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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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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手搁在我腿上。

双眼因为喝了酒而失去光彩。能够再次离她这么近,感觉真好。我尽量不去想现在发生的每件小事都将是我最后一次的体验,但既然心知肚明,难免沉重无比。

餐厅里仍持续不断地涌入客人。美妙的嘈杂声。

后侧的小舞台上,有支乐队开始在做准备。

我喝醉了。没有找碴儿挑衅也没有发牢骚。只是醉得恰到好处。

只要心思一飞到其他地方,我就把它打乱,让自己专心于当下。

台上表演的是一支四人组乡村西部乐队,不久我和丹妮拉已经和一群人在狭小的舞池跳起慢舞来。

她的身体紧贴在我身上,我一手搂着她的后腰,耳边听着铁弦吉他的声音,加上她凝视我的眼神,我真恨不得立刻带她回到那张床头板松脱、吱嘎作响的床上,把墙上所有相框都撞落下来。

我和丹妮拉大声笑着,我却不知道为何而笑。

查理说:“你们俩都醉了。”

他或许言过其实,但也不算太夸张。

我说:“我们需要发泄一下。”

他对丹妮拉说:“已经一整个月没有这种感觉了,对不对?”

她看着我。

“对,没错。”

我们踉踉跄跄走在漆黑的公路上,前后都没有车灯。

树林里万籁俱寂。连一丝风也没有。

静得像幅画。

我锁上我们的房门。

丹妮拉帮我把床垫搬下床。

我们把它放到地板上,关了灯,身上脱得一丝不挂。

尽管开着电暖器,房里还是冷飕飕的。

我们光着身子钻进毯子底下,冷得直发抖。

她的肌肤与我相贴,平滑而冰凉,她的嘴柔嫩温热。

我亲吻她。

她说她需要我立刻进入她的身体,说她快受不了了。

和丹妮拉在一起不是像回家。

这就是家。

我记得曾经想起过十五年前第一次和她做爱,觉得好像找到一样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今晚,当硬木地板在我们身子底下轻轻呻吟,少许月光从窗帘缝间流泻进来,照亮她张着嘴、头往后仰、低声却急切地呼唤我名字的模样。这就是家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我们汗流浃背,寂静中心跳怦然。

丹妮拉用手指梳过我的头发,我最喜欢她像这样在黑暗中凝视着我。“怎么了?”我问道。

“查理说得对。”

“哪方面?”

“他在回家路上说的那句话。自从贾森2号来了以后,我们从来没有像这样过。谁都代替不了你,就算是你也一样。我不断地想起我们相遇的情景。在那个人生阶段,我们有可能邂逅任何人。但偏偏是你出现在那个后院派对上,从那个痞子手里把我救出来。我知道我们相恋有一半是因为我们很来电,但另一半原因也同样神奇。原因很简单,你刚好就在那一刻走进我的生命。是你而不是其他人。就某些方面说来,这不是比来电本身更不可思议吗?我们竟然能找到彼此!”

“是很神奇。”

“我发觉到,同样的事昨天又发生了。那么多个贾森当中,是你在快餐店里演了那出闹剧,把自己送进拘留所,才能让我们安全团聚。”

“你是说这是命中注定。”

她微微一笑。“我想我要说的是‘我们又再一次找到彼此’。”

我们又享受了一次鱼水之欢,然后入睡。

深夜时,她叫醒我,在我耳边悄声说:“我不要你走。”

我转身侧躺,面对着她。

黑暗中,她两眼睁得斗大。

我头在痛。

嘴巴发干。

正夹在酒醉与宿醉之间混沌不明的过渡期,愉悦也正慢慢转变成痛苦。

“要不要我们继续往前开?”她说。

“去哪里?”

“不知道。”

“那要怎么跟査理说?他有他的朋友,也许还有女朋友。难道就叫他把这些都忘了?他好不容易才开始喜欢上学。”

“我知道,”她说,“我也不想这样,不过没错,我们就这么跟他说。”

“我们的居住地、朋友、工作……我们得靠这些事情来定义自我。”

“但不是全靠这些。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能百分之百知道自己是谁。”

“丹妮拉,我是巴不得能跟你在一起,可是假如我明天不这么做,你和查理永远不会安全。而且不管怎么样,你都还是有我。”

“我不要你的其他分身,我要你。”

我在黑暗中醒来,头不停抽痛,口干舌燥。

穿上牛仔裤和衬衫后,蹒跚走过走廊。

今晚没有生火,整个一楼唯一的光源,就是插在厨房料理台上方插座的一盏微弱夜灯。我从柜子里拿出杯子,盛了一杯水龙头的水。

一饮而尽。

再盛一杯。

中央空调停止了运作。

我站在碗槽前面,小口小口喝着冰凉的井水。

小屋悄然无声,甚至可以听见远处角落里,地板木材纤维膨胀与收缩发出的哔剥声。我从厨房水槽上方的窗子,凝望外面的森林。

我很高兴丹妮拉想要我,但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往何处去,不知道该怎么保护他们安全。我开始头晕。

在吉普车稍微后面一点的地方,有个东西引起我注意。

有个黑影在雪地上移动。

肾上腺素立刻飙升。

我放下杯子,往前门走去,穿上靴子。

到了门廊上,我扣好衬衫的扣子,走进前门阶梯与车子之间脚印杂沓的雪地。

然后再经过吉普车。

就在那里。我看见了在厨房里留意到的东西。

我趋近时,它还在移动。

体型比我原先想的还大。

很像个男人。

不。

天哪。就是个男人。

他拖行过的路径看得清清楚楚,因为身后留下血迹,在星光下看起来是黑色的。

他一边爬向前门廊一边呻吟。看来他永远也爬不到。

我走到他身边蹲跪下来。

是我,从外套到速度实验中心的背包再到手指上的线戒,都是我。

他一手抱着不断涌出血来的肚子,抬起头看我,那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绝望的眼神。

我问道:“是谁干的?”

“我们当中的一个。”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他咳出一口血雾。

“救我。”

“来了多少人?”

“我想我快死了。”

我环顾四周,马上就扫描到一对血脚印从这个贾森所在处移向吉普车,接着绕过小屋侧面。

垂死的贾森在喊我的名字。

我们的名字。

哀求我救他。

我也想救他,可是满脑子却只想到:他们找到我们了。

他们不知用什么方法找到我们了。

他说:“别让他们伤害丹妮拉。”

我回头看看车子。

刚才一开始没发现,但现在看到四个轮胎都被划破。

就在不远的雪地里,我听见有脚步声。

我扫视林间想看看有什么动静,可惜星光未能照进更外围、更浓密的森林。

他说:“我还没准备好。”

我低头看着他的双眼,感觉到自己心里的惊慌恐惧逐渐加剧,“如果这是尽头,勇敢一点吧。”

忽然一声枪响划破寂静。

声音来自小屋后方,湖畔附近。

我跑过雪地,经过吉普车,冲向前门,试图分析现在是怎么回事。

小屋里,丹妮拉喊着我的名字。

我爬上阶梯。从前门冲进屋去。

丹妮拉正要从走廊下来,身上裹着毯子,从主卧室洒出的光线照亮她的背后。

儿子则从厨房过来。

丹妮拉与查理在起居室会合后,我反手将前门锁上。

她问道:“刚才那是枪声吗?”

“是。”

“出了什么事?”

“他们找到我们了。”

“谁?”

“我。”

“那怎么可能?”

“我们马上就得走。你们俩到我们的房间去,换好衣服,赶紧收拾东西。我去检査后门有没有上锁,然后就去跟你们会合。”

他们走过走廊。

前门没有问题。

那么要进屋便只剩下从装设了纱窗纱门的密闭式后门廊通往客厅的那扇落地窗了。

我穿过厨房。

丹妮拉和查理会期待我告诉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而我毫无概念。

不能开车。只能徒步离开。

当我来到客厅,思绪有如汹涌澎湃的意识流。

我们需要带上什么东西?

电话。

钱。

我们的钱呢?

放在卧室抽屉柜最底层的一个信封里。

另外还需要什么?

有什么是不能忘记的?

有多少个我追踪到了这里?

我今晚会死吗?

被自己所杀?

我在黑暗中摸索前进,经过沙发床,来到落地窗前。伸出手去检查门把时便惊觉了——这里不应该这么冷。

除非最近开过落地窗。

譬如几秒钟前。

现在锁住了,我却不记得上过锁。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后院平台上有东西,可是太暗了,看不清任何细节。好像在动。我得回到家人身边。

才刚刚从落地窗前转身,沙发床后面便窜出一个黑影。

我的心瞬间停止跳动。

一盏灯忽然亮起。

我看见自己站在三米外,一手按着电灯开关,另一手拿枪指着我。

他身上只穿了一条四角短裤。

两手沾满鲜血。

他用枪口对准我的脸,一面绕过沙发,一面轻声说:“把衣服脱掉。”

他脸上那道疤痕暴露了他的身份。

我回头瞄向落地窗外。

灯光的亮度正好让我可以看见后院平台上有一堆衣物——tibernd鞋子和毛呢外套——还有另一个贾森侧躺在地,头倒在血泊中,喉咙被割开。

他说:“我不会再说一遍。”

我开始解开衬衫扣子。

“我们认识。”我说。

“那还用说。”

“不,你脸上的伤。两天前的晚上,我们一起喝过啤酒。”

我眼看这条信息让他有所触动,却并未如我预期让他改变心意。

他说:“这改变不了什么。到此为止了,兄弟。换作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这你知道。”

“老实说,我不会。我起先也以为我会,但我不会。”

我最后脱下袖子,把衬衫丢给他。

我知道他的打算:穿上我的衣服,到丹妮拉面前假装是我。他还得重新划开脸上的疤,好让它看起来像新的伤口。

我说:“我想了一个可以保护丹妮拉的计划。”

“是啊,我看到了。但我不会牺牲自己,让别人跟我的妻儿在一起。还有牛仔裤。”

我解开裤子的纽扣,心想我失算了。我们并不是全部都一样。

“你今晚杀了多少个我们?”我问道。

“四个。如果有必要,我会杀死上千个你。”

我慢慢脱下牛仔裤,先脱一边再脱另一边,同时说道:“你在箱体里面,在你提到的那些世界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

“也许你没那么想和他们团圆。如果是这样,你就不配……”

这时我趁机将牛仔裤丢向他的脸,朝他冲过去。

我两手抱住贾森的大腿,使尽全力把他抱起来,直接往墙壁撞过去,他一口气喘不过来。枪掉落在地上。

我趁贾森痛得缩身之际把枪踢进厨房,同时用膝盖猛力撞上他的脸。

我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接着我一把抓住他的头,膝盖往后拉,正打算再撞一次,不料他从底下扫我的左脚。

我砰一声倒在硬木地板上,重重撞到后脑勺,痛得眼冒金星。转眼间他已经压到我身上,一手掐住我的喉咙,血不断从他受伤的脸滴下来。

他打我的时候,我感觉到颧骨断裂,左眼下方一阵有如恒星爆炸般的剧痛。

他又接着打。

我在血泪迷蒙中眨着眼睛,再次得以看清时,他正握着刀向我挥刺而来。

一声枪响

我开始耳鸣。

一个小黑洞穿透他的胸骨,血涌了出来,顺着他胸膛中央流下。他手中的刀子也落在我身旁的地上。我看着他用一根手指插入弹孔,想把它塞住,但血仍泉涌不止。

他吸了口气,气息中带着湿湿、粗粗的杂音,同时抬头看着开枪射他的人。

我也伸长脖子去看,恰好看见另一个贾森用枪指着他。这一个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是十年前结婚纪念日丹妮拉送我的礼物。

他的左手上,一枚金色婚戒闪闪发亮。

是我的戒指。

贾森2号又开一枪,第二颗子弹削过我的攻击者的头骨侧边。他踉跄倒下。

我转过身,慢慢坐起来。

啐了一口血。

脸上热辣辣的。

贾森2号拿枪瞄准了我。

他就要扣下扳机。

我真真切切看见了自己的死亡降临,脑海中浮现的不是话语,而是自己小时候在艾奥瓦州西部,爷爷家农场上的一连串画面。暖和的春日,辽阔的天空,玉米田,我在后院里,盘着球朝向防守“球门”的哥哥推进——球门其实就是两棵枫树间的空地。

我暗忖,为何濒死前的最后记忆会是这个?当时的我最快乐吗?是最纯正的自己吗?

“住手!”

丹妮拉站在厨房的角落里,已经换好衣服。

她看看贾森2号。

然后看看我。

又看看被子弹贯穿脑袋的贾森。

再看看密闭式门廊内,喉咙被割断的那个贾森。

然后也不知是怎么办到的,她不带一丝颤音地问道:“我丈夫在哪里?”

贾森2号似乎一时不知所措。

我擦去眼睛的血,“我在这里。”

“我们今天晚上做了什么?”她问道。

“我们边听着差劲的乡村音乐边跳舞,然后回家,然后做爱。”我看着那个夺走我人生的男人,“就是你绑架我的?”

他看着丹妮拉。

“她全都知道了。”我说,“没有必要再说谎。”

丹妮拉问道:“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这么对我们家人?”

査理出现在母亲身边,四周的可怕景象他都看在眼里。

贾森2号看着她。然后看着查理。

贾森2号和我只相隔不到两米,但我坐在地上。

我还没能碰到他,他就会开枪了。

我心想,让他说话。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我问道。

“查理的手机有搜索电话位置的软件。”

查理说:“我只是昨天深夜开机发了一条信息。我不想让安琪拉以为我把她甩了。”

我看着贾森2号说:“那其他贾森呢?”

“不知道。大概是跟着我来的吧。”

“有多少人?”

“我不晓得。”他转向丹妮拉,“凡是我想要的,我都得到了,除了你。我一直没法忘记你,一直在想我们若没分手会怎样,所以我才……”

“十五年前,在你还有机会的时候,你就应该留下。”

“那么我就造不出这个箱体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为什么呢?你自己看看,你一生的心血除了带来痛苦还有什么?”他说,“每个时刻、每次呼吸,都包含了一个选择。可是人生是不完美的。我们会做错选择,所以最后总会活在无尽的懊悔中,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糟的吗?事实上我建造的这样东西,能将懊悔连根拔除,让我们找到做出正确选择的世界。”

丹妮拉说:“人生不是这样运作的。你要承担自己的选择,从中学到教训,而不是投机取巧。”

这时候我慢慢地,将重心移到脚上。

可是他发现了,说道:“试都别试。”

“你要当着他们的面杀了我?真的吗?”我问道。

“你曾有过那么远大的梦想。”他对我说,“你大可以待在我的世界,待在我打造的人生,好好过日子。”

“你就是拿这个理由为自己辩护?”

“我知道你的心思,知道你每天走路去搭电车上班时要面对的恐惧:我这一生真的就是这样了吗?或许你有足够的勇气承认,也或许没有。”

我说:“你没有资格……”

“说实话,我绝对有资格评判你,贾森,因为我就是你。也许我们在十五年前分别进入不同的世界,但我们先天的条件是一样的。你不是天生来教大学物理,来看瑞安·霍尔德这样的人获得了原本应该属于你的荣耀。你没有什么做不到的,我知道,因为我全做到了。看看我打造了什么。我可以每天早上在你那栋褐石屋醒来,问心无愧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因为我实现了我想要的一切成就。你能说出同样的话吗?你成就了什么?”

“我和他们一起创造了人生。”

“我把每个人暗自希望的东西交给了你,交给了我们俩。那就是过两种人生,我们最好的两种人生。”

“我不要两个人生,我要他们。”

我看看丹妮拉,又看看儿子。

丹妮拉对贾森2号说:“而我也要他。拜托你,让我们过自己的生活吧,你用不着这样。”

他的表情转趋强硬。

眼睛眯了起来。

往我这边移动。

查理尖叫道:“不要!”

枪口离我的脸只有几厘米。

我直视着我的分身的双眼,问道:“你现在杀了我,然后呢?你能得到什么?她不会因为这样就想要你。”

他的手在颤抖。

查理眼看就要朝贾森2号扑过去。

“不许你碰他。”

“别冲动,儿子。”我瞪着枪管,“你输了,贾森。”

查理还是过来了,丹妮拉抓住他的手臂试图阻止,却被他挣脱。

査理接近时,贾森2号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了那么一刹那。

我立刻一巴掌挥掉他手中的枪,抓起地上的刀子,深深刺进他的肚子,刀刃几乎毫无阻力地往内滑入。

我站着,手用力一扭将刀子抽出,当贾森2号倒向我,抓住我的肩膀时,我再次把刀刃往里送。

刺了一次、一次又一次。

好多血从他的衬衫渗透到我手上,屋内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紧紧抓着我,刀子还插在他肚子上。

我想到他和丹妮拉在一起的情形,恨得将刀刃用力一转拔了出来,然后将他推开。

他摇摇晃晃。

皱着脸。

抱着肚子。

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来。

他的腿再也无力支撑。

他坐了下来,然后随着一声呻吟侧身倒地,头靠在地板上。

我两眼直盯着丹妮拉和查理不放。过了一会儿才走到贾森2号身旁,不理会他的呻吟,只顾往他口袋里摸索,最后终于找到我的车钥匙。

“雪佛兰停在哪里?”我问道。

他回答时,我得贴近才听得清。“岔路口再过去四百米,停在路肩。”

我奔向刚才脱下的那堆衣服,很快地穿上。

扣好衬衫纽扣后,我弯腰去系靴带,无意间瞄了贾森2号一眼,他就这样躺在这间老旧木屋的地板上,血流不止。

我拿起地上的枪,在牛仔裤上擦了擦枪把。

我们得走了。

谁知道还有多少人会来。

我的分身喊了我的名字。

我看过去,只见他沾满血的手里拿着我的结婚戒指。

我走向他,取过戒指,直接套到无名指的线圈上面。这时贾森2号抓住我的手臂,把我往下拉向他的脸。

他有话想说。

我说:“我听不见。”

“看……看……车上置物箱里面。”

查理走过来,猛力地环抱住我,强忍着泪水,但他的肩膀不停抖动,最后还是哭了起来。当他像个小男孩在我怀里哭泣,我不禁想到他刚刚目睹的可怕情景,忍不住也热泪盈眶。

我两手捧起他的脸,说:“是你救了我。要不是你试着阻止他,我绝不可能有机会。”

“真的吗?”

“真的。而且我还要把你那支该死的手机踩烂。好了,我们该走了。从后门。”

我们跑过客厅,一面闪避一摊摊的血。

我打开落地窗,当查理和丹妮拉进到密闭式门廊,我往后觑了一眼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的眼睛还睁着,缓缓地眨动,看着我们离开。

到了外面,我随手将门关起。

来到纱门之前,还得再涉过另一个贾森的血泊。

不知该往哪边走。

我们往下走到湖边,沿着水岸线往北穿过树林。

湖水又黑又光滑,宛如黑曜石。

我不断环视树林,寻找其他贾森的踪迹——随时可能会有一个从树后面冒出来要杀我。走了百来米后,我们离开了湖岸边,往马路的方向移动。

小屋传出四声枪响。

此时我们开始奔跑,费力地在雪地里跋涉,三人都气喘吁吁。

激增的肾上腺素让我感觉不到脸被打伤的疼痛,但还能撑多久呢?

我们冲出森林来到马路上。

我站在双黄线上,片刻间,树林里安静无声。

“往哪边?”丹妮拉问道。

“往北。”

我们沿着路中央跑。

查理说:“我看到了。”

就在正前方,右线道的路肩上,我发现我们那辆雪佛兰半停进树林里,只露出车尾。我们一一上车后,我插入钥匙,忽然从侧面后视镜瞥见有动静——路上有个黑影冲了过来。我连忙发动引擎,松开手刹车,然后挂挡。

我将车猛然回转后,油门踩到了底。

我说:“趴下。”

“为什么?”丹妮拉问。

“赶快趴下!”

我们加速驶入黑暗中。

我打开车灯。

直接照见一个贾森站在路中央,举枪对准了车。

接着一声枪响。

一颗子弹打穿挡风玻璃,射入头枕,离我的右耳只差两三厘米。

枪口火光再次闪动,又一记枪响。

丹妮拉大声尖叫。

我的这个分身该有多沮丧绝望,竟然甘冒打中丹妮拉和查理的风险?

贾森试图闪躲,却晚了一秒钟。

保险杠右侧边缘撞到他的腰,这一撞可不轻。

他很快被重重抛摔出去,头直接撞击到副驾驶座侧的玻璃,力道之大把玻璃都撞破了。我仍继续加速前进,只从后视镜看着他滚过马路。

“有人受伤吗?”我问道。

“我没事。”查理说。

丹妮拉重新坐起来。

“丹妮拉。”

“我也没事。”她边说边拨落头发里的车窗玻璃碎片。

我们疾驶过幽暗的公路。

谁都没有说话。

现在是凌晨三点,路上只有我们一辆车。

夜风从挡风玻璃的子弹孔流泄进来,车子行驶的噪声从丹妮拉旁边那扇破掉的玻璃传入,震耳欲聋。

我问道:“你的手机还在吗?”

“在。”

“给我。你的也是,查理。”

他们递过手机后,我将我这侧的窗子摇下几厘米,把手机扔出车外。

“他们还会再来,对不对?”她问道:“他们永远不会停止。”

她说得对,其他那些贾森不可靠,我抽签的提议错了。

我说:“我本来以为有办法可以解决的。”

“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顿时感到心力交瘁。

我的脸一秒比一秒更疼。

我望着丹妮拉。“打开置物箱。”

“要找什么?”她问道。

“我也不知道。”

她拿出了车主使用手册、我们的保险和车辆登记文件。

一个胎压计、一个手电筒。

然后是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小皮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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