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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杀人(坂口安吾)(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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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杀人

坂口安吾|sakaguchi ango

十一点三十五分,郊外电车到达f车站。这趟开往f站方向的电车,从始发到末班,每隔三十分钟一班,因此,下一班要在十二点零五分才会到。这不由得让文作有些担心能否赶上截稿的时间。

“啊,还有五十天啊。”

下了电车之后,文作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流行作家神田兵太郎为文作所在的报社写连载小说,已经写了一百来篇了,而约定的是一百五十篇,因此,在全部完成之前,文作必须每天坐电车来f站。从车站到神田家,文作花了十分钟。

有一个身穿西服的年轻女子走在他前面。

“哦,看来这人也是‘跑神田家’ [83] 的。”文作凭直觉得出这么个结论。

沿着田间小路走到头是一座小山丘,一旁还有个神社。登上小山丘,就是神田兵太郎的家。附近除了他家,再也没有人家了,因此,这是个生活极为不便的地方。

年轻女子站在神社前,显得有些犹豫不决。见此情形,从后面赶上来的文作便毫不犹豫地跟她搭了话。

“您是去神田老师家吧。”

“啊?”

“神田老师家在山上,要从这儿转过去。”

“嗯。我知道的。”

“哦,是吗?不好意思,打扰了。”

文作鞠了一躬,略带慌张地走上了坡道。因为,这女子只有二十一二的年纪,且长得美貌惊人。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跑神田家’的人里面居然还有如此美貌动人的妙人,简直够得上‘日本小姐’的范儿了。所谓典型的美人标本,不就是她这样的吗?不过长得也太中规中矩了,还有些冷冰冰的。对我表现得熟视无睹,这也太没眼力见了吧。”

“跑神田家”的女记者中,有一位名叫安川久子的杂志记者,是个大美人——这在记者圈里已是人尽皆知,或许就是这一位吧。虽说是流行作家,可神田兵太郎是个著作销量几十万的流行作家,不是那种每个月都大量书写的流行作家。因此,要想让他写稿可不那么容易。可是,最近某女性杂志却每月都刊载他的文章。据说这是向他派出美女记者安川久子之后的事情。

“神田兵太郎这位老师还真叫人捉摸不透。有人说他性无能,也有人说他是同性恋。结果美女记者却攻克了他这个堡垒,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更叫人搞不懂了。”

按响了神田家的门铃,毛利明美小姐便开门出来,将文作引入一个大客厅。这幢西洋式建筑的结构很怪,有一个大得莫名其妙的客厅,在其周边附带着几个小房间,仅此而已。今年六十岁的神田兵太郎,最近几年迷上了空手道,写作之余会在这个大客厅里拳打脚踢地练上个把钟头,然后洗澡。由于他一般会在写完报刊连载的文稿后练习,所以文作也见识过几次神田老师的矫健身手。每逢那种时候,神田老师就会施展开他那看着依旧十分年轻的身体——简直叫人不相信他真有六十岁了,浑身大汗淋漓,就像淋了一场阵雨似的,嘴里面还“哎!呀——”地怪叫着,横冲直撞。在练完后,他就冲进浴室去洗澡。

“刚练完空手道,这会儿正洗澡呢。”明美说道,随即就让文作在一张放在客厅角落里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位毛利明美小姐也是个人物。她原本是个业余的脱衣舞女,自从在女子大学的演艺会上表演脱衣舞并艳压群芳之后,就对自己的肉体充满了自信,甚至产生了一脱成名、颠倒众生的野心。不久之后就学会了挑选名画家,自己给他们做模特儿的玩法,在她征服了这些所谓的最高级女体鉴赏家,感到心满意足之后,便开始了与文人神田兵太郎的同居生活。

有着性无能、同性恋之传闻的神田老师,居然会和明美小姐同居,这也曾让那些记者、编辑一时摸不着头脑。不过最后他们得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正因为神田老师是性无能,是同性恋者,所以极可能是一位最纯粹的女体鉴赏家。而他与明美小姐之间,估计是这么一种方式的结合。

由于文作总在这个时间来取稿,所以明美小姐很快就端来了早就准备好的三明治和咖啡。

“稿子写好了吗?”

“嗯,写好了。都在这儿呢。”明美小姐从壁炉台上拿起稿子交给他。

“太好了。老师总这么守时,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这样的大家,时间观念反倒是十分严格的,神田老师总是在正午之前将够连载一次的稿子准备好。当然了,如果能将四五天连载的稿子一起准备好,文作就更求之不得了,可既然人家每天都这么准时交稿,他也不能再提什么更高的要求了。

“喂!浴巾!”神田老师在浴室里大声喊道。

“来啦——”明美小姐立刻朝浴室跑去。

文作进来时就听到有“哗——哗——”的水声,直到这会儿才停止,看来神田老师刚才一直在洗淋浴。

“给。冷。冷。冷。快!快!快!”明美小姐似乎因为寒冷而在催促着他。估计是在给他裹上浴巾吧。神田老师似乎是吹着口哨跑进寝室的,在将神田送进寝室后,明美小姐一个人出来了。

“老师非常喜欢淋浴嘛。”

“是啊,三九天也洗,怪不得皮肤还这么年轻呢。”明美小姐的脸上露出了不快的神情,可她又像是要加以掩盖似的,立刻问道:“你在电车上有没有看到一位漂亮小姐?”

“有啊,看到了,还一起走到神社那儿呢。那是谁呀?”

“安川久子小姐。”

“果然是她。真是个美人啊。”

“嗯。”明美小姐又沉下脸来。

“怎么了?”

听文作这么一问,明美小姐便强作苦笑道:“不,没什么。老师正等着她,刚才又问起了。说来了就赶紧领进起居室。自己刚洗完澡,还光着身子呢,猴急猴急的。”

“要跳脱衣舞吗?”

“胡说八道!”

就在此时,门铃响了,眼见得是安川久子到了。由于神田老师早就吩咐过,所以明美小姐立刻领着安川久子穿过大客厅,进入了神田老师的起居室。起居室、寝室和浴室,这三个小房间是并排着的,每个房间都有通往大客厅的门,各个房间横向之间也都有相通的小门。也就是说,可以不出入大客厅而往来于浴室、寝室和起居室之间。因此,明美小姐感到不快也并非毫无来由。

“安川小姐到了!”

明美小姐打开寝室的门大喊了一声,随即“砰”的一声门关上了。谁知神田老师在寝室内也大叫了起来:“明美!明美!”

明美小姐不耐烦地重新拉开寝室的门,将脸探进去问道:“又怎么了?”

神田老师唠唠叨叨地说些什么。明美小姐再次关上房门,回到了文作身旁。

“男人可真是蛮不讲理啊!”

“怎么了?”

“自己将美女留在隔壁房间,却叫我出去散会儿步。”

“就神田老师而言,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什么老师、老师的?这位老师就是日本最大的色鬼呀。”

“嚯——”

“‘嚯’什么‘嚯’?走吧!这里的空气太肮脏了,淫风正打着旋儿呢。”明美小姐拉起文作的手就往外走。恰在此时,响起了正午的汽笛。

“我也跟你去银座散散心吧。”

“我可不直接回银座哦。先要去画插图的老师那儿转一下,然后才回去呢。”

走在山丘的途中,他们遇到了用自行车装东西往上爬的书生木曾英介,他去商场买东西了。

“安川小姐在起居室里,你还是别去里屋的好。”

明美小姐提醒木曾道。她把文作一直送到了电车站。

文作先去了画插图的老师家,交了稿件,取了画好的插图,然后在快到三点的时候回到了报社。可他刚一进屋,就被社会部的三四个记者拦住了去路。

“刚才上哪儿晃悠去了?”

“别开玩笑,好不好?我是去取小说的稿子和插图,哪有工夫闲逛呀?”

“你小子没杀死神田兵太郎吧?”

“吓唬小孩儿哪?”

“神田兵太郎自杀了!也有人怀疑他是被杀的。不管怎么样,你小子还是先藏起来吧。”

“为什么?”

“在干完这里的活儿之前,不想把你交出去呗。神田兵太郎就死在你去他家的那段时间里。如果真是他杀,那么你小子就是头一号的嫌疑犯。”

“我在那儿的时候刚好是正午。神田老师刚洗完淋浴,还活蹦乱跳着呢。”

“慢来,慢来。你要坦白,就来这屋吧……”

社会部的这几条莽汉将文作像犯人似的围在中间,推推搡搡地把他押进了旁边的一个房间。

明美小姐把文作送到了车站后,就溜达着散开了步,在一个农民家买了刚生下的鸡蛋,并在那里聊了二十来分钟。等她回到神田老师的住宅时,已经是一点多钟了。

书生木曾英介这时正在厨房前的空地上劈柴。进屋之前,明美小姐先循着劈柴的声响来到了木曾英介的身边。

“安川小姐呢?”

“不清楚啊。”

“她还没回去吗?”

“我一直在这儿劈柴,屋里的情况一概不知……”

果然,他的身旁散落着很多劈柴。

明美小姐进屋后,十分果敢地敲了敲起居室的门。此时整个住宅内没有一点声音,真是死一般的寂静,这让明美小姐不由得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起居室内却传来了安川小姐清澈明亮的应答声。

“请进!”

“啊呀,安川小姐,就你一个人在吗?”

“是啊。”

“老师呢?”

“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我一直在等他……”

“他在写稿吗?”

“不知道。我还没见到他呢。”

“哎?从您来到这里?”

“是啊。”安川久子说,已经一个小时了,她一直在边等老师边读自己带来的一本书。明美小姐看了看四周,果然,和刚刚领安川小姐进来时一模一样,毫无改变。

于是,明美小姐去寝室看了看。

结果她一眼就看到了赤身露体俯卧着的神田老师,下半身盖着浴巾,右边的太阳穴被手枪打了个洞,手枪就落在他的右手旁,没有了体温,他已经死了。

警察审讯时,安川久子如此答道:“我在起居室里的时候,没听到隔壁房间有什么动静。”

“你一直待在起居室吗?”

“不,我出去过两次。”

“出去干吗?”

“因为电话响了。总是没人接,我就出去看了下,或许是对方等得太久了,等我去接的时候,已经挂了。”

“大概在什么时候?”

“在我到那儿不久后,估计是十二点零五分,或十二点十分左右吧。”

“当时屋里没别人了吗?”

“反正我是什么人都没看到。”

“你离开房间几分钟?”

“一小会儿。我‘咔嚓咔嚓’地按了按电话,发现对方已经挂了,就回房间去了,就这么一小段时间。”

“那时,你听到枪声了吗?”

“没注意。或许是因为收音机响着,所以才没听到。”

“是你开的收音机吗?”

“不是的。我到那儿时,就已经开着了。”

那收音机,是神田老师自己开的。据说是他在开始练空手道的时候开的。

明美小姐和文作离开那儿时,也都听到收音机是开着的。明美小姐说,本想去关了收音机再出去的,后来觉得“还是让他们方便行事些”,就没关。

“你的心胸可真宽啊!”

有记者对此深感敬佩后,明美小姐还意味深长地微笑道:“因为连我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嘛。”结果,某报纸就对这一桥段做了生动的报道。

木曾英介的证言如下:“我回去的时候,大概是在十二点零五分吧。为什么会知道时间呢?因为我将自行车停在神社前,想先歇一会儿再爬坡的时候,正好听到了正午的汽笛声。您问电话吗?这个我不知道。因为我在厨房卸完货,就马上开始劈柴了。”

木曾英介今年二十八岁。曾是终战那会儿的学生兵 [84] ,长得十分英俊。面对记者们不怀好意地提出的,神田老师是否酷好男色的问题,他不动声色地回答道:“我只不过是老师的学生、书生、男用人。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哎?情人?老师的情人不是明美小姐吗?哎?安川久子小姐与老师的关系?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对于神田老师的私生活毫无兴趣。”

“你没听到枪声吗?”

“我要是听到的话,一定会有所行动的。我可是忠于书生之义务的。”

“关于他自杀的原因,你知道些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说起来文人可分为两种:要自杀的和不自杀的。不自杀的文人可谓人类之中与自杀最无缘的人了。”

“他杀方面的原因,你知道些什么吗?”

“如果说我杀死老师的理由,那是绝对没有的。至于别人,就不得而知了。”

“你和明美小姐的关系如何?”记者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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