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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荒山魅影(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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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刀将军”胜奎英、“铁锏将军”尉迟文,见着柳鹤亭,已是微微—怔,齐地翻身掠下马来,听了他的话,“铁锏将军”——张满布虬须的大脸,已变得像是一只熟透了的蟹壳,僵在当地,怒又不是,笑更不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项煌此刻的心情止也和柳鹤亭方才一样,直恨不得一脚将柳鹤亭踢到八百里外去,永远见不着这惹厌的小子才对心思,一哦胸一哦中的怒气,向上直冒,忍了半晌,想找两句话来反唇相讥,但一时之间,却又偏偏找不出来。

柳鹤亭见了,更是得意,目光一转,只见陶纯纯正自含笑望着自己,口光之中,满是赞许之一哦色一哦,根本不望她身旁的项煌一眼。

刹那之间——柳鹤亭但觉心中一乐:“原来她还是对我亲近些。”方才闷气,便都一扫而空,再望到项煌的怒态,虽然仍觉甚为好笑,但却已有些不忍了。

此刻那些淡银衣裳的少女,也已都策马而来,最后的一匹马上,一鞍两人,想必是有一人让出一匹马来给陶纯纯了。这些少女此刻一个个云鬓蓬乱,衣衫不整,极为狼狈,见到柳鹤亭,目光齐地一垂,缓缓勒住马缰。

项煌不愿陶纯纯和柳鹤亭亲近,目光连转数转,忽地向陶纯纯笑道:“这鬼地方了无人烟,又无休息之处,你我还是早些走吧,大家劳累了一一哦夜,此刻我已是又累又饿了。”

陶纯纯点了点头,道:“我也有些饿了。”

项煌哈哈笑道:“姑一哦娘一哦想必也有些饿了。”他凡事都无想到自己,然后再想到别人,却以为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陶纯纯转身向柳鹤亭一笑,道:“你也该走了吧”

柳鹤亭在一旁见到他们谈话之态,心里竟又有些闷气!暗道:“原来她对这小子也不错。”

要知道少年人心中的情海波澜,变化最是莫测,心中若是情无所钟,那么行动自是潇潇洒洒,一哦胸一哦中自是坦坦荡荡,若是心中情有所钟,那么纵然是像柳鹤亭这样心一哦胸一哦磊落的少年,却也难免变得患得患失起来。他勉强一笑,自然又是方才那种生硬的笑容,强笑说道:“姑一哦娘一哦你们只管去好了,小可还得在此等几个朋友。”

陶纯纯明眸一张:“等朋友你在这里还有朋友——”秋波一转:“啊!对了,刚才你就是在和他们说活是不是,现在他们到哪里去了”

项煌冷笑道:“这个人行迹飘忽,事情又多,姑一哦娘一哦你还是省些气力,留待一会儿和别人说话吧!”

柳鹤亭剑眉一轩,突地笑道:“不过姑一哦娘一哦若是腹中有些饿了的话,不妨和小可在此一同等候,让这位太子爷自己走吧!”

陶纯纯轻轻笑道:“我实在有些饿了,你叫我在这里等,难道有东西吃喝”

项煌连声冷笑道:“这里自然有东西吃,只不过这里的东西,都是专供野狗吃的。”

柳鹤亭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目光凝注着陶纯纯笑道:“敝友们此刻就是去准备酒食去了,让小可在这里等候,这里离最近的城镇只怕也有一段极远路途,我劝姑一哦娘一哦不如在此稍候吧!”他见了项煌的神态心中大是不忿,立意要气他一气。

要知道柳鹤亭虽然一哦胸一哦怀磊落,却仍不过是个弱冠少年,自难免有几分少年人的争强斗胜之心,心想:“你既如此张狂,我又何苦让你,难道我真的畏惧于你不成”一念及此,他便立心要和这“东宫太子”斗上一斗。

只听陶纯纯拍掌笑道:“那真好极了,我就陪你在这里等吧。”

柳鹤亭微微一笑,斜瞟项煌一眼,道:“太子爷若是有事的话,小可却不敢斗胆留太子爷大驾。”

项煌面一哦色一哦一变,倏地回转身去,走了两步,脚步一顿,面上阵青阵白,霎眼之间,竟变幻了数种颜一哦色一哦,突地一咬牙齿,咧嘴轻笑了几下,然后又突地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这位姑一哦娘一哦既是和我一起来的,我若先走,成什么话”双掌一拍,拂了拂身上的尘土,然后双手一背,负手踱起方步来了。

柳鹤亭心中既是愤怒,又觉好笑,见他不走,自也无法,心中却有些着急,等一下哪里会有酒食送来又暗中奇怪,方才看那戚氏兄弟的样子,以为他们一定会去而复返,甚至也将这项煌捉一哦弄一哦一顿,但此刻却仍不见他们人影,不知他们到哪里去了。

陶纯纯秋波四转,一会儿望柳鹤亭一眼,一会儿又望项煌一眼,一会儿又垂下头去,像是垂首沉思的样子。

尉迟文、胜奎英并肩而立,呆若木鸡。

那些银裳少女武功虽不高,骑术却甚一哦精一哦,此刻仍端坐在马上,这一一哦群一哦健马亦是千中选一的良驹,一哦群一哦马集聚,也不过只发出几声低嘶,以及马蹄轻踢时所发出的声响,风声依依。

项煌突地低声吟哦起来:“春风虽自好,春物太昌昌,若教春有意,惟遣一枝芳,我意殊春意,先春已断肠……先春已断肠,唉……姑一哦娘一哦,你看此诗做的可还值得一盼吗我意殊春意,先春已断肠……”眼帘一合,像是仍在品诗中余味。

陶纯纯眨了眨眼睛,轻轻一笑,道:“真好极了,不知是谁作的”

项煌哈哈一笑,道:“不瞒姑一哦娘一哦说,这首咏春风,正是区——”

陶纯纯“呀”了一声,轻拍手掌,娇一哦笑道:“我想起来了,这首诗是李义山做的,难怪这么好。”

柳鹤亭忍住笑回过头去,只听项煌干笑数声,连声说道:“正是,正是,正是李义山做的,姑一哦娘一哦真是博学多才得很。”

语声微顿,干笑两声,项煌又自踱起方步来,一面吟道:“花一哦房与密脾,蜂雄蛱蝶雌,同时不相类,哪复更相思。本是丁香树,春条结……更……生……姓柳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等会儿若是没有东西送来,又当怎地”

柳鹤亭转首不理,干咳一声道:“黄河摇溶天上来,玉栖影近中天室,龙头泻酒客寿杯,主人浅笑红玫瑰——咳,这首诗真好,可惜不是区区在下做的。也是李义山做的,李义山呀李义山,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可是你却为什么将天下好诗都抢得去了,却不留两首给区区在下得呢”

项煌面一哦色一哦又自一变。

陶纯纯却轻笑道:“有没有都无所谓,我在这里听听你们吟诗,也满好的。”

项煌冷笑一声,道:“我却没有——”他本想说“我却没有这种闲功夫。”但转念一想,这是自己要在这里等的,又没有别人勉强,他纵然骄狂,但一念至此,下面的话,却也无法说下去。

柳鹤亭微微一笑,心下转了几转,突地走到陶纯纯面前,道:“姑一哦娘一哦,方才小可所说有关酒食之言,实在是——”

他心中有愧,想来想去,只觉无论这项煌如何狂傲,自己也不该以虚言谎话来欺骗别人。他本系一哦胸一哦襟磊落之人,一念至此,只觉自己实在卑鄙得很,忍不住要坦白将实情说出,纵然说出后被人讥笑,却也比闷在心里要好得多。

知过必改,已是不易,知过立改,更是大难,哪知他话方说到一半,陶纯纯又“呀”了一声,娇一哦笑着说道:“呀!好香好香,你们闻闻看,这是什么味道——”

柳鹤亭心中一怔:“难道真有人送酒食来了”鼻孔一吸,立时之间,只觉一股不可形容的甜香之气,扑鼻而来。

只听陶纯纯轻笑又道:“你们闻闻看,这是什么味道——嗯,有些像香酥鸭子,又有些像酥炸子鸡,呀——还有些辣辣的味道,看样子不止一样菜呢!”

她边笑边说,再加上这种香气,直让项煌嘴中忍不住唾沫横流,却又怕发出声音来,是以不敢咽下口去。

柳鹤亭亦是食欲大动,要知道这些人俱是年轻力壮,已是半日一一哦夜未食,此刻腹中俱是饥火中烧,此地本是荒郊,自无食物可买,他们饿极之下骤然嗅到这种香气,只觉饿得更是忍耐不住。

那尉迟文、胜奎英,虽然一股闷气,站得笔直,但嗅到这种香气,方自偷偷咽下一口口水,腹中忽地“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项煌回过头去,狠狠瞪了两眼,方待喝骂出声,哪知“咕噜咕噜”两声,他自己的肚子也叫了起来。

柳鹤亭一哦精一哦神一振,忽地听到蹄声得得,自身后传来,他疾地回首望去,直见道前的那片树林之中,一个身穿紫红风氅的老人,驾着一辆驴车,缓缓而来。那拉车的驴子全身漆黑光亮,只有四蹄雪白,一眼望去,便知定是名种,最奇的是此驴既无缰绳,更无辔头,只松松地套了一副挽具,后面拉着一辆小车子,在这种山路上,走得四平八稳,如履康庄。

项煌见这驴子走得越近,香气便越浓,知道这香气定是从这车子发出的,忍不住伸头望去,只见这驾车的老人一不挽缰,二不看路,双手像是缩在风氅之中,眼睛竟也是半开半合,但驴车却走得如此平稳,心中不禁大奇。

柳鹤亭一见这驾车之人穿着紫红风氅,心方往下一沉,但是定睛一望,这老人虽然衣服不同,却不是戚氏兄弟是谁他大喜之下,脱口叫道:“喂——”

这老人对他微微一笑,现出两个酒窝,他连忙接道:“原来是四兄来了。”忍不住展颜笑了起来。

戚四奇一笑过后,双目一张,四扫一眼,哈哈大笑道:“小老儿来迟了,来迟了,倒累你等了许久,你有这许多朋友要来,怎地方才也不告诉我,也好叫我多拉些酒菜来。”

他一笑将起来,眼睛在笑,眉一哦毛一哦在笑,嘴巴在笑,竟连鼻子也在笑,当真是喜笑颜开,眉开眼笑。

柳鹤亭口中笑诺,心中却大奇:“他竟真是送来酒菜,而且好像听到我方才说活似的——唉,看来此人当真有过人之能,远在别处,竟能听到这里的对话,又不知从哪里整治出这些食物。”

项煌自恃身份,仍自两眼望天,负手而立,意甚不屑,但见这驴车越走越近,腹中饥火上升,忍不住偷看两眼,这一看不打紧,目光却再也移动不开。

尉迟文、胜奎英望着驴车后面的架板,双目更是要冒出火来。

陶纯纯轻笑道:“真的送来了。”回顾项煌一眼:“我知道他不会骗人的。”

戚四奇哈哈大笑,将驴车驾至近前,轻轻一跃下地,大笑道:“这都是些粗食,各位如果不嫌弃的话,大家请都来用些。”

项煌、尉迟文、胜奎英俱都一哦精一哦神一振,目光灼灼地望着这驴车后面架板上放着的一整锅红烧肥一哦肉一哦鸡蛋,一整锅冒着红油的冰糖肘子,一整锅黄油肥鸡,一眼望去,竟似有五、七只,还有一整锅大一哦肉一哦油汤,一大堆雪白的馒头,一大葫芦酒。

这些东西混在一起的香气,被饥火燃一哦烧的人闻将起来,那味道便是用上三千七百五十二种形容词句,却也难形容出其万一。

项煌若非自恃身份,又有佳人在侧,真恨不得先将那最肥的一只黄鸡捞在手里,连皮带一哦肉一哦地吃个干净才对心思。

柳鹤亭心中却既惊且佩,他无法想像在如此深山之中,这四个无臂无手的老人怎么一哦弄一哦出这些酒菜来的。只见这戚四奇眉开眼笑地向尉迟文、胜奎英道:“两位大约是这位公子的贵管家,就麻烦两位将这些东西搬下来,用这架板做桌子,将就食用些。”

那“神刀将军”胜奎英与“铁锏将军”尉迟文,本是武林中成名人物,此刻被人称做贵管家,暗哼一声,咬紧牙关,动也不动,若非有柳鹤亭、项煌在旁,只怕这两人早已一哦抽一哦出刀来,一刀将这糟老儿杀死,然后自管享用车上的酒食了,哪里还管别的。

他两人咬牙切齿地忍了半晌,突地回头喝道:“来人呀,将东西搬下来。”

原来他两人站在车前,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他两人心中虽有气,却也忍不住。

心念一转,便回头指使那些银衫女子。这些银衫女子与项煌同来,此刻,亦是半日一一哦夜粒米未沾,腹中何尝不饿巴不得这声吩咐,一个个都像燕子般掠了过来,霎眼之间便将酒食搬在道边林荫下排好,尉迟文、胜奎英面带微笑,似乎因自己的权威甚为得意。

那戚四奇眉开眼笑,道:“柳老弟,你怎地不招呼客人用些”

柳鹤亭微微一笑,本想将那项煌羞辱一番,但见了他面上的饥饿之一哦色一哦,又觉不忍,便笑道:“阁下及尊属如不嫌弃的话,也来一哦共一哦用一些如何”

项煌心里巴不得立刻答应,口中却说不出来,陶纯纯一笑道:“你就吃一点吧,客气什么”

项煌干咳一声,朗声道:“既是姑一哦娘一哦说的,我再多说便作假了。”

柳鹤亭心中暗笑,口中道:“请!请!”

项煌走到酒菜边,方待不顾地上污泥,盘膝坐下。

哪知戚四奇突地大笑道:“柳老弟,你请这位大公子吃这些酒食,那就大大地不对了。”

项煌面一哦色一哦一变,倏然转回身来,柳鹤亭心中亦是一怔,知道这老人又要开始捉一哦弄一哦人了,但如此捉一哦弄一哦,岂非太过只怕项煌恼羞之下,翻脸成仇,动起手来,自己虽不怕,却又何苦

却听戚四奇大笑又道:“这些粗俗酒食,若是让这位公子吃了,岂非大大不敬!”

项煌面一哦色一哦转缓,戚四奇又道:“柳老弟,这位公子既是你的朋友,我若如此不敬,那岂非也有如看不起你一样么幸好寒舍之中,还备有一些较为一哦精一哦致些的酒食,你我三人,再加上这位姑一哦娘一哦,不妨同往小饮,这里的酒食,就留给公子的尊属饮用好了。”

项煌方才心中虽然恼怒,但此刻听了这番话,心道:“原来人家是对我另眼相看。”一时心中不觉大畅,他生一哦性一哦本来就喜别人奉承,此刻早已将方才的不快忘得干干净净,微微笑道:“既承老丈如此抬一哦爱一哦,那么我就却之不恭了。”伸手一拂袍袖,仰天大笑数声,笑声中满含得意之情。

柳鹤亭目光转处,只见那戚四奇眉开眼笑,笑得竟比项煌还要得意,心中又觉好笑,却又有些担心,只听戚四奇哈哈笑道:“寒舍离此很近,各位就此动身吧。”

陶纯纯轻笑道:“要是不近,我就情愿在这里——”掩口一笑,秋波流转。

项煌含笑道:“不错,不错,就此动身吧。”回头向尉迟文、胜奎英冷冷一瞥道:“你等饭后,就在这里等我。”

戚四奇呼哨一声,那黑驴轻轻一转身,掉首而行,戚四奇一跃而上,说道:“那么小老儿就带路先走了。”

柳鹤亭虽想问他的“寒舍”到底在哪里,但见那项煌已兴高采烈地随后跟去,只得住口不说,陶纯纯纤腰微扭,袅袅婷婷地一齐掠去,轻轻道:“还不走,等什么”

柳鹤亭随后而行,只见她脚下如行云流水,双肩却纹丝不动,如云的柔发,长长披在肩上,纤腰一扭,罗衫轻一哦盈,一时之间,柳鹤亭几乎连所走的道路通向何处都未曾留意。

蹄声得得之中,不觉已到一处山湾,此处还在沂山山麓,是以,山势并不险峻高陡,戚四奇策驴而行,口中不时哼着山村小调,仿佛意甚悠闲。

项煌想到不久即有美食,却越走越觉饥饿难忍,忍不住问道:“贵处可曾到了”

戚四奇哈哈笑道:“到了,到了。”

柳鹤亭突被笑声所惊,定了定神,抬目望去,突见一片秋叶,飘飘自树梢落下,竟将要落到陶纯纯如云的柔发上。陶纯纯却浑如未觉,垂首而行,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柳鹤亭忍不住脚步加紧,掠到她身侧,侧目望去,只见她秀目微垂,长长的睫一哦毛一哦,轻轻覆在眼帘上,仿佛有着什么忧虑之事似的,柳鹤亭忍不住轻唤一声:“陶姑一哦娘一哦——”

却见陶纯纯目光一抬,似乎吃了一惊,秋波流转,见到柳鹤亭,展颜一笑,轻轻地道:“什么事”

柳鹤亭鼓足勇气,讷讷道:“我见到姑一哦娘一哦心里像是在担着什么心事,不知能否相告只要……只要我能尽力……”

陶纯纯目光一闪,像是又吃了一惊,道:“没有什么,我……我只是太饿了。”

柳鹤亭口中“哦”了一声,心中却在暗忖:“她心里明明有着心事,却不肯说出来,这是为了什么呢”转念又忖道:“唉,你和人家本无深交,人家自然不愿将心事告诉你的。”

目光抬处,只见那项煌不住回过头来,面带冷笑,望着自己,而那戚四奇已大笑着道:“到了,到了,真的到了。”口中呼哨一声,那黑驴扬起四蹄,跑得更欢,山势虽不险峻,但普通健马到了此处,举步已甚艰难,但这小小黑驴,此刻奔行起来,却仍如履平地,若非柳鹤亭这等高手,只怕还真难以跟随得上。

山坡迤逦而上,麓秀林清,花鸟投闲,到了这里,忽地一片山崖,傲岸而立,平可罗床,削可结屋,丹泉碧壁,左右映发。柳鹤亭脚步微顿,方疑无路,忽地一阵铃声,一声犬吠,崖后竟奔出一条全身长满白一哦色一哦卷一哦毛一哦的小狗来,长不过盈尺,但蹲踞地上,汪汪犬吠几声,竟有几分虎威。

柳鹤亭不禁展颜一笑,只听戚四奇笑道:“小宝,小宝,来来。”飘身掠下山崖,这白一哦毛一哦小犬已汪的一声,扑到他身上,他身躯微微一扭,这白一哦毛一哦小犬双足一搭,搭上他肩头,后足再一扬,竟安安稳稳地立在他肩头上。

柳鹤亭笑道:“此犬善解人意,当真有趣得很。”侧目一望,只见陶纯纯目光却望在远处,他这话本是对陶纯纯说的,此刻不禁有些失望。

戚四奇大笑道:“崖后就是山居,小老儿又要带路先行了。”再次登上坐骑。

柳鹤亭随后而行,方自转过山崖,忽地水声振耳,竟有一道小河,自崖后转出,细流涓一哦涓,但山壑却有竦荡之势,将这一山坡,有如楚汉鸿沟,划然中断,又如瞿塘之濒,吞吐百川,秋水寒烟中一道长桥,自涧边飞跨而过。

戚四奇呼哨一声,骑过桥去,

柳鹤亭不禁暗中赞叹:“想不到此间竟有如此胜境,想来天下独得之径,莫过于此了。”

过桥之后,竟是一片平坡,右边高挂一道小小的飞泉,泉瀑虽不大,但水势却有如银汉倾翻,秃丸峻坂,飞珠溅玉,点点滴滴,洒向山涧,不知是否就是这山涧的尽头。

瀑布边却是一片岩山,巨石如鹰,振翼欲起,向人欲落。此刻正值深秋,岩上丛生桂树,倒垂藤花,担丝缕缕,豁人渺思,在这有如柳絮飞雪般的山藤下,却有一个洞窟,远处虽望不甚清,但已可想见其窈窕峪岈之致,洞前竟赫然系着一个巨大的帐幕,望去仿佛像是塞外牧人所居的帐篷,但却又不似,帐篷前又停着一辆板车,车后似有人影晃动,也隐隐有笑语声传来,只是为水声所掩,是以听不甚清。

柳鹤亭目光一转,不禁脱口轻唤一声:“好个所在。”

项煌亦不禁为之目定口呆,他久居南荒,恶雨穷瘴,几曾见过如此胜境他虽然狂傲,但到了此刻,亦不禁暗叹造物之奇与自身之渺,只有那陶纯纯秋波流转,面上却一无表情,半晌方自轻轻一笑,道:“真好!”

只听戚四奇哈哈大笑道:“怎么样,不错吧”一掠下车,口中又自呼哨一声,黑驴便缓缓走向那个帐幕,帐幕后突地并肩走出三个白发老人来,项煌、陶纯纯目光动处,不禁又为之一惊,几乎要疑心自己眼花,将一个人看成了三个影子。

柳鹤亭见了他们的神态,心中不禁暗笑,只听这戚氏兄弟三人齐地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亦乐乎。”

这三人此刻身上竟也各各披上一件风氅,一个浅黄、一个嫩黄、一个嫩绿,再加上他们的皓首白发,当真是相映成趣。

只听戚大器道:“柳老弟,你还不替一哦我们肃客”

戚四奇笑道:“此刻酒菜想必都已摆就,只等我们动手吃了。”他大步走了过去。

柳鹤亭心中却突地一动。

“动手吃了……他们无手无臂,却不知吃饭时该怎么办”

众人走了过去,转过帐幕,项煌一哦精一哦神一振,帐幕后的草地上平铺着一方白布,白布上竟满布各式菜肴,香气四溢,果然又比方才不知丰富若干倍。

戚氏兄弟眉开眼笑地招呼他们都盘膝坐在白布边,突又喝道:“酒来!”

语声未了,柳鹤亭突觉一阵一哦陰一哦云,掩住了日一哦色一哦,他眼前竟为之一黯,抬目望去,哪里有什么一哦陰一哦云

却只有一个黑凛凛的大汉,自帐幕中走了出来,双手捧着一个玉盆,生像是半截铁塔似的,面目呆板已极,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柳鹤亭此刻坐在地上,若是平目而视,像是最多只能望到此人露在鹿皮短一哦裤一哦外的一双膝盖,纵然站了起来,也不过只能齐到此人前一哦胸一哦。

陶纯纯见了这种巨无霸似的汉子,眼波微动,轻轻笑道:“好高呀!”

坐在她身旁的项煌微微一笑,道:“这算什么”

陶纯纯回眸笑道:“难道你还见过比他更高的人么”

项煌悄悄咽下一口唾沫,笑道:“你若跟我一起回去,你便也可以见到了。”横目一瞟柳鹤亭。

柳鹤亭面带笑容,却似根本没有听到。

只见这铁塔般的汉子走到近前,缓慢而笨拙地蹲下来,将手中玉盆,放到菜肴中间,里面竟是一盘琥珀一哦色一哦的陈酒,一放下来,便酒香四溢,盆为白玉,酒一哦色一哦琥珀,相映之下,更是诱人馋涎。

项煌见了,心中却大奇:“这些人的酒,怎地是放在盆里的”

目光一转,这才见到这白布之上,既无杯盏,更无碗筷,主人连声劝饮,他忍不住道:“萍水相逢,便如此打扰,实在——”

戚大器抢着笑道:“哪里,哪里,到了此间,再说客气的话,便是见外!请请……”

项煌讷讷道:“只是……只是如无杯筷,怎生吃用”

话声未了,只见这四个白发老人,突地一起顿住笑声,眼睁睁地望着他,像是将他方才问的那句话,当做世上最奇怪的话似的,满面俱是惊诧之一哦色一哦,直看得项煌目定口呆,不知所措、

柳鹤亭见了,心中暗笑,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这戚氏兄弟是要如此捉一哦弄一哦别人,但又不禁忖道:“如此一来,不是连我与陶姑一哦娘一哦也一起捉一哦弄一哦了。”想到这里,不禁笑不出来。

只听戚四奇道:“这位兄台,小老儿虽不认识,但见兄台这种样子,武功想必不错,怎地竟会问出这种话来,真是奇怪,真是奇怪。”

项煌又一愕!心想:“真是奇怪奇怪什么武功的深浅,和杯筷吃饭有什么关系”他见到这些老人都是一本正经的神一哦色一哦,愣了许久,恍然忖道:“我听说塞外边陲之地,人们都是以手抓饭而食,这些老人有如此的帐幕,想必也是来自塞外,是以也是这种风俗。”

一念至此,不禁笑道:“原来如此,那么我也只好放肆了,请请。”伸出五爪金龙,往当中的一大碗红烧丸子抓去,方待抓个来吃,暂压饥火。

哪知四个老人却一起大笑起来,他呆了一呆,只听戚大器道:“想不到,想不到,我见你斯斯文文,哪知你却是个——嘿嘿,就连我家的‘小宝’,吃饭都从来不会用手去抓的,此刻还有这位姑一哦娘一哦在座,你难道当真不觉难为情么”

柳鹤亭心中暗忖:“猫犬吃饭,的确是不会动手,但难道也要和猫犬一样,用舌去一哦舔一哦么”他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只见项煌慢慢缩回手掌,面上已变了颜一哦色一哦,突地厉声道:“我与你们素不相识,你们为何这般戏一哦弄一哦于我,这顿饭不吃也罢。”他说话的时候,眼角不时瞟向柳鹤亭,目光中满是狠毒之一哦色一哦。

柳鹤亭知道他一定是在疑心自己和戚氏兄弟串通好了,来捉一哦弄一哦于他,但此时此刻,却又不便解释。

只见他话声一了,立刻长身而起,哪知身形方自站起一半,却又“噗”地坐了下来,原来此刻那半截铁塔似的大汉,已站到他身后,见他站了起来,双手一按,按住他肩头,就生像是泰山压顶般,将他压了下去。

项煌武功虽高,只觉自己此刻双肩之重,竟连动弹都无法动弹一下,要知道这种天生神力,当真是人力无法抵抗,项煌一哦内一哦外兼修,一身武功,若是与这大汉对面比斗,这大汉手呆脚笨,万万不会是项煌的敌手,但项煌方才羞恼之下,被他捉住肩头,此刻就像是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纵有七十二种变化,却一种也变不出来了。

戚大器哈哈笑道:“我兄弟好意请你来吃酒,你又何苦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活声方了,突地张口一吸,碗中的一个一哦肉一哦丸,竟被他一吸而起,笔直地投入他嘴中,他张口一阵大嚼,吃得干干净净,吐了口气,又道:“难道像这样吃法,你就不会吃了么”

项煌忖道:“原来他如此吃法,是要来考较我的一哦内一哦功,哼哼——”口中道:“这又何难。”

张口也想吸一个一哦肉一哦丸,但全身被压得透不过气来。

戚大器道:“大宝,把手放开,让客人吃东西。”

柳鹤亭暗道:“原来这汉子叫大宝。”侧目望去,只见“大宝”巨鼻阔口,前额短小,眉一哦毛一哦几乎要接上头发,一眼望去,倒有三分像是猩猩,当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缺乏”的角一哦色一哦,听到戚大器的话,咧嘴一笑,巨掌一松。

项煌长长透了口气,戚大器笑道:“既然不难,就请快用。”

项煌冷哼一声,张口一吸,果然一粒丸子,亦自离碗飞起,眼看快要投入他口中。

哪知戚二气突地笑道:“要阁下如此费力方能吃到东西,岂是待客之道,还是我来代劳吧。”呼地吸起一粒丸子,又呼地一声喷了出去,只见这粒一哦肉一哦丸有如离弦之箭般,射一哦向项煌口里,正巧与项煌吸上的那粒一哦肉一哦丸互相一击,两粒一哦肉一哦丸,都被击得一偏,落到地上,那白一哦毛一哦小犬跑来仰首一接,接过吃了。

项煌眼睁睁望着自己将要到口的一哦肉一哦丸竟落到狗嘴里,心中又是愤慨,又是气恼,目光动处,只见身后那巨人的影子,被日光映在地上,竟是腰身半曲,双臂箕张,有如鬼魅要择人而噬。

他想起方才的情事,此刻两臂还在发痛,生怕这家伙再来一手,何况此刻在座各人,俱都是敌非友,这四个老人路道之怪,无与伦比,又不知武功深浅,自己今日若要动火,只怕眼前亏是要吃定了。

他虽然狂傲,却极工于心计,心念数转,只得将气忍住,冷笑道:“老丈既然如此客气,那么我只好生受了。”他心想:我就不动口亦不动手,等你将东西送到我嘴里,看你还有什么花样

戚二气哈哈笑道:“柳老弟,你是自己人,你就自己吃吧,这位姑一哦娘一哦么——哈哈,男女授受不亲,亦请自用,我们请专人来招呼这位兄台了。”

柳鹤亭见了他方才一吸一喷,竟用口中所吐的一点真气,将一哦肉一哦丸一哦操一哦纵如意,不禁暗叹忖道:“难怪他叫做‘二气’,看来他气功练得有独到之处,唉――这兄弟四人当真是刁钻古怪,竟想出如此缺德的花样。”

目光一抬,只见陶纯纯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这女子有时看来那般天真,有时看来却又似城府极深,戚氏兄弟一个个眉开眼笑地望着项煌,项煌却盘膝而坐,暗调真气,如临大敌,他此刻心中直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来此间。

那条白一哦毛一哦小犬围着他身前身后乱跑乱叫,身上系着的金铃,当当直响,一会在他身前,一会儿又到了他身后,当真是跑得迅快绝伦。

那巨人“大宝”的影子,却动也不动地压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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