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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处以被告人死刑(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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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叶县警察署的紧急通知通过内部互联网送达千叶县地方检察院馆山分院时,中森检察官正在审讯室里做一个盗窃犯的检方当面笔录。

“中森先生!”来叫他的检察事务官一脸困惑,“十万火急!请来一下。”

中森把审讯工作交代给部下,走到检察事务官的办公桌前面。

“这是指纹检测的结果。”事务官说完,让中森检察官看电脑屏幕上显示的一个有前科的人的数据。

“啊?”

在看到电脑屏幕上的照片的一瞬间,中森检察官大惊失色,叫出声来。

“这个三上纯一,是不是昨晚在现场的那个年轻人?”

“是他!”中森一边说一边想: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合理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挖掘的过程中,纯一的手摸到了证据。但是,中森当场确认过纯一是戴了手套的,而且跟纯一在一起的南乡也绝不会让他的搭档犯这种低级错误。

难道十年前杀害宇津木夫妇的真凶是三上纯一?

想到这里,中森突然抬起头来。现在不是考虑纯一的事情的时候。只要指纹检测出来了,就必须采取紧急对策。

中森的脑海里浮现出打开了重审之门的划时代判决“白鸟决定 [1] ”。“存在疑点时其利益归被告人”这一铁则,也适用于再审制度。

中森立刻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

千叶县地方检察院馆山分院给东京高等检察院打了一个电话。这个暗示死刑犯树原亮一案是冤案的报告立刻被送到了检察长那里,这位法务行政上的二号人物接到报告以后,用紧急电话的形式通知了法务省的事务次官。

“死刑犯树原亮的死刑立即停止执行。”

接到通知的事务次官惊愕万分。他看准内阁重组的时机,已经把《死刑执行命令书》送到了法务大臣的办公桌上。

事务次官一边快步向法务大臣办公室走去,一边在想也许能够避免最糟糕的事态发生。呈上命令书的时间是大前天,也是树原亮的第四次重审请求被完全驳回的那一天。法务大臣一般不到人事变动之前的最后一刻是不会签署命令的,因此可以说还有几天的缓冲时间。

法务大臣办公室的门上挂着一个“不在”的牌子。事务次官走进大臣秘书办公室,打算向秘书科科长询问一下情况。就在那时,他看见秘书科科长的办公桌上放着树原亮的《死刑执行命令书》,不禁愕然。

在“关于对死刑犯树原亮执行死刑一事,请按照法官的宣判执行”这一行文字的后面,法务大臣按照惯例用红铅笔签了字。

“大臣终于签字了。”秘书科科长说。

事务次官呆呆地在那里站了很久,终于问道:“这份命令书有人看到过吗?”

“什么?”

“有多少人看到过这份命令书?”

“多少人?”秘书科科长听了事务次官的话感到困惑,“相关人员都看到了,而且已经通知东京拘留所了。”

事务次官呆在原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要遵守法律,对树原亮执行死刑,就是谁也制止不了的了。

南乡在胜浦市的公寓里一觉醒来,已经快中午了。昨天晚上他和纯一回到公寓里,向杉浦律师做了汇报,然后喝酒喝到黎明。

从被窝里爬出来,南乡立刻就感到全身肌肉疼痛,但这种疼痛是跟完成了一项工作之后的那种充实感融合在一起的,是一种让人感到心情愉快的疼痛。他去厨房洗脸时看到了纯一留下的字条。

“我有点事出去一下。如果指纹检测有了结果,请给我打电话。”

南乡的脸上浮现出会心的微笑。他决定今天休息一整天。在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里,他们俩没有休息过一天,一直在不停地工作。对纯一来说,这还是他出狱后第一个休息日。

洗完脸,南乡正打算到外面去吃饭,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知道是中森检察官打来的,心想可能是指纹检测结果出来了,便马上接了电话。

“喂,我是南乡。”

“我是中森。”

“指纹检测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不,还没……先不说这个……”不知为什么检察官今天说话很不利索,“三上在你那儿吗?”

“三上出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恐怕会很晚,”南乡笑了笑,突然严肃起来,“怎么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住址?”

“住址?您指的是我现在住的这个公寓吗?”南乡皱着眉头问,“出什么事了吗?”

“现在,胜浦市警察署的人正在找你们。”

“刑警找我们?”

“是的,”中森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说,“指纹检测的结果出来了。从印鉴和塑料袋上检测到三上纯一的指纹。”

南乡一时没能理解检察官这话的意思。正在他发呆之时,从手机里又传来了中森的声音。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你现在的住址,请给我打电话。还有,遇到胜浦市警察署的搜查员,请服从他们的指令。”

说完这些,中森挂断了电话。

三上纯一的指纹?

南乡陷入了沉思。他在拼命回忆昨天的事。在陡坡上探测时,纯一始终戴着手套;在挖出那个装着证据的黑色塑料袋时,南乡曾亲自嘱咐他千万不要直接用手碰。南乡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证据。

南乡自然也想到了发生在十年前的事件。宇津木夫妇被杀害的那天夜里,当时还是一个高中生的纯一和他的女朋友就在中凑郡。纯一的左臂负了伤,并且身上还有来历不明的钱。另外,和他一起被警察辅导的女朋友似乎受到了巨大的精神打击,陷于茫然自失的状态……

想到这里,南乡不由得战栗起来。

应该登上13级台阶的不是树原亮,而是三上纯一!

当提出要找出这个事件的真正的凶手的时候,纯一曾表现出很强的抵触情绪,说什么不愿意把另一个人送上绞刑架。因为他清楚自己就是真正的凶手吗?

但是,南乡反过来又一想,如果纯一是真正的凶手,为什么还要积极地挖出证明自己是罪犯的证据呢?

南乡想给纯一打电话,但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南乡需要时间,需要沉静下来慢慢思考的时间。

南乡又忽然想起了中森检察官的话,一种无法忍受的焦躁感袭上心头。就在此刻,胜浦市警察署的刑警们正在到处搜捕他们。

南乡一边迅速地换衣服一边考虑什么地方最安全。他知道刑警们找到这个公寓只是时间问题。现在是旅游旺季,到处都是观光客的大街上,也许是最安全的地方。

南乡拿起记事本和手机跑出了公寓。

走在一条狭窄的街道上,南乡已经满身大汗了。这时他看到一家咖啡馆,心想,先进去凉快一下再说。他点了一杯冷饮,一摸口袋,幸运的是还有半包烟。他一边吸烟一边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南乡掏出手机,给查号台打了个电话:“请查一下位于东京旗之台附近的里里杂货店的电话号码。”

把杂货店的电话号码记在记事本上以后,南乡开始使劲回忆十年前纯一离家出走事件唯一的证人的名字。

木下友里!没错,派出所的警察确实叫她“木下友里小姐”。

这时,南乡看到咖啡店窗外开过去一辆警车。警灯亮着,但没鸣警笛。这是搜捕嫌疑犯时的通常做法。

南乡慌忙拨通了杂货店的号码。

接通音响了四下以后,杂货店那边一位中年女性接了电话。

“这里是里里杂货店。”

“是木下友里的家吗?”

“是的。”

“我姓南乡,请问木下友里在家吗?”

“不在。”简短的回答里似乎潜藏着戒心。

“您是友里的母亲吗?”

“不,我是暂时在店里帮忙的亲戚。”

“友里小姐带没带手机?”

对方好像生气了:“喂,你是哪里的南乡?”

“我是在杉浦律师事务所工作的南乡。”

中年女性改变了口气:“律师事务所?”

“是的,我现在正在调查一个非常重要的事件,亟须与友里小姐取得联系。”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友里现在在医院里。”

“医院?她病了?”

“不是病了。”

南乡皱起眉头:“出事故了?”

“这个嘛……”友里的亲戚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说,“我不知道我们这边发生的事情跟您调查的事件有没有关系……友里她自杀未遂……”

“什么?”南乡慌忙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压低声音问道,“自杀未遂?”

“以前也发生过几次这样的事,但是周围的人都不知道为什么。”

“她现在怎么样了?”

“听说好些了。”

“是吗?”南乡低下头,小声说道,“在您百忙之中打扰您,很对不起。以后再联系您。”

“好的,请多关照。”不明就里的中年女性困惑不解地说道。

挂断电话以后,南乡的脑子混乱到了极点。友里自杀未遂是不是跟十年前的事件有关?她和纯一被警察辅导的那天,在中凑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事已至此,只能先找纯一。南乡下决心给纯一打电话,刚拿起手机,手机就响了。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南乡惊得呆住了。电话是东京拘留所的冈崎打来的。

“喂,我是南乡。”

电话一接通,南乡就听到了分明是用手捂住话筒发出的沉闷的声音。

“我是冈崎,今天早上法务省送来了所长亲启的公文,是执行死刑的通知。”

“谁要被执行死刑?”

“树原亮。”

南乡一听到这个名字,大脑里的血液好像一下子全流光了,他感到头晕目眩。发现新证据,晚了也就是几个小时。

“今天傍晚《死刑执行命令书》就能送到。执行定在四天以后。”

“我知道了,谢谢。”

冈崎又说了句“已经无法停止执行了”,就挂断了电话。

预料中最坏的情况终于发生了。南乡决定先不给纯一打电话,他要做最后一搏。如果进行得顺利,将成为阻止树原亮被执行死刑的最后一个办法。

他给杉浦律师事务所打电话,告诉杉浦律师树原亮四天后将被执行死刑。杉浦律师狼狈地大叫起来:“完了完了!事情到了这一步,树原亮没救了!”

“别慌!”南乡拼命地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还有办法。”

“你说还有什么办法?”

“刑事诉讼法的第502条。”

“什么?”手机里传来的杉浦律师的话音刚落,紧接着就是慌乱地查阅六法全书的声音。

“异议申诉。”南乡背诵了条文的一部分,“当被告方认为检察官的处分意见不恰当的时候,可以向宣判该处分的法院提出异议申诉。”

律师反问道:“这一条啊?”

“您听我说,执行死刑就是检察官的处分意见,我们就对此提出异议。”

杉浦律师沉默了。大概他的大脑也在飞快地运转吧。

南乡继续说道:“通常执行死刑,都是当天下达命令当天立即执行,死刑犯没有提出异议的时间。但是这次不同,据我所知,是四天后执行。”

“可是,”律师支支吾吾地问道,“提出异议的主要内容和理由是什么呢?”

“违反法律。按照法律规定,自死刑判决确定之日起,法务大臣必须在六个月内签署执行的命令。树原亮已经超过了这一期限。现在才执行死刑是违法行为!”

“可是对这条法律可以解释为带有训示的意思。”

“如此明确的法律还要什么狗屁解释!”

“不,我觉得还是不成。如果您说的这个理由能通过的话,那么以前执行的死刑就几乎都是违法行为了。”

“我们就是要抓住这一点嘛!”南乡对杉浦律师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很着急,“如果允许超过了六个月的期限还可以执行死刑的话,那么在法务大臣签署命令五日内执行的做法也不能成立!”

“当局会不会那样想,我们可不知道。”

“我们不管他怎么想,我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赢得时间!我没有说提出异议就可以免除树原亮的死刑,在提出异议到被驳回之间的时间里,可以提出第五次重审请求。”

“明白了,我试试看吧。”杉浦律师恭恭敬敬地服从了南乡的命令,好像他已经闹不清谁是雇主谁是雇员了。

南乡挂断电话,想继续拨打纯一的手机号码,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您就是南乡先生吧?”

南乡抬头一看,只见两个身穿短袖t恤衫的男人站在了他的面前。两个人的耳朵里都插着无线电通信耳机。

“是的。”南乡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身体一动没动,只是用手指关掉了手机的电源。

“我们是胜浦市警察署的。您要是能跟我们走一趟,我们将非常感谢。”

五个大男人把胜浦市警察署刑事科的审讯室挤得满满的。

南乡的对面是刑事科科长船越,他亲自审问。船越身边还有另外两名刑警,中森检察官坐在门口的钢管椅子上。

船越科长只想知道一点,就是三上纯一现在躲到哪里去了。在被追问的过程中,南乡发现警方对他很不友好。南乡他们发现了有关宇津木夫妇被害事件的新证据,抢了警察的先,这就足以让他们感到不快了。

“三上纯一在哪里?”船越执拗地继续追问,“你知情不报!”

“不是的,我真的不知道。”南乡很想看看中森是什么表情,可是因为中森坐在南乡的身后,想看也看不到。

“那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的住址呢?”

“这是我的个人隐私,我想保护我的个人隐私。”

船越用鼻子哼了一声又问:“三上有手机吗?”

“我不知道。”

“那么,请南乡先生把手机交给我们。”船越演戏似的把手伸到南乡面前。

南乡生气地说:“我不愿意!”

“你说什么?”

“你们把我带到警察署里来,是为了让我协助你们调查对吧?你们没有权力强行检查我的东西。”

“为了你自己,你最好老实一点!”

“这句话正是我要对你说的。我是受律师事务所的委托展开工作的,你要是还有什么话,咱们到法庭上接着说!”

船越极不愉快,视线转向南乡身后的中森,看样子是希望检察官协助他。

南乡倒是很想听听中森要说什么,但还是紧接着说道:“我要离开这里。这是我自己的意愿,如果你们认为可以阻止我的话,就请试试看!”

说完南乡马上站了起来。就在这时,中森终于说话了。

“请等一下,”检察官走到南乡的身边,对船越他们说,“我想和南乡先生单独谈谈,你们先出去吧。”

警官们的脸上露骨地表现出不快,但是他们不得不服从检察官的命令。船越科长和另外两名刑警悻悻地走出了审讯室。

中森坐到南乡的面前,把还是一张白纸的审讯记录挪到一边。“从现在开始的对话,是两个朋友之间的对话,可以吗?”

“我也想把你当作朋友聊聊天。”南乡笑了笑说道。但是,在相信中森这句话之前,他还是要试探一下这位检察官。只见他拿出手机,打开电源,拨了纯一的手机号码,但等来的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的语音。

纯一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南乡一边觉得奇怪,一边给纯一留下一段留言:

“三上吗?我是南乡。这边发生了非常奇怪的事。在我们挖出来的新证据上,检出了你的指纹。听好了,绝对不要回公寓,要找一个没有人注意你的地方消磨时间。明白了吧?”

中森始终没有要制止南乡的意思。南乡放心了,挂断电话,把手机装进口袋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检察官问道,“不管怎么想都觉得不合乎逻辑。三上那么拼命地工作,就是为了把自己有罪的证据挖出来吗?”

“我也想不明白。”

“但是,既然从证据中检出了他的指纹,说明他一定碰过。十年前,是三上杀死了宇津木夫妇吗?”

中森好像并不知道纯一离家出走去过中凑郡的事。而且纯一本人也曾含糊其词地说记不清当时的事了。南乡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把这些事告诉中森。

“中森先生,您是怎么想的?”

检察官双臂抱在胸前思考了一会儿,终于问道:“你们这次调查树原亮冤案的工作,约好成功后的报酬了吗?”

南乡点点头。在他的内心深处虽然点亮了一个危险的信号,但还是想先听听中森的看法,就回答说:“如果能证明树原亮是无罪的,就可以得到一大笔钱。”

“那么,我的下一个问题是,三上是不是因为两年前的伤害致死事件,家里的经济状况陷入了困境。”

南乡猛地抬起了头。他想起纯一非常担心家里的经济状况,并为此闷闷不乐的样子:“您的意思是说,三上为了获得成功的报酬,故意给自己加上一个杀人的罪名?”

“是的。”

南乡拼命地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索着最近经历过的事情。在过去的三个月的时间里,纯一单独行动过几天。难道说这几天里他在某个地方发现了证据,然后故意在证据上留下自己的指纹,埋在了增愿寺的废墟里了吗?“可是,他这样干,是会被判处死刑的。”

“正因为如此,他才要亲自发现证据。可以说是一种变相自首。”

南乡吃惊地看着检察官的脸。

中森继续说道:“因为是十年前发生的事件,不一定被判处死刑。如果本人直接向警方自首,就可以免于死刑。三上也许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他要用自己的生命赌一把。”

“为了把父母从经济困境中解救出来?”

“对。从现在的状况来看,只能这样认为。如果他本人到警察那里去自首的话,就不能亲自证明树原亮事件是冤案,就得不到巨额报酬。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亲手把证据挖出来。”

南乡嘟囔了一句“真没想到”,但除此之外也找不到别的答案了。既然证据上有纯一的指纹,只能说明纯一主动触摸了证据。

“还有一个严重的问题。”中森的脸阴沉沉的,“这是内部秘密,树原亮的死刑执行命令已经下达了。”

“这个我知道,”南乡实话实说,“是从在东京拘留所工作的老部下那里听说的。”

“这样的话,四天后树原亮就要被执行死刑了。但是三上的指纹问题也已经报告给当局了。在这种情况下,你认为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不知道。”

“处死树原亮以后,当局即便知道了树原亮事件是冤案,也绝对不会承认弄错了,否则就会变成动摇死刑制度的大问题。但是,当局也不能无视三上的指纹问题,能够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为了取得刑罚的均衡,会把三上作为共犯,日后再处决。”

南乡听到这里,大脑里的血又流光了。他已经数不清今天有过几次大脑失血了:“这种事真的会发生吗?”

中森点点头说:“法律这个东西,常常有被权力一方恣意滥用的危险。如果只考虑证据,法院只能认为他是共犯,也只能宣判处以被告人死刑。”

“我想救三上,”南乡什么也没想,话就从嘴里跑了出来,“那孩子是个好人。以前他确实杀过人,但是他认真地悔过自新了,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

“我知道的,知道。”中森说话的语气中饱含着同情。

“他的脖子上将被套上绞索,他就要被放在绞刑架下面的踏板上了!”南乡情绪激动,处死470号和160号的感觉又在他的双手上复苏了,全身大汗淋漓。南乡想起了以前纯一问过他一个问题:

如果杀了人没有悔改之意的话,就只有被判处死刑吗?

“把三上救出来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中森说,“实际上,在死刑执行命令下达的同时又发现了新证据,是前所未闻的。现在法务省可能也在想尽办法考虑对策。”

南乡焦虑地问道:“然后呢?”

“只要树原亮没有被执行死刑,就没有必要考虑刑罚的均衡了,三上也许就可以避免被处以死刑了。”

南乡在一瞬间觉得好像有了希望,但马上意识到结局还是一个悲剧:“就算是这样,三上也得被判无期徒刑?”

“这样的判决大概是最妥当的了。”

“不行!绝对不行!”南乡不禁大叫起来。现在,已经不存在纯一是杀害宇津木夫妇的凶手的可能性了。纯一是为了得到成功的报酬自愿替树原亮顶罪的。“再也没有别的办法能救三上了吗?”

“可是……”

中森刚要说话,南乡突然伸手制止了他。南乡压低声音对检察官说:“如果杀死宇津木夫妇的不是纯一也不是树原亮的话,一定还有一个真正的凶手。”

中森愣住了,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南乡。

“只要把那个真正的凶手找出来,他们两个人就都能得救了。”

“可是,您有把握吗?”

南乡陷入了沉思。他在心里整理着自己这一方目前的状况。

现在,拜托杉浦律师提出的异议申请已经成为唯一的保险绳了。如果能顺利地把异议申请递上去,就能赢得第五次重审请求的时间,再利用这段时间找到目前还未发现的存折,找到真正的凶手的话……

“不管有没有把握都得干下去。我别无选择!”南乡坚定地说。

中森建议道:“在去找真正的凶手之前,一定要首先把三上保护起来。这是最优先的事项。一旦三上被捕,做了假口供,一切都完了。”

南乡点点头,问了一下眼下的对策:“我走出这个审讯室以后,应该怎么办?”

“恐怕刑警们会跟踪您,您要想办法甩开他们,然后跟三上会合,藏起来。”

“明白了。”

“请您注意干线道路和火车站。刑警们在这些地方埋伏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这个手机呢?”南乡掏出手机问道。在第一次去胜浦市警察署时,他把印着这个手机号码的名片给了船越科长。“有被追踪的危险吗?”

“有。即便您不通话,只要开着电源,就有被定位的危险。”

“我要是用这个手机打电话,会被监听吗?”

“应该不会,这又不是有组织的犯罪。”

南乡站起身来,在走出审讯室之前回头问道:“中森先生,您为什么要把我当作自己人?”

中森坚定地说:“因为我想看到正义被伸张。仅此而已。”

南乡走出胜浦市警察署以后,直奔渔港,在没有遮挡物的防波堤上散步。他装作看一个钓鱼人的鱼笼的样子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果然有一个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刑警的男人。

南乡看破了船越科长的作战方法。公开跟踪,切断南乡与纯一的联系,然后在整个胜浦市布下天罗地网,捕捉失去了援军的纯一。

怎么办好呢?南乡冥思苦想。就算能甩掉跟踪自己的刑警,如果不使用手机和交通工具,要想跟纯一联系也是不可能的-

2-

纯一在图书馆里,一直关着手机。

早上9点多,纯一被热醒了。他走出公寓吃完早饭,坐上电车直奔中凑郡。他想看看十年前离家出走时去过的那个地方,想重新反省一下自己犯的罪。

但是,到了中凑郡站刚一下车,一股恶心想吐的感觉就涌了上来,于是他放弃了反省自己的计划,向着偶然在车站前的周边地图上看到的图书馆走去。他打算看看佛教美术方面的书,因为在增愿寺大殿里看到的不动明王像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一到图书馆,他就从书架上拿下来好几本有关佛像的图书,然后混在那些准备考试的学生中间,伏在桌子上看了起来。

书中介绍了各种各样的佛像。什么大日如来啦,弥勒菩萨啦,阿修罗啦,但是其中只有不动明王像让他觉得十分特别。不知为什么,纯一总觉得这个不动明王最吸引他,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不一会儿他就浏览了好几本书,其中一本《制造佛像的技术》引起了他的关注。工业造型技术是纯一的专业,所以他对古代的造型技术也很感兴趣。

木雕、蜡型、雕塑,制造佛像的方法多种多样,其中有一种方法叫作“脱活干漆”。先利用被称为塑土的灰泥在木制基座上制成内胎,然后利用麻布的张力和漆的可塑性,将麻布和漆交互重叠,缠在内胎上……纯一的眼睛盯在了书上记载的“脱活干漆”技法的最后一道工序上。待表面的漆干燥之后,整好佛像的仪容,再将内胎除去。

书上说:“利用脱活干漆的方法制作的佛像,内部是空洞乃其特征之一。”

内部是空洞!

纯一将这一段记述看了好几遍才慢慢把书合上。他和南乡没有搜索佛像内部的空洞,尚未发现的存折会不会被藏在佛像内部的空洞里呢?

纯一急忙把书放回书架,走出图书馆给南乡打电话,但是南乡的手机关机。他给南乡留了一条“我发现新线索了”的语音信息,然后给杉浦律师打电话汇报,但杉浦律师也不在。

纯一心想:是不是有什么新动向了?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给杉浦律师的录音电话留言:“增愿寺里也许还有证据。”

纯一先后给南乡和杉浦律师留言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手机里有一条语音信息。一看是南乡留的,就按下了播放键。

“三上吗?我是南乡。这边发生了非常奇怪的事。在我们挖出来的新证据上,检出了你的指纹。”

检出了我的指纹?

纯一皱起了眉头。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无论怎么想,自己的指纹都不会留在证据上。

“听好了,绝对不要回公寓,要找一个没有人注意你的地方消磨时间……”

警察在追捕自己——纯一想到这里,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两年前双手被戴上手铐的那一幕,同时有一股冷气掠过他的脊背。

十年前中凑郡的宇津木夫妇被杀害的那天晚上,自己和友里正好就在中凑郡。现在,从案发现场附近挖出的证据上,检出了自己的指纹……

纯一的不安变成了恐惧。他知道,现在,他和树原亮所处的位置发生了变化,被冤枉处死的将是自己。

但是,为什么证据上会检出自己的指纹呢?纯一完全搞不明白。他呆立在图书馆的门前,用胆怯的目光环视四周,没有发现警察的身影。

纯一低着头走上了通向海水浴场的道路。尽管他尽量放慢脚步行走,心脏还是在以就要爆裂的势头剧烈地跳动。他走进一家土特产品商店,买了一顶帽子和一副墨镜,把脸遮住。

他再次走到街上,一边在心里祈祷着,一边给南乡打电话。但是对方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对重要证人的跟踪,变成了在烈日下比赛耐力的运动。在最初的三十分钟里,南乡在胜浦市区到处闲逛。后来他又突然跑了起来,在狭窄的街道上忽左忽右地跑,摆脱了两名跟踪的刑警。

但是,在跟踪第一线的总指挥船越科长的指挥之下,跟踪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他在狭窄的市区布置了很多刑警四处拦截。这些刑警通过无线通信设备随时取得联系,总是可以捕捉到南乡的身影。

拦截战术非常成功。几个刑警看到南乡认为已经甩掉了尾巴一副放心的样子,不再回头张望,走进了车站前面的一家意大利餐馆。

五名便衣刑警立刻盯住了这家餐馆所有的出入口。一名便衣女刑警进入店内观察,用手机报告说里面没有三上纯一,但是南乡正在店里打电话。刑警们认为南乡马上就会跟三上纯一见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三个小时以后,太阳西斜,南乡总算站起身来,结账以后走出餐馆,登上了胜浦站进站口的台阶。

刑警们以为南乡要去坐电车,南乡却进了公共厕所。紧跟过来的刑警正好跟从厕所里出来的南乡打了个照面,这个刑警为了不引起南乡的注意,直接进了检票口。南乡再次走在站前大街上,第二组和第三组刑警迅速跟了上去。

南乡终于离开繁华的大街,走进了安静的住宅区。刑警们认为,期待的时刻来到了。因为他们认为南乡正在向他与三上纯一合租的公寓走去。刑警们的推测太准了。十分钟后,南乡进入了一座挂着“胜浦别墅”的牌子的二层公寓。

终于侦查到他们潜伏的地方了!一名刑警立刻向指挥部请示。在胜浦市警察署坐镇指挥的船越科长的答复是:“闯进去!”

四名刑警留在外面,堵住犯罪嫌疑人逃走的路线,两名刑警冲上公寓的楼梯,敲了敲南乡进去的那个房间的门。

“谁呀?”从房间里传出来南乡的声音。

“我们是胜浦市警察署的,开门!”

刑警的话音刚落,门就开了。南乡探出头来,一脸惊愕:“警察先生?”

在审讯室里,一个刑警问道:“刚才我们已经见过面了吧?”但他马上就觉得不对劲,南乡的表情跟刚才完全不一样了。

刑警的大脑中立刻亮起了危险的红灯。他感到出大问题了,但还是问道:“你是谁?”

对方回答说:“我是南乡正二的双胞胎哥哥,南乡正一。”

“你来这里干什么?”

“只让我一个人上了大学,”南乡正一微笑着说道,“我要把欠我弟弟的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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