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在上帝的空旷自然中(1/2)
欧梅尔舅舅将戴着闪闪发亮的手表的手伸向空中,把锄头一顿,喊道“希特勒万岁”,行李箱落了地。
“这个疯子。”维奥蕾特姨妈激动地说。
欧梅尔舅舅戴着一副黑色角质边框眼镜,眼镜把他潮湿的棕色眼睛放大得很怪异。“你也会长成你父亲那样的瘦高杆儿咯。”他说。这话可不怀好意,因为爸爸并不高,路易斯是在最近几个星期才发现这一点的;寄宿学校院子里站着的那个仪表堂堂的身形在瓦勒家里,在大街上,在忒杰的父亲或面包房老板娘身边时,缩成了中等身材。
“我们的阿尔曼德在哪儿?”欧梅尔舅舅兴高采烈地叫道。
“他要晚点儿来。”梅尔克说。
“总是这老调子。”维奥蕾特姨妈边说,边帮欧梅尔舅舅脱外套,外套背后有新潮的开口。然后,她从箱子里取出了他的制服,打量了一下,挂到了椅子上。
“希特勒现在是在征服行动中间做个短暂休息。”欧梅尔舅舅开合着女人般饱满的嘴唇说,“他让世界看到了他能做什么,他敢做什么,先这样也够了。他足够聪明,没有继续来硬的。”欧梅尔舅舅说的几乎是标准弗拉芒语,他在代因泽的寄宿学校“我们亲爱的圣母贞女受孕”做过老师。“如果现在有几个德国将军因为自己的军队这么成功就翘尾巴,那希特勒就会一把挡住。因为他首先要关心的,就是在他的民族中每个人都有工作,都有饭吃。不像我们这儿,大臣们都只想着自己的小金库,给自己的政治党羽谋半个官职。”
他拍拍路易斯的大腿。“嘿,你还是修女眼中的大红人吗?”
“我?”
“哎哟,小伙儿,我去年可是去看过你的。她们都围着你团团转,就跟围着马厩里新生的耶稣似的。但是,等等,我看到了啥?你这好小子嘴唇上已经长出胡须了嘛!”
“我?”路易斯的手不自觉地飞快摸了摸上嘴唇。纯粹是胡吹。
“还只是刚有点样子呢,不过它和短裤子可不搭配。维奥蕾特,我们要找条我的灯笼裤,改好了给他穿。”
路易斯怀疑地盯着自己的舅舅,舅舅和他开起玩笑来像是把他当作了同类,尽管一年前还把他当个小男孩在车库里痛揍过。
“你妈妈怎么样了?”
“她的小宝宝死掉了。”大家遵守义务般地沉默了。
欧梅尔舅舅捋了捋头发,将闪闪发亮的手指在紫罗兰间绿色碎花的枕头上揩干净,又坐了上去。“来吧,”他说,“起身,路易斯,到上帝的空旷自然中去!”
“我们七点吃饭。”维奥蕾特姨妈说,“五香羊肉,这样的好东西你在阿尔伯特运河边是吃不到的。”
越过田野。他们在说今年肯定又能赢得环法自行车赛的巴尔塔里 [176] 。这个男人简直战无不胜。菲利奇杨·弗伐克可以在单独计时赛中赢他,毕竟他去年就比巴尔塔里少用了两分钟。但法国人是多么幼稚啊,你还记得吗,去年玛尼和勒杜克是一起跑到王子公园的,还手挽着手跑过了终点线。
欧梅尔舅舅张开双臂,他的胸脯鼓了起来,他的吊裤带眼看就要啪嗒一下断掉了,他像马一样打响鼻。
“啊,巴斯特赫姆的空气啊,”他说,“和肯彭兰的真他妈不一样!”
一句粗口!我们那些聚集在无人监管的军营,得不到灵魂指引的弗拉芒青年们都道德败坏了,就连欧梅尔舅舅也没有幸免。他去年还扛着绣了“px ”和“东弗兰德的天主教学生行动小组 ”字样的大旗走在纪念圣徒扬·贝尔西曼斯的游行队伍最前面。有这样一张照片放在梅尔克的床头柜上:欧梅尔舅舅穿着古式的扎膝灯笼裤,披着肩带,扎着围巾,高抬膝盖迈着僵硬的阅兵步子。在他身旁的是弥撒助手,他们用天鹅绒枕头托着圣徒扬·贝尔西曼斯的心脏,它本来藏在狮子体内。队伍再往后一点,是在风中受冻的少女们的衣裳和白色翅膀。她们扛着我们迪斯特 [177] 的尊贵女士的雕像,在这雕像前圣徒每天都要跪好几个小时呢。
“你的保护天使听到你骂人了,欧梅尔舅舅。”
“哎,我想它不会被吓到的。如果我真有这么一个保护天使的话。”
“每个人都有一个啊。就连异教徒都有。只是他们不知道。”
“我最近不太看得到我的保护天使了。你呢?”
“有时候看得到。”路易斯尴尬地说。
“它长什么样儿?”欧梅尔舅舅不动声色地问道,就像是站在他教的一班学生面前。
他们在一条冒出雾气的水沟前站住了。暴风雨马上要来了。“啊哟。”欧梅尔舅舅用沙哑的声音说,俯下身,做出要系紧鞋带的样子。一辆红色的赛车飞驰而过,方向盘前坐着一位金发女士。
她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她有玛莲·黛德丽 [178] 的高颧骨。在凝固的一瞬间里,她那带黑眼圈的淡蓝色斜眼睛静静地瞅着路易斯。方向盘上的手套是浅黄色皮革的。她穿着一件驼毛大衣,长毛衣领高高竖起。
血红的嘴唇,嘴角向下拉,做着拒绝的表情或为了专注地看两边尽是杨柳和银白杨的蜿蜒小路而绷紧。她驱车去她的小宫殿。雨开始下了,大颗大颗冰冷的雨滴。
“现在好好看看。”欧梅尔舅舅说。红色跑车到了林荫道,轰轰响着开跑了,消失在了装饰着旗帜的疗养院背后。
“接下来她还会用醉酒的脑袋撞一棵树的。”欧梅尔舅舅说。
“那样她就能摆脱他们了。”路易斯说。
“摆脱谁?”
“那些男人。”
欧梅尔舅舅把裤腿卷起来,跳过了水沟。“哪些男人?”
“所有想娶她的男人。”
“也没有多少个吧?”
“比如说,阿尔曼德舅舅。”
“你的阿尔曼德舅舅,”欧梅尔舅舅说,“是个浪——漫的灵魂。”
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他读脏脏的法国小说。浪/罗——漫 [179] 的是法语。我们是日耳曼人。上帝就是这么分割世界的。种族各式各样,有一些尤其让他动情,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劳拉夫人唤醒了男人们心中那个浪——漫的灵魂,浪——郎,漫——蛮,蛮汉子的灵魂。
“这种浪漫是好,还是坏?”
“在他这个年纪非常坏。”欧梅尔舅舅说,“她看到我了吗?”
“我想应该没有。”
“你肯定?”
“她也许看到了你,但没有认出你来,不然她就停车了。”
“也许她正有急事,只想尽快回到家。”欧梅尔舅舅加快了步子,弯进一条通往林荫道的小路。
“我们要去她家吗?”
“才不呢。打死也不去。”
路易斯要费不少力气才能跟得上。
“我估计她又在走私了。她是从荷兰边界过来的,萨斯·范·亨特 [180] 小镇。她开车开得火急火燎的。要是我车里装了这么多钻石,我也会这么开车。就是这样,她裤子里装满了荷兰的钻石,往家里开。”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