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平衡大师(1/2)
在密西西比河上游的一个小镇上,在一间纯粹为了做爱租来的房间里,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正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各怀心事。此前数月里,他们彼此已很熟稔,甚至称得上是朋友。两人是在北达科他州阿格斯小镇的剧场里认识的。那时他们都禁不住好奇外面还有什么新鲜的表演,于是便一起动身了。他们能通过巡回演出谋生吗?他们算是恋人吗?男人伸出一只手,这个叫戴尔芬·瓦茨卡的女人像要有所指责一般,耸起用眉笔描过的眉毛。他的手突然转变了方向。“你的腹肌,”他说,“真的很结实。”他先用手指的关节,然后是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躯体。戴尔芬“砰”的一声翻了个身,把身上的毯子掀到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说:“我的胳膊很强壮,我的腿也是,肚子也很结实,不行吗?我就是在该死的农场长大的,没什么可丢人的。我全身都很结实,好像我知道该拿它怎么办似的……”
“我有个主意。”男人说。
这个叫西普里安·拉扎尔的男人具有超强的柔韧性。戴尔芬思索片刻,不知他是否会立即将想法付诸行动。她希望他的决心能够战胜怯弱,但她的愿望还是落了空。虽然他为脑子里这个计划激动不已,但并未热情高涨地翻到她身上,而是跪在下陷的床垫上,挺直上身,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一大片缝合过的疤痕累累的皮肤覆盖着他的双肩。他三十二岁的身体如岩石般结实,因为练习体操的缘故,有着完美的肌肉线条。她觉得他就像一具从特洛伊古城遗址中挖出的古希腊雕塑,虽然经历过岁月和战乱的洗礼,依然完美无瑕。
西普里安曾和一个表兄、一个朋友一起入伍,加入了美国海军陆战队,顺利完成训练,挺过了也许是战争中最危险的那段时期——西班牙大流感迅速蔓延;在贝洛森林发起的第四轮进攻中冲锋陷阵;在那里的麦地里被烧伤。一战最后一年,他还差点因为吸入毒气而失明,差点因为机关枪枪管炸裂失去一只手,他因为痢疾变得怯懦,丧失了幽默感,并为自己当初的热忱后悔不已。直到返回家园,他才意识到,作为一个奥吉布瓦人,他甚至连美国公民都算不上。在度日如年的健康恢复期,连投票权都没有。
他在床垫上轻轻弹了一下,站了起来,然后跳下床。这间狭窄的房间里有一把椅子。他双眼中闪烁着迫切展现自我的火花,握住弓形的椅背,双脚脚趾发力,紧紧抓住木地板,然后倒立了起来。椅子稍微摇晃了一下,随后就稳住了。“好样的!”他轻声自言自语道。他头朝下,背对着她,裸露着雕塑般紧致的臀部和绷直的脚趾,真是一幅完美展现男人气概的画面。戴尔芬庆幸自己看不到他身体的前面,也暗自希望这间寄宿公寓窗外的大街上不会有人恰好抬头,瞥见二楼没挂窗帘的窗户。紧接着,她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尖叫。西普里安未加理睬。
“压轴的收尾动作会是这样,”他说,“我在离地面十英尺 [1] 的空中,而你用腹部肌肉支撑住我的身体!”
外面又响起一声尖叫,然后楼下的大街上传来颤抖的交谈声。
“噢,是吗?”
戴尔芬的声音裹在衬衫的衣领里。她最擅长的事情之一就是快速穿衣,是在话剧团换戏服时练就的本领,那时他们都要在一部剧中同时扮演两三个角色。西普里安还未来得及理会外面的动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就已经穿戴完毕,甚至还套上了长袜和鞋,铺好了床上的床罩。其实,他在练习这个倒立时还在念叨着自己的计划,而她则悄悄溜出门,急匆匆下了楼。在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后,她站住脚,冷静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从容自若地走出门,径直走向脸色发紫的房东太太。
“瓦茨卡太太!”
“我懂的,”戴尔芬叹了口气,脸上表现出一种无可奈何的镇静,“他以前打仗的时候,你知道吧,中过毒。”她望着嘴巴张成了o形的房东太太,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然后走向街上聚拢在一起的人群:“求你们啦!求求你们啦!就不能尊重一下和德国佬打过仗的英雄吗?”她像赶鸡一样,快速挥舞着手臂,拍拍手掌,驱赶着人群。方才还直挺着脖子往上瞅的人突然都低下头,佯装查看采购的物品。其中有位女士双眼圆睁,脸颊上有些细微的皱纹,长着一张像鸟喙一样的樱桃小嘴。她朝戴尔芬俯过身去,凑近她的耳朵说:“亲爱的,你最好劝他休息一下!你看他现在把‘国旗升起来’了!”
虽然戴尔芬此刻只想立刻回到屋里,但她忍住没有转身去看窗口,表现了良好的自我约束力和敏捷的思维。“唉,太太啊,”她用一种无可奈何的妻子的口吻说,“你想想看,他只有倒立起来才有感觉,就算是这样,我们都想法子有了两个宝贝孩子啦!”
她又若无其事地转向人群,似乎任何异样都未发生,似乎她的话不会让他们大吃一惊、浮想联翩,最后她温柔地说:“可别忘了,演出时间是今天晚上五点哦!在露天剧场的二号舞台!”
她从身后的鸦雀无声判断,届时一定座无虚席。
当天晚上,西普里安表演了“转碟”。他用竿子顶着碟底,晃动旋转,保持着平衡,每只手转两个,每侧肩膀上各一个,额头上一个,嘴里还咬着一个。他就这样转动着一长排竿子和碟子,跑前跑后,而戴尔芬则鼓动观众押注,赌他能坚持多久。他们大部分的收入就是这么来的。无论观众提议什么东西,他都可以摞在头顶上——鸡笼子、更多餐碟。但洗衣机他还是拒绝了。头顶上的物件越摞越高,他轻快地跳着舞。除此以外,他还在剧场里架起的钢丝上表演了骑自行车。由于此夜无风,他的压轴节目是爬上旗杆,握住杆顶的小球表演倒立。他在现场塑造出的那幅场景——远处渺小而无可挑剔的身躯矗立在明尼苏达州广袤的天空下,让戴尔芬的心中涌起无限同情。在那个瞬间,她原谅了他,原谅了他对她缺乏火热的激情,心中暗下决定,他这么离不开她,也就够了。
按理说,一个从农村出来的身材健壮的波兰裔姑娘不会轻易获得男性的青睐,但戴尔芬却是个让人难以忽略的存在。她脑子转得很快——也许有些太快了。从她嘴里说出的话经常把她自己都吓一跳,不过她以前在生活中常常被迫应付喜怒无常的醉汉,自然也就练就了敏捷的反应能力。她有一口小巧、整齐、雪白的牙齿,一侧嘴边有一个让她显得聪明伶俐的酒窝,细长的棕色眼睛明亮有神,在阳光下会呈现金蜜色,在棕褐色的脸庞上十分醒目。她的鼻梁笔直高耸,但两只耳朵却俏皮地一高一低。她经常把头发梳成自己想象中的西班牙女伯爵的样子——一缕卷发垂在额头正中,每只偏离了中心的耳朵前面各留一缕,剩下的梳成一个精致的圆髻。若她向哪个男人投去热烈的目光,直视他的双眼,他立刻就会心神不宁地移开视线,却又禁不住再看回去。不过她的生活并未因她的魅力而变得好过。
只有三四个月大时,她就失去了母亲。她寄托在嗜酒如命的父亲身上的款款深情并未得到珍惜,甚至被白白辜负,但在面对他毫不遮掩、彻头彻尾的自怜自伤时,她依然不知所措。多年前,家中的一亩三分薄田和房宅原本就该保不住了,但租种父亲土地的那个农民拒绝一次性买断,并通过签订合同把这件事敲定。所以每个月,他们都会有一笔微薄的收入入账,若她没有行窃,这笔钱就会毫无例外地被父亲用来买醉。为了逃避这种苦不堪言的家庭生活,她缝制了艳丽的服装,练习了悲剧女主角们的经典桥段,全身心投入当地的戏剧表演中。她就是在镇上的剧团里认识了西普里安,那时他正跟着剧团打磨自己的节目。她跟着他离开了北达科他州,回到了明尼苏达的青山绿水中,那里城镇之间关系更紧密,经济上也没有那么依赖粗鲁贫困的农夫。他说,他们日后的生活定会惊喜连连,而这惊喜则以窗前一丝不挂的倒立开幕。他还说,他们会挣大钱,但迄今为止还没见着多少。戴尔芬也加入了表演,她原本希望自己会迷恋上西普里安——这个演出时唯一的搭档,更何况他相貌英俊,不过这一点只是意外的收获罢了。
西普里安自称“平衡大师”。没过多久戴尔芬就发现,他果然只会“保持平衡”这一件事。毫不夸张,只此一件,其他一概不行——他不会洗袜子,不会从事寻常稳定的工作,不会缝缝补补,不会卷烟卷,不会唱歌,甚至不会喝酒。他也做不到安安稳稳坐上一会儿,完整地看完报纸上一篇文章。他也不太会聊天,除了说个笑话以外,讲不了什么故事。他甚至懒得和谁打上一架。他玩不了“克里比奇”“皮纳克尔”这种用时较长的纸牌游戏。就算他们能长久定居在某个地方,他大概连棵绿植也种不活。不过,她确实开始爱他了,出于三个原因:其一,他说他爱她爱得无法自拔;其二,虽然还没和他体验过激情四射的鱼水之欢,但他一直表现得温柔体贴;最后一点,他的感情很容易受到伤害。戴尔芬无法承受伤害一个男人的感情,因为她对父亲罗伊·瓦茨卡过于依恋。虽然他酩酊大醉时总会做出极具破坏力的愚蠢行为,但她对他依然怀有永恒不变的爱意,而且很不幸的是,她已被树立为人人称道的模范。
比方说,她对西普里安没什么期望,除却一点,就是不要从椅子上摔下来。至于西普里安,刚过去一周,他就爱上了依附戴尔芬的感觉。他蜷缩在廉价出租房里的床上,盖着应戴尔芬要求重新洗过的床单,因为她受不了上面的虫子。他精心照料着自己酸痛的肌肉,戴尔芬则在为他们的生计忙活。她修补好表演时撕裂的道具,规划好在每个落脚点逗留的时间和下一个要造访的城镇,如果有钱可数的话就数数钱,给报社寄信和广告,想好要吃点什么。
在旗杆上倒立后的第二天清晨,她宣布他们有足够的钱吃香肠了,还配了点鸡蛋和燕麦粥。毕竟他们已决心接下来在一个养牛场里进行长期训练,提前强身健体还是很有必要的。他们用伤痕累累的厚碟子用餐,细嚼慢咽,颇为享受。现在咖啡馆的老板已经认识他们,送来了糖和吃剩的薄煎饼。西普里安画了个草图,上面有一个火柴人,在一把椅子上倒立,下面则是一摞看起来摆放随意实则精心布置过的椅子,最下面那把矗立在一个女人的肚子上,她那四根火柴棒一样的胳膊和腿支撑着地面,气球状的脸在一片残破的节目单上微笑着。
“这个能让我们发大财。”西普里安郑重地说。
戴尔芬望着那一摞高高的椅子,看了看下面那条代表她肚子的线,用叉子又叉起一根香肠。
养牛场里并没有牛,地面上都是已经风干的圆饼状牛粪。她像扔碟子一样把它们扔到一边,拉伸了一下筋骨,做了两组弯腰触碰脚趾的运动,热好了身。万事总是开头难,她的腹肌很快就会非同小可。西普里安向她演示了一遍通过一系列科学训练来锻炼腹肌的方法。鉴于他要摔倒数百次,才能把一个技巧练到得心应手,所以每次戴尔芬腹部承受的重量变轻时,她只是平静地打个哈欠。片刻过后,他又跌落在她身边,直至所有椅子纷纷倒下,砸在他身上,她都纹丝未动。他不断调整着椅子的排列,以确保只要她在下面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就不会受伤。就这样试了一遍又一遍,他摔了一次又一次,用身体努力记忆每一次可以吸取的教训。她感受着腹部顶起的高楼大厦倒塌,撞击着她身边的地面。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动弹。有那么几次,有条椅子腿离她很近,弄乱了她的头发,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碰到过她。
他们亮相当天,盛况空前。戴尔芬穿了条红色长裙,美丽优雅,在人前走动时会打着旋儿。她先在台上翻了四个筋斗,然后坐在一张低矮宽大的桌子上。她盘起腿,闭上眼,双手交叉在一起,故作沉思状,制造悬念。正当观众们开始坐立不安,变得不耐烦时,她突然翻了个身,用四肢支撑身体,变成了一张桌子。这时,西普里安走上前来,端着一个大大的木质托盘,上面摆放着数件茶具,头和肩膀上则顶着六把椅子,然后他耸耸肩,一把接一把地将它们抖落在地。他坐在最后落下的那把椅子上,将托盘放在戴尔芬身上,冲她愉快地点了点头。然后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叉子、一把餐刀、一条餐巾和一条鲱鱼,紧接着摆好餐碟,开始用餐。他将那条鲱鱼切成小块,快速咀嚼。吃完后,他轻轻擦拭了一下嘴巴,伸了个懒腰,看样子打算享受餐后的休闲时光,抽根烟,读本好书。
这时他皱了皱眉,好像不太舒服。他在每把椅子上都坐了坐,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直到走到最后一把椅子旁。“你会介意吗?”他礼貌地询问戴尔芬。“我想不会吧!”她回答。于是他将她腹部托盘上的茶具清空,在上面放上第一把椅子。然后他们会请一位观众上台帮忙,往上面递椅子。就这样,西普里安一把接一把地将每把椅子的腿摞在另一把的木质椅面上,保持着平衡,爬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最后,他将第六把椅子也平稳放好,坐在了上面,从兜里掏出一支烟。
总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会发现把火柴忘在了下面的桌子上,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戴尔芬肚子上。(观众里总有人大声点破这一点,为这一发现感到得意)也总会有人想主动帮忙把火柴扔上去,但西普里安会彬彬有礼地谢绝他们,因为他已经从衬衣领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可折叠渔竿,并放下了渔线。渔线的尽头装着一个浮子、一个夸张的大鱼钩和一个铅锤。那个铅锤实际上是块磁铁,很容易就能吸住事先改造好的火柴盒。
西普里安把火柴弄到手后,会悠闲自得地缓缓点燃香烟,紧接着做出一系列戏剧性的手势,最后掏出一本书,摆出一副要通过朗读书的内容取悦观众的架势——或多或少有些低俗的笑话,他自己也会笑得前仰后合,甚至忘情地手舞足蹈,导致下面的椅子开始颤颤巍巍地摇晃,让人惊恐,在人群中引发一阵意料之中的惊呼。西普里安当然没有摔下来。他把书翻完后就丢了下来,在最高的椅子上做了个倒立。接下来就是节目最精彩的部分,从这里直至结束,观众席都掌声不息,也正是在此处,戴尔芬希望还能有个搭档敲出一串长长的鼓声——他头冲下,开始扶着椅子往下走,然后将椅子撑在自己的脚掌上,用每一把钩住下一把,直至来到最底下,在脚掌上撑起所有椅子,在戴尔芬的腹部倒立起来。
不过可别忘了,从头到尾,她都一直在下面撑起所有重量,扭着手腕,抻着脖子,腹部紧绷,双腿在优雅的红色长裙下稳稳地撑着地面!
西普里安在她的腹部稳住后,双脚托举着椅子,伸出脖子,直至双唇碰到她的唇。他的吻佯装火热而激情,在观众席激起一阵欢呼,让戴尔芬的心中慢慢升腾起一股怨气。椅子依然平稳地矗立在他们的上空,他们注视着彼此的双眼。起初戴尔芬觉得这个动作很迷人,但在一个用脚撑着六把椅子倒立着的男人眼里,你又能看到些什么呢?只能看到他害怕椅子会跌落的担忧罢了。
在北达科他州边界的肖特韦尔小镇上,他们和一个来自伊利诺伊的巡回表演歌舞杂耍的马戏团搭上了关系。“这样的地方更合我的心意。”戴尔芬对西普里安说。放眼四周,开阔的视野让她感到心旷神怡,每一条街道尽头都能看到天地相接的地平线。之前去过的城镇都被茂密的树林所包围,这里广阔的天空让她感受到家乡般的亲切。他们在这里也结识了一群可以一起痛饮狂欢的朋友,有几个是西普里安在剧场和其他一些演出上认识的。到了那里的第一天夜里,他带她去了当地一个酒馆,是个低矮阴冷潮湿的肮脏场所。他们坐在角落一个小隔间,和另外三对男女挤在一起。烈酒很快就端了上来。在此之前,虽然戴尔芬不时会从西普里安呼出的口气中闻到酒气,却从未亲眼看过他喝酒。他们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个装满烈酒的小酒杯和一杯啤酒,他本想将那一小杯烈酒一饮而尽,却呛住了。戴尔芬一言未发,只是慢慢地喝着啤酒,默默将那杯烈酒倒在了地上。她几乎要为自己对酒精的强烈厌恶感到羞愧了。
喝完第一轮,有两对情侣站了起来,出去跳舞。这样就只剩下戴尔芬、西普里安和另外一对。不过,两个男人已经聊起了一些高深的话题,戴尔芬和另外那个姑娘都坐在自己男人的左侧,不能完全加入对话之中,也不方便和彼此交谈。戴尔芬假装看其他人跳舞,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去化妆间看了看,发现那里只不过是个可以补妆的地方,便走到户外,去观赏日落。天空中云海翻滚,云朵边缘呈现一种令人惊讶的绿色,而云朵中心却是一种让人惊恐、危机四伏的黄色。一个从路边经过的男人说,这天气看起来就像该死的暴风雨要来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戴尔芬笑着说。她会笑,仅仅因为她对任何一个男人都会笑,仅仅因为这样的天空让她想起了家乡,她很开心。
“我是个看天吃饭的农民,就这关系。”
“那你应该来看我们的表演,”戴尔芬说,“应该带上全家来看。”
“会有人脱衣服吗?”
“当然了!”戴尔芬说,“我们每个人都脱!”
“我的妈呀!”男人说。
戴尔芬再回到酒馆里时,隔间里只剩下那姑娘一个人在气急败坏地抽烟,两个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们去哪儿了?”戴尔芬问。
“我他妈的怎么知道。”姑娘说。她的嘴唇神经质地蠕动着,像两条柔软无力的绳子,又是吸烟又是喝酒。她那涂成了光亮紫红色的双唇让戴尔芬的脊背不禁打了个冷战。她断定,这个姑娘脾气这么差,是因为长得丑的缘故。后来,她又点了两杯酒,戴尔芬起初以为有一杯是给她的,但那个姑娘当着她的面,把两杯都喝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