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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5高歌(1963―1967年) 第三十七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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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尼娅腿一软,觉得自己也许无法再向前走了。

她很快恢复了体力,完成了后续的登机手续。她所搭乘的是平民乘坐的图-104客机,每排有六个座位,稍嫌拥挤。到莱比锡的航程有一千英里,需要坐三个多小时。

在莱比锡机场的行李提取处拿到手提箱以后,坦尼娅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手提箱,但没找到打开过的痕迹。但她还不能完全放下心。坦尼娅像拿着放射性物品一样把手提箱小心翼翼地提到海关和移民区,她记得曾听人说过东德政府比苏联政府还残暴,斯塔西比克格勃更无处不在。

坦尼娅出示了她的护照。一个警察仔细地审视着她的护照,然后粗鲁地一挥手让她出关。

坦尼娅走向航站楼出口,没敢去看正紧盯着过关旅客的警察的一张张脸。

一个警察走到她面前:“你就是坦尼娅·德沃尔金吗?”

坦尼娅差点流出内疚的眼泪。“是的,我是。”

海关官员用德语对她说:“请跟我来。”

完了,我这辈子都完了,坦尼娅心想。

坦尼娅跟着警察穿过一扇边门。让她吃惊的是,边门通向一个停车场。“书展的策展人为你派了辆车。”这位警察说。

司机正在车里等她。司机向坦尼娅作了自我介绍,把放有罪证的手提箱放进了白绿两色瓦尔特堡311型车的后车厢。

坦尼娅倒进车后座,身体瘫软下来,像喝醉了似的无助。

车快开到市中心时她才渐渐恢复过来。莱比锡很久以前就是个四通八达的重镇,中世纪就有了集市。莱比锡火车站是欧洲最大的火车站。坦尼娅在为塔斯社所作的报道里会提到莱比锡浓烈的共产主义氛围,提到莱比锡对纳粹持续到1940年代的抵抗,不会把现在的观感写进去。在她看来,莱比锡十九世纪的华丽建筑看上去比近旁苏联时代的粗犷建筑优雅多了。

司机把她带到了图书交易会现场。在一个仓库一般的大厅里,来自德国和世界各地的书商竖起展示架,展示各自的书籍。策展人带她四处看了看。策展人告诉他,书展的目的不是实体书的买卖,而是这些书在国外发行和翻译的许可。

快傍晚的时候,坦尼娅设法摆脱了策展人,一个人在展厅里走来走去。

她被书籍的总量和多样性惊呆了。参展的有汽车的维修和使用手册、科学杂志、各类年鉴、童书、经书、艺术书籍、地图册、字典、教科书以及所有欧洲主要语言的马克思和列宁的全集。

坦尼娅想找到一个想翻译苏联文学并在西方出版的出版商。

她开始浏览那些放着俄文小说译著的书架。

西方各国所用的拉丁字母和俄文字母完全不一样,不过坦尼娅中学学过德语和英语,大学学过德语,因此她能大致猜出这些俄国作家的名字以及译文小说的标题。

她和几个出版商谈了谈,她说她是塔斯社的记者,询问他们在图书交易会中获得了什么样的益处。她为自己的报道找到了一些有用的引证,但没有提到有本俄文小说要找人出版的事情。

在一个叫罗利的伦敦出版商的摊位上,坦尼娅看到了亚历山大·法捷耶夫《青年近卫军》的英文译本,这本书在苏联非常受欢迎。坦尼娅很熟悉这本小说,试着阅读了这本翻译小说的第一段。看完这段话的时候,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妙龄女子打断了她的阅读,女子用德语问她:“请问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坦尼娅作了自我介绍,询问了对方对这次交易会的观感。坦尼娅很快发现罗利出版公司这位编辑的俄语比她的英语要好,于是两人换成俄语进行交谈。坦尼娅问起了苏联小说的英译本情况。“我想把更多的苏联小说带到英国,让更多的人读到,”这位编辑在回答中提到,“但大多数苏联文学——包括你手里拿着的这本——宣扬共产主义的痕迹都太浓了。”

坦尼娅假装生气。“你是想出版那种反苏共小说吗?”

“不,”编辑露出笑容,“作家们当然要爱自己的政府。我们出版社就出版过许多描绘大英帝国荣耀和帝国所取得的成绩的书籍。但一个感知不到周遭社会缺点的作家不能成为一个好作家。就算是为了可信性方面的考虑,他们也应该在作品中发出一点批评的声音。”

坦尼娅很喜欢眼前这个女人。“我们能再见面吗?”

编辑犹豫了一下。“你有什么事要找我商量吗?”

坦尼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住哪儿?”

“欧罗巴旅馆。”

为坦尼娅预留的房间也在欧罗巴旅馆。这样就方便多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安娜·默里,你呢?”

“我会再找你谈的。”坦尼娅说完就走开了。

坦尼娅从直觉上愿意相信安娜,这种直觉是她在苏联二十五年的生活练就的。她的这种直觉也有证据的支撑。首先,安娜是个正牌的英国人,而不是苏联人或东德人伪装的英国人。其次,她不是共产党人,也没有故意在坦尼娅面前伪装自己的政治信仰。第三,她的话里没有任何政治术语。在苏联长大的人都会无意中在谈话中提到党派、阶级、干部和意识形态等词语。但安娜没提过其中任何一个词语。

白绿相间的瓦尔特堡车等在展览大厅外面。司机把坦尼娅带到欧罗巴旅馆,坦尼娅办好了入住手续。在房间里把东西收拾停当以后,坦尼娅马上返回了大堂。

坦尼娅不想引起任何人对她的注意,因此连去前台问安娜·默里房间号码这种事都免了。饭店前台至少有一个招待是斯塔西的线人,这个线人很可能会记录下苏联记者寻访英国编辑的事情。

好在坦尼娅很快发现前台后面许多写着房间号码、放着房间钥匙和留言口信的小格子。坦尼娅封上一个空信封,在信封上写上“安娜·默里小姐”这几个字,默不作声地把信封递给前台的接待员。接待员立刻把信封放在了标着“305房间”的格子里。

格子里放着把钥匙,这意味着安娜·默里这时并不在房间里。

坦尼娅走进旅馆的酒吧,安娜也不在那里。坦尼娅坐了一个小时,一边喝啤酒,一边在笔记本上写下报道的草稿。接着她走进餐厅,但餐厅里也不见安娜的踪影。坦尼娅猜测安娜也许跟同事到莱比锡的哪个餐馆吃饭去了。坦尼娅坐下来,点了莱比锡的一款风味素食,一边吃菜一边喝咖啡,然后离开了餐厅。

走过大堂的时候,她又看了一眼前台后面的那些木格,305房间的钥匙已经不见了。

坦尼娅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手提箱里拿出手稿,走到305房间门口。

她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做了这事以后,她就有罪了。她把宣传反苏的小说带到了西方,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原谅她这种行为。如果被人抓住,她这辈子也就完了。

她敲了敲门。

安娜开了门。她赤着脚,手里拿着把牙刷,显然正准备上床。

坦尼娅把一根手指竖在嘴唇上,示意安娜不要出声。然后她把文稿交给安娜,轻声说:“两小时后我再来。”

随后她回到自己房间,坐在床上不住地颤抖。

安娜如果只是不接受这份文稿,那还不算很坏。如果坦尼娅错判了她,安娜也许会觉得有义务向当局报告有人给了她一本反动小说。她可能会担心如果保守秘密的话,自己也会因为参与密谋而遭到指控。安娜或许会觉得把坦尼娅对她的不当接近报告给当局才是最恰当的选择。

但坦尼娅知道大多数西方人都不会这样考虑问题。尽管坦尼娅采取了种种防范措施,但安娜绝不会想到会因为读一份手稿而获罪。

因此现在的主要问题变成了安娜是否喜欢瓦西里的这部小说。丹尼尔喜欢瓦西里的小说,《新世界》的编辑们也喜欢,但他们都是苏联人。外国人会有何反应?坦尼娅自信安娜会觉得这部小说写得非常棒。但她能否被打动呢?她会为此而伤心吗?

十一点过几分,坦尼娅又去了305房间。

安娜拿着手稿开了门。

她的脸上满是泪水。

她小声说:“太令人发指了,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些事。”

一个周五的晚上,戴夫发现桃色岁月的鼓手刘是个同性恋。

以前他觉得刘只是有些害羞罢了。许多女孩想和玩乐队的发生关系,化妆间有时甚至像个妓院,刘却从没因此占过哪个女孩的便宜。这并不奇怪:有人热衷于此,有人却不太喜欢。瓦利从不和这些女孩有瓜葛,戴夫偶尔会和几个心仪的女孩出去,贝斯手布兹则是来者不拒。

桃色岁月重新得到了现场表演的机会。《艾丽西亚,我想念你》登上了流行歌曲排行榜,占据了第十九位,而且还在不断攀升。戴夫和瓦利一起写歌,希望做一张不只有正反面两首歌的密纹唱片。一天傍晚,他们前往波特兰街的英国广播公司,为节目做预录。为广播公司做节目的报酬微乎其微,但却是一个提升《艾丽西亚,我想念你》知名度的好机会。也许这首歌能借助电台的传播攀上排行榜的第一位呢。另外,正如戴夫说的那样,一点点钱也够花上好一阵子。

他们在落日的余晖下走出电台大楼,决定去附近一家名叫“金色号角”的小酒馆喝上一杯。

“我不想喝。”刘说。

“别闹了,”布兹说,“你哪次拒绝过喝酒啊?”

“那去别的酒吧吧。”刘说。

“为什么?”

“我不喜欢那家。”

“不想被纠缠的话,把墨镜戴上就行。”

他们上过几次电视,有时会在酒吧和餐馆里被歌迷认出来,但很少遇到真正的麻烦。他们不再去学校旁边那些年轻人聚集的咖啡店,避免造成围观。但都是成年人的酒吧还是可以去的。

他们进入金色号角酒吧,走到吧台前。酒保笑着问刘:“露西,要伏特还是金啊?”

大家吃惊地看着刘。

布兹说:“原来你是这里的常客啊!”

瓦利问:“伏特和金是什么?”

戴夫问:“露西又是怎么回事?”

酒保有几分紧张。“露西,哪个是你的伴?”

刘看着另外三位成员:“妈的,被你们发现了。”

布兹问:“你是同性恋吗?”

被发现以后,刘索性放开了。“我很明显和你们不一样,喜欢花花草草和粉红色的东西。如果你们不聋不瞎的话,早该在一年多以前就发现我是个同性恋了。只要能不被人抓住,我一有机会就和男人接吻上床。但别担心我会去找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你们几个都太他妈丑了。现在我们来喝一杯吧。”

戴夫欢呼鼓掌。最初的震惊过后,布兹和瓦利也跟着一起欢呼鼓掌。

戴夫很好奇。他知道同性恋,但仅仅是些理论上的东西。至今为止,他还没有一个同性恋的朋友——这大概是因为同性恋在英国犯法,大多数的同性恋和刘一样保守秘密吧。戴夫的祖母莱克维兹女士为同性恋的合法化一直在斗争,但迄今也没取得成功。

戴夫支持祖母发起的运动,这主要是因为他痛恨压制祖母的那帮人:自高自大的牧师、愤世嫉俗的托利党人,还有那些退役的将军们。戴夫从来没想过法律的演变还能影响到他的朋友。

他们又喝了第二杯和第三杯。戴夫的钱快用完了,但他的兴致却特别高。《艾丽西亚,我想念你》这张唱片将在美国发售。如果主打歌能在美国打榜的话,他们的乐队就成功了。戴夫也不用再为写歌而绞尽脑汁了。

酒吧很快就挤满了人。大多数人有个共同点:走路说话显得有点浮夸。他们之间互称“宝贝”或“亲爱的”。很快,酒吧里谁是同性恋、谁不是,就很容易判断了。也许这才是他们都会来这的原因吧。酒吧里也有几对姑娘,她们留着短发,穿着长裤。戴夫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但他们并不排外,都很高兴让异性恋的男女进入这个酒吧。酒吧里有半数人都认识刘,乐队成员很快发现很多人都过来找他们搭话。同性恋们独特的开玩笑方式经常让戴夫发笑。一个和刘穿着相同衬衫的男人说:“哦,露西,你和我穿的是情侣衫,真是太棒了!”然后他又轻声补充了句:“你个没创意的小娘们儿。”包括刘在内的所有人都笑了。

一个高个男子走到戴夫身边轻声问:“伙计,你知道谁能卖给我一些药丸吗?”

戴夫知道对方要买毒品。许多音乐人都嗑药。飞驰夜总会这类地方一般可以买得到好几种毒品。戴夫试过几种,但都没什么感觉。

他仔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陌生人。高个男人穿着牛仔裤和并不相配的条纹衬衫,还都是廉价品,但军人式的短发却让戴夫非常不自在。“我不知道。”简略地做了回答以后,戴夫就转身摆脱了那个人。

酒吧的角落里有个放着麦克风的小舞台。晚上九点,一个男扮女装的喜剧演员走上舞台。尽管头发和化妆完全像个女人,但戴夫还是能看出这其实是一个男人。

“大家能把注意力集中到这里来吗?”他问,“我有个重要的公告要向大家宣布。杰里·罗伯特森得了那病。”

所有人都笑了。瓦利问戴夫:“那病指的是什么?”

“性病,”戴夫说,“就是下面得的病。”

消停了一会儿,那个喜剧演员又说:“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是我传给他的。”

他的话又博得一阵笑声。这时门口出现了一阵喧闹。戴夫往门口张望,看见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进酒吧,把挡在面前的人纷纷推向一边。

喜剧演员说:“哦,法律的护卫者来了!我喜欢他们的这身制服!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些穿制服的经常会来这?我真想知道吸引他们的是什么。”

他在拿警察开玩笑,但警察可是动真格的。他们推开挡道的人往前冲,似乎很喜欢这样费力的事。四个警察冲进男厕所。“也许他们只是来尿尿的。”演员又说。一个警官跳上舞台。“你是不是警长啊?”演员跟走到他面前的警官调情,“要不要把我浑身上下好好检查一番?”

跟上来的两个警员把演员拽下舞台。“别担心,”他大声叫道,“我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的。”

警长抓起麦克风。“你们这些肮脏的同性恋,”他说,“我得到线报,说这家店有毒品交易。如果不想受伤的话,面朝墙站着,准备接受我们的检查。”

警察仍然在蜂拥而入。戴夫四下张望,想找到一个可能的出口。但所有门都已经被警员封死了。有些顾客走到墙边,面朝墙站着,像是以前接受检查似的显得非常顺从。戴夫思考着,尽管几乎公开在卖毒品,可警察怎么从没突袭过飞驰夜总会呢?

冲进男厕所的警察架着两个男人出来了,一个男人鼻子被打破了,满脸都是血。一个警员对警官说:“警长,他们在同一个蹲位。”

“以公共场所有伤风化的罪名起诉他们。”

“遵命,警长。”

戴夫的背被狠狠地打了一下,他大叫了一声。一个挥舞着警棍的警察对他说:“到墙那边去!”

戴夫说:“你怎么能打人?”

警察用警棍指着戴夫的鼻子说:“同性恋,快给我闭嘴,不然我就用这根警棍让你闭嘴!”

“我不是——”说到一半戴夫就不说了。随他们怎么想吧,戴夫琢磨着。与其和警察同流合污,还不如站在同性恋这一边。他走到墙边,依令面朝着墙,用手摸着背上的痛处。

他发现身边站着的是刘。刘问他:“没受伤吧?”

“只是起了个肿块,你呢?”

“没什么大不了的。”

戴夫现在总算明白祖母为什么想改变针对同性恋的法律了。他为一直以来不知道同性恋的境遇感到非常羞耻。

刘低声说:“还好警察没认出乐队的人。”

戴夫点点头说:“他们不像熟悉流行明星的那种人。”

透过眼角的余光,戴夫看见警长正在与先前询问自己哪里有卖药丸的那个满身便宜货的高个男人在交谈。现在他知道这个穿着廉价牛仔裤、剃着军人平头的是什么人了:是个乔装打扮得非常粗糙的便衣警察。便衣耸耸肩,摊开双手对警长做了个无助的手势。戴夫觉得他也许是没能找到任何一个卖毒品的人才如此失望吧。

警察搜了所有人的身,让顾客们翻开衣服口袋给他们看。检查戴夫的警察用了很长的时间检查戴夫的胯部。这些警察也都是同性恋吗?这就是他们来这检查的原因吗?

几个顾客反对近身的检查,结果被用警棍狠揍了几下,接着以袭警的名义被逮捕。一个人持有据称是医生开的一袋药片,他也同样被逮捕了。

检查完以后,警察终于离开了。酒保宣布这一夜的酒水都免费供应,但没几个人贪这个便宜。桃色岁月的成员离开了酒吧,戴夫决定回去早点睡上一觉。

“同性恋经常遇到这种事吗?”分开的时候戴夫问刘。

“伙计,这是常事,”刘说,“真他妈该死。”

一天晚上七点,加斯帕觉得姐姐应该下班回家了,于是他去安娜现在待的汉克·雷明顿在切尔西的公寓找她,结果他发现安娜和汉克这一天都还没有出门。他有些紧张。他有求于安娜和汉克,他想让他们帮的忙对他的未来非常重要。

他坐在厨房里,看着安娜为汉克做他最喜欢吃的烤土豆三明治。“你的工作怎么样?”加斯帕找了个话题。

“非常棒,”安娜的目光中闪动着热情,“我找到了一个新作家,一个苏联的持不同政见者。我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名,但他的确是个天才。我要出版一本他写的小说,背景是西伯利亚地劳役营,叫《冻伤》。”

“听上去并不是很有趣。”

“小说有一部分很有趣,但整部小说却有打动人心的感染力。我正在翻译这本小说。”

加斯帕感到狐疑:“谁会想知道劳役营里发生的事啊?”

“全世界的人都会想知道,”安娜说,“你就等着瞧吧。最近你怎么样——毕业以后干些什么,定下来了吗?”

“《西部邮报》给了我一个实习记者的职位,但我不准备去就职。看在老天的份上,我已经是自创报纸的主编和记者了。”

“美国那边有回音吗?”

“来了封回信。”

“只有一封吗?说了些什么?”

加斯帕从口袋里拿出信交给安娜。这是封来自《今日》电视节目组的信。

安娜看了这封信。“信上只是说他们不会不经面试就招人,太令人失望了。”

“我准备让他们实践诺言。”

“什么意思?”

加斯帕指着信头上的地址说。“我准备拿着这封信去他们的办公室说‘我来面试了’。”

安娜笑了:“他们会佩服你的胆量的。”

“我只有一个问题,”加斯帕急切地咽了口口水,“机票钱要九十镑,我只有二十镑。”

安娜把一篮土豆拿出煎锅,把它们晾干。接着她看了一眼加斯帕。“你就是为这过来的?”

他点点头:“能借我七十英镑吗?”

“当然不行,”她说,“我没有七十英镑。我是个图书编辑,这几乎是我一个月的工资了。”

加斯帕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但这还不算完。他咬咬牙说:“能从汉克那要来七十英镑吗?”

安娜把炸过的土豆放在一块涂了黄油的白面包片上,在上面浇了些麦芽醋,撒上许多盐,接着又盖上了一块面包片,最后把做好的三明治切成两半。

汉克走进厨房,他的衬衫胡乱塞在橙色的灯笼裤里,红色的长发因为淋了雨而有些湿。“加斯帕,你好。”他和平时一样热情地跟加斯帕打了个招呼,接着他亲了亲安娜,“宝贝,什么东西这么香?”

安娜说:“汉克,这也许是你吃的最贵的一顿三明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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