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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五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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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你…你少来啦!你吓不到我…活着时候就那么个人,死了又能坏到哪去我、我见过死人的,不是你这样的,你个死老头子有点公德心好不好”

可那个西北口带着土味,确实是从坟头方向传过来的:“可我想喝酒啊。”

我:“…你活着也没啥毛病,怎么死了倒做酒鬼啦”

我想试着再往地上倒点酒,这回我想多倒点,于是一个家伙从坟堆后扑了出来,西北黄土腔改做了一口东北大碴子——迷龙伸手就从我手上抢走了瓶子,我爬在那儿发愣,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望,而迷龙咚咚地就往嘴里灌了一口。

迷龙:“是酒啊!你喝不了也别往地上整啊!——哈哈,吓晕菜你啦!整迷糊啦!我报仇啦,上回上回再上回还有那回你们都合了伙整我!”

我也不知道他在扯个什么劲,他只是灌了自己两口,然后便苦着脸研究酒瓶子,“这咋整出来的马尿对粮食”

我有点茫然,我又摸了摸那块墓碑,从心里想着得把老头子被我们惊扰了的灵魂安顿下来,“反正有粮食。酒是粮食精。”

迷龙又给自己喝了一口,露出一脸真的是喝了马尿才有的神情。我坐下,转头看看他,那家伙立刻惊乍着连滚带爬地让开。

我:“…你干嘛”

迷龙:“你个大阴人,一定会报复。”

我:“我不会。”

迷龙:“当我傻啊眼里有鬼!看出来啦。”

我:“你就咋呼吧。把老头子咋呼活了,也比跟你个大马熊呆着得劲。”

我确定是我的没精打采,而不是出自对我的信任他才慢悠悠回到我身边,拿着酒瓶。

提不起勇气再喝,一边打量着我,但先问话的是我。

我:“你在这干啥憋着吓活人——这么有耐心的事不像你干的。”

迷龙:“你不跟鬼兽医说了吗那边太热。”

我:“哪里热了今晚上冷啊。没瞧见师直属的猢狲都抱着火堆不放啦”

迷龙:“热啊,太热了。”他拿手指头碰了碰我:“你很冷。你也不去借点阳气,就撩悄地跟个死人呆着。”

然后他躺在坟堆上我们拿郝兽医做着枕头。迷龙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不断发出“难喝得要命”“整死我啦”之类的感慨——他也不给我一口。

迷龙,我最喜欢的死东北佬。他没心地,他又有心。好像啥都没看到,又像啥都明白。他偶尔是我们中最富裕的,但眨眼又变得什么都没有。可这时你发现他有老婆和孩子——我时常疑心他才是我们中最聪明的,可立刻他做出巨大的傻事。

我瞧了他两眼,他便瞧着我做鬼脸。大拇指扳着自己的嘴,中指把眼皮下拉。

我:“你是聪明的还是傻的啊迷龙。你是善人还是恶人或者狠人你是吃草的还是吃肉的你到底是欺人的还是被人欺的”

迷龙:“不知道哇。我不在家。”

我就敲他的脑袋:“有人在家吗”

迷龙:“你聪明的傻的啊我说的是我不在黑龙江我老家啊。跟老屯子里呆着,种了地种孩子,下雪天就烧热炕猫冬,我用得着跟现在这样半疯子一样吗现在这样也没啥不好,可我就说不清我是个啥玩意一所以得打回去。不是哪个倒霉蛋都要被混帐王八蛋从自家屯子里赶出来的。”

我:“那我再问你。你到底姓啥,东北人没有姓迷的。”

迷龙:“祖坟都被刨了的货,就别说那个丢人现眼的话了。”

我:“你现在就一戏子,没真没假。要不你就活不下来。”

迷龙倒很满意这个评断,赖在地上拧了拧他的屁股:“哈哈。二人转,大秧歌。”

我沉默了一会儿——那丫的似乎什么都没想。倒是连累我要想很多——我闷了一会。去夺他的酒瓶子,他当然不给。

迷龙:“你个小肚子。一两滴就把你泡死啦——抢什么”

我:“我不要喝——可你也给郝老头子喝两口!”

迷龙:“那我来——我自己来!”他小心翼翼地往地上倒了两滴,我瞪着他,他瞧我一眼,总算多倒了几滴。

迷龙:“老头。老头。哭中生来,就想个笑中死去。你老头啥也没划拉上,可是真不咋地。啥也不说啦,都也是一块做过一锅猪肉炖粉条子的人,都也是锅里炖的货一来一口,来两口,来三口,来四口。”

我都想抽他,那家伙说个“来一口”就是倒地上一滴,当然他往下喝进自己嘴里的是结结实实的一口。

我:“你个黑心萝卜!数倒没数错,那是四滴…”

然后我们听见了细碎,从漆黑里传来。我和迷龙对了个眼神,这个部分一定是我们生命中最默契的部分。

我:“迷龙不辣蛇屁股”

迷龙就冤枉得很:“我在这啊。”

我:“吓死他们!”

下一个秒钟我们就翻到坟堆后了,比顶着弹雨时伏得还低还到位——我们频繁交换着谁都搞不清啥意思的眼神和表情,然后我们就很后悔,因为我们先看见阿译的一张寡脸,自然,他搀着那个叫唐基的家伙。

迷龙掐着我,我掐着迷龙,这回好啦,我们都被封在这没地跑了。而那两个,坟堆就在个瞎子都不会错过的地方,但唐基偏偏就一直在东张西望,而阿译,从看见坟堆时眼神就已经定住。

然后我们的副师座就说着诸如这样的废话:“就是这里吧是这里了”

阿译:“就是这里了。”他的眼神好像飘在墓前上,又好像飘在自己头顶上:“他下葬时我没来。”

唐基:“怪我怪我,也怪你。怎么咱们就有那么多话要说,你也不说手足弟兄有殡仪。”

如果是往常。阿译一定要感动得连尿也流出来,可现在他被啥玩意塞满了。我不得不说,这会的阿译比较真实,没有被他生活中自订的一万个必须给拖累。

阿译:“殡了,可也没什么仪。也说不上手足弟兄。好像连话也没说过几句。可就是…我真不知道怎么啦。”

他开始哭泣,就像他听首《野花闲草蓬春生》也要哭一样。唐基开始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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