原来是由美。
“你回来了啊?”
能听到她周围有人说话的声音,看来由美现在还在公司里。
“你不是去京都出差了吗?”
“结束了,我刚到家。”
“那你现在会不会很忙?”
由美通常会深夜打电话,在这个时间打来还真是很少见。
“有什么事吗?”
“有些事想问问你,是大事哦!我家那位好像也开始了!”
“开始什么了?”
“今晚我们能不能见个面?”
“可是我正在准备晚饭……”
“这样啊……你丈夫在家吗?”
由美像是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然后就不出声了。
“他还没有回来呢。你刚才说的大事是什么?”
“在这不方便说……”
既然不方便在办公室说,看来是比较复杂的事了。
“明天再说不行吗?”
“你等一下,我再打给你!”
由美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大概是换了个房间,隔了两三分钟又打来了电话。
“我现在在接待室里,在这儿就没关系了。”
估计这个电话会比较长,房子关掉厨房灶台的火,搬了个圆凳子坐在电话前。
“嗯,好了,你说吧。”
“我家那位最近好奇怪,好像是有女人了!”
“不会吧……”
由美的丈夫比修平小一岁,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可能是没有小孩的缘故,他看起来非常年轻,听他和由美的对话觉得两个人就像是朋友一样。不用说海外旅行,就是去酒吧,也是两个人一起的。房子曾经非常羡慕他们。
她实在想不到这样的男人也会去偷情。
“你有证据吗?”
“当然有喽!”由美很生气的样子,不过随后又压低了声音。
“我都有点说不出口,他穿的内衣跟我买的不一样!”
“为什么啊?”
“这我也想知道呢!”
据由美说,两天前,她叫丈夫换内衣,丈夫推托说不需要不肯换下来。由美觉得奇怪,强迫他脱下来一看,发现那条内裤的牌子和从家里穿走的不一样。由美大惊失色,追问之下,丈夫说是内裤脏了,自己买了一条在厕所里换上的。
“你觉得会有这样的蠢事吗?”
“我不知道,没准儿真是这样呢……”
“那完全是骗人的!他又没有坏肚子,而且他那天喝了酒,夜里一点多才回家的!”
由美还说,最近丈夫特别注意穿戴,而且常常借口加班拖到夜里一两点才回家。
“明明做着见不得人的事,还突然买礼物给我,想要讨我欢心,净做些口是心非的事……”
的确,先不说内裤事件,其他几种行为都是偷情的男人常见的表现。
“你肯定明白的吧?那绝对是不正常的吧?”
“是啊……”
房子不自觉地附和了一句,随后慌忙改了口:
“不过,没关系的!”
“什么没关系?”
“就算他在外面有了女人,我想也不会是真心的。”
“才不是那么回事呢!那个女人连内裤都给他买好了,如果不是动了真格的,怎么会有这种事?!骗人也要适可而止啊!”
这边正忙着,还要听着牢骚挨着骂,真是受不了。
“你等我一下……”
房子回到厨房又把火点上,把鱼干汤的汤锅放到火上煮,等她再拿起电话的时候,由美已经冷静了一些。
“对不起,你刚回来就对你发这些牢骚……我现在终于明白你当时的心情了。”
由美说完之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
“不过还是不一样,你们是两个人都有情人。”
“怎么能说这种话……”
这话让房子有些手足无措,谁知由美又继续发难:
“我也想找个情人,你说好不好?”
房子不想回答,没有出声,由美又问道:
“你和松永在京都见过面吧?”
“没有……”
“你别骗我了,我已经查过他去的地方了,是大阪吧?”
被人说中了要害,房子一下子没了话,由美却感叹道:
“你们真是了不起,居然约在京都见面。”
“不是这样的……”
“你还是忘不了他吧?”
本来是要听由美发牢骚的,两个人却在不知不觉中换了立场。
“你们也动了真心了吧?”
“你等等……”
这次房子重新握了握听筒。
“我们不是特意约好的!”
“不过你们还是见了面吧?他追到京都去见你,这不是很了不起吗?”
这样说倒也没错,不过两者还是有点区别的,至少房子觉得不一样,可是在电话里又解释不清。
“感情这么深了,没关系吗?”
看来,现在必须趁这个机会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由美了。
“我们的关系比以前更成熟了。”房子郑重其事地说道。
“不就是更深厚了吗?”
“不是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说成是两个人互相理解,反正就是有分寸地在一起……”
“那就是说逢场作戏了?”
“这样说也太不留情面了……反正我们就只有约会时的那点关系,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你能做得那么恰如其分吗?”
不管能不能做到,房子现在只想努力去做。实际上昨晚和松永见了面以后,她就觉得两个人的关系是能停留在那个程度上的。
“先不说男人,不是说女人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会越陷越深吗?”
房子刚认识松永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担心,不过现在的她却能以超出自己想象的冷静去看待松永。
“真能把丈夫和情人分得清清楚楚吗?”
“我不知道,不过不这样也不行呀。”
“也就是说,要让这种状态持续下去了?”
由美说完之后,轻叹道:
“你真厉害呀……”
这样的称赞就像是在骂她是个坏女人一样。
“不是啊,我想女人中也有偶尔偷偷情的。”
“可是,你还爱着你的丈夫不是吗?”
“话是没错,不过这和偷情是两回事啊。”
“要怎么做才能分得清楚呢?”
这个房子也不知道,不过和松永的那段短暂的空白似乎起了作用,而且得知丈夫虽然花心却也无意破坏家庭似乎也有一定的影响。
“到底怎么做才好呀?下次我去请教请教你吧……”
“你不要挖苦我了……”
“可是万一你丈夫发现了怎么办?”
“当然是尽量不让他知道喽!而且……”
“而且什么?”
“我已经不想去追究丈夫的事了。”
“是不是因为你自己也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这样说也太过分了吧……”
“我知道了,就是说,虽然两个人互相怀疑,但是又互不干涉。”
“我觉得这样能行……”
说心里话,房子现在不想知道丈夫的事,他现在多半是在外有了女人,不过只要适可而止就无所谓了,而且自己也并不打算跟松永有进一步发展。
“这就是所谓成年人的智慧吗?”
房子分不清由美这句话是赞美还是讽刺。
“如果能够这样下去也不错嘛。”
“可能我这种说法有点怪,不过在外面有了喜欢的人,就不会困在家里变成黄脸婆,还能变漂亮呢。”
“你最近变漂亮了就是这个缘故吗?”
“哪有啦……”
“不过夫妻两个人都变得漂亮了,也是一举两得呢。你真不愧是我人生的前辈呀!”
“你不要取笑我了……”
“我可不是取笑你,是钦佩啊!”
由美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下次我们搞一个夫妻双双出轨却不离婚的特刊怎么样?搜集一下没准儿发现有很多呢。”
真不愧是女性杂志的主编,这个时候居然忘了自己的麻烦,考虑起工作来了!
“我可不只是说说就算了,我有些事情也要重新考虑考虑了。”
由美正说着,门铃响了起来,于是房子把听筒贴近嘴边小声说:
“他好像回来了,我们回头再联系吧。”
“好,帮我问候你那位帅气的丈夫!”
由美又挖苦了一句,说了句“再联系”就挂断了电话。
丈夫回家的时候,一般会按了门铃等在门口。偶尔也会自己拿钥匙开门,不过那时房子会继续手中的活儿,并用带着惊讶的口吻“哎呀”一声迎接他。
就像现在,房子放下听筒的时候,丈夫已经从门口的帘子里探出了头。房子万分怀念地看着丈夫的脸。
“你回来啦!”
“嗯……”
两个人的话不多,不过房子的那句“你回来啦”还包含了“你辛苦了”的意思。
“回来得蛮早啊。”
“嗯,摄影中午就结束了。”
丈夫点了点头就走进了书房,把皮包放在书桌上,然后脱掉西装换上了便服。说是便服,其实就是在宽松的睡衣上套件睡袍而已。如果不特意叫她帮忙,房子就只管收拾收拾他换下来的衣服。
房子在厨房照看着鱼的火候,丈夫修平已经穿上睡袍来到了客厅。他照例面对着电视坐在沙发上,一边看晚报,一边抽着烟。
房子曾经劝过丈夫戒烟,可是他根本不听。听说现在的年轻医生有一大半都不抽烟,丈夫却充耳不闻照抽不误。倒也不是因为他有多顽固,他只是觉得这样洒脱才像个丈夫。
“京都怎么样?”
忽然被他一问,房子不禁回过头来一看,他还在看着报纸。
“天气还不错,不过有点冷了。”
“东京也很冷。”
“你没用电热毯吗?”
“太麻烦了……”
两个人的对话到此结束了。
生活在一起多年,夫妻之间就没什么话说了,这样既不会有什么不便,也能避免夫妻争吵。修平年轻的时候就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所以房子早就习惯了这种状态。
现在回想起来,偷情败露的那个晚上绝对是个例外。房子从没见过他那么生气的样子,也没听他说过那么多话。不过那大概是丈夫一生中唯一的一次雄辩了,之后他就又恢复了沉默寡言的样子。
不过,今天的丈夫较平时来说已经能够和她轻松地搭话了。
一回来就搭话说“回来得蛮早嘛”,紧接着又问到京都的情况。
房子原本以为他是想打探什么,不过看样子不像。
房子放下心来,把事先泡好的茶倒在碗里,送到丈夫面前。
“嗯……”
丈夫点了点头,用他的大手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丈夫的手大而厚实,和松永细瘦修长的手比起来,那简直就像是劳动人民的手。以前房子说他手大的时候,丈夫解释说手术是件重体力活儿。
“还要多久才能吃饭?”
“马上就好了。”
丈夫大概是肚子饿了。这也难怪,都已经七点多了,都怪由美打了那么长的电话耽误了做饭。
“再等十分钟就好了。”
房子急忙把鱼盛到盘子里。为了让鱼看起来更好看,她拿了个白色的大盘子,还在边上摆上了柠檬薄片和姜片。
房子接下来又炸了豆腐,装了些天妇罗汤汁在小碗里,这种汤汁在商店里也能买到,不过房子试着自己做了些。往水里分别倒入等量的酱油和料酒,煮上一会儿之后再添上一些木鱼汤。这自然比较花时间,不过房子今晚就是打算事无巨细地精心准备晚饭。
“让你久等了!”
房子一说晚饭做好了,修平就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到了餐桌旁。
“嘿,今天的晚饭真丰盛啊!”
说是丰盛,其实除了生鱼片、红烧鱼和炸豆腐之外,就只有味噌汤了。修平之所以会说丰盛,也许是领会到了房子的一番心意吧。
“昨晚弘美打过电话。”修平一边在天妇罗汤汁里加了些萝卜泥,一边说道。
“有什么事吗?”
“是考大学的事。”
女儿弘美明年就要升入高三,面临大学的入学考试了。虽然进了湘南的寄宿学校,不过还是令人担心。
“她不想考本校,想报考其他学校。”
“她又提这件事了?可是她现在的学校可以直升大学呀。”
弘美现在就读的高中被称为湘南的女子学校,可以保送学生直升本校大学。
“而且那里都是女生,大家都规规矩矩的……”
“她就是不喜欢学校里都是女生吧?”
“怎么会……”
“真好吃!”丈夫嘴里吃着炸豆腐称赞道。
“那太好了,真的好吃吗?”
“这汤汁做得很不错。”
房子很欣慰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褒奖,丈夫随后又把话题转到了女儿身上。
“那小家伙大概是情窦初开了吧。”
这话题一会儿一变,房子只得拿着筷子抬头看着丈夫。
“她可能是想去男女混校吧。”
“那她打算去哪所大学?”
“k大或者r大吧,她像是自己考虑了不少。”
“可是k大太难考了,肯定不行的!”
“她说她会用功的。”
“可是我们特意把她送去湘南的呀……”
这座久负盛名的女子高中里聚集的都是好人家的孩子,就是考虑到它的环境好才把女儿送去读书的,如果她想报考普通大学,当初就没必要那么煞费苦心了。
“那你怎么回答她的?”
“我说如果她想做的话就试试看好了。”
“怎么能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可是她执意想去我也没办法啊。”
“那万一落榜了怎么办?”
“如果不太挑剔,还是有很多学校可以选的啊。”
“我不同意。”
“你先不要想得这么严重嘛。”
丈夫若无其事地吃着鱼,看着他那坚实的肩膀,房子意识到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
“我一定要再好好问问她。”
“你可不要骂她啊。”
“可是她是个女孩子啊,不管教怎么行!”
房子刚一说完,修平就捧着碗笑出了声。
“你在笑什么?”
“一碰到女儿的事,你就变保守了嘛。”
“可是这样不对吗?”
房子本想得到丈夫的赞同,他却大口地吃着饭,好像没听到似的。
晚饭后,修平休息了一会儿就去洗澡了,房子则趁这段时间收拾碗筷。
快要收拾好的时候,忽然电话铃声响起。房子拿起听筒,是由美打来的。
“今天无论如何也出不来了吗?”
“不能啊!”
房子说完之后发觉这个回答太冷淡了,于是赶紧补了一句:
“真是对不起。”
“那现在能不能说会儿话?”
“这……”
一想到她大概还会继续刚才的话题,房子就觉得有些厌烦。
“我不会提松永的事啦!”
“不是那么回事……”
现在,在房子的心里,不管是松永还是由美的丈夫都很遥远,都跟自己无关。
也许明天早上到了公司之后她又会是另一种心情,不过现在她只想享受和丈夫团圆的快乐。
“那算了,明天再谈怎么样?”
“真是对不起了,那就这么办吧。”
“好吧,帮我问候你丈夫!”
由美最后还是挖苦了一句才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之后,房子赶紧走到浴室前更衣的地方。
“洗澡水冷热合适吗?”
“嗯,正好!”
丈夫的回答依然很简短。房子刚想转身去厨房,又偷偷看了一眼丈夫扔在那里的内衣。
傍晚,由美在电话里发了一通牢骚说丈夫穿了别人送的内裤,不过修平似乎不存在这个问题。想起由美的话,房子苦笑着走进卧室打开了装内衣的抽屉。
以前,房子从没有给丈夫搓过背,丈夫也从没有要求过,内衣也是除非丈夫要求才会帮他准备好,然而,今天晚上她却很想帮他这个忙。
于是,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套内衣裤,回到更衣的地方。
透过毛玻璃,房子看到丈夫像是把毛巾搭在了头上,还听到里面传来的五音不全的哼歌声。还是那首昭和四十年代流行的演歌,那首歌流行之后不久,修平就向房子求婚了。可是十五个年头已经过去了,丈夫还是五音不全。按女儿弘美的话说:“爸爸那不是在唱歌,而是在念经。”
房子听他“念”了一会儿,隔着玻璃轻声说道:
“我把内衣放在这儿了。”
“什么?”
丈夫似乎没有明白房子的意思。
“把你要换的衣服放在这儿了。”
“哦……”
玻璃那边传来了丈夫粗声粗气的回答。
房子回到厨房接着收拾,猛然间发现冰箱里没有冰啤酒了。丈夫洗完澡肯定会要冷饮的,不知道他会要啤酒还是果汁,还是都准备一下比较好。
房子从储藏柜里拿出了啤酒,放进了冰箱的冷冻柜。
可能没办法一下子冰好,不过如果他要的话,再加上冰块就好了。
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房子坐到了桌前的椅子上。
房间里暖气开得不强,不过也并不感觉冷。听天气预报说今夜开始要变天了,不过所幸还不怎么冷。
在这冬夜难得的温暖中,房子静静坐着,脑子里又不知不觉地浮现出松永的身影。
他已经从姬路回东京了吗?以他的性格,没准儿还在京都转悠呢。想到这里,房子不禁为自己的大胆感到惊讶。
以前也有想他的时候,不过从不会像现在这样无所顾忌。
即使想他,也是一边担心被丈夫看穿心思一边偷偷地想。
可是,现在她却完全置身事外似的,没有一点儿压力。
“这是怎么回事?”
房子问自己,却连自己都找不到答案。也许只是因为松永的温柔和丈夫的可靠,都是现在的她不可缺少的。
“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吗?”
房子再次自问的时候,从浴室里传来了丈夫的呼唤。
“嘿,有啤酒吗?”
“有,已经准备了。”
房子说完之后,发觉自己的声音太兴奋了,于是压低声音又说了一遍。
“现在正冰着呢。”
回答的时候,房子又恢复了妻子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