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6花朵(1968年) 第四十一章(1/2)
加斯帕·默里在军队里待了两年,一年在军队里受训,一年在越南打仗。1968年1月,他没受什么伤就复员了。他觉得自己很幸运。
黛西·威廉姆斯付钱给他买机票让他飞回伦敦探望家人。加斯帕的姐姐安娜已经当上了罗利出版社的编辑主任。安娜最终嫁给了汉克·雷明顿,事实证明,汉克比任何摇滚乐明星都更专情。彼得大街的房子出奇的安静:孩子们都搬出去住了,只剩下劳埃德和黛西老两口还住在那儿。劳埃德是工党政府的部长,基本上不着家。
艾瑟尔这年一月刚去世,她的葬礼在加斯帕飞回纽约的几小时前举行了。
葬礼仪式在阿尔德盖特区加略山福音堂进行,五十年前她和伯尼·莱克维兹也是在此完婚的,那时正值一战,她弟弟比利和不计其数像比利一样的年轻人在冻僵的战壕里奋勇作战。
木头搭的小教堂能坐一百来个凭吊者,后面能站二三十人。但出现在福音堂见艾瑟尔最后一面的足有一千多人。
牧师把追悼仪式改到教堂外面,警方禁止汽车在教堂门外的大街上行驶。致辞者站上椅子对人群发言。艾瑟尔的一儿一女,已经五十来岁的劳埃德·威廉姆斯、米莉·埃弗里和艾瑟尔的外孙、外孙女,以及几个重孙、重孙女都站在教堂的最前面。
伊维·威廉姆斯读了《路加福音》中好牧人的那段隐喻。戴夫和瓦利拿着吉他弹唱了《艾丽西亚,我想念你》。内阁的一半成员及菲茨赫伯特伯爵也来到了追悼会现场。从阿伯罗温来的两辆大巴送来一百多个威尔士人齐唱圣歌。
不过大多数来追悼的都是被艾瑟尔事迹感动的普通伦敦市民。他们站在一月的寒风中:男人们手拿着帽子;女人们竖起手指,让玩耍的孩子们安静;老人们穿着廉价的大衣瑟瑟发抖。当牧师祈祷让艾瑟尔灵魂安息的时候,所有人一齐道了声“阿门”。
乔治·杰克斯1968年的计划很简单:帮助鲍比·肯尼迪当上总统。结束越南战争。
鲍比的一些助理却并不赞同。丹尼斯·威尔逊更希望鲍比只是个纽约州的参议员。“人们会说我们已经有个民主党人的总统了,鲍比应该支持林登·约翰逊竞选连任,而不是和他唱对台戏,”他说,“这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1968年1月30日,乔治和威尔逊在全国记者俱乐部等待鲍比,他将在此和十五名记者进行早餐会。
“才不是这样呢,”乔治说,“杜鲁门在党内不也曾面临斯特罗姆·瑟蒙德和亨利·华莱士的竞争吗?”
“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无论如何,鲍比这次都不可能赢得民主党的提名。”
“我觉得他比约翰逊更得人心。”
“民心和获得提名没有任何关系,”威尔逊说,“大多数参加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的代表被掮客控制:工会领袖、州长或市长,也就是戴利这种人。”芝加哥市长理查德·戴利既残忍又腐败,是最糟的那种老派政治家。“约翰逊最擅长内斗,他一定会把鲍比啃得骨头都不剩。”
乔治失望地摇了摇头。他之所以投身政治就是想摧毁这种旧的政治结构,不对之屈从。鲍比本质上也是这样一个人。“鲍比会在这个国家掀起一股飓风,让那些权力掮客无法忽视他。”
“你难道没就此跟他谈过吗?”威尔逊装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说,“你难道没听他说过,如果和民主党现任总统竞争的话,人们会把他看成一个自私而有野心的家伙吗?”
“大多数人觉得鲍比接替他的哥哥是顺理成章的。”
“当他在布鲁克林大学演讲时,学生们打出了‘鸽派,鹰派——或者只是只小鸡?’的标语牌,这事儿难道你忘了吗?”
学生们的嘲笑刺痛了鲍比,让乔治觉得非常失望。但乔治现在试着用乐观的角度看待这件事。“这说明他们希望他参加竞选!”他说,“他们知道鲍比是唯一能把老人和年轻人,黑人和白人,富人和穷人联系在一起的竞选人,是唯一能团结所有人结束战争,让黑人得到他们应得的平等权利的竞选人。”
威尔逊嘴角一撇,准备对乔治理想主义的说法嘲笑一通。但没等他开口,鲍比就走进了宴会厅。所有人都坐下来,开始吃早餐。
乔治对林登·约翰逊的态度经历了一个反复。一开始约翰逊干得很不错,1964年通过了《民权法案》,1965年通过了《选举权法案》,并计划对贫困开战。但正如乔治的父亲格雷格预计的那样,他对外交政策的理解很不够,把握得有所偏差。他只知道不能在自己的任上把越南拱手让给共产党人,而让美国陷入了战争的泥潭,还自欺欺人地告诉美国人民他正在赢得这场战争。
美国人的用词也发生了变化。乔治年轻的时候,“黑”字是个粗俗的词汇,“有色”听上去更得体一点。“黑种人”最为礼貌,自由派的《纽约时报》就经常用“黑种人”这个词,和“犹太人”这个词一样,《纽约时报》经常把“黑种人”的首字母大写。现在,“黑种人”这个词则被认为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有色人种”则被视为一种推搪。所有人都说黑人、黑人社区、黑人荣耀,甚至黑人权力。他们说“黑”这个字眼很美。乔治很纳闷,不知道这些词究竟有何区别。
他早饭吃的不多——一直在笔记上记录记者们所提出的问题,以及鲍比进行的解答。
有个记者问:“你觉得竞选总统时身上的压力大不大?”
乔治抬起头,看见鲍比毫无笑意地笑了笑说:“太大了,真是太大了。”
乔治浑身一紧。鲍比有时太实诚了。
记者问:“你如何看待麦卡锡议员的选战?”
记者提到的不是五十年代疯狂反共的参议员乔·麦卡锡,而是诗人政治家、名声素来很好的尤因·麦卡锡。两个月前,尤因·麦卡锡宣布自己有意获得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的提名,作为一个反战人士向约翰逊发起挑战。不过新闻界认定他必将失败。
鲍比回答:“我觉得麦卡锡的选战将有助于约翰逊。”鲍比仍然不肯把约翰逊称为总统,乔治的朋友、约翰逊的助理斯基普·迪克逊对这点颇有怨言。
“那你会参加竞选吗?”
鲍比有很多办法不去回答这个问题,也可以绕开这个问题说些别的。但鲍比没有这么做。“不。”他直截了当地回答。
乔治大吃一惊,把笔都掉在了地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鲍比补充道:“在目前可以想象到的各种情况下,我都不会去参加竞选。”
乔治真想冲他大喊:那样的话,我们又在这里干什么呢!
他发现丹尼斯·威尔逊偷偷地笑了起来。
乔治真想马上离开,但他太礼貌了,做不出这种事。他坐在餐桌边,一直记录到早餐会结束。
回到国会山鲍比的办公室以后,乔治像个机器人一样写了份新闻通稿。他把鲍比的措辞改为:“在目前可以预见到的各种情况下,我都不会去参加竞选。”但两者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那天下午,三位助理离开了鲍比的团队,他们不打算为失败者工作。
乔治非常生气,也有要离开的冲动,但他没有马上行动,他还需要好好想想。他想和维雷娜谈谈这件事。
维雷娜正好在华盛顿,和往常一样住在乔治的公寓。维雷娜在乔治的卧室里有了自己的衣橱,放置那些在亚特兰大永远用不到的冬衣。
听了乔治的叙述以后,维雷娜伤心得几乎快流泪了。“他是我们唯一的希望,”维雷娜说,“你知道去年我们在越南战场死伤了多少人吗?”
“我当然知道,”乔治说,“死伤有八万人。我在为鲍比准备的一篇演讲里提到过这个数字,但他在演讲中没用那段话。”
“牺牲、受伤、失踪了八万人啊,”维雷娜说,“太可怕了——鲍比不竞选的话,这种情况还将继续下去。”
“今年的死伤肯定会继续增加。”
“鲍比错过了缔造伟大的机会,但为什么呢?为什么他要做这种事呢?”
“我很生气,没去找他谈这件事,但我觉得他对竞选的目的还存在疑问。他问自己是为这个国家还是在为自己参加竞选,并为这种责问而饱受折磨。”
“马丁也是一样,”维雷娜说,“他一直在自问,南方各城镇发生的暴动是不是自己的过错。”
“可金博士没有把自己的疑问对外人说啊!对一个领袖来说,有些问题是不得不面对的,万万没有示弱的道理。”
“你觉得鲍比这样说是经过计划的吗?”
“不,鲍比应该是冲动之下说的。这也是他难相处的地方。”
“你准备怎么办?”
“也许会辞去现在的职务。我还在考虑。”
两人换了衣服,准备出去安静地吃个晚饭,再看看今晚的电视会怎么说。系粗条纹领带时,乔治看着镜子中正在穿内衣的维雷娜。与五年前第一次看她裸体比起来,她的体态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维雷娜已经二十九岁了,没有了以前的那种活力,但她现在有了以前缺乏的自信和优雅。乔治觉得成熟后的她更美了。维雷娜留着一头自然的浓密头发,使她的绿眼睛更有诱惑力。
穿上衣服以后,维雷娜坐到乔治的刮脸镜前画眼妆。“辞职的话,你可以到亚特兰大来为金工作。”
“我不去,”乔治说,“金博士只是个议题单一、组织抗议运动的活动家,只有政治家才能改变世界。”
“那你要干什么?”
“也许会参选议员。”
维雷娜放下睫毛刷,转身直视着乔治。“啊,”她惊叹一声,“太令人惊讶了!”
“我来华盛顿是为民权而战的,但黑人遭受的不公正不仅在公民权利方面。”他想了很久这个问题,“还有住房和就业的平等,还有每天都有黑人士兵牺牲的越南战争。从长远看,黑人的生活还会被莫斯科和北京所影响。金博士这样的人能激励人,但国会里也必须要有个为黑人利益着想的人做出点实事来。”
“的确两者都需要。”说完,维雷娜又去弄她的眼影了。
乔治穿上那件总是能让他感觉良好的西装。晚饭时,他也许会喝上杯马丁尼,甚至会喝上两杯。七年来他的生活一直和罗伯特·肯尼迪绑在一起,也许作出改变的时候到了。
乔治问维雷娜:“你想没想过,我们的关系很特别?”
维雷娜笑了。“当然想过!我们住在两地,每月为了激烈的性爱而相会一两次,而且已经有好几年了!”
“只有男人会像你那样在出差时会情人,”乔治说,“对男人来说这很普通,尤其是结了婚的男人。”
“我有点喜欢这样,”维雷娜说,“在家吃平常的肉和土豆,外出吃点鱼子酱。”
“我倒挺喜欢当鱼子酱的。”
维雷娜舔了舔嘴唇。“嗯,咸。”
乔治笑了,决定这晚再不去想鲍比的事情了。
开始播新闻了,乔治调高了电视机的音量。他认为鲍比在早餐会上的宣言会是今天的头条,但他猜错了。在越南人的春节,越共发起了大规模的“春季攻势”。他们袭击了六个大城市、三十六个省级城市和六十个小城镇。这次攻势的庞大规模让美军瞠目结舌:没人预料到游击队有能力发起如此大规模的进攻。
五角大楼说越共的攻势被有效抑制了,但乔治不信。
新闻播报员说第二天会发生更大规模的攻势。
乔治对维雷娜说:“我很想知道,这对尤因·麦卡锡的竞选会有何影响呢?”
杜杜·杜瓦劝瓦利·弗兰克做一次政治演讲。
起初瓦利拒绝了。他是个吉他手,他害怕外人像看那些在公众场合唱流行歌的议员一样,认为他是个傻瓜。但瓦利毕竟来自于政治世家,他所受的教育不允许他对发生的事情无动于衷。他清楚地记得父母对不抗议柏林墙的西德人,以及压制自由的东德政府进行的责难。那些西德人和东德的共产党政府一样有罪,卡拉曾经这样说。瓦利意识到,如果拒绝了为和平发声的机会,那自己就和林登·约翰逊一样糟糕。
加之,他发现杜杜的魅力越发不可抗拒了。
于是他同意了杜杜要他演说的请求。
杜杜开着戴夫的红色道奇挑战者接上瓦利,把他送到尤因·麦肯锡在旧金山的竞选总部。瓦利在竞选总部向一些挨家挨户上门宣传的热情助选员发表了讲话。
站在人群面前让瓦利有些紧张。他准备了开场词。他缓慢但不拘礼地对众人说:“有人告诉我,因为我不是美国人,最好远离政治,”瓦利耸了耸肩,用平静而令人信服的语气说,“但他们觉得美国人可以去越南随意杀人,所以我以一个德国人的身份,来这儿谈谈政治……”
瓦利惊奇地发现人群爆发出笑声,并且掌声不断。也许来演讲的决定没有作错。
越共的春季攻势开始以后,许多年轻人蜂拥到麦卡锡的竞选总部积极助选。这些年轻人都穿得很整洁。男孩子修剪了胡子和长发,女孩子穿着运动衫和沙滩鞋。之所以改变形象是因为他们想让投票人知道麦卡锡不仅仅是嬉皮士的总统,更是所有美国人的总统。他们的口号是:“为了尤因让自己洁净起来。”
瓦利停顿了一下,让人群等待了一会儿,然后碰着自己的齐肩金发说:“很抱歉,我的头发有点长了。”
人群再一次鼓掌大笑。瓦利意识到,政治和娱乐业没什么两样,如果你是个明星的话,即便你有那么点不正常,他们也会照样爱你。在桃色岁月的演唱会上,戴夫和瓦利的粉丝们会为他们对着麦克风所说的任何一句话而疯狂欢呼。同理,名人嘴里说出的笑话也会比实际有趣十倍。
“我不是个政治家,我不做政治演讲……我想你们也都快听腻了吧。”
“没错。”一个男孩大声喊。人群又一次笑了起来。
“你们也许知道,我有过些个人的体验。我过去居住在一个共产主义国家。一次警察因为我唱查克·贝里的《回到美国》抓了我,还砸烂了我的吉他。”
人群安静下来。
“那是我的第一把吉他。那时我只有一把吉他。砸碎了我的吉他相当于砸碎了我的心。因此,你们应该知道,我了解共产主义。我对共产主义的了解可能比林登·约翰逊要多得多。我痛恨共产主义。”说到这儿,他稍稍提高了声调,“但即使这样,我仍然反对战争。”
人群又一次欢呼起来。
“一些人相信耶稣有一天会降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人群不知道该如何理解瓦利的这句话,显得有些不安。接着他们却听见瓦利说:“如果他降临到美国的话,他或许也会被认为是个共党分子。”
他侧头瞧了瞧杜杜,她和别人一样,脸上挂着笑容。杜杜穿着汗衫和不太露骨的短裙,头发扎成了一束。尽管这样,她还是非常性感:打扮再简朴也遮掩不了她浑然天成的美丽。
“耶稣或许也会因为反美行为而被逮捕,”瓦利说,“不过他不会感到奇怪:这和他第一次降临时的遭遇几乎一样。”
除了开场词,瓦利几乎什么都没准备,于是他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没想到这些话却使人群非常愉悦。但他决定见好就收。
结束词也事先准备好了。“我来这儿只是想给你们传递一个信息,那就是我要对你们表示感谢,对代表了全世界几百万反战人士的你们表示感谢。我非常赞赏你们在这儿进行的艰苦卓绝的工作。继续努力吧,我向上帝祈祷希望你们能赢。晚安!”
他离开麦克风,后退了几步。杜杜上台走到他跟前,牵住他的手,在掌声和欢呼声中和他一起从后门离开。上了戴夫的车以后,杜杜惊呼道:“老天——你真是太棒了!你该去竞选总统才对!”
瓦利笑着耸了耸肩。“他们只是没想到我和他们有着相同的情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你是发自内心的——演讲还那么诙谐!”
“谢谢你。”
“也许这种天赋是从你母亲那儿继承来的。你不是告诉过我,她也投身于政治吗?”
“现在她和组织没有任何关系,东德没有容她投身的政治环境。共产党主政以前,她曾经是柏林的市议员。对了,你注意到我的口音了吗?”
“就一点点口音。”
“我就担心他们会听出来。”瓦利对德国口音很敏感。人们常会从德国口音联想到电影里的纳粹。瓦利总是试着说话像个美国人一样,但达到那种程度并不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事实上你的演讲非常有感召力,”杜杜说,“真希望戴夫也能来听一听。”
“对了,他现在在哪儿?”
“我想是在伦敦。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瓦利耸了耸肩。“我只知道他在照顾生意。只要我们需要写歌,拍电影,或者巡演什么的,他立马就会出现。我想你们应该快结婚了吧。”
“是的,不过我们一直没时间操办婚礼,他太忙了。另外,他来旧金山时我父母不介意让他住在我的房间里,因此我们也并不急着要离开父母。”
“很好,”车开到阿什伯里区海特大街,杜杜把车停在瓦利的房子外面,“想进来喝杯咖啡吗?”瓦利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让杜杜进门:一张口,这句话就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
“好啊。”杜杜关掉了轰隆作响的汽车引擎。
家里除了他们外,没有别人。塔米和丽莎帮助瓦利度过了得知卡罗琳结婚后的悲痛时光,他为此一直感谢她们,但三个人只是一起过了一个暑假。和1967年的大部分嬉皮士一样,到了秋天,塔米和丽莎就离开旧金山,回达拉斯上学去了。
那是一段田园牧歌般的生活。
瓦利放上披头士乐队的最新专辑《魔幻奇妙之旅》,然后煮上咖啡,卷了支大麻烟。瓦利盘腿坐上床垫,杜杜跪坐在床垫上。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传递着大麻烟。瓦利很快进入了他非常喜欢的虚无状态。“我不喜欢披头士乐队,”听了一会儿音乐后,瓦利说,“他们太他妈的棒了。”
杜杜咯咯地笑了。
瓦利说:“他们的歌词都很诡异。”
“我也发现了!”
“‘四块鱼和手指派’是什么意思?这简直像食人族的歌词。”
“戴夫跟我解释过,”杜杜说,“英国有一种同时出售油炸鱼和炸土豆条的海鲜餐馆,英国人称之为‘炸鱼薯条’。‘四块鱼’的意思是四便士的炸鱼薯条。”
“‘手指派’又是什么?”
“那是指男孩把手指放进女孩的,你知道的,阴道。”
“这其中有什么关系?”
“就是说你给女孩买炸鱼薯条,她就让你把手指放进去。”
“还记得那些勇敢的日子吗?”瓦利有些怀旧地问。
“感谢上帝,那个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杜杜说,“不用再遵守那些清规戒律,爱是自由的。”
“现在第一次约会就口交。”
“你最喜欢哪样?”杜杜沉思着问,“主动还是被动?”
“这个问题太难了!”瓦利不知道该不该和最好朋友的未婚妻探讨这个问题,“但我想我还是喜欢被动一点。”他禁不住诱惑反问道,“你呢?”
“我喜欢主动。”杜杜说。
“为什么?”
杜杜犹豫了。一时间,她看上去有些内疚:尽管发表了爱是自由的嬉皮士言论,杜杜兴许同样不知道该不该和未婚夫最好的朋友谈论这个话题。她深深地吸了口大麻烟,吐出口烟圈,然后精神一振地说:“大多数男孩的活儿都不好,被动的一方远没有想象中那么愉悦。”
瓦利从杜杜手里接过大麻烟。“如果能对美国男孩在床上技巧方面给些建议的话,你会说些什么?”
杜杜笑了。“首先,别马上开始舔。”
“别?”瓦利很惊奇,“我一直以为除了舔就没别的了。”
“当然不是。一开始男孩必须轻柔一点,吻就行了。”
瓦利茅塞顿开,接着便迷失在自己的想象里了。
他低头看着杜杜的双腿。她的膝盖紧紧地并拢着。这是防卫的姿态,还是兴奋的先兆呢?
兴许两者都有!
“没有哪个女孩告诉过我这些。”说着他把大麻烟递还给杜杜。
瓦利感到一股不可抗拒的性冲动。杜杜同样感觉到这种冲动,还是仅仅在戏弄他?
杜杜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扔在烟灰缸里。“大多数女孩比较害羞,不好意思说自己喜欢怎么样,”她说,“事实上一开始吻都太过了。其实……”说着杜杜直视了瓦利一眼,瓦利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也已经情不自禁了。她压低嗓门说:“其实,你只要往那儿呼气,就能让她颤抖。”
“哦,我的老天!”
“隔着内裤那层棉布呼气效果会更好。”杜杜说。
她轻轻地动了动,终于分开双腿,瓦利看见她的短裙里面穿着条白色内裤。
“太美了。”瓦利沙哑着嗓子说。
“想试试吗?”杜杜问。
“是的。”瓦利说,“求你。”
加斯帕·默里回到纽约后去见了萨尔兹曼夫人,她安排他去面试电视新闻节目《今日》的调查员,进行面试的是赫伯·古尔德。
加斯帕和两年前的立场完全不一样了。两年前他刚从学校毕业,急切地想得到一份工作。但那时他还是个菜鸟,没人欠他什么。而现在,他是个拿生命作赌注为美国而战的复员军人。随着年纪的增大,他的心胸也更开阔了。更重要的是,没去参战的人都会觉得欠他些什么。于是,他便顺理成章地得到了这份工作。
刚复员,加斯帕的感觉非常怪。他完全忘记冷天是什么样。上班时的正式穿着也常会让他困扰:除了必备的西装、纽扣领的白衬衫,还必须系上领带。脚上的牛筋底皮鞋是如此之轻,加斯帕常会产生打赤脚的错觉。从家里到办公室的路上,他不时会查看人行道两边,看看有没有地雷。
另一方面,他也非常忙。平民生活很少有军队里那些令人焦躁的冗长等待:等待上司下命令,等待转移,等待敌人。从上班的第一天开始,加斯帕就不断打电话,不断查文件,不断到图书馆找资料,不断对采访做着各种准备。
初进节目组时,加斯帕稍稍吃了一惊。他在学生报时的对手萨姆·凯克布莱德也加入了这个节目。萨姆不用去越南作战,已经是个羽翼丰满的记者了。加斯帕厌恶地发现,自己必须为萨姆镜头前做的报道进行许多调研工作。
加斯帕调研时尚、犯罪、音乐、文学和经济方面的新闻。他调查了姐姐出版的畅销书《冻伤》及其不知名的作者,根据写作风格和坐牢经历揣测,这部小说大约是苏联某位持不同政见者所写。最后他得出结论,《冻伤》应该是世人没有听说过的无名作家写的。
接着,他决定对令美国人瞠目结舌的越共“春季攻势”做个专题。
加斯帕仍然对越南很生气。他的怨气像带着湿气的炉火一样郁结在心底。他什么都没忘记,尤其没忘记揭露对美国人民撒谎的人的誓言。
二月的第二周,战势开始平息以后,赫伯·古尔德让萨姆·凯克布莱德做一个战争进程的总结报告,评估这次攻势在多大程度上改变了战争的走向。萨姆向包括调查员在内的整个团队参加的编辑会议提交了他的总结报告。
萨姆从三点说明春季攻势对北越来说是失败的。“首先,共产党军队对这次攻势下了死命令:‘奋勇向前夺取最终胜利。’我们从被俘的战俘那里得到了这份文件,但这个目标并没有实现。第二,尽管战争还在霍尔和溪山进行,但越共连一座城市都保不住。第三,他们损失了两万人,一点战果都没有获得。”
赫伯·古尔德环视四周,看看有没有人要发表意见。
加斯帕是这个团队中的新人,但他忍不住不说话。“我有个问题要问萨姆。”他说。
“加斯帕,你说吧。”赫伯吩咐道。
“你他妈的住在哪个星球啊?”他气势汹汹地问。
参会者被他的粗鲁惊呆了,一时间没人接得上话。沉寂片刻之后,赫伯和颜悦色地问:“加斯帕,许多人对这个结论持怀疑态度,但我想请你说出原因——别带那么大怨气可以吗?”
“萨姆刚才给我们展示的是约翰逊总统对春季攻势的评论。我们这个节目何时变成白宫的宣传工具了?我们难道不应该挑战政府的观点吗?”
赫伯没有否定。“你准备如何挑战?”
“首先,我们不能仅从字面意思理解从俘虏那儿得到的文件。普通士兵手里拿着的文件不太可能是敌人的战略目标。我有那份文件的准确译文:‘战胜一切艰险困难,展示我们大无畏的革命英雄主义。’这不是战略,而是激励士气的宣告。”
赫伯问:“那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呢?”
“展示他们的力量和能力,以此挫败南越政府军、美军和美国人的士气。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就得逞了。”
萨姆说:“他们没有取得任何一座城市。”
“他们不需要占领城市——他们已经在那儿了。你觉得他们是怎么包围西贡美国大使馆的?他们不是跳伞进去的,而是大摇大摆走过去的。他们也许本来就住在相邻的街区。他们不占据城市是因为他们已经在那儿了。”
赫伯问:“萨姆说的第三点伤亡人数有什么问题吗?”
“五角大楼关于敌军的伤亡人数没有一次是可信的。”加斯帕说。
“如果我们的节目能告诉美国民众,政府在对所有人说谎,对节目来说将是一个相当大的飞跃。”
“从林登·约翰逊到在丛林里巡逻的所有人,都在这个问题上撒谎,因为他们需要夸大敌人的死亡人数以表明他们的正确性。但我去过那儿,所以我知道真相。在越南,只要是死人都会被当作敌军的死伤数。往一个防空洞扔个手雷,杀死里面的所有人——两个女孩、四个妇人、一个老头、一个婴儿——在官方报告里,这就算杀死了八个越共。”
赫伯有所怀疑:“我们怎么能验证你说的是事实呢?”
“问任何一个老兵就知道了。”加斯帕说。
“这很难让公众相信。”
赫伯很清楚加斯帕说得没错,只是对持有如此强硬的立场心有顾虑。加斯帕察觉到赫伯就要被说服了,他说:“你看,我们派第一支地面部队到南越至今已有四年了。在这四年里,五角大楼那边捷报频传,《今日》不断把胜利公告发布给美国民众。积累了四年的胜利,敌人怎么还能深入南越首都的中心地带,包围美国大使馆呢?请你们正视现实,可以吗?”
赫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加斯帕,如果你对了,萨姆错了,那我们该如何报道呢?”
“很简单,”加斯帕说,“主题是政府在春季攻势上的诚信。去年十一月,副总统汉弗莱告诉我们,美军正在越南节节胜利。十二月,帕尔默将军声称越共已经被击败了。今年一月,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告诉我们北越方面已经失去了战斗的意志。另外,威斯特摩兰将军还亲口告诉记者,越共无力发动大规模攻势。公布了这么多好消息以后,他们却在一夜之间攻击了几乎每座南越的主要城市和重要乡镇。你说,这让人怎么想?”
萨姆说:“我们从未质疑过总统的诚信,没哪个电视节目这样干过。”
加斯帕说:“现在是时候了。总统是不是在撒谎?一半美国人在问这个问题。”
所有人都看着赫伯。该做决定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好,‘总统是不是在说谎’,这是我们报道的主题,放手干吧。”
戴夫·威廉姆斯乘早班飞机从纽约前往旧金山,在头等舱吃了烤薄饼夹培根的美式早餐。
生活是美妙的。桃色岁月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戴夫再也不用参加任何一场考试了。他深爱着杜杜,等他空下来,就准备娶杜杜进门。
他是桃色岁月里唯一还没买房的,但他准备今天就买。他不仅仅要买一幢房子。那将是乡间的一处地方,除了房子以外,他还想买些地,建造自己的录音棚。每年录制专辑的几个月时间,乐队的全体成员都能住在那儿。戴夫经常带着笑容回忆起,他们如何在一天内录制完成第一张专辑。
戴夫非常兴奋:之前他还没买过房。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杜杜,但他觉得还是先处理买房的事为好,这样他就可以不受打扰地和杜杜在一起了。戴夫的业务经理莫蒂默·舒尔曼到机场接机。戴夫雇佣莫蒂处理他与乐队无关的个人业务。莫蒂四十来岁,穿着加利福尼亚风格的淡蓝色运动上衣和领口敞开的蓝衬衫。因为戴夫只有二十岁,所以他经常发现律师和会计师们会给他指令,多过建议。但莫蒂不一样,莫蒂一直很清楚主次,把他当上司。处理日常事务时,莫蒂会给出各种可能的选项,让戴夫本人去作决定。
上了莫蒂的凯迪拉克以后,汽车驶过海湾大桥,向北穿过杜杜就读的伯克利大学城。莫蒂一边开车一边对戴夫说:“我给你接了个活儿,这不是我的本职工作,但我想他们觉得我比较像你的私人助理才找到我的。”
“什么活儿?”
“一个名叫查理·拉克洛的人想和你谈谈,制作一档属于你的电视节目。”
戴夫很吃惊: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制作自己的电视节目。“什么样的节目?”
“就是类似于《丹尼·卡耶访谈》和《迪恩·马丁访谈》这样的节目。”
“不是在开玩笑吧?”这太不可思议了。有时戴夫觉得成功就像雨点一样落在自己身上:上榜歌曲、超过一百万销量的唱片、广受欢迎的各地巡演、获得巨大成功的电影——现在又有了这档电视节目。
每周美国的电视上会有十来档个人访谈节目,大多数由电影明星和谐星主持。主持人每期将请到一个客座明星,两人交谈一阵后,由客座明星表演其最新的打榜单曲或喜剧小品。桃色岁月上过许多这样的访谈节目,但戴夫从来没想过整个乐队作为主持人会怎样。“这档节目会被定名为‘桃色岁月访谈’吗?”
“不,一旦你决定了,就叫‘戴夫·威廉姆斯和他的朋友们’。他们只要你,而不是整个乐队。”
戴夫有点犹豫。“的确挺让人动心的,可……”
“要我说的话,这是个求之不得的机会。流行乐队通常热的时间都很短,当访谈节目主持的话,你将成为一个家喻户晓的电视明星——可以一直做到七十岁。”
这句话引起了戴夫的共鸣。他一直在考虑桃色岁月不再流行以后自己会做些什么。除了像猫王之外的少数,大多数流行乐队都会碰到这个问题。戴夫想要娶杜杜,想要有几个孩子,但又觉得当流行明星不足以帮他实现这个愿景,他必须找其他门路才能养活这么一大家人。他考虑过成为唱片制作人或艺人经理:他为桃色岁月充当过这两个角色,干得都还不错。
但这也太快了。桃色岁月正在最火的时候,还在赚大钱呢。“我无法做这个电视节目,”他对莫蒂说,“这也许会分裂桃色岁月,这么火的时候我无法承担乐队分裂的后果。”
“要我告诉查理·拉克洛你不感兴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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