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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阿尔曼德舅舅(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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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凉起来了,再加上冬天随时都可能降临门前,梅尔克就为欧梅尔舅舅织起了套头衫,他马上就会从阿尔伯特运河上回来了。维奥蕾特姨妈把包装纸折叠、剪碎,做成了图书馆藏书的书皮。她让路易斯给书贴上有淡紫色边的标签,然后她用一支圆钢笔在上面写书号和书名:《阿尔夫斯教友的命运》《修道院清规》《我们如何战胜我们的自私?》《教会新手》。路易斯的舌头沾了胶水,多了黏糊糊的一层。他想往书里瞧一眼,但维奥蕾特姨妈不允许,因为这都是从成人阅读区里拿来的。他认出了爱德华·弗缪伦 [159] 的《布利艾克阿特一家》,这本书爸爸肯定读过十遍了。弗缪伦,更出名的是他的笔名瓦尔登·欧姆,是爸爸最喜爱的作家之一,因为在他的每一本小说的标题下都写着“源自我们的民族,献给我们的民族 ”。在他的书里出现了许多忽然就会发疯的农民,把拳头砸在桌子上,让盆盆罐罐都跳了起来,口里还飙出咒骂的粗语。《阿贝伦霍夫的疯人》。

“以后等你辨别能力提高了,想读什么都可以。现在这些书不适合你这个年龄,读了只会损害你的灵魂。”维奥蕾特姨妈说。

“如果你想读点有益处的书,上面多得是,都是欧梅尔舅舅读书时候留下的。历史书和地理书。”梅尔克说。

“我知道欧洲所有国家的首都。”路易斯说,然后一个个念起来了。刚刚说到立陶宛的考那斯和拉脱维亚的里加,阿尔曼德舅舅就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了。梅尔克立刻站了起来。“我们正等你吃饭呢。我这就去煎一下肋肉排。”

阿尔曼德舅舅的嘴淌口水,目光呆滞,砰的一下落在了安乐椅里,压得椅子吱呀响。“哦,啦,啦,哦,啦,啦。”他叫唤道,把自己黑油油、平塌塌的头发拂得更平。

“我到底还是回到了家。”他脸上飘过如释重负的表情。他试着解开靴子,但是白费力。路易斯想去帮他,但他还没来得及起身,维奥蕾特就赶紧说:“别往那边看。”梅尔克丁零哐啷操弄着锅盆。阿尔曼德舅舅打起了瞌睡。

“波兰首都华沙,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

“皮卡迪 [160] 。”一个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说。维奥蕾特的图书馆书皮刺啦嚓啦地响。

“皮——卡——第。”阿尔曼德舅舅挣扎着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用命令的口吻说,“嗨,你这个显摆聪明鬼,皮卡迪的首都叫什么啊?不,先回答我:皮卡迪在哪儿?”

快用一副望远镜浏览欧洲地图,有政治区划的,比例尺1:128百万。右边,蛋黄色是俄罗斯,挪威和比利时、希腊都是粉红色,芬兰、法国和波兰是新鲜燕麦的绿色,酒红色的小点是摩纳哥、安道尔、但泽,还有片微小的莴苣叶:卢森堡。

皮——皮卡迪。

“它根本就不在我们这块大陆上。”路易斯说。阿尔曼德舅舅大笑,就像是阿贝伦霍夫的疯人。这笑声渐渐转变成了呼噜声。

“别管他。”梅尔克端着盘子走过来了。

“根本就不要听他说话。”维奥蕾特姨妈说。

就是现在,就是在这儿都免不了受屈辱。在他拿手好戏的顶峰上,地理能手居然遭到了威胁。德国人在最近几个月里把奥地利(偏红色的土黄)和捷克斯洛伐克(紫罗兰色)分裂成有新首都的新国家了吗?为什么在寄宿学校没有人告诉过我们?还是,我本来早就应该从收音机里捕获到了这个信息,但我却只是跟着“漫游者” [161] 的音乐蹦来跳去?我这无可救药的暴怒的盖尔哈德·墨尔卡托 [162] 。

“根本没有皮卡迪这个地方。”他急于挑战地说。“皮卡迪。”他还嘲讽地重复了一遍。

“是吗?”阿尔曼德舅舅彻底醒了,抽出一支香烟,按在烧红了的灶台上。“要我给你唱唱皮卡迪的国歌吗?”他自负地讥笑说;他在路易斯眼里俨然就是个“雷利埃特”,七百年前的亲法派弗拉芒贵族,用破男中音高唱着称颂皮卡迪玫瑰的歌来嘲笑新萌芽的燕麦田里无知的农家少年。

梅尔克给了她这醉醺醺的爱子当胸一捶。“现在别闹了,街坊们听了会怎么想啊!”

“皮卡——卡第,这个一定会让你脑子清醒起来,你这耍聪明的小鬼,你这好出风头的小山尖儿,还是个放肆的啄木鸟儿。”

维奥蕾特姨妈把一叠包好的书按到胸前。欧洲的风光露台 [163] 。可那一小块五彩片皮卡迪到底在哪儿?老霍屯督人还在窃笑。他在笑我。

“在澳大利亚有考拉、熊猫和袋鼠。”路易斯说。阿尔曼德舅舅举着一块弯得像一个飞镖的肉排骨,正起劲地啃着,他的下巴成了飞镖的装饰。“没错,但是我要知道的不是这个。”

“皮卡迪到底在哪儿呢?”路易斯最终还是恭顺地发问了。

“好好记到耳朵里啊:朝着去幸根纳的方向走,过了磨坊马上拐进右边第一条街,在杨树背后,正对着砖瓦厂。”

“在那儿他们会把他的钱包掏个精光,而他喝个大醉的脑袋壳啥都注意不到。”

维奥蕾特姨妈已经在火速吞下她的第四块肉排。“都是这么小一块哟。”在她下巴的小窝里有枚脂肪钻石在闪闪发亮。

阿尔曼德舅舅,一个年近四十的农业经济专科毕业生,居然这么愚弄他,将可恶的下流酒吧“皮卡迪”和五彩欧洲的那些奥妙神奇、充满希望、名字悦耳的首都放到了同一水平,这让路易斯气得浑身发抖。时刻都要微笑 。

“我去了小宫殿。”他说。

“哪一座小宫殿?”维奥蕾特姨妈说,就好像她真的不清楚一样。

“就是劳拉夫人住的那座,那个火辣的女人。”

梅尔克的头猛地抬了起来。维奥蕾特姨妈的下嘴唇掉了下来,她七零八落的牙齿看起来就像是萝卜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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