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只小袜子(2/2)
“在我家也是乱糟糟的。”冬迭南对比特贝尔说。路易斯,使徒集团的创始人和领袖,说,“荷辛斯,把记事本拿来做笔记。”弗里格本来因为字写得漂亮而被推为公认的福音作者,但他都没有抬眼看一下。本来就不该有假期,假期会把一切都玷污、冲淡、毁灭。路易斯口述道:“一个新的时代降临了。当前到场的使徒们将迈出新的一步……”
“在和睦相处的气氛中。”比特贝尔说。
“将在和睦相处的气氛中迈出新的一步,也即……”他费劲地想接下来该说什么。弗里格观察着他的飞机。从远处传来圣约瑟夫雕像前的喷泉淙淙的水声。
“也即,向一个因为坚定不移的信仰而被囚禁的女圣徒,名为圣盖洛尔夫……”荷辛斯起劲地写着。路易斯使足力气说出最后一段:“行拜访之礼。”
“这可没那么简单。”比特贝尔说。
“去她的房间吗?”冬迭南怯生生地问道。
“我们爬不上院墙的。”弗里格说,“至少你爬不上去。”
“那你呢,你怎样?”路易斯说。
“我可以。”弗里格漫不经心地说,但他这强势的傲慢劲儿就像一大波海水那样朝路易斯袭来。(去年在布兰肯贝尔赫 [124] ,就是这么一波急涌的海浪给了他迎脸一击。)
“修女圣盖洛尔夫还不是圣徒。”荷辛斯说。
“说她圣徒只是比喻意义。那就写一个受恩者。”
“可受恩者她也不是啊。”荷辛斯把本子搁在窗台上,从靠得最近的一个洗衣筐里拉出一只袜子,就着它擤了擤鼻涕,把它像手套一样套在自己右手上。反抗示威。他不想继续写了。在假期里都发生了什么?一个顺从的马屁精居然变成了一个造反派,虽然他才刚刚被选作使徒!那个总督是怎么让威廉·退尔下跪的?一个造反派还什么都做得出了啊?我会让你好看的,等着瞧。路易斯捏碎了一只翩翩飞过的飞蛾。“我想向你们所有人(就好像他在面对一院子的学生讲话似的)提出的计划是这样的……”
荷辛斯从他那么小心翼翼伺候的禁书里抽出了一份折页报纸,摊开来,给弗里格看(又是一次背叛)。弗里格将报纸放在了一个洗衣筐上,让所有人都看得到。一个身上皮肤被剥下一半的男人叉开腿站在那儿,张大着没有肉的嘴在呻吟或叫喊。从他光秃秃的头骨上有圣人光环一样的虚线和小数字放射出来,黄色、橙色和赤红色的一条条肌肉和肌腱都画了出来,肋骨和砍得稀烂的血管交织在一起。
“他那根箫管上的皮肤也被剥掉了。”比特贝尔说。
“倒不如说是他的那筒小号。”荷辛斯说。这当然是他在假期里就已经想好了的。在看到那个带着红血管的没羞的红玩意儿的时候,路易斯牙齿直打战。他觉得全身都起了一阵寒战。他跳了起来,拿起那张报纸,藏到背后。
“不要撕坏了!”荷辛斯叫起来。
“不行。这里禁止看这东西。”
“对啊,”比特贝尔说,“是本禁书嘛。”
“就是因为这个啊。”冬迭南说。
“这不是真正的禁书,”路易斯不是很确定地说,“这本书是脏东西,下流……”
“啊,塞涅夫,你这些蠢话我就当是耳边风了。”弗里格以前从来没有用路易斯的姓来称呼他。
“那上面写了各个神经的全名,弗拉芒语加拉丁语。”荷辛斯朝路易斯走了一步。他会像一只岩羚羊一样跳到我身上来的。
“荷辛斯,你真该为自己感到羞耻。”路易斯说。他把报纸放在窗台上。在背面是一根弯曲的脊梁骨,一条鲱鱼的脊梁骨。路易斯坐在了报纸上。
外面有人绊倒在一只水桶上。
“好了,给我。”弗里格边说边伸出手来,抓住了路易斯睡衣的领口,把他从窗台上拽了下来。就在那些坚定又坚硬的手指关节擦过他的胸口时,路易斯感到似乎有什么让他很舒服的、暖暖的东西潺潺地流过了他的下体,扩散开又收拢了起来。他感到这么恐慌,便听任弗里格不受阻拦地抓过了报纸,交给了荷辛斯。他摸了摸,他的手指在亚麻布底下碰到了一只小袜子,它开始有了独立的生命,一块迟钝的、柔软的碎木片,不,一个关节从体内挤入了他的箫管里,再也不会消失了。它已经牢牢地拴在了他肚子上,是一个脓肿,一种惩罚。终于降临了。他从其他人的眼神中看出来,天使们惩罚了他。他在一阵慌乱中大呼救命,他的手不听他使唤,又往下滑去,下面那个患了麻风病、拱起来的热热的耻辱标志还一直耸立着。肮脏者的天使飘了进来,两只手指戳进了路易斯的眼窝。天使把路易斯举起来,用不可遏制但又死一般静寂的强力把他往门上砸去,门开了,路易斯撞到了楼梯栏杆上,顺着阶梯跑了下去。到了楼下他才停住,但还是平静不下来。他将下体按在冰凉的大理石墙上,要在这一片墙上压碎天使植入他这话儿里的根茎,而这面墙变成了热的水,却没有像摩西面前的红海一样分开。 [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