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晴天的水族馆(2/2)
这家伙的手里,这个只不过区区一介融资课长的男人手里,却握着身为一行之长的我这个精英的命运。
这个事实真让人恨得牙根痒痒。懊悔得无可奈何。
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应该还有办法吧。
对这个男人进行威逼利诱也好,欺瞒哄骗也罢,应该能找到一个让他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办法吧。不管怎么说,我可是支行长啊。
对呀。支行长。
浅野心里不停地默念着,“我是支行长……”
“你一个课长之流的,不管说什么,只要我坚决否定不就完了吗?不对吗?不,没错。就是那样啊,就是那样……吧……”
“支行长,支行长……”
这时候,浅野大脑中的各种胡思乱想被江岛呼唤自己的声音打断了,他瞬间清醒了。
一双怒火燃烧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咱们到里面说吧。”江岛指了指背后的支行长办公室。
“你给我进来!”江岛又冲着半泽喊了一声。
三个人进了支行长办公室。
江岛对于半泽的怒火是单方面的。
“这都是因为你态度不好导致的。”
他大发了一通雷霆之怒后,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态度的问题吗?”
一直沉默不语,听由他数落的半泽耸了耸肩膀突然大笑起来。这家伙大概觉得很好玩吧,浅野想到。这家伙,从来就没有把江岛之辈放在眼里。他一直都是这种态度。
“你说什么?”
“咣”的一声,在支行长室里回响起来。是江岛的拳头砸在桌子上的声音。“那,你觉得是什么问题啊?你给我听好了,半泽课长,支行长把西大阪钢铁的授信判断全权交给你了,你却辜负了支行长的期待和信任。你还不承认这是你的问题。支行长,您倒是说点儿什么啊。”
浅野不知如何是好。放在过去,他肯定会理所当然地附和这种说法,跟在江岛的后边起劲地数落半泽的各种不是,严厉地强迫他承认都是自己的错。然而,此刻——
他一看到半泽的眼睛,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种人不值得再包庇了,支行长您倒是狠批他一顿啊。”
脑海里回想起了“花”的邮件。
你谢罪了吗?
可恶。谢的哪门子罪。什么罪……
“支行长——”
江岛又开始催他的时候,门被打开了。融资课的横沟从门缝里探进个脸来说道:“副支行长,时间差不多了。”
江岛抬起手来看了看手表。
“不好意思,支行长,原本定好了今天一早要去立卖堀钢铁,我先出去一下。”
“半泽!”他又瞪着融资课长说道,“赶紧向支行长道歉!”扔下这句威胁性的话后,江岛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支行长办公室。半泽没有回答。此刻,房间里就只剩下浅野和半泽两个人了。
浅野的脑海里满是和“花”来来回回的邮件在飞。“花”到底是不是半泽,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然而,另一方面,又有某种东西让他觉得“花”应该就是半泽。
虽然努力地装出平静的样子,浅野的心里却非常乱。胃像被什么东西捏住了般火辣辣地疼痛着,头也疼得阵阵发沉。
扔掉自尊,向这家伙谢罪?岂有此理。为什么非要那么做?不管这家伙干了什么,都要给他压下去,遮掩住,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管是什么!
然而,半泽的目光就像针一样刺过来,把浅野的想法扎得千疮百孔。
那家伙可不是个单纯的傻瓜,说干就能干得出来吧。在总行有深广的人脉,并且运用自如。虽然他比浅野年轻,职位比浅野低,但是如果他有那个心思的话,说不定二人在比赛场上刚一交手,浅野就被对方摔出了场外。更何况这家伙手里握着证据呢——现金存折这个无法被撼动的铁证。
这已经不仅仅是道义的问题,也不能用“课长闹着玩儿呢”来搪塞,这已经构成刑事犯罪了。半泽肯定会彻底追查到底吧。谢罪呢,还是不谢罪?浅野的心里,各种复杂的情绪又开始激烈地翻滚搅动起来。
然而,很快那些对立的,或者说是矛盾的感情被一种不由分说、无法抗拒的力量,集中指向了一个结论。
浅野终于把一直注视着地毯的视线慢慢地再次转向了半泽。
一看到对方那像看傻瓜一样的表情,脸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的笑意,浅野的自尊心就像被火烫了一下。
要向这种家伙,可恶,向这种家伙……
这时候,脑子里突然插入了别的画面。浅野强作镇静的表情彻底地崩溃了。“爸爸!”怜央的笑脸绽放在浅野的脑海里,还有佐绪里那气鼓鼓的笑脸,还有妻子说着“变大了呢”的声音。
我——我——对不起你们啊!
浅野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直视着半泽的眼睛。
4
“对不起。”
浅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两只手撑着桌子,深深地低下了头。浅野终于承受不住了,瞬间屈服了。
“求你原谅我吧。”
在数秒的时间里,半泽就这么默默地盯着浅野的头顶,等着他抬起头来。
浅野终于慢慢地抬起脸来看向半泽,那眼神仿佛在探寻半泽的反应一样。对方的脸上浮现出的感情看起来无法言表,五味杂陈。
“你说的是什么事啊?”
刹那间,浅野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看着对方。那副惊慌失措、再次因心理斗争而动摇的样子,实在是太精彩了。
“西大阪钢铁那件事。”浅野勉强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了声音。
“哦?为什么呢?”
浅野狼狈不堪。
“那五个亿不是你的责任。是我急着去做授信审批,都是我的过失。”
半泽强忍着怒火,沉默不语。什么过失!别开玩笑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打算巧言令色,偷换字眼蒙混过关吗?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瞪着他的上司。
“所以,希望你给我一个谢罪的机会。非常抱歉!”
“你说过失?”
半泽一开口,浅野牙齿紧紧咬着嘴唇,赶紧把视线转移到了地板上。好半天,浅野都没能说出话来。
过了一分钟,也许是两分钟。也许更久。行长室外,传来了通知大家参加周一全员例行早会的广播声。随后传来了全体员工陆陆续续起身,朝早会场所一楼大厅走去的脚步声。并没有人不知趣地跑到房门紧闭的支行长室来喊他们。
“那,请允许我更正一下。”终于,浅野开口了。
他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眼珠像微弱的电灯一样来回转动。
“我——我,背叛了银行,背叛了东京中央银行。做出了作为支行长,不,作为一名银行职员不应该有的行为。我很惭愧。”
浅野的头一下子垂了下去,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又沉默了,凝固在脸上的表情,仿佛支离破碎的蜘蛛网。他慢慢地在椅子旁边跪下去,头伏在了地板上。
“就是这样,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无法原谅。”半泽说道。
他冷静的口吻中带着尖刻。浅野无言地抬起头看着半泽。
这个迄今为止对半泽百般挖苦讽刺,为了能把半泽赶出去使出各种手段,到总行疏通关节的上司。这个恨之入骨,欲杀之而后快的对手!
“你就是银行职员里的垃圾,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这话说得太狠了,愕然的浅野嘴巴一张一合的,但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支行长室里的内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去接。”半泽命令道。
浅野慢腾腾地站起来,拿起听筒放到了耳边,听到对方的声音后,很为难地回头看着半泽。
“是前台打过来的。对、对不起,我、我妻子来了。实际上她来大阪了,是来跟我道别的。”
浅野对着电话说道:“知道了。不过,完事儿你就回去吧。”说完就放下了听筒。
“她说给大家带了一些礼物过来。无论如何,都要亲手交给我……”
不一会儿有人敲支行长室的门,浅野打开了门。一位里面穿着短袖衬衫,外面套着一件短外套,脚上是一双轻便运动鞋的非常朴实的女性站在门外。个头不高,看上去很聪明的女性。注意到半泽在场,她赶紧非常客气地鞠躬致意。
“非常抱歉,突然跑过来,打扰你们工作了。”这句话不是对浅野说的,而是对半泽说的。
“没事。”半泽小声回答道。
这时候浅野的妻子好像一下读懂了室内不寻常的气氛,脸上不由得浮现出惊讶的表情看了丈夫一眼,然后又回头看看半泽,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啊,这……这个。”她把手里提着的点心盒子递了过来。
“一点儿小东西,不成敬意。分给大家吃吧。承蒙大家一直以来这么照顾我丈夫,非常感谢。啊,这位是?”
“融资课的半泽课长。”浅野介绍道。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还请您多多照顾我丈夫。”说着,她深深低下了头。
“您到大阪来啦?”
这么一说半泽想起来了,浅野发过来的邮件里提起过,白天外出了。
“嗯。孩子们特别想念爸爸,非缠着我让我带他们来,我们周六过来的。孩子们昨天就回去了,我想难得来一趟,想到支行里跟大家打个招呼,所以才待到今天的。请问——你们最近工作都很忙吧,我丈夫也总是没什么精神,我很担心。”
“好啦,你还不走吗?”浅野催促道。
浅野的妻子促宇颦眉,看上去那么楚楚可怜,又是那么真诚。半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虽然他就是这么个人,不过,还请您多多关照他,半泽先生。”
浅野妻子从容不迫地抓住半泽的手,紧紧地握住。从她的指尖传来了意外强大的力量,让半泽吃了一惊。她带着非常认真的表情,用哀求的眼神望着半泽。
“请您,请您,照顾照顾他。”她求情般地说着,半天也没有放开半泽的手。
这就是女性天生的敏锐直觉吧。很显然,浅野的妻感觉到了什么。虽然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不寻常气氛告诉她,他们一定是在说着什么逼迫自己丈夫的,特别的事。
面对沉默不语的半泽,浅野妻子仿佛就要哭出来了。
“喂,好啦。”浅野实在看不下去了。
听到浅野的声音,浅野的妻子后退了一步,再次深深地鞠了个躬,转身离开了支行长室。她的背影看上去是那么寂寞,半泽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半天都没收回眼神来。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把妻子送走后,浅野返回来道歉道,“希望你能原谅我。就是这样,半泽。是你给我发的邮件吗?”
半泽没有回答。
现在说是谁发的邮件还有什么意义呢?半泽用他惯有的方式,单刀直入地说道:“我打算向银行告发你的所作所为。”
浅野的脸上浮现出绝望的恐惧。
“求你饶了我吧,求你了!”
他再一次把头伏在了桌子上,“我还有家人,我不想给家人添麻烦。”
真是个任性的理由。
“你作为银行职员的前途到此为止了!你会被刑事起诉,被彻底声讨!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拜,拜托了。千万别这样——你千万别这样。半泽,很抱歉到处说你的坏话,求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让我当牛做马也行,求你放过我吧。”
半泽的心理天平开始摇摆了。
一开始那个天平是朝“毁灭他”那一边倾斜的。然而,浅野妻子出乎意料的出现,让那个重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现在又朝着新的方向倾斜过去。
浅野还在哭着。这个四十二岁的男人,作为东京中央银行的人事精英,一路春风得意地走到这个地位的男人,毫无顾忌地泪流满面。
半泽坐在了椅子上,往椅背上一靠,整个人也瘫软下来。小花,为什么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妻子的面孔?
“你答应我的条件的话,我也可以考虑放过你。”
浅野挺直了身体,瞬间感觉一缕希望的光芒照在了他写满绝望的脸上。他停止了呜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半泽。
“什么条件?”
“让我去我想去的部门,这就是我的条件。”
浅野目不转睛地看着半泽,“哪个部门?”
“营业二部。”半泽说道,“哪个组都可以,但是职位必须是次长。”
“营业二部……”浅野小声说道,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营业本部是东京中央银行中精英云集的核心精锐部门。而其中的二部,则一手掌握了银行里所有同类资本大企业的交易,是被称为东京银行保守本流 的核心中枢。
“这个……”
浅野咬着嘴唇。这事有多难办不用说也知道。本来就已经是处境艰难了,更何况自己已经把半泽给贬得一文不值,名声扫地,在这种时候就更是难上加难。半泽所期望的职位,有了浅野四处散播的那些评价,怎么看都是不太可能的事。
“办不到的话你也就没有未来了。别说在银行没法混下去,就等着去监狱里吃牢饭吧。人事部待会儿不是要打电话过来吗,要是你真那么重视家人的话,那你就赶紧想办法吧。另外还有一件事,让融资课的所有人都去他们想去的部门。听明白了吗?这就是我的条件。”
说完半泽冷冷地瞥了一脸愕然的浅野,站起身走了出去。
支行长室里就剩下浅野自己了,垂头丧气地呆坐在地毯上。
实在是一个太难办的事情了。课员们的人事调动倒是相对容易多了。
让半泽——去营业二部当次长?
那可是不折不扣的高升啊。
然而,为了让这件事成为现实,就必须彻底颠覆迄今为止自己向总部散布的那些对半泽不利的评价。这样的话,也就相当于要推翻包括人事部次长小木曾、业务统括部的木村在内的,在此次事件中对半泽做出负面评价的所有人的话。
这时候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浅野抬起头来,晃悠悠地站起来。不出所料,是人事部的田所打来的电话。
“关于半泽融资课长的事,人事部已经决定把他调走了,差不多也定了调到什么地方去。所以打电话过来通知您一下。”
“啊,这件事,能请你们缓一缓吗?”浅野赶紧说道。
田所是以前浅野在人事部工作时的手下,两人关系很亲密。
“这里面可能有一些误会。”
“误会?”电话的另一边,田所被搞糊涂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浅野支行长?要把半泽课长调走,不也是您的意思吗?”
“啊,本来是这个想法来着。不过,我好像对他的能力有误解,我前面做得有点儿过于不讲情面了,不好意思。调走这件事暂且不要提了。”
“您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就这么办好了,不过——”
明显能听出对方不服气的口气。
“抱歉,关于他的事,能让我亲自过去解释一下吗?”
“业务统括部那边也送来了报告,我觉得把他调走挺合适的啊。”
“不是,我不是说了嘛,其实事情并不是那样的。”明知自己没理,浅野还是毫不掩饰地焦躁起来,“总之,关于半泽课长的人事变动问题,我会重新提案的。”
“好吧。什么时候啊?”
定好了具体的商谈日期,浅野放下了电话听筒。此刻,半泽的未来和浅野的未来密切地联系在了一起。
5
半泽和竹下一起走在北新地。已经过了晚上九点了,也许是最近经济好转的缘故吧,商业街上行人络绎不绝。二人来到了一座相当干净漂亮的小楼前。和上一次来时一样,也是一个雨夜。因为刚刚被雨淋过,“arteis”的招牌绽放出夺目的光芒。然而也许是心情的关系,在他们二人看来,这块招牌今晚看起来有点儿脏。
站在电梯前面的时候,竹下突然长叹了一口气。电梯门打开了,和醉醺醺的男人一起走出来的,还有三位穿着华丽礼服的陪酒女。
二人乘上了电梯。
“能让我们进去吗?”
竹下爽快地对略带担心的半泽说:“不要紧的,之前的损害都已经赔偿了,也好好道过歉了。”
“啊,是吗?”
“我一直在想啊。”竹下说道,“到底该用什么办法教训一下东田那个人渣呢?是堵在他们家门口呢,还是把他叫到某个地方,说你小子完蛋了?不过从上次和东田交过手之后,我就想到了。就在这家店里。东田那小子不是最喜欢在女人面前耍帅装酷逞英雄嘛,就在女人面前把他的假面具扯个精光,让他彻底现原形。”
下定了决心的竹下,紧绷起了面孔。三楼到了,他们径直走到走廊尽头的那个门前。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巨大的卡拉ok声。在这个充斥着女人们娇滴滴的声音和夸张放浪笑声的夜晚的一隅,半泽和竹下二人,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欢迎光临。”
传来了接客的声音,妈妈桑走了出来。但是,当看到来客是竹下和半泽二人时,她的表情瞬间晴转阴。
竹下从妈妈桑那里知道了未树的上班规律,并查明了每天基本上东田都会来。东田通常在晚上十点左右过来,打烊后两人再一起回到东田在神户的公寓。
“啊,那个──”
扔下紧张得说不清话的妈妈桑,竹下冒冒失失地闯了进去,半泽紧随其后。
东田由未树和几个女孩子陪着,正在喝酒,看上去兴致相当高,不时发出豪爽的笑声,周围的女孩子们也笑个不停。
但是,在看到竹下的突然出现后,笑声戛然而止。
看样子东田已经喝了不少酒了,油腻的四方脸被酒精染得通红。
“我当谁呢,原来是穷社长啊。”
从东田那张收敛了笑的嘴里,喷出了先发制人的炮火,女人们齐刷刷地回头看向竹下。竹下没搭理他,而是默默地走到了对面的座位,坐在了沙发上。半泽也坐在了沙发上。这时候慌慌张张的妈妈桑赶紧一边说着“欢迎光临”,一边开始调酒。
“哪来的白痴叫花子啊?”
二人举起酒杯干杯,竹子故意大声说道:“破产公司的社长又在摆架子装酷啊。”
东田冷笑了一声。
“有句话说得好啊,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
“你能说点儿有意思的话吗?”
看着东田那副一无所知悠然自得的态度,半泽和竹下相视了一下,不由得笑了起来。
“喂,东田,你以为自己能笑到最后吗?啊哈哈!半泽老弟,你听见了吗?真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啊。”
东田脸上那嘲讽的笑容消失了,转而怒火中烧地盯着二人。
半泽接着这句话说道:“喂,东田先生,你要是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不要小看人。我们要把你打个落花流水!”
“你说什么?!”东田咬牙切齿地说道。
“中国那边的新公司还顺利吗,东田?”
半泽的这句话,一下子引起东田的戒备心。因为对于东田来说,中国公司的事应该是半泽绝对不可能知道的秘密。“给竹下社长和银行惹了那么多麻烦,骗取了十亿日元,但是你也得有那个花钱的命啊。”
东田已经惊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了,半泽先生。那个叫什么来着,那个什么证券?”
东田的眉毛动了动,神情顿时大变,用胳膊挡开了身边的未树递过来的酒杯。店内瞬间鸦雀无声。
“纽约港湾证券。这个笨蛋私藏财产的外资证券公司。不过,那笔钱今天已经被冻结了。”
“咣当”一声,站起来的不是东田,而是坐在店角落里的两人中比较年轻的那名男子。他被另一个按住肩膀,勉强又坐下了。“被抢先了!”那张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但是,半泽对着他们喊了一声“国税先生!”那个制止他的男人吃惊地回过头来看了一下。
“有那闲工夫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跑到银行去耍威风的话,还不如去认真搜查一下呢。你这个笨蛋。赶紧回去向你们那个统括官报告,东田的隐瞒资产已经全部被我们冻结了。他要是能来低个头,我也以考虑分一杯羹给他。知道了吗!”
冷冷地目送二人急急忙忙地离席而去,半泽再次盯向东田。
“还想在中国开公司?你少做白日梦吧。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向我们下跪道歉,然后就等着下地狱吧。醒醒吧,你个白痴!”
“估计明天你就会接到法院的通知了。夏威夷的那所别墅虽然需要点儿时间,不过已经办理了强制执行手续。你的人生,已经彻底完蛋了,东田!我怀疑你连这儿的酒钱也付不起啦。”
店内响起了竹下的大笑声。本来围在东田身边的陪酒女们也都带着疑惑的表情离开了。
因愤怒和羞耻,东田的嘴唇在颤抖。
东田站起来一把抓住竹下的衣襟。
竹下瘦弱的身体被他直接拎了起来,东田用尽全力把竹下朝旁边的桌子扔了过去。桌子被砸翻了,竹下整个人一下子被摔到地板上,躺在飞溅了一地的酒和矿泉水瓶子上。
紧接着东田又朝半泽冲过去。不过,没有喝醉的半泽明显占了上风,他抓住东田那只手一下子扭到了背后。然后就这么把他推到了店外,扔到了公共走廊的地上。东田马上又站起来扑了过来,半泽闪身躲开对手,伸脚绊了一下,东田又摔倒了。简直就是一头笨到家的斗牛。两个人就这么一来一回折腾了两三个回合,东田终于像崩溃的青蛙一样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远远地围着的女子们俯视着东田的惨状。
不知哪家店里传出了卡拉ok声——跑了调的民歌,中间掺杂着匍匐在地上的东田那低低的抽泣声。
围观的女子们一个一个地离开了,最后连未树也转身走进了店内。
半泽低头看着东田,“东田,你还记得我上次说过的话吗?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法律更重要的东西,你却把它给忘记了。所以你才会变成这样。要恨的话就好好痛恨一下自己吧。”
电梯送来一批又一批的客人。东田就那么趴伏在地上,路过的人都会投过诧异的一瞥,随后匆匆而过,走进某家店铺。半泽和竹下一起乘上电梯,离开了“arteis”。
“太谢谢您了。”竹下说着,伸出了右手。
“我才要感谢您呢。”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正义偶尔也是会胜利的嘛!”竹下笑着说道,也不管衬衫都被淋湿了,就在雨中走了起来。
“怎么样,换一家继续喝吧?我有家很熟的店就在这儿附近。我请客。”
“好呀,不过,没关系吗?”半泽大概是在担心竹下的钱包。
竹下不由得笑了起来,“当然没关系啦。看不起我嘛,再怎么说我也是个船场商人啊,请你喝酒的钱还是有的。”
竹下放声大笑,脸上带着晴朗的表情,走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