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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比利时(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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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这个该死的骗子。一只灵缇!你肯定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一只真正的灵缇。你被揭穿了,塞涅夫。灵缇是出版荷兰诗集的出版社的名字,所以你现在才会想到这个名字。哈,你以为你是瓦勒唯一一个懂这些的吗?可惜很不巧,不是这儿每个人都是大傻子。灵缇!”

“这是一只俄罗斯猎犬,坡列特。它是用来猎狼的。她是从一位年纪大的男士那里得到这只狗作为礼物的。那个男士爱上了她,但得不到她,所以就去东边前线去了。”

“他在那儿肯定鸡巴都冻没了。她为什么不想要这个男的呢?”

“因为她爱上了我,坡列特。”

“她是这么说的?”

“她白天都在城里找我,她说,虽然她知道我在上课。美国人在城市上空飞过的时候,她死了上千次了,她说,因为她看到我躺在了废墟下面。”

“她是出身有钱人的家庭吗?”

“我觉得是的。因为她想为我买一块很贵的手表。”

“但你没有接受那块表,因为你不想让学校里的我们忌妒你?”

“不是。因为我不想依靠她的钱。”

“她是罗圈腿吗?”

“有一点儿吧,我想。是。”

“啊哈!那她下面呢?湿吗?”

“求你了,坡列特。你稍微收敛一点。”

“你肯定已经摸过那里了吧?”

“你到底想什么啊?”

“啊哈,那她呢,她对你做了什么?”

“上一次她在我面前跪了下来,掏出了我的棒子,用我的衬衣卷起来,然后又把它塞进了我的裤裆里。”

“是哦,如今这些女人哦。”赫尔曼·坡列特说。

路易斯与列昂姑父玩纸牌。他们坐在地毯上,因为列昂姑父还得费点劲重新适应一下自己的家。在德国——现在那就是块到处被烧出洞的地毯,他总是盘腿坐在棚屋的木地板上。德国上空砸下来的炸弹越多,人们在被熏黑的、积满水的地下室里就会越激昂地唱:“旗子高高飘,莱茵河,要守牢。 ”

诺拉姑妈看上去心情好得很,与一个完全未成年的孩子通奸的她其实本该受鞭刑。“列昂姑父,我睡过你老婆了。”这样的话说得出口吗?

“你这段时间白头发都没长过嘛!”列昂姑父挖苦地说。

“我为什么就该长白头发?”诺拉姑妈卖弄风情地说。

“你日子过得挺不错的咯?”

“换了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而我却在德国累得死去活来!”

“别说得这么夸张,列昂。”她摸了摸他的头。

伟大的亡故者:斯塔夫·德·克莱尔克、尤里斯·冯·席福恒 [534] 、莱蒙德·托伦内勒 [535] 用黑色线条画在了白板上,像木刻一样,不带阴影效果。比他们小一点,但也有两人高的巨幅照片放在黑色的天鹅绒镜框里,是助理会计员维克多·德赫莱恩。他戴着一顶荷兰头盔,一个肩膀上扛着银色44号,左臂袖子上刚好看得到狮子徽章。他的嘴浮现出轻微的、不信任的笑容。“对于我幸存的同志来说,我的死真的有这么两倍大吗?”他外套上的胸口袋鼓了起来,里面是他的军人证。军号军鼓响起来了,熟悉的哀乐。维克多·德赫莱恩的遗孀倚靠在一个陆军上尉 身上。走上前来的弗拉芒卫兵几乎全都穿着灰色军衣,唱着:“低地民族起来了,奴隶的枷锁没有了。”爸爸擦去了眼角的泪。

德国军官不像弗拉芒军官那样站得笔直,有人宣读了布伦塔诺男爵 发来的信,信中发誓要照顾幸存的后人。原来站在哈尔斯滕煤仓前放哨的维克多·德赫莱恩在遭到英国炸弹袭击后,留下的遗物都被人收集起来,放在了一个手推车里。爸爸哭得稀里哗啦的。(在过去的十二个月里我都经历了些什么啊?要是在一年以前我也会悲痛得不行。今天,维克多·德赫莱恩对我来说是许多陌生人中的一个。这是与他相称的死。也许不久之后,我会感到这样的死荒谬。就像我觉得空军制服袖子里的那只手臂就很荒谬,它与时间和空间毫无关系地放在一个陌生人的膝盖上。血淋淋的残肢打了个转,升起来,最后够到了我的嘴。吗哪 [536] 。)

“你们低地国小分队,伸出你们的手,卫队要为民族和祖国前进!”——“开动吧,惠泽!”

一个弗兰德纳粹青年团的男生拿着一个起火的鼓,走出了队伍。队伍在等着追随抬棺材的士兵。他朝爸爸和路易斯行军礼,碰了碰鞋后跟,叫道:“惠泽,塞涅夫!”

“惠泽。”爸爸对这个皮肤被晒黑,头发红金色,牙齿暴突,榛果色(杏仁状)的眼睛闪闪发亮(偏蓝的乳白色眼白,我亲爱的)的男孩子说。是弗里格。他胸上有希特勒优秀青年勋章 。

“啊,”路易斯说,“嘿哟。”(伊沃·利肯斯带着呆傻乡巴佬身上的粪堆臭气说:“嘿哟。”)路易斯的手指甲深深抠进了手掌,直到他感觉到痛。他又听到了那个傻子伊沃·利肯斯说话;他以一副乡巴佬的笨拙和讨好的样子,用路易斯的声音说:“天哪,弗里格,我们居然又见面了!”

鼓声震天,哀悼的人分行分列地走着。“我们待会儿再见。”弗里格用之前红发男学生的那种朦胧、急切、命令的口吻说。他将自己鼓上的皮带拉了拉紧。他和上百只铁一样的脚开始了踩踏的动作。沉闷、愚钝、乏味的声响。

爸爸缓慢地走在列法艾特和佩林克身边(佩林克的女儿——叫什么名字来着?啊,对了,西蒙娜戴了一副眼镜。我在哪里看见过这姑娘,但死活想不起到底在哪儿了。她看上去挺萎靡的。她缺少爱情,缺少能把她推倒到床垫上去的优秀种马。西蒙娜,是的,这就是她的名字。伯大尼的西蒙娜,那个麻风病人。而我,我是九带犰狳,满身鳞甲可以抵御所有她身上发出的东西。我用我的刨地爪子从她身边慢腾腾地爬开,爬到墓地里去)。

在墓地里,西比斯,中队首领说,颓废的风气要被战胜,维克,我们的维克多·德赫莱恩所过的精神生活夺取了他的生命,现在这样的精神生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必要改造,有必要迎来一个新开端。这些火急火燎的问题都在等着回答:我们在历史中的位置是什么?人类的本质到底是什么?我们难道不是非得自己用坚定的意志去创造一个真理?

西比斯粗笨的手中捏着的纸在颤抖。“沙漠,”这男人念道,“在我们周围蔓延。可是诸神将会回到沙漠中来。胜利万岁……”他放松地抬头看,然后又说了句:“阿门。”

士兵们散开以后,弗里格(曾经的小狐狸)说:“该死的,塞涅夫。这世界真小。”

“是啊。”

“可是……”

“是啊,就是这样。”

“谁会想得到啊?”

“我是没想到。”

“我也没有。”

爸爸从纸张尺寸和印刷情况来推测在葬礼客人中间散发的祈祷小卡片的价钱。那卡片上印着哈格尔鲁内文:“认得 。”

路易斯和弗里格四目相对,弗里格骂骂咧咧地叫着:“是啊,那样的时光都去哪儿了呀,路易斯?”

那样的时光,我们还小,还未经世事,不曾堕落,完好无损地依赖着对方。至少我是依赖着你的。

“天哪,塞涅夫。你还记得吗,萨普里斯蒂嬷嬷,哎哟,真要命!”

“我还记得那些事儿。”

鼓手弗里格嘴唇上有上火起的泡。他的白袜子按规矩卷在靴子以上的灰色袜子外面,上面沾了泥巴。

“我们都一起做过的那些事儿哟,我俩,该死的,在寄宿学校里。”

“但我们也有过很多乐子。”

“说得也对,真要命。想想那些长霉的巧克力。”

“是啊,没错没错。”

“冬天里冻得该死。”

“夏天里热的要命。”

“你现在画画儿还画得那么好吗?”

“我?”(他把我当作另一个男生了!当作冬迭南了!当作荷辛斯,那个使徒巴托罗缪了!)

“哎,你那时候经常画房子的呀,大部分都是宫殿,加上花花草草和许多细节。还有沙发上的女人。你都不记得了吗?你画的女人还都戴白色大宽檐帽。”

“有可能吧。”

“你现在在上高中,对吧?”

“我留了一级。”

爸爸在咳嗽,就像修女弗罗斯特在昏暗的走道上那样。

“你要走了吗?”(弗里格对这个信号反应挺快,就像以前那样。)

“我想我得走了。”

“我也要走。”弗里格赶紧说,“看哪,那边那个。那个漂亮女孩儿,你看到了吗?那是我的妞儿。”

一个扎辫子的胖女孩。她那件有母贝纽扣的衬衣在宽大平滑的胸部绷得紧紧的。

“我前天送了她耳环,花了几乎一百法郎。我在和我们队长玩惠斯特牌的时候赢了钱。我们玩的价码可高了。他是医生的儿子。”

“她根本没有戴你送的耳环。”(牢骚。醋意。矫情。控制好你自己啊!)

“穿制服的时候不许戴的。”弗里格说,“不过也是,你肯定不懂这些。你肯定是比较亲英的,赞同‘白卫队’。这我一眼就看得出来,看样子就能猜得到。”

“我吗?你怎么会这么想?”

“塞涅夫,你在我面前就别装蒜了。你从来就没装成功过。我总是能看穿你的。”

那女孩儿凑近了。

“这就是她,我的柯尔琳内克。两个月以后她就是先锋队 [537] 队员了,只要美国人那时候还没打到这儿。”

“惠泽。”柯尔琳内克说。

“我还以为,要说‘弗兰德万岁’呢。”路易斯说。

“我们是低地人。我们都赞成大尼德兰。”弗里格的女朋友说。她裙子下面涌出了透明的雾气,可以让蛋黄酱凝成块,让链子上的狗发疯。

“更为重要的是,我们从现在开始要决定我们是保持自己作为弗拉芒人或低地人的特性呢,还是我们想融入德意志帝国。”弗里格在她的善意目光下背诵道。然后他把手臂放到了她腰间,而她用一把衣刷刷了刷自己毫无褶皱的短裙,说:“好吧,我知道我在哪儿能找到你的。保重了。惠泽!”

“惠泽。”爸爸说。

“伸出鼻子嗅嗅风往哪儿吹吧,弗里格。”路易斯说,就像那些在南非的辽阔原野上分别的布尔族人一样。

隆美尔死了 [538] ,死于卡昂小城旁边的国道179上的低空空袭。临死之际,与自己的创造者对视时,他手上还紧紧攥着元帅指挥棒,直到最后一刻。而美国人则趁机以极快的速度逼近我们。

“白卫队”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只要看一看宪兵队楼房外面就知道了,那儿贴满了反对新秩序的煽动标语,几乎连一块墙砖都看不到了;白卫队抽的是特殊的、辛辣有甜味的香烟,那是和武器一道随降落伞落到施塔德—瓦勒足球场,派发给他们的。

弗里斯纳 [539] 将军命令第六军撤退到普鲁特河 [540] 边。

对面的科尔斯肯斯夫人洗了又熨了她的比利时国旗。

在整个欧洲,陆军都只能将行动仅限于防守。

“我们都慢慢开始害怕我们自己人了。”爸爸说,“可我们从战争开始以来就没做过别的,都是在帮助别人。我们最后一点儿法郎都投给了‘为士兵送包裹行动’。我妻子直到今天都还在试着阻止他们把年轻小伙子运送到德国去。”

“她在老百姓那儿不受欢迎。”提奥·冯·巴梅尔说,“她太趾高气扬了。还有那种‘不要靠我太近不然我会咬你’的态度。”

“老百姓只是对康斯坦泽了解得不够多。”

“斯塔夫,我就直接说了吧。你现在掉到泥坑里了。”

“泥坑里!”爸爸叫道。

“如果你愿意,你随时可以拿走我的鲁格手枪,包括证书 。用来保护你自己。”

“绝不。”爸爸说,“用枪对准我自己的同胞?”他从路易斯的裤口袋里拔出了路易斯的希特勒青年匕首。“用这个……”路易斯从他手中抢回了属于自己的物件。刀锋上还有酸苹果的味道。

“你信任这个,就和信任有圣克里斯托弗 [541] 画像的护身符一样。”提奥·冯·巴梅尔说。

“别拿这个开玩笑,提奥。已经发生过这样的事儿:子弹被这样一个护身符给弹回去了。”

“斯塔夫,这都是陈词滥调了。我现在就是告诉你真实情况。你们都做好准备吧,你和你的家人。他们已经在磨砍人的斧子了。”

妈妈回到家的时候,爸爸说:“康斯坦泽,这个街区的人都和你不对付。这不是好事儿。他们这样是忘恩负义。这也不是你的错。但我们得看清楚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啊。”

塞涅夫家庭核心成员和教父一起开起了家庭大会。空袭警报比往常叫得更加尖厉,听起来是一种新的哀愁。

“我母亲想让我烧掉所有的相册,还有所有的《雄鹰》和《痴儿西木》杂志。”路易斯说。贝卡觉得这样做挺理智的。他们四处晃荡,嚼麦穗儿。一个农夫都看不到。三架银色飞机在天空盘旋,在搜寻什么,但没有冲下来。两头瘦削的母牛在他们一旁沿着铁丝网走。母牛在吃老鼠。猪互相咬。孩子们很快就会啃树皮了。

“我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你了。”他说。

“天晓得。”

“我不能告诉任何人我们现在要搬去哪儿。但是你,我可以告诉。”

“我还是不知道更好。”

“你不想知道我要去哪儿吗?”

“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是唯一一个我会想念的人。”

“最多想念两天吧。”

“不,我这一生都会想——你也觉得热吗?”

“我?没有。我现在得回家了。”

[现在,在我要走的时候,她对我来说有了意义。她在的这段时间里,对我来说她却没有任何意义。这是一条规律吗?她眼睛大大的(像头小鹿?在《弗拉芒诗歌摘要》里有吗?),有青铜色的瘦腿和刮伤的膝盖。在未来的废墟堆里,她对我来说不会再有什么意义。俄罗斯人会一直推进到北海边上。美国人会轻松拿到法国和意大利,因为那里的气候和加利福尼亚的差不多。等俄罗斯人到了瓦勒,我们打招呼就必须用高举的拳头,驼鹿和熊肉排,伏特加酒,蒙古人。]

“我会时不时给你写封信的。不要在意文法错误。”她说。

“写到哪个地址呢?”

“我到时候会想办法弄到的。”

“科恩纳姆别墅,朵尔普大街8号,荷莱克尼斯镇。”路易斯说。

飞机画出了美妙的弧线,在天空中留下了一道白色痕迹。莱厄河边的高射炮朝它们发射了。

“一场大火会烧遍欧洲了。”路易斯说。

“那我们的国王怎么办?他们把他带到了德国。他除了王冠什么都不许带。王冠重十二公斤。”

“带到了希尔施斯泰因的宫殿里。”

一个农夫骑着自行车经过,怒吼着驱赶他们:“从我地里出来。从这儿一直到莱耶瓦德,都是我的!”

他们坐在一片波光粼粼的灰色水面边上,水里有小气泡咕嘟嘟冒出来又炸碎。“要么现在要么永不做。”十字军东征者在出发去奥斯曼帝国,去耶路撒冷之前想。到了那儿很有可能他的头会被劈开,他的脑子会兑上酒,被人舀着吃掉。他急急忙忙地解开了裤裆。

“你瞧。”

“赶快塞回去。”她轻声说。

“我现在要这么来说告别。”他在脑海中读着一页书中带花饰的哥特体字。

她把短裙夹在膝盖之间,用拇指指甲弹打这粉红色的茎秆,就像学校里一个还不太会玩弹子球的毛头小子一样。

“医院护士在给伤员洗身体的时候就会这么做。这东西会挡路。”她边说,边弹得更用力;并不疼,一点都不影响状态。

“快,快点儿塞回去吧。”

“让我也看看你那儿。”

“你还没有全看过吗?”

“好了,来吧。”

“有什么好看的?”

(有很多。都要看!)一股不耐烦的、暴烈的愤怒贯穿了他全身。

他又扣上了裤子。

“你现在是不是又闹脾气了?”

“我就求你这么一次!”

“但这很讨厌。”

“那就算了。可是要是我把我的望远镜送给你呢?”

“我要你的望远镜干什么?”

“你可以把它送给忒杰。”

“我什么时候拿得到?”

“今天晚上,如果你想要的话。”从水面升起来的温热气息,砸在了他脸上。她撩起了自己的裙子,用半边屁股坐着,把小内裤褪了下来。

“但这样我什么都看不到。”

“哎哟,你可真烦人。”她把内裤褪到脚踝上,褪到了沾满淤泥的鞋子上,“好了,你现在满意了?”

“把腿张开。”她做得这么突然,他吓了一跳。几乎看不到什么,一条缝,比她的大腿还要暗,小毛发从里面卷曲而出,但他的心在怦怦跳。他的嘴发干。

“不,别碰。”

她想站起来。“再看一分钟!”

“现在又要干嘛,你这疯子?”

“我再把我的苏格兰围巾送给你。”(海伦娜姑妈说过:“路易斯,这围巾已经过时了。你围着它就像是战前的一个小学生。”)他目不转睛地看。就是为了这个,男人们敲碎了对方的头颅,发怒、绝望到盲目。就为了这条安静、温顺的沟,它和那个无可忍受地、不耐烦地在他内裤的粗糙质料上摩擦的东西——他因为生气只把内裤拉上来半截——没有任何关系。他又把这个捣蛋鬼从衣服里解放了出来。

“噢,你这个混蛋。”贝卡温柔地说。她把两根手指放在那条缝上,张开它,将黑暗的唇拨开,看得见粉红色和红色的褶子,一个闪亮的小火山口。

“说句日安吧。不,不要插进来,只拿小头碰一碰。”她抬起了屁股。两个小伙伴打了招呼,互相碰了碰。一个出奇轻巧地滑进了另一个。

“不过只能进去一小会儿。”在他脑中的游戏里,贵族小姐说。他,罗兰德骑士听从了。时刻准备着。我的荣誉就是忠诚。他拔了出来;但她却用尽全力把下体往前推,涂了油的、有韧性的管道不松开。太阳赐福给了这片田野。一阵海鸥叫。海岸和沙丘离得那么远。“在琐细无可留存之处……”这片海起起伏伏,直到他降落到她颤抖的身体上,她如海水般咸湿的颈背头发里。

她轻声说:“我是谁?”

“贝卡。”他说了十遍或十二遍。

“科恩纳姆”是一幢英式风格的乡间别墅,带悬楼、两个阳台和一片草地,隔壁家照顾田庄的农夫管它叫“草园子”。房子是戈塔尔家的,他们住在法国南部,很感激妈妈直到艾尔拉工厂的最后日子都保护和照料了他们家儿子亨利。在“科恩纳姆”的气氛非同寻常的和谐,因为爸爸藏到了弗尔内 [542] 周边的一个农庄里,那里的黄油尝起来还一直有14-18年的尸体的味道,当地还住着真正的、谦逊的弗拉芒基督徒,仁慈的撒玛利亚人。

德国人坐着嘎吱响的手推车撤退,说着俄语,拿走了农具、烧菜锅、办公室的柜子和打字机;老马一直在打哈欠。

路易斯不可以露面,因为他个儿已经很高了,在妈妈看来就像是十七八岁的样子了。有时候他躺在花园里的花菜头和大黄茎之间,像“白卫队”的一个伏击兵一样瞄着那些嘎吱响的手推车,坐在炮架上的目光阴沉、脸色苍白的德国人。他听到妈妈愉快地和晚上骑自行车从代因泽 [543] 过来,带来新闻和食物的安格丽柯,阿尔曼德舅舅的妻子闲聊。安格丽柯舅妈有点担心,因为阿尔曼德舅舅想坚持做监督员做到最后。就在一个星期以前他还逮捕了一个农夫,这家伙没有细心照料他的猪,结果那些牲畜都四脚朝天死翘翘了。是猪瘟。就因为农民们为了庆祝盟军进入了我们的祖国,一刻不停地喝酒作乐。在这个酩酊大醉、哧哧傻笑的农夫被宪兵队带走的时候,他在村子广场上喊:“我操你们的蛋,尤其是你,阿尔曼德·伯塞茨。我们的抵抗战士万岁!”

他们上一次在瓦勒聚会的时候,教父决定送路易斯去圣哲罗姆在瓦费尔赫姆的修士会 [544] ,好在那儿学习印刷手艺。“我们就直截了当地说吧。路易斯在大学里能干什么?他留过两次级,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他对实用的东西就没什么感觉。经商头脑更是半点没有(这是在西弗兰德对一个人能说出的最糟糕评价了)——要去了,他至少能学点基本知识,以后才能接手他父亲的产业啊。”

“产业!”妈妈叫道,“就那些变得破破烂烂的印刷机吗?”

“康斯坦泽,你别掺和这事儿。”这是爸爸最后的话。

妈妈看错了,虽然据说她对实用的东西很有感觉。距新学年开始还有五天,路易斯和她出现在了瓦费尔赫姆兄弟印刷工寄宿学校里。

修道长,一个长着白色鬈发的胖墩墩男人犹犹豫豫地摩挲自己的长袍。他和塞涅夫家族的交情是不用说的,他说。当然是和我们的大家长,他微微一笑,和他我喝光过几瓶勃艮第酒呢。如果换了是另一个学生,不论是谁,他都不会这么做。但对路易斯,他会网开一面。到开课之前的这几天,他都可以安安静静地在这儿待着。妈妈吻了修道长的手,就好像他是戴着印章戒指的大主教一样。

修士阿尔冯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个儿老头将路易斯收到护翼下,给他做煎饼,借给他《比利时印刷术历史》读。

路易斯溜达着穿过空空的教室的时候,他总是会遇到这位修士。路易斯写道:无聊悬挂在这走廊中/我和我的思念在这里迷失/在我的生活中看不到福乐/我应该追求什么?/我应该为我自己谋求一个未来,据说/与此同时那些同志,半冻僵地/死在东部国界上。

这不够现代。没有保罗·冯·奥斯特泰因的感觉,没有维克多·布伦克莱尔 [545] 的风范。

“无聊,灰色走道/苦闷的生活,不真实/东边灼热,有钢铁的味道!/哦,死亡之歌!”

用大写字母,十二号字体,无衬线?

“真是糟糕的日子啊。”

“是啊,阿尔冯斯兄长。”

“尤其是对你这样的一个年轻男孩子。”

这个老男人是什么意思?是说天气热,而我这样的一个年轻男孩子更想和自己的伙伴去游泳吗?或者对一个年轻小子来说,这是和女孩子们厮混的好时节吗?还是说被我父母丢下不管的我会在这里孤独地凋零?再要不就是说我在这样糟糕的时代里被我的同胞排挤了出来,因为我父亲为了他的弗拉芒理想而像个罪犯一样东躲西藏?

一个敞开的车子开到了学校院子里。穿白色工装的年轻男生挥舞着冲锋枪。

“那是伯纳德啊!”修士阿尔冯斯兴高采烈地叫道,跑到了刚刹车的汽车旁边,帮着司机下车,“天哪,伯纳德,小伙子!”

这位宽肩膀的年轻男子戴了一块“法国内战军”的袖章,带着打探的目光走过了学校院子。修士阿尔冯斯叫道,特拉斯比啤酒已经备好了,就为了今天好好保藏的。伯纳德站到路易斯跟前,检验地看着他。路易斯将张开的两根手指伸向空中。

“谁会想得到啊?”修士阿尔冯斯喋喋不休地说,“我还以为你在阿登山那边呢。”

“是在弗拉芒的阿尔登山区!”

“在克鲁伊斯山上!我们在那儿用烟把四个家伙熏出了他们的洞。”

“干得好啊!”阿尔冯斯开心地说。

“白卫队”的年轻小伙儿中年纪最大的那个,戴着一顶刷白了的比利时头盔,他一边将自己的冲锋枪像一个孩子一样抱在手臂里晃荡,一边问:“你不是登特海姆 [546] 市长的一个亲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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