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传染病(2/2)
西洋人,人们叫他“洋鬼子”,身穿白外套,第二天雾退时,白衣女人来到赵三的窗外,她嘴上挂着白囊,说起难懂的中国话:“你的,病人的有?我的治病好,来。快快的。”
那个老的胖一些的,动一动胡子,眼睛胖得和猪眼一般,把头探着窗子望。
赵三着慌说没有病人,可是终于给平儿打针了!
“老鬼子”向那个“小鬼子”说话,嘴上的白囊一动一动的。管子、药瓶和亮刀从提包倾出,赵三去井边提一壶冷水。那个“鬼子”开始擦他通孔的玻璃管。
平儿被停在窗前的一块板上,用白布给他蒙住眼睛。隔院的人们都来看着,因为要晓得“鬼子”怎样治病,“鬼子”治病究竟怎样可怕。
玻璃管从肚脐下一寸的地方插下,五寸长的玻璃管只有半段在肚皮外闪光。于是人们捉紧孩子,使他仰卧不得摇动。“鬼子”开始一个人提起冷水壶,另一个对准那个长长的橡皮管顶端的漏水器。看起来“鬼子”象修理一架机器。四面围观的人好象有叹气的,好象大家一起在缩肩膀。孩子只是作出“呀!呀”的短叫,很快一壶水灌完了!最后在滚胀的肚子上擦了一点黄色药水,用小剪子剪一块白棉贴住破口。就这样白衣“鬼子”提了提包轻便的走了!又到别人家去。
又是一天晴朗的日子,传染病患到绝顶的时候!女人们抱着半死的小孩子,女人们始终惧怕打针,惧怕白衣的“鬼子”用水壶向小孩肚里灌水。她们不忍看那肿胀起来奇怪的肚子。
恶劣的传闻布遍着:“李家的全家死了!”“城里派人来验查,有病象的都用车子拉进城去,老太婆也拉,孩子也拉,拉去打药针。”
人死了听不见哭声,静悄地抬着草捆或是棺材向着乱坟岗子走去,接接连连的,不断……
过午,二里半的婆子把小孩送到乱坟岗子去!她看到别的几个小孩有的头发蒙住白脸,有的被野狗拖断了四肢,也有几个好好的睡在那里。
野狗在远的地方安然的嚼着碎骨发响。狗感到满足,狗不再为着追求食物而疯狂,也不再猎取活人。
平儿整夜呕着黄色的水、绿色的水,白眼珠满织着红色的丝纹。
赵三喃喃着走出家门,虽然全村的人死了不少,虽然庄稼在那里衰败,镰刀他却总想出卖,镰刀放在家里永久刺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