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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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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塘在红砖农舍后方,我坐在鸭塘边绿漆斑驳的老旧长椅上,想起了我的小猫。

我只记得“海洋”长大了,几年来我与她亲爱有加。我不知后来她去了哪儿,但我转念一想,就算记不清细节那又何妨?她终将死去,我们所有人都终将死去。

农舍的一扇门开了,小路上传来脚步声。没过多久,老太太来到我身边坐下,说:“我给你送了一杯茶过来,还有一个奶酪西红柿三明治。你在这里坐了好一会儿了,我想也许你是陷入回忆一时难以自拔了吧。”

“算是吧。”我对她说,“谢谢。”一直坐在这儿,不知不觉间,暮色已经降临。

我接过茶,抿了一口,抬头端详老太太,这回我观察得更为仔细。我将她与四十年前的记忆作对比,得出结论:“你不是莱蒂的母亲,你是她的姥姥,对吧?你是赫姆斯托克老太太。”

“没错。”她平静地说,“先吃你的三明治。”

我咬了一口三明治,味道很好。烤面包片新鲜出炉,咸奶酪浓香袭人,西红柿的滋味妙不可言。

我思潮起伏,记忆纷乱,很想弄明白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我问:“我刚才回想的事,都是真的吗?”话一出口,我就觉得自己像个傻瓜,明明有这么多问题可问,我偏偏问了这一个。

老太太耸了耸肩。“你刚回想的事?也许吧。或多或少。记忆因人而异,对于同一件事,两个人的记忆不可能完全相同,即便他们亲身经历了这件事。你让两个你并肩而站,两人说的话也可能千差万别。”

我还有另一个问题要问:“我为什么来这儿?”

老太太看着我,仿佛这个问题很逗。“葬礼。”她说,“你想逃避葬礼上的各色人等,一个人静一静。所以你先开车去了你小时候住的地方,当发现那儿没能填补你内心的空洞后,你又来到这儿。你每次来都是这样。”

“我每次来?”我喝了几口茶,茶水依然热乎乎,茶香浓烈:一杯上好的建筑工人茶 [1] 。茶勺都可以垂直悬在这杯茶里。我爸常常这么评论一杯他所认可的好茶。

“对啊,你每次来都这样。”

“不。”我说,“我从没来过这儿,自从莱蒂去了澳大利亚,在她的欢送会之后。”我接着说,“其实根本没那场欢送会吧。你懂我的意思。”

“你回来过几次。”她说,“我记得二十四岁时你来过一次,那时你成了两个孩子的爸爸,非常恐惧,不知所措。你在离开这一带时又来过一次,那时你应该三十多岁了吧?我在厨房做了一顿美味佳肴,你和我讲了你的梦想,还有你当时正在创作的艺术。”

“我不记得了。”

她撩开盖住眼睛的头发:“忘记会让你更好受一些。”

我又抿了口茶,吃完三明治。装茶的马克杯是白色的,盛三明治的盘子也是白色的。无尽的夏夜即将走到尽头。

我再次问老太太:“我为什么来这里?”

“莱蒂希望你来。”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说话的人正绕过池塘,向我们走来,是个女人,身穿棕色外套,脚蹬长筒雨靴。我看着她,百感交集。她看上去比现在的我更年轻。在我的记忆中,她是个壮实的成年人,可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依然不到四十岁。在我印象中她丰满敦实,可现在的她依旧丰盈迷人,双颊红润。她依然是金妮·赫姆斯托克,莱蒂的母亲,而她的模样,我确信和四十多年前几乎一模一样。

她来到长椅的另一边坐下,我夹坐在两位赫姆斯托克中间。金妮说:“我想莱蒂只是想看一看是否值得。”

“什么是否值得?”

“你。”老太太有些尖锐地说。

“莱蒂为你做了一件难以衡量的大事。”金妮说,“我想她应该很想看一看你后来怎么样了,是否值得她为你付出的一切。”

“她——为我牺牲了自己?”

“可以这么说吧,亲爱的。”金妮说,“饿鸟们撕开你的胸口,掏出你的心脏。你临死前的尖叫太过撕心裂肺,莱蒂受不了,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我努力回忆这一幕:“这和我记得的不一样。”

老太太吸了吸鼻子:“我不是刚和你说过,两个人对同一件事的记忆,不可能完全一样吗?”

“我能和她说说话吗?”

“她在沉睡。”金妮说,“她还在养伤,还不能说话。”

“得等到她从那儿回来。”老太太边说边比了个手势,可我辨不清她指的到底是鸭塘还是天空。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等她恢复好,准备好。”

“快了。”老太太和金妮同时说道。

“这样啊,”我说,“如果是她为了看一看我而指引我到这儿来,那就让她看吧。”话说到一半时,我就意识到:莱蒂其实一直在看着我。我在这条长椅上坐了多久?当我在回忆与她共度的往事时,她一直在审视我。“哦,她已经见到我了,是吧?”

“没错,亲爱的。”

“我过关了吗?”

暮色渐浓,我看不清坐在我右边的老太太的脸色。坐在左边的金妮说:“生而为人,没有过关或失败一说,亲爱的。”

我把空杯子和空盘子放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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