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三个新娘候选人(1/2)
“各位候选人都到齐了。”
二守家的竹子和三守家的华子,以及晚来的古里家的毬子,由女佣引路在各自的房间安顿下来后,斧高向富堂翁、兵堂和富贵报告了情况。
终于迎来了这一天。
对斧高的禀告’嗯‘了一声大方点头的是秘守家之长,而说着“噢,啊”跑去偷窥三人样貌的,则是年过半百依然好色的一守家户主。一般来说,在长寿郎挑选新娘期间,一守家的人不会和姑娘们见面。这是出于一守家特有的傲慢,也就是说,只有实际娶进门的姑娘才值得重视,别的候选人压根不屑一顾。
不管怎么说,这两位能有回应已经不错了。因为富贵一如既往地冷眼瞪视斧高,一声不吭,一味盯着他的脸,全无表情也全无反应……
(我想无论长寿郎少爷和谁结婚,夫人也不会对媳妇满意。而且,来通知新娘候选人到齐的偏偏又是我,她哪里乐得起来。)
为了逃避富贵令人遍体生寒的冰冷视线,斧高行过一礼后急忙离开了她的房间。
“听说新娘们总算都到齐了。”
正要去甲子婆房间请示下一步的斧高,被佥鸟郁子叫住了。年近四十的她,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美丽,但冰凉剔透的气质也毫无变化,让斧高感受到了和富贵截然不同的寒意。
“是的,就在刚才,古里家的毬子小姐到了。”
一守家的自备车刚从滑万尾车站把毬子接来。为了回避村里人的好奇目光,车子垂着窗帘。
“所以,我刚才把这事禀告了老太爷、老爷和夫人——”
斧高不知道郁子向自己问话时心里在想什么,但他始终以礼相待,和对待秘守族人没什么两样。
“噢。那么,假如你要和三人中的某一位结婚,你会选谁?”
对方提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
“哎……是说我、我吗?”
“嗯,就是问你。你也到了会对女人十足有兴趣的年纪了吧。”
“……”
莫非是在影射长寿郎的事?斧高心里动摇起来。但是,他完全没有过被郁子看穿心意的印象。因为除非对方心血来潮主动前来接触,否则他和她之间就极少有联系。
“老、老师,别逗我了。那几位小姐可是长寿郎少爷的相亲对象,我这种人怎么可能配得上她们。”
“一样的话,也能按在那三个姑娘身上。”
斧高小心地应对着,试图平安躲过她的刁难,然而郁子却抛下了出人意料的话后拂袖而去。
(不单单是富贵夫人,郁子老师也对长寿郎少爷的婚事十分不悦……)
妃女子亡故后,郁子的学生就只有长寿郎了。所以她把身为教师的所有感情倾向了长寿郎一人。其实她把自己的学生引以为荣,对他非常慈爱,这一点就连斧高也知道。据说从双胞胎幼年时起富贵就对他俩不闻不问,相较而言郁子倒更像母亲,又像年长的姐姐,有时简直还像恋人似地,始终照料着长寿郎。
斧高也曾听传言说,从很久以前开始,郁子就悄悄地频繁前往媛神堂参拜了。他起先还纳闷这是为什么,现在看来,准是为了祈祷长寿郎平安长大吧。
(不管谁成为长寿郎少爷的新娘,似乎都会很辛苦。)
想想吧,郁子在学生顺利成人后,就算被辞退也不奇怪啊。至今还把她留在家中,想必也和甲子婆一样,是奖励她长年工作劳苦功高吧。这不是什么坏事,但站在新娘的立场来看,岂不是变成有富贵和郁子两个婆婆啦?
(想想就觉得恐怖……)
斧高对那三个原本决不可能让他抱有好感的姑娘,也产生了同情心。
和佥鸟郁子说话似乎耗费了太多时间。
“你都干什么去了!”刚进甲子婆的房间,就是劈头盖脸的责备声,“给老太爷们传话,要传到几时才算完?”
甲子婆近来明显衰老了,不过也许是自觉婚舍集会中的种种惯例,必须由她妥善处理吧,今天显出了少有的好精神。
“那长寿郎少爷……”
“他早就在祭祀堂更衣完毕了,正在等三位小姐。”
甲子婆气喘吁吁地说道。看来她帮忙打理之后,又立刻赶回了本家这里。
(不要紧吧?)
稍后她还必须伺候三人更衣。但斧高心里明白,如果他表露出对甲子婆身体的担忧,她就会怒喝道:“我的心态和那些老头老太可不一样!”
“好了,现在你带三位小姐去祭祀堂。”甲子婆自然不可能知道斧高对她的关切之情,马上开始了指示,“不能从正门出去,给我记住啊小斧,你要把三位小姐的鞋子搬到后面走廊,从那里招呼她们出来。”
“是,我明白了。”
“带去的顺序千万别弄错哟。”
“是,首先是二守的竹子小姐,接着是三守的华子小姐,最后是古里的毬子小姐——对吧?”
“对。”
“那甲子婆婆您呢?”
“我在走廊等候三位小姐。”
斧高一边按吩咐行事,一边回想着几个月来持续不断的新娘候选人选拔风波。
二守家的竹子和三守家的华子,早就已经决定了。有争议的无非是要不要把三守家的桃子也列入候选。当然,这被二守婆婆即一枝夫人阻止了。理由是二守家一人、三守家二人这种不平等的对待她绝对不能容忍。料想三守家也准是勉强顺从。如果就这样没有意外,新娘选拔就是二守家和三守家的一对一竞争。
然而,谁都没想到古里家发话了。还说要推举毬子为候选人,这立刻引起了秘守家族的骚动。第一个反对的就是二守婆婆,富堂翁和兵堂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们恼火的是,古里家固然是远亲,但毕竟还是门不当户不对。
本来嘛,闹成这样毬子就该消失了。但长寿郎却表示希望她参加。不仅如此,他还拉拢郁子说服了祖父、父亲乃至甲子婆。这么一来,就连一枝夫人也无法干涉了。最后新娘候选人和以往相同,变成了三人。
(长寿郎少爷对毬子如此执着,不会是出于他对婚舍集会的反抗心理吧?)
也就是说,长寿郎从一开始就毫无请毬子做新娘候选人的念头,只是托她前来扰乱仪式……斧高甚至有这样的想法。
(长寿郎少爷显然对婚舍集会不感兴趣。自从决定让毬子小姐参加后,他就显出了奇妙的欢愉之色。话说回来,斧高也不认为他真会决定让素未谋面的毬子小姐做自己的新娘。这么说,难道他俩想合力把婚舍集会弄个稀巴烂……)
这个想法让斧高心潮澎湃。但他也明白,即使起了那样的风波,也只能让婚事暂缓。只要长寿郎还是一守家的继承人,就决不会容许他轻慢婚舍集会。
(难道长寿郎少爷有喜欢的人……)
他立刻打消了在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并不是出于个人的愿望,而是因为周遭没有可能成为候选人的对象。要说有,能想到的也就是二守家的竹子或三守家的华子与桃子。至于村里人的可能性,只消看看长寿郎的日常生活,就可以率先排除了,毫无疑问。因为他压根就没有和谁一见钟情之类的机会。
(不不,一定是少爷对结婚本身还提不起兴趣吧。)
经常陪伴长寿郎的斧高,总有这样的感觉。
“让各位久等了,请这边走——”
搬完三人的鞋子后,斧高从竹子开始,依次把她们引到甲子婆嘱咐的后走廊。
被带往后院已是意外,还要接受一个怪婆子的锐利目光的审视。或许是吃惊不小吧,三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吓了一跳的表情。不过,竹子当即用鄙夷的眼神还以颜色,华子害羞似地迅速低下了头,而毬子反倒显得兴致勃勃,屡屡打量着甲子婆。正可谓三人三态。
不愧是长寿郎的新娘候选人,三个容貌都很美,不过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竹子是一个刚毅性格溢于言表的漂亮女孩,华子身上散发着温婉的美,而毬子则具有女明星似的靓丽风采。
然而如果只关注外表,就又会形成二对一的态势。“二”是竹子和华子,“一”是指毬子。因为毬子身着洋装,其余二人却穿着和服。但比起略施薄粉的华子来,浓妆艳抹的竹子身上甚至有香水味,手上还涂着指甲油——这玩意儿斧高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对女性的化妆一窍不通,但即便如此,也不认为竹子的打扮与这身和服般配。或许是她对来自都市的毬子燃起的对抗心,以浓妆的形式表露了出来。因此,虽说都穿着和服,但在容貌的差异之外,竹子和华子给人的印象也完全不同。
不过,这毕竟不像和服与洋装的差异那么明显,总之三个人还是分成了二对一。况且毬子的洋装有着艳丽的颜色和花纹,可想而知,当她走下滑万尾终点站时,就已经脱离大众了。不仅仅是衣着,对女孩来说太短的头发、舞台演员似的异于竹子的浓妆、熠熠生辉的两个硕大耳环,想必都让她格外醒目吧。不管是谁都会感到,她这套装束,强烈地散发着挑衅村人的意味。
(啊,也许她真有此意。)
恐怕毬子自幼就在古里家听过无数以一守家为首的媛首村秘守一族的事吧。而且也可以想象到,所有亲戚汇聚一堂时,古里家在族中所处的地位让她不得不感到面上无光。由于还是个孩子,那些情绪会化作难以忘怀的芥蒂,永远残留在心里。毬子的祖母、嫁入古里家的三枝,究竟是否也像一枝夫人那样对富堂翁及一守家恶言相向呢?这一点虽然不得而知,但也无法想象她会说出赞美之辞。但是,她显然至少抱有野心——那就是有机会就要把自家的姑娘嫁给一守家的继承人。毬子来参加这次的婚舍集会,就是最好的证明。
(对此毬子小姐不可能没有抵触。)
当然,斧高对她没有直接的了解。但通过长寿郎和《怪诞》杂志的活动,他总觉得自己多少有点明白毬子的性情。
(虽是女性却富有行动力,固执己见,热衷于怪奇与幻想类的事物和侦探小说,尤其钟爱耽美系。)
就这个意义上而言,也许她和高屋敷妙子比较像。在斧高约定绝不外传后,妙子把自己正用媛之森妙元这个笔名写小说的事告诉了他。想来作家的风格会有所不同,但自主女性的形象却是共通之处。只是妙子小心地藏于心底,毬子则几乎是故意锋芒毕露。
(一个在媛首村,一个在东京;一个是派驻巡警的妻子,一个是离家出走的姑娘。居住环境和身份也有差异……)
但斧高觉得,毕竟还是她俩与生俱来的性格就有差异。
“喂,小斧,你在干嘛?还不快点过来!”
不知不觉就对毬子的事想得太入神,以至于脚步迟缓下来,落到了所有人后面。被甲子婆斥责后,他慌忙小跑起来。
竹子和华子走着路,对斧高不屑一顾,只有毬子回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斧高有很多话想说,看来对方也是如此。但在婚舍集会结束之前这是不可能的。就连长寿郎和三人会面,也得在她们分别进入各自的婚舍后才行。斧高决不可能先主人一步,随便和新娘候选人交谈。
(竹子小姐和华子小姐,完全就是秘守族人的做派啊。)
凝视着默默行走的两人的背部,斧高又一次产生了这种念头。对她俩来说佣人的言行无关紧要,需要差遣时能在身边听命、迅速完成任务即可,然后就准会把佣人直接当空气无视了。此时此刻,两人的态度一模一样即为明证。当然这不是说她俩性格也相同。她俩的性格其实可以说正相反。
(也许是继承了二守婆婆的血统吧,竹子小姐极为争强好胜,村里无人不知。现在她毕竟还会装装样子,但要是和长寿郎少爷结了婚——)
就像村里人窃窃私语的那样,她准会骑到丈夫头上作威作福吧。
(比起她来,华子小姐看似极为温顺。不过——)
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知为何总给人一种阴险的感觉。用“清丽的良家女子”形容华子明明是很合适的,斧高却总觉得那是她的假面具。
(如果华子小姐和长寿郎少爷结婚后,突然某一天她脱掉了假面具——)
会不会露出令人意外的真面目呢?斧高甚至展开了想象。
(不,也许是我故意把她俩想得太坏了。)
因为是长寿郎的相亲对象,所以难免会戴有色眼镜看待吧。但斧高倒是觉得,公认为素行不端的毬子是三人中最靠谱的一个。往好里说也可以视为表里如一的竹子位居第二,华子则排在末席。
(和村里人的评价,完全相反呢。)
谁最有可能被选为新娘?村里预测的顺序依次是华子、竹子和毬子。不过预测中不仅包含着村民的愿望,同时也能看出华子和竹子地位相差无几。换言之,人们认为长寿郎会选择华子,但竹子也许会凭借天生的强悍夺走新娘之位。至于毬子,似乎从一开始就被排除在讨论对象之外。
(因为村里人不太清楚长寿郎少爷和毬子小姐的关系。)
就算听说过他俩和某本杂志有关,也不可能知道那是同人志《怪诞》,而且他俩通过作品和评论进行着亲密的交流。
斧高扫视着三位姑娘的背影,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好了,到了。这里是祭祀堂。请你们进去准备。”
甲子婆扬声道。她的气息还是有点紊乱。
一惊之下猛回神的斧高,慌忙跑到四个人身前打开了祭祀堂的正门。甲子婆率先进门,目送竹子、华子和毬子进入之后,斧高也跟了进去。
站在三和土(1)上时,可以看到十帖大的外间左侧有一座屏风,和墙壁隔开了一段距离,放置得很不自然。
(放的地方好奇怪啊。)
但疑惑也只持续了片刻,很快斧高就发现屏风后面坐着长寿郎。
按照规矩,婚舍集会开始前,男方不许和身为新娘候选人的姑娘见面。动身去婚舍也得在三人出发之后。所以到姑娘们更衣完毕离开祭祀堂为止,他会一直如此藏身。
三人似乎在途中听甲子婆说过此事,在进入八帖大的里间时,尽可能不去看自己的左侧。
“你就在这里待命。”
甲子婆一边拉上里间的拉门,一边指着面前的榻榻米说道。大概是因为斧高不能在年轻姑娘更衣时和她们同处一室,也不能和长寿郎说话,所以甲子婆才发出了这样的命令。
斧高面向纸门,端坐在榻榻米上。他朝屏风的方向瞅了一眼,勉强能辩认出同样端坐着的长寿郎的右手和右脚膝盖。看着那纹丝不动的手脚,斧高特别想知道现在他究竟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从里间传出了竹子怒喝似的声音:“竟然要我换上这样的衣服?”
“哎?简直像囚衣一样。真土!”然后是毬子,语声中透着乐。
“如果穿上漂亮和服去媛神堂参拜,淡首大人立刻就会降灾。”
“啊啊,原来如此。这是在说淡媛和阿淡的作祟故事吧。”又是毬子兴致勃勃地回应甲子婆的解说。
“就算是这样,也不用穿这种……”竹子似乎还是不能接受递到眼前的衣服。
“今天请忍耐一下。谁要是被长寿郎少爷看中,就能穿上华丽的新娘礼服……对吧。”
甲子婆劝解的措辞里似乎含着某种挑衅的意味,就像在说“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资格”。
“我说……颜色只有这些了吗?”
然而有人轻松躲过了甲子婆的讥讽。令人意外的是,问话的人好像是华子。
“啊……?噢,没错。灰色、藏青色、黑色、茶色、紫色……就是这些。”
短暂的犹疑后甲子婆如实做了回答。紧接着,怒气依然冲天的竹子,拿华子开起刀来:
“我说,这不是颜色的问题吧。确实尽是些老土的颜色,但……”
“我觉得要看颜色怎么搭配了,搭配得好还是可以上身的。”
“什么叫可以上身?你——”
“因为我们终究要穿这身衣服和长寿郎少爷见面啊。”
“……”
华子的回答让竹子哑口无言。淡然接受囚衣似的服装已经让她够吃惊了,但更让她吃惊的是,她发现华子竟还在思考如何妥善着装,以便给长寿郎留下好印象。
(果然,华子小姐不像是单纯的温顺。)
隔着拉门听到两人对话的斧高,心中一动。
“真是的,这种衣服,我究竟怎么穿才会好看嘛!”
没多久就传来了竹子发火的声音,但很快又听到甲子婆一边劝慰一边帮她穿上衣服的动静。必须要同时照看三个人,所以甲子婆似乎也很辛苦。
然而,就在八帖间也总算安静下来,一时之间只有衣物摩擦的响声微微透出时——
“什、什、什么啊,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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