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妈妈(2/2)
那天,妈妈没有回来。没人谈论这件事,特别是爸爸。他浑身散发着鱼和酒的臭味,用力敲着锅盖,喊道:“晚饭呢!”
兄弟姐妹们垂下眼,耸耸肩。爸爸像狗一样咒骂着,然后跛着脚走出去,回到树林里。此前爸爸妈妈也打过吵过;妈妈甚至离开过一两次,但她总会回来,抱起那些想要被拥抱的孩子。
两个年长的姐姐准备了红豆和玉米面包作晚餐,但没有人像妈妈在时那样坐在桌旁用餐。大家都从罐子里舀红豆,铺在面包上,然后坐到地板上的床垫或破旧的沙发上吃完。
基娅吃不下。她坐在门廊的台阶上,看着小径。基娅在她这个年纪算是长得高的,骨瘦如柴,深褐色皮肤,和乌鸦翅膀一样又黑又厚的直发。
黑暗让她没法继续监视,蛙鸣可能盖过脚步声,尽管如此,她还是躺在自己的门廊小床上,倾听着。就在那天早晨,她睡醒后听到肉在铁煎锅中噼里啪啦,闻到了木柴加热的烤箱中渐渐变成棕色的饼干的香味。基娅套上工装裤,冲进厨房摆放盘子和叉子,从粗玉米粉中拣出象鼻虫。多数清晨,妈妈会带着大大的笑容拥抱她——“早上好,我独一无二的女孩。”——然后她们就一起跳舞般忙活家务。有时候妈妈会唱起民歌,或背诵童谣:“这只小猪去市场。”有时候妈妈会带着基娅摇摆,跳起吉格舞,胶合板地板被踩得咚咚作响,直到电池收音机里流出的音乐渐渐消失,听上去像是它在木桶底自吟自唱。有些早晨,妈妈会对基娅说一些成年人的事,她听不懂,不过,想到妈妈的话需要一个去处,她通过皮肤吸收它们,一边往灶膛里放更多木头,一边听懂了似的点头。
然后是一阵忙乱,叫所有人起床、吃饭。爸爸不在。他有两种模式:沉默和喊叫。所以他睡过头或者没回家都很好。
但今天早上,妈妈很安静;没有笑,眼睛红红的。她像海盗那样系着一条白围巾,拉低盖住额头,但紫褐色的瘀伤边缘还是露了出来。早餐后,碗都没洗,妈妈收拾了一些个人物品,提着行李箱走上了大路。
第二天一早,基娅又回到台阶上。她深色的眼睛紧盯着小径,像是在等待火车的隧道。远方的湿地被雾气笼罩。雾气低沉,仿佛它松软的底部就坐在泥地上。基娅光着脚,晃动脚趾,捻动草茎逗弄狮蚁幼虫。但六岁的孩子坐不长久,不一会儿,她溜达到了潮坪,脚趾被泥沙拉扯,发出吸吮的声音。她蹲在清水边,看着小鱼在光斑和阴影间来回游动。
乔迪在蒲葵丛那边喊她。基娅盯着他。可能他有新消息。但当他穿过钉子般的蕨叶走过来,基娅看到他走得既轻松又随意,知道妈妈没有回家。
“你想不想玩冒险家?”他问。
“你说过,你年纪太大了,不能玩了。”
“是吗?这个游戏可没有年龄限制。比一个!”
他们跑过潮坪,穿过树林跑向沙滩。乔迪追上来的时候,基娅放声尖叫、大笑,直到跑到那棵巨大的、枝丫粗壮的橡树底下。乔迪和他们的哥哥默夫曾在树枝间钉了一些木板,作为瞭望塔和树堡。如今,大部分都垮塌了,吊在生锈的钉子上晃荡。
通常,每次她被允许加入游戏,都是作为奴隶女孩,给哥哥们送来妈妈新烤的热乎乎的饼干。
但是今天乔迪说:“你可以做船长。”
基娅举起右手指挥。“西班牙人滚开!”他们挥舞木剑,冲过荆棘丛,大喊着刺向敌人。
然后——幻想来得快去得也快——基娅走向一截生了苔藓的木头,坐下。乔迪沉默地加入。他想说点什么,让基娅忘了妈妈的事,但一个字也没说出口。他们一起看着水黾在水中游弋的影子。
晚些时候,基娅回到门廊台阶上,等了很长时间,不过,看着小径尽头,她再也没哭过。她表情平静,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睛搜寻着。但妈妈那天也没有回来。
[1] 1英里约等于1609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