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议(2/2)
为何自己一直没察觉到如此简单的道理呢?里沙子扪心自问。答案很快就浮现在了心中:因为自己放弃了思考。
比如此刻,自己就逃离了评议会,坐在这里。
不待在原本应该待着的地方,放弃思考、放弃做决定,带着轻松却不安的心情,没有任何行动。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了。这种感觉不是从上学时翘课开始的,而是从更小、更年幼的时候。自己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不去思考是什么拘束了自己,只会说些迎合母亲喜好的话题;不去思考被束缚的原因,只是一味地逃避现实,也逃避思考。
满脑子只想着如何逃离,但结果如何呢?现在所处的地方也有着那种再熟悉不过的感觉,不是吗?
就算一直被说“你很奇怪”,却不动脑思考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将感受到的违和感单纯地归类为“麻烦”,放弃了解所有相关的事情,也放弃思考与决定。仅仅外界因素,是不会让人变得如此愚蠢、缺乏常识和存在感的。自己本身应该也在把自己往那个方向推吧?
因为我被只知道这种爱的方式的人爱着。
不动脑思考,也不做任何决定,只跟着别人的意思走,的确很轻松。就像我放弃决定某人刑期的责任,只顾吃光咖喱饭一样。
是的,我不是在审判那名女子,这几天我一直在审判自己。里沙子终于明白了。
里沙子喝了一口已经有点冷掉的咖啡,站起来走向收银台,结账后搭乘电梯。
每一间会议室里应该都在进行着案件审理吧。走廊上瞧不见半个人影,走廊两侧的窗户散发出白光,看起来像一面面巨大的镜子。里沙子走在刚刚才经过的走廊上,站在一扇门前,犹豫着是否该等到休息时间,有人出来后再进去。最终,里沙子还是决定敲门。
“不好意思,我去楼下稍微休息了一下,现在没事了。”
门打开后,法官一脸惊讶,似乎想说些什么,里沙子却不予理会,径直走向刚才坐过的位子。她意识到因为自己突如其来的举动,评议室里顿时起了一阵小骚动。里沙子就座后,大家继续讨论。
陪审员们看着资料上的判例提问,法官回答大家提出的问题。里沙子也看向手边的资料,追逐着上面的文字,提醒自己不能投入过多的个人情感。
东京一位母亲杀害了一岁十个月大的女儿。她在交往对象的主导下,以管教为名,开始虐待女儿。之所以只判处六年有期徒刑,是考虑到她受制于交往对象,有值得同情的地方。
神奈川县一位母亲持续一个月虐待两岁三个月大的女儿,将其丢在浴室不管,任其活活饿死。要求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最后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千叶县一位母亲使一岁三个月大的儿子窒息死亡。因为认定她有精神衰弱倾向,判处有期徒刑四年。
栃木县一位母亲使十个月大的男婴窒息死亡。虽然未被认定有精神衰弱倾向,但考虑到她丈夫长期不在家,因公公婆婆过于干涉家务而饱受精神压力,遂判处四年有期徒刑。
法官大致回答完大家提出的问题后,每个人针对本案发表意见,阐述自己认为应当重判或轻判的原因,并给出自己认为恰当的刑期。
里沙子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试着将水穗这个陌生人与自己切割开来,重新考量。纵使如此,她还是不认为水穗是那种将孩子视为名牌奢侈品的恶女。也许自己这么想是错的,也许自己的意见根本无足轻重,但里沙子还是想表达出来。不,是非说不可,而且必须参加这场评议才行,里沙子此刻这么告诉自己。
待其他人各自发表完意见后,众人的目光自然集中在里沙子身上,她心跳加快。也许他们会觉得我说的是蠢话,没有人理解吧。里沙子压抑着这般再熟悉不过的心情,说道:
“我还是很同情被告人。不论是双亲、丈夫、婆婆、朋友、医生、保健师,还是其他母亲,都可能因为一个很小的误解变得疏远起来,连语言也无法传达,让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开口向他们求助。我想这绝对不是虚荣心作祟。被告只是觉得,这么笨,这么一无是处的母亲只有自己一个,她只是不想再被任何人批评了。而且,她身边的人都没有察觉到,她明明想求助却求助无门,这一点让同样身为母亲的我打从心底里同情她。当然,再怎么样也不能把孩子扔进水里,所以唯独这一点,我无法同情。”
最终,有两位陪审员认为应该判处十二年有期徒刑,两位认为应判十年,十五年与七年的各一位。虽然里沙子没被要求发言,但她觉得对这件事的看法,自己想说的都已经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