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钻石蒙尘(2/2)
裴珏下意识地一指窗口,道:“她出去了。”那人眼珠一转,裴珏只觉得身形像风一样卷了过来,自己腰上一麻,已被点中了一哦穴一哦道。
那人一手提起了他,口中喃喃低语着道:“怪不得我找不着她,原来她找着了汉子。”低头又看了裴珏一眼,呸了一口,骂道:“想不到她竟看上了你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兔崽子。”裴珏不知道他在讲些什么,也不知道他是谁,对他后面的那句话,他倒有些会意,觉得一肚子冤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人砰地将裴珏抛在床后,裴珏只觉得四肢发软,软中又带着麻木,一动也不能动地躺在地上。此刻那人抓着他,临走的时候,还在他前一哦胸一哦、颚下疾快地点了一下。他也会些武功,对一哦穴一哦道却是一点也不懂,不知道人家究竟点在自己哪一个一哦穴一哦道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然而他却觉得像一年般那么长。突然他觉得眼前又是一花,一双穿着粉底朱履的脚赫然来到他眼前,他身一哦子不能动,也无法看到那人的上身。
接着,那双穿着粉底朱履的脚一动,朝他腰眼踢了两脚,他觉得周身大痛,却仍然不能动,那人似乎极为惊异地“咦”了一声,低语道:“原来是他的独门点一哦穴一哦。”搬起裴珏的身一哦子,在裴珏的后心极快地拍子十几掌。
裴珏觉得周身的骨节像是散了一样,猛地吐出一口浓痰,身一哦子虽然仍是疼痛,但却可以动弹了,慢慢挣扎着爬起来,看到一个穿着银一哦色一哦长衫的人,带着一脸轻蔑之一哦色一哦,站在他面前,颔下微微蓄着些短髭,神情既清俊,又高傲,裴珏看起来,竟像天神似的,想到自己,自卑之感,又不禁而生。
此刻已经有些曙一哦色一哦了,是以裴珏能够看得到他脸上的神一哦色一哦,他也能看得出裴珏的脸,眉头一皱,似是非常不屑。裴珏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低下头去,他觉得此刻像是特别安静,耳边竟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像是大地都睡熟了似的。
突地,他觉得那人又踢了他一脚,抬起头来,看到那人的嘴朝他动了几下,他却一点声音也听不见,心里不禁升起了极大的恐惧,张口想呐喊,哪知却只能发出极低微的“呀、呀”之一哦声,他着急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心里像是突然堵塞住了几十块巨石,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那人垂着头望着他,目光中竟没有一丝怜悯,对于世上一切值得怜悯的事,他却施之以轻蔑,一手抓起了裴珏的头发,端详了几眼,倏然松手,低语道:“这厮的手段,果然狠毒已到极处。”望了裴珏一眼,又道:“只能怪你没出息。”脚步一错,悄然溜开了数尺,衣衫一飘,银波粼粼,裴珏眼光随着他的背影,他的身形竟像是比人家的眼光还快,霎眼之间,他已失去了踪迹。
裴珏眼中汩一哦汩流下泪来,他知道自己不但聋,而且也哑了,那银衫的中年人嘴里讲的话,他虽然听不到,可是脸上那种轻蔑的神一哦色一哦,裴珏却可以看得出来,他心高气傲,却处处受着压制,处处被人欺负,遇到冷月仙子,刚刚有了一些学成武功的希望,哪知又出了这种事,他的希望完全破灭了,自己也变成了一个既聋且哑的残废,他紧紧扼着自己的喉咙,恨不得立时死去。
这世界,这生命,对他说来,是未免太残酷了些,这年轻人本该像朝日一样的多彩而绚丽,然而,苍天却让他比雨夜还要灰黯。
晓一哦色一哦方开,旭日东升,有光从窗口射人,将这间斗室照得光亮已极。
光线照过的地方,将室中的尘埃,照成一条灰柱,裴珏呆呆地望着,问着自己:“为什么在有光的地方才有灰尘呢”
但他瞬即为自己找到了答案:“原来是光线将灰尘照出来,没有光的地方也有灰尘,只是我们看不到罢了。”他垂下头,心情更为萧索,他想:“这世界多么不公平!光线为什么不把所有的灰尘都照出来呢为什么让那些灰尘躲在黑暗里呢”
蓦地,门外有店伙的叫一哦声:“客官,天亮了,要赶路的该起来了。”声音虽然宏亮,但裴珏却一丝也听不到,窗外一哦陽一哦光更盛,他的心情,却和窗外的天气相反:“天亮了,我该走了,但我走到哪里去呢”虽然强忍着,眼泪仍然沾一哦湿一哦了他的眼帘。
“男子汉大丈夫,宁可流血,也不能流泪的。”他咬着牙,环顾这斗室一次,蓦地看到冷月仙子有个小包袱仍然放在桌子上,他考虑着,该不该去拿走。“别人的东西,我能拿吗”他脑海中不停地转动着,蓦地想起:“但是我住了店,该付店钱的。”于是他走过去,将那包袱解一哦开,里面果然有一整锭元宝和一些散碎银子,他连忙拿了一些,将那包袱又系好,整了整身上的短衫一哦裤一哦,走出房去。
昨夜的剧斗,使得店伙对裴珏不禁另眼相看,所以他虽然在奇怪昨夜进来了两人,今天却只出来一个,而且昨夜是女的,今晨却变了男的,但是他却自己一哦警一哦告自己:“少多事,说不定这也是江洋大盗,你要多事,人家也许就会给你一刀。”
于是他一声不响地跑过去,裴珏给了他一些银子,一挥手,表示说:“多的你拿去吧!”
店伙一看,非但不多,还少了点,但是也不敢多说,将艾青的马牵了出来,陪着笑道:“客官多光顾。”心里却在咒着裴珏的祖宗:“住店不给钱,还要铁青着脸充大爷,看你这样子,八成是个兔二爷。”
但裴珏连他口中讲的话都听不到,当然更不会知道他心里想的了,接着马缰,心里有些高兴:“有了马,我就可以到处跑了。”当然,他这一丝高兴比起他的忧郁来,还差得太远。
牵着马走了两步,这失去视听之觉的孤苦的年轻人,在思忖着自己的去路,突地,两个披着长衫手里拿着铁球的汉子朝他笔直地走了过来,一个微拱着背,太一哦陽一哦穴一哦上贴着块膏一哦药一哦的汉子,一伸手,推了他一把,道:“你这匹马是哪里偷来的”
裴珏一怔,全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汉子一扬铁尺,厉声道:“快跟太爷到衙门里去!”路人听了忖道:“原来是公差抓贼。”却不知这两个是在衙门里吃闲饭的角一哦色一哦,昨夜赌了通宵牌九,将一个月一哦弄一哦来的银子都输光了,一早跑出来,到处想触人家的霉头,裴珏这一不说话,他越发得意,喝道:“这一个是贼,你看他穿得这个样子,手里却牵着这么一匹好马。”
他伸手就去夺马缰,裴珏吃惊地抓着,心中想说话,口中却说不出来,那公差“吧”地,打了他一耳光,骂道:“一哦妈一哦那个巴子,你这个小贼还耍赖。”反手又是一个耳光。
裴珏又气又怒,跳上去劈面一拳打去,那公差现在一哦精一哦神全来了,口中喝道:“小贼还敢还手!”左手一引裴珏的眼神,右一哦腿一哦起处,将裴珏踹在地上,赶过去又是两脚,裴珏跟着“龙形八掌”学了那么久的武功,此刻竟被这公门里最起码的把式打得在地上翻滚,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
“打小贼”原是这些人的拿手好戏,那人一面踢,一面喝骂着,另一个眯着眼,颈子缩在衣服里,鼻涕都快流一哦出来了的瘦子打着哈欠道:“老张,算了,把赃物带回去就算了,这小贼怪可怜的,就马马虎虎放了他吧!”
贴着太一哦陽一哦膏的“公差”眼珠一转,瞟了那匹马一眼,那足足抵回他们昨夜输的钱还有多,气不禁消了一大半,朝地上的裴珏啐了一口,牵着马刚想走,那瘦子却又道:“这小贼身上的那个包袱,说不定还有什么赃物,你拿来看看。”
于是裴珏死命抓着的包袱又被他抢了去,那“公差”眉开眼笑地将银子拿了去,却将那包袱扔到地上,竟扬长去了。裴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疼痛,并没有放在这倔强的少年心上,但是他的心却因受了这种委屈和侮辱,而几乎要爆炸了。
他无言地望着苍天:“为什么这些人要欺负我,难道我生成就是该受人家的欺凌与侮辱的吗”他愤恨那两个强抢去了那本属于他的东西,他恨满街的路人眼看着这不平的事,非但没有一人管,而且都还用轻蔑的眼光望着他。
但愤恨永远是于事无补的,他踉跄地提起了那“包袱”,希望在里面还能找到一分碎银来买些烧饼充饥,但是他失望了,那个包袱里面,此刻所剩的,只有两本薄薄的书。书是用黑桑皮纸做的封面,上面没有写字,而他现在也没有看书的心情,走了一段路,肚子饿得越发难受,他天生傲骨,乞求的事,他永远也不会做,也不愿做。
他在路上踯躅着,一个卖烧饼的胖子看着他,觉得有些可怜,拿丁两块饼给他,脸上还带着笑容,裴珏感激得喉头都梗塞住了,接着那他有生以来所接受到的最珍贵的赠与,将那胖子的面容,即时记在心里:“你有三颗金牙,耳朵上有一粒痣。”他暗忖:“我不会忘记你,总有一天我会报答你的。”
那胖子在作着别的生意,拿着破旧的纸包烧饼给人,裴珏嘴里嚼着烧饼,心里却一动,将包袱里的那两本薄书拿出来,交给那胖子,意思是说:“我吃了你的烧饼,现在还你两本书,让你包烧饼。”他竟不愿意白得别人一丝好处。
那胖子将那两本书翻了翻,又还给裴珏,摇了摇手,意思是说:“我不要看。”却又拿了个烧饼给裴珏。裴珏拿了那两本书,转头就跑,他知道那胖子一定以为他还要吃烧饼,他感觉到被屈辱了的悲哀,跑着跑着,眼睛又潮一哦湿一哦了。
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比一个天生傲骨的人,却偏偏在受到别人委屈的时候,既无法反抗,也无法辩明更值得悲哀的了。
裴珏像一颗未经琢磨,也未曾发出光彩的钻石,混在路旁的碎石里被人们践踏着,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价值,这颗钻石的命运是永远被人践踏,还是能有发出光彩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