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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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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后,道林·格雷坐在皇家塞尔比庄园的温室里,正与漂亮的蒙默斯公爵夫人聊着天。她面露倦色的六十岁丈夫也是道林的客人。这是下午茶时间,桌上的蕾丝罩大灯散发出柔和的灯光,照亮了精致的瓷器和铸银的茶具。公爵夫人正在上茶,她白皙的双手优雅地把杯子移来移去。道林在她耳边低语了些什么,她丰满的红唇微笑了。亨利勋爵斜躺在覆有丝绸的柳条椅上,看着他们。纳伯勒夫人坐在一张桃色长沙发上,假装在听公爵讲自己如何又收藏了一只巴西甲虫标本。三个年轻人穿着考究的吸烟装,把茶点递给女人们。这次的小型过夜派对一共来了十二人,第二天估计还会有更多人来。

“你们俩在谈什么呢?”亨利勋爵说着,走到茶桌旁,放下杯子,“我希望道林已经把我要重新命名一切的计划告诉你了,格拉迪丝。这个想法很有趣吧?”

“但我不想改名,哈利。”公爵夫人回答,她抬起头,一双魅惑的眼睛望着亨利勋爵,“我对自己的名字很满意,而且我可以肯定,格雷先生也很满意自己的名字。”

“亲爱的格拉迪丝,你们俩的名字完美无瑕,我绝不会改。我主要想改的是花名。昨天我剪了一朵兰花,插在纽扣孔里。美妙的花朵上缀有斑点,和七宗罪一样令人印象深刻。我不假思索,问园丁这花叫什么名字。他告诉我,这是‘鲁宾逊尼亚娜’的优良品种,或诸如此类的可怕名儿。我们已经失去了给东西起个可爱名字的能力了,这真是个悲伤的事实。名字就是一切。我从不在行动上与人起冲突,我只跟言语过不去。这就是为什么我讨厌文学中庸俗的现实主义的原因。对一个称铲子为铲子[1]的人,应当迫使他去用铲子。他只适合干这个。”

“那么,我们该叫你什么呢,哈利?”她问。

“他的名字是‘矛盾王子’。”道林说。

“我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他。”公爵夫人喊起来。

“我可不要,”亨利勋爵大笑着说,陷进椅子里,“贴上标签,就无处可逃了!我拒绝这个名号。”

“王子之位不能弃。”那漂亮的唇间飘出一句告诫。

“那么,你希望我捍卫我的王位?”

“对。”

“我颁布的是明天的真理。”

“我更偏爱今天的错误。”她回答。

“你解除了我的武装,格拉迪丝。”他喊起来,算是领教了她的任性。

“我缴了你的盾,哈利,而不是你的矛。”

“我从不进攻美人。”他挥了挥手说。

“那是你的错,哈利,相信我。你把美看得太重了。”

“你怎么能那样说呢?我承认,我认为善不如美。但另一方面,我比谁都更愿意承认善比丑好。”

“那么,丑是七宗罪之一了?”公爵夫人叫道,“你刚用兰花作喻又如何解释?”

“丑是七宗美德之一,格拉迪丝。你,作为一个优秀的托利党人,一定不能低估它们。啤酒、《圣经》和七宗美才造就了现在的英国。”

“那么,你不爱自己的国家?”她问。

“我生活在这个国家。”

“更便于你指责它。”

“你要我承认欧洲人对英国的评价吗?”他询问。

“他们是怎么说我们的?”

“他们说,答尔丢夫[2]移民到了英国,然后开了一家店。”

“答尔丢夫是你的名号吗,哈利?”

“给你吧。”

“我没法用,它太过真实。”

“你不必害怕。我们的同胞从来都不识真假。”

“他们是务实。”

“与其说他们务实,不如说是狡诈。他们算总账时,都是用财富抵去愚蠢,用伪善抵去罪恶。”

“但我们仍做过伟大之事。”

“是‘伟大之事’被推到了我们面前,格拉迪丝。”

“我们担起了重负。”

“只不过像股票交易那么重。”

她摇了摇头。“我相信民族。”她叫道。

“它表明进取才能生存。”

“它在发展。”

“腐朽更吸引我。”

“艺术呢?”她问。

“是一种疾病。”

“爱呢?”

“是一种幻想。”

“宗教呢?”

“是时下流行的信仰替代品。”

“你是一个怀疑论者。”

“绝对不是!怀疑是信仰的。”

“你是什么呢?”

“下定义就局限了。”

“给点线索。”

“线索断了,你会迷失在迷宫里。”

“你让我迷惑不解,我们还是谈谈别人吧。”

“我们的男主人就是一个有趣的话题。数年前,他就被雅称为‘迷人王子’。”

“啊!别再提那事了。”道林·格雷喊道。

“我们的男主人今晚很可怕,”公爵夫人红着脸说,“我相信,他认为蒙默斯觉得我是现代蝴蝶中能找到的最佳标本,他纯粹是基于科学原理同我结婚的。”

“好吧,我希望他别把针钉在你身上,公爵夫人。”道林笑着说。

“哦!我的女仆已经那么做了,格雷先生,在她生我气的时候。”

“是什么事让她生你的气呢,公爵夫人?”

“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格雷先生,我敢向你保证。常常是因为我八点五十分到,却告诉她八点半必须帮我穿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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