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1/2)
然后这家伙就再半个客套和情绪也没有,直奔主题:“我不看我的背后,因为我在进攻。”
我看着他,这不是个草包,他拿来慑人的不光是他的貌似粗豪和脸上的刀痕。
海正冲:“以渡河器材应急改装为避弹板,继续冲击;呼唤远程火力向二防大量发射烟幕弹,掩护渡河;三防无需我来操心,你的远程火力自有虞师座亲来照应。”
我看着他,这是个凶人——我将会更加吃力。
他几乎是自杀式的攻击,为了让第二主力团能接续他们好容易抢占的一防。那样悍不畏死的进攻本可以是让他们至少跟日军二防绞接在一起的,但是南天门半山腰上,本来是火力空白的地方冒出了一些奇形怪状的玩意,那家伙外形扁平,说白了像巨大的乌龟壳子,子弹打上去只有金属的响声,但是从下边的缺口里却冒出轻机枪的火焰。于是海正冲最后的攻击不仅是自杀式攻击,也是无效的自杀式攻击。他被我命中的时候,他被阻滞的士兵正在被一防撤退日军增援的二防火力中死去。
海正冲瞪着死啦死啦而不是瞪着我,他总算还是个有自控力的人,并没像何书光那样失控,海正冲:“龙团长,你为你的部下出了个好点子,可谁见过能走路的碉堡呢”
死啦死啦:“我见过,和那些土造盔甲一起放在工事里,原始得很,可得看用在什么时候。竹内连山一定会死守,可不是死在那里不动,防御不等于放弃机动。”
虞啸卿:“下去吧。你已经尽力,只是没他无赖。”
海正冲一个敬礼,干脆地退开,倒也去得昂然。
安静了一会儿。我很疲倦,汗水流淌让我的脏脸快要溶化了一样,这样的打仗,我实在是宁可继续窝在南天门之下忍受孤独。虞啸卿很平静,可他一向不平静。死啦死啦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倒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其他人很躁动,躁动但是沉默,这比喧哗更让人不安。
虞啸卿:“俞大志俞团长,这小子阴损得很,和他现在死守的南天门一样。便宜占尽,似弱实强——你是打不过他的。”
我们的第二主力团团长便只好啪一个立正,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
虞啸卿便向我:“贵庚”
他居然这样客气起来,我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实岁二十五。”
虞啸卿:“顾忌太多。你讨厌我,可又怕我,我要上来,怕你的损劲全上不来了,那就叫束手待毙——你好像很想保住那颗惹事生非的脑袋。”
死啦死啦苦笑了一下。我不出声,因为虞啸卿说的是实情,他要上来,怕压也把我压死了。
虞啸卿:“弄个年岁和你相仿的斗吧。”
他说的那位明白得很,张立宪迈步出来,他也不向谁敬礼,只是向沙盘摊了摊手,反把沙盘当作了巨大的棋盘。
虞啸卿:“新提拔的特务营营长张立宪,民国四年生人,倒从民国二十年就跟着我打仗。我记得你是学生兵。他也是学生兵——你们学生娃对学生娃看看。张立宪,你接手第二主力团。”
张立宪:“是。我请求向日军二防施以黄磷弹轰击,美军轰炸机应已可再次出击,请以汽油纵火炸弹施以攻击。”
我:“第一主力团的残部还在你的攻击区与日军纠结。”
张立宪:“知道。可不这样,整团人拿血肉换来的寸寸山河就又成泡影。为国捐躯,得其所哉。”
我轻声地:“你没被活活烤死,当然得其所哉。”
他不说话了,只做一副儒雅表情,而虞啸卿在和美军顾问轻声交流后给出答案:“可以。”
我也不说话了,他如秀竹我似枯草,但我不是因为这个才讨厌他。
我看着那家伙修长的手指在沙盘上拈掉日军阵地上的兵力标识,以及第一主力团的最后标识。在我的印象中他敏锐但是无知无觉。他一定没有经历过大头兵在身边死去,更没经历过他自己的死去。
我也像被烧糊了,一脸枯焦的表情,看着他。
他也流离失所,他也愤怒,他也茫然。同样的情绪做出不同样的事情,迷龙找了个家,郝兽医决定做好人,死啦死啦决定和不堪的我们同命运。而他和他的师座因此爱上了武器,他们弄来了杀害力最强的东西,然后毫不犹豫向任何东西开枪。
那小子又摊了摊手,该我了——他倒并不得意。
我:“…你的炸弹炮弹,就算扔在祭旗坡这样简陋的阵地上,总也还有人活下来的。人是怎么都能活的。”
张立宪:“同意。”
于是在燃烧时覆盖上了的甬道开启,戴着防毒面具的日军从里边蜂涌而出,对那些汽油桶改装的简易甬道则是爬出钻出,他们推开倒在武器上的尸体,重新操起还在发烫的武器。
于是南天门又一次开始喧嚣起来,二防和南天门树堡上的武器再度向冲锋部队攒射。
张立宪是有条不紊的,因为倒在枪炮攒射下的那些炮灰们并不干扰他决策的心情,他和他亲遣的那队人甚至不加入冲锋的人群,而是斜插入半山腰上的那块巨石之后。
一个临时的联络点很快建立起来,那家伙显然是个酷爱使用先进武器的人,巴祖卡火箭筒、六零迫击炮、火焰喷射器,诸种我们见所未见的家伙在那后边组合起来,然后开始对二防那些仍在喷射火舌的火力点予以拔除和彻底歼灭。
与他随行的美军联络官开始呼叫空中,这回是战斗机对山顶树堡的点打击,无法摧毁,但至少可以压制。
现在的战争看起来很怪异,第二主力团的兵看起来像在和南天门本身作战,一片焦土上,他们缓慢地推进。日军仍从他们蜘蛛网一样的甬道里四处冒头。对攻方造成极大的伤亡,但只要一个出口被发现,便会被喷进炽烧着的凝固汽油,他们不仅是要歼灭窝在里边的日军,也藉此发现另外的出口,然后掘开每一个冒出油烟的地方,扔进手榴弹和tnt炸药块。
终于他们可以几无阻碍地冲锋了,除了半山石反斜面的工事下还在机枪轰鸣,这是我最后的抵抗手段了,我调进了八挺重机枪。封杀任何想越过巨石拿下山顶的攻击者。石头下暗堡里的每一个枪眼都射界极其窄小,才十几度左右。但正因此射手极其专心,每一股张立宪派上来的兵力都是未及展开就被扫倒。
喷火手身上的压缩空气瓶被打爆,那几乎波及了他周围所有的人。
巴祖卡火箭手和他的火箭筒一起滚下了陡坡。
张立宪组织他的人搭一道人梯,一个个土造的爆破罐传了上来,看着土,可里边塞的全是高烈炸药。
然后那些玩意从石头上向暗堡悬垂放下。
点燃的引信咝咝地冒着烟。
第二十六章
我站了起来。我已经死了,死于上百公斤炸药连续不断的轰炸。我很想做成这件事情,但我又没能做成这件事情。
我只好看着死啦死啦,担心他的脑袋,他厚颜无耻地向我笑着,以至我看起来像个受尽委屈的小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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