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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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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同样糟糕。

我醒来时,父母都已经去上班了。

天气转凉,灰暗的天空荒芜空洞,了无生趣。我穿过父母的卧室,来到阳台上。我与妹妹的卧室和父母的卧室共用一个阳台。我站在长长的阳台上,对着天空祈祷,但愿乌苏拉赶快厌倦这场游戏,从我的生活中消失。

下楼时,乌苏拉正在楼梯下方等我。

“偷听小鬼,和昨天一样的规矩!”她说,“你不能离开院落。你要是胆敢一试,我就把你一整天都锁在卧室里。等你爸妈回来,我就告诉他们你干了什么惹人厌恶的事。”

“他们才不会相信你呢。”

乌苏拉露出甜美的微笑:“你确定?要是我告诉他们你掏出你的小鸡鸡,在厨房遍地撒尿,还得由我来擦干净地,给厨房消毒,那会怎么样?我会表现得毫无破绽,他们一定会相信我。”

我走出房子,来到我的实验室,吃光了前一天藏在这里的水果。我读了母亲留下的另一本书——《桑蒂看破一切》。桑蒂是个勇敢坚毅但出身贫寒的女孩。她意外进入一所贵族学校就读,遭到了大家的嫉恨。最后,她揭露了地理老师的真面目——一位布尔什维克党人,而真正的地理老师被冒牌货给绑架了。故事的高潮发生在学校的晨会上,桑蒂勇敢地站出来,面对全校师生,义正词严地说:“我知道我本不该来这里上学。只因文件上的一个错别字,我来到这里,一个叫‘桑迪’的同学去了镇上的文法学校。但我感谢上苍让我来到这里,揭穿了丝特林老师的真面目。”

故事结尾,曾经讨厌桑蒂的人全都与她热情相拥。

今天父亲下班很早,这几年来我从没见过他这么早到家。

我想和他说说话,可他身边总有另一个人。

我坐在山毛榉的树枝上,看着他俩说说笑笑。

爸爸先是带着乌苏拉在花园里散步,自豪地向她介绍这儿的花草树木:玫瑰花丛、黑加仑灌木、樱桃树、杜鹃花……如同在夸耀自己的丰功伟绩,就好似在我们买下这栋房子前,韦勒太太五十年来打理花园的辛劳根本没被他放在眼里。

乌苏拉被父亲逗得眉开眼笑。我听不到父亲说了什么,但我看到了他在逗乐乌苏拉时勾起的嘴角。

他俩挨得太近了。有时父亲会把手搭在乌苏拉的肩上,也许是出于友善,可两人紧密无间的姿态还是让我十分担心。父亲以为乌苏拉就是个普通人,对她好得过分,可她是个怪物。今天她换了身衣服:下身是一条灰色半长裙,上身是一件粉色衬衫。

平日里,一看到父亲在花园里散步,我会立刻扑进他的怀里,可那一天我没有这么做。我害怕他会生气,或者说,我害怕乌苏拉会说些什么煽风点火的话,惹他生我的气。

父亲生气的样子特别可怕。他的脸(棱角分明,向来平易近人)会涨得通红,他会扯着嗓门大喊大叫,怒不可遏,吓得我动弹不得,无法思考。

他不信奉棍棒教育,从没打过我。他告诉我们他的父亲如何扇他巴掌,他的母亲如何拿着扫把死命追他,还说比起他的父母,他作为家长不要好得太多。当他压不住火气叱骂我时,他还时常会说至少他从没打过我,像是为了激起我的愧疚之情。在我读过的校园故事里,品行不端通常会招来一顿打,或是用藤条,或是用拖鞋,打完后孩子就会被谅解,事件就此揭过。有时我会羡慕故事里的孩子,羡慕他们干脆利落的生活。

我不想接近乌苏拉,我不想冒惹怒父亲的风险。

兴许趁此机会,我能离开院落,逃向小路。可我心知肚明,要真这么做了,出现在我面前的会是满脸愤怒的父亲,和他身旁漂亮动人、一脸得意的乌苏拉。

因此我没有轻举妄动,仅是坐在山毛榉壮硕的树枝上看着他俩。当他们走到杜鹃花丛后方,离开我的视野后,我爬下绳梯,进屋上楼,来到阳台上继续观望他们。天色灰暗,可遍地开满了黄色的水仙花,争奇斗艳,婀娜多姿,外层的花瓣色泽淡雅,吹弹可破,里层的花心微微绽开,就像小号一样。

父亲摘了一把水仙花,递给乌苏拉。乌苏拉笑着说了些什么,行了个屈膝礼。父亲鞠了一躬作为回应,又说了些话逗笑了乌苏拉。我想他一定把自己标榜成了身披闪亮盔甲、专程为她而来的骑士,或与之类似的角色。

我想冲他大喊,警告他别送花给一个妖怪,可我没有那么做。我只是静静地站在阳台上观望,他们没有抬头,没有看见我。

《希腊故事》里写道:水仙的传说来自一位名叫纳西塞斯的美男子,太过美丽的面容让他爱上了自己。看着水池中自己的倒影,他恋慕不已,无法自拔,怎么也移不开脚步,最终活活死在水池边。因此众神就把他变成了一朵水仙花。读到这个故事时,我打心底里认为水仙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花。当看到水仙那平淡无奇的样子时,我失望透顶。

妹妹从房子里出来,向他们走去。父亲把她抱了起来,三人一起走进屋子。妹妹搂着父亲的脖子,乌苏拉的臂弯里满是黄色和白色的娇艳花朵。我一直看着他们。我看到父亲一手托着妹妹,另一只空着的手往下伸,轻飘飘地搭在乌苏拉半身裙的曲线上,透出一股似有若无的占有欲。

放到现在,我肯定会作出不同的反应。可那时我才七岁,完全没往那一方面想。

我轻巧地攀上卧室的窗子,翻落到自己的床上,翻开另一本书。书的主角是个生活在海峡群岛上的女孩,为了不抛弃自己的小矮马,她与纳粹分子公然作对。

我边读边想:乌苏拉不可能一直把我禁足在家里。很快,顶多再过几天,一定会有人带我到镇上,或带我离开这里,那时我就能趁机去往车道尽头的农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莱蒂。

可我转念一想,没准乌苏拉只需几天就能得偿所愿。这个想法让我瑟瑟发抖。

那天晚餐,乌苏拉做了烘肉卷,打死我我也不吃。我已下定决心,绝对不吃她制作、烹饪或触摸过的任何食物。父亲的脸色很难看。

“我不想吃。”我对他说,“我不饿。”

那天是星期三,母亲去参加为非洲人募资钻井的大会了,大会在邻村的村镇议事堂举办。母亲准备了张贴的海报,关于水井的图标,还有非洲人民微笑的照片。母亲不在,餐桌上便只有妹妹、父亲、乌苏拉和我。

“这是健康食品,有益于你长身体,而且味道很好。”父亲说,“再说,我们家从不浪费。”

“我说了我不饿。”

我撒了谎。我饿得浑身难受。

“那再怎么说你也得尝一小口吧。”父亲说,“这些都是你的最爱。烘肉卷、土豆泥、调味肉汁,都是你爱吃的。”

厨房里有张儿童桌,当父母要很晚才到家吃饭或他们有朋友来家里做客时,我和妹妹就会坐在儿童桌边吃饭。可那天晚上,我们围着大桌子用餐。我想坐儿童桌,那儿没人看着我吃,没人关注让我更为自在。

乌苏拉坐在父亲身边,盯着我,唇角微微翘起。

我知道我该乖乖闭嘴,闷声不吭,可我忍不下去了。我要向父亲坦白我为什么不肯吃。

“她做的东西我一口也不会吃。”我告诉父亲,“我不喜欢她。”

“你不能不吃饭。”父亲说,“至少得尝一点。还有,你得向芒克顿小姐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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