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 十七(2/2)
忆秦娥说:“你的嘴咋那么多的?”
“我的嘴要是不多,盖了房,兴许还没你的呢,你信不信?”
“我的事不要你管。”
“看你这傻不棱登的,我不管能行?”
“你又说我傻。”
“打嘴,打嘴,我说错了。你不懂,现在盖房的理由和分房的结果,完全是两回事,你还没经见过呢。我爸整天就给人断这官司呢,我见得多了。在单位,你不能太傻。做了成绩,吃了苦,一定要在领导跟前喊叫呢。哭得多的孩子,奶就吃得多,你懂不懂。不喊叫,就没你的菜了,傻娃哟!”
“你还说我傻。”
“好好,不傻不傻。是我傻,得了吧。”
“哎,刘红兵,你为啥这死皮的?叫你别到后台来,你为啥偏要来?我说多少回了,你还来。”
“我不来,我不来你吐了,谁招呼呢?”
“你不来人家自然有人招呼。就是见你来了太丧眼,人家才都离开了的。我在宁州演出,每天晚上,都有好多同学招呼呢。”
“那是宁州,都是你的同学。在这里可不一样,这是省城,你懂不?你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你的亲人就是我,是刘红兵,懂不懂?”
“你凭啥是我的亲人?”
“就凭我爱你,真心爱你,那就是你最亲的亲人了。”
“呸,别说爱我,我不喜欢听。”
“唉,这么漂亮一个娃,要是啥时能开窍就好了。”
“我咋不开窍了?”
“你啥窍都还堵着,就只开了唱戏一窍。”
“滚滚滚!”
演出剧场离他们住的地方,有两三站路。刘红兵要打出租,忆秦娥死活不上,坚持要自己走回去。刘红兵就只好陪着她走。
一路走,刘红兵又死皮赖脸地商量着,看晚上能不能住在一起。忆秦娥淡淡地说:“房是你的,你硬要住,那我就到旅馆登记去了。”气得刘红兵毫无办法,就一个劲地说:“你是不是有啥病呢?”忆秦娥说:“你妈才有病呢。”“好好好,我妈有病,我妈有病。”刘红兵把人送到门口,又试了一次,他硬把一条腿朝门里别。他刚别进去,忆秦娥就闪出来了。刘红兵自觉没趣地又退了出来。他退出门了还在嘟哝:“这娃真有病呢。”
刘红兵走后,忆秦娥躺在床上,也半天睡不着。戏一下撂得这么响,是她没有想到的。说实话,直到彩排以前,她心里还都咯噔着,怕自己是一个外县来的演员,在省城舞台站不住呢。排练时,这个说她这不行,那个说她那不行的,好像道白、唱腔都有很大问题。总之,她还不是省秦的“范儿”。尤其是没跟西京城的观众见过面,她心里还真没一点底呢。可自打首场演出后,她的自信心就建立起来了。那是在她第一次出场时,内唱【二倒板】:“天朗气清精神爽——”,李慧娘在丫鬟霞英的带领下,轻移莲步,上场一个亮相,底下的掌声就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在下面的唱段中,她就感觉到了观众的接纳与热情。她已是在舞台上见过不少观众的演员了。观众喜欢不喜欢,接受不接受,一出场,就能感知十之七八。在后边的演出中,随着剧情推进,对她接纳的程度,也在步步攀升。当《鬼怨》《杀生》这两折特别见演员功底,也特别讨观众喜欢的戏演出来后,随着观众的掌声和欢呼声,她就知道,自己在省城的舞台上,是站住了。在以后的几场演出中,她也越来越自信,演得也越来越放松。观众就更是到处在议论着忆秦娥这个似乎十分熟悉,又十分陌生的名字了。
戏的确是成功了。但她与刘红兵的关系,也实在是越来越让她感到头疼。
就在排练的最后冲刺阶段,其实一直是刘红兵在关心着自己的生活。如果没有刘红兵,她排练完回到家里,几乎连一口热水都是喝不上的。可刘红兵就那么细心,每天变着花样,到处给她买吃买喝的。有时他还亲自做。用他的话说,在家里,他妈把饭做好,他有时连嘴都懒得张一下。可在这里,他就是她的奴隶。并且是甘愿为奴的。那段时间,她也真的是没办法,就那样任由他去关心呵护自己了。但有一点她始终坚守着,那就是女人的最后一道防线。她觉得那是绝对不能突破的,一旦突破,就只能做他的女人了。她始终觉得,这不是她要的那个男人。她想要的男人,似乎还是封潇潇那种默默相守的人。刘红兵太张扬了,大小事,都要做得满世界知道了才好。她不让他到排练场去,他偏去;她不让他跟剧团人过多说话,可他已经成满剧团人的朋友了;连单团长他也不叫团长,而叫单团、叫团座了。到剧场演出,他更是上蹿下跳,从观众池子到后台,没有他不钻、不蹿的地方。连看大门的都知道,这就是演李慧娘那个演员的男人了。气得她就想拿化妆室的椅子,照他的脊背美美砸几下。她再说,再骂,他还是一直缠绕在跟前,几乎没有远离开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她真的是拿他没有任何办法了。
剧团终于要进京了。忆秦娥就怕刘红兵又死皮赖脸地跟了去。恰好那两天,他不知吃啥东西,坏了肚子,拉得人都爬不起来了。忆秦娥就让他在家好好休息,说千万别胡乱跑,尤其是不要到京城去。刘红兵拉得满脸蜡黄,两腿走路,脚就跟踩在棉花包上一样失重轻飘,自是满口答应,只在家里乖乖地等她凯旋了。
《游西湖》剧组就进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